阳光下的男生女生
2019-03-22章月珍
章月珍
（二）青蛙王子
2
第二天，在学校，杨小光感到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劲。他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早读时间到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忘了带语文书，心急如焚。猛然想起孙侠好像有一本备用的语文书，他便站起来，想走过去借一下。
谁知，没走几步，他便倒在地上了。有同学看见了，哈哈大笑。孙侠回过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杨小光，忍不住也笑了。
杨媚看着这情景，想起上次早读时杨小光跟孙侠故意假装醉醺醺走路摔倒的事情来，便生气地喊道：“杨小光，你能不能安分点儿啊？不要再捣乱了！小心我把你记在本子上，报告给何老师！”
“我没捣乱，只是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嘛！你没摔倒过啊？真是的，你干吗这么凶？你是班长，要注意态度，好不？”杨小光边说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谁信啊！哼！”杨菲菲撇撇嘴，说道。
“爱信不信！”杨小光也来气了。
“那你说说，你走来走去想干吗？”杨媚问。
“我忘带语文书了，想跟孙侠借，不行啊？”杨小光走到孙侠身边。
孙侠“哦”了一声，立即低头东翻西翻，好不容易找到了，就笑嘻嘻地把语文书递给了杨小光。杨小光拍拍他肩膀，竖起大拇指，眼睛却看着杨媚，夸张地说：“谢谢乐于助人、善解人意的孙侠同学！”
孙侠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拳说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哈！”
“人比人，真是……同样是我同学，差距咋那么大呢！”杨小光故意斜着眼睛瞟了杨媚和杨菲菲一眼。
杨媚感到有点儿不自在，干咳了一声。
但杨菲菲可不是好惹的，她也听出了杨小光的弦外之音，便不失时机地讥讽道：“呵，没有语文书？那不是很好吗？你又有借口可以逃学了，嘿嘿！”
“你……你！我重申一遍，我昨天没逃学，是何老师冤枉我！”杨小光忽然感到头晕乎乎的，委屈地喊道。
教室里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
杨媚看了看时间，走上讲台，喊道：“别说话了，早读时间到了！”
大家立即安静下来，开始专心致志地朗读课文。
杨小光也回到座位上读书，但总感觉头晕乎乎的，很难受。
放学时，妈妈接他回家，给他做了丰盛的晚餐，可他没有一点儿食欲，只吃了一小口就不想吃了。妈妈以为自己做的菜不合他胃口，便洗了一些水果让他吃。
做作业时，爸爸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监督他。突然，杨小光感到一阵恶心，赶紧跑到卫生间，呕吐起来。
妈妈很担心，拍着他的后背，递给他一杯温水，关心地问：“光光，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今天学校吃了什么？你有没有乱吃零食啊？”
“我今天在学校摔了一跤，后来一直头晕，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杨小光接过水，漱了漱口。
“别大惊小怪，人嘛，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啊，总会有不舒服的时候。”爸爸轻描淡写地说道。
妈妈伸手摸了摸杨小光的额头：“呀，有点儿烫，我送你去社区卫生院看看吧！”
卫生院的医生给杨小光配了一些退烧的药，又给他挂了两瓶盐水。
第二天，杨小光依然感觉头晕，中午饭也不想吃。他坐在教室里，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头靠在上面，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杨菲菲吃饱喝足，回到教室，看着一反常态的杨小光，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了，杨蛤蟆？今天食堂有红烧肉，你不吃天鹅肉了？减肥啊？”
“我虽然长得丑，但我不是蛤蟆，我是青蛙王子，好不？”杨小光两眼无光，有气无力地回击道。
“哈哈哈，好、好，你就是那整天蹦蹦跳跳的杨青蛙，好不？”杨菲菲嘿嘿地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
不一会儿，杨媚也进来了，看到杨小光，轻轻拍了一下他后背，问道：“杨小光，你今天怎么不吃午饭啊？会饿坏的！”
“没事的，他那么肥，人高马大的，饿几顿有啥关系啊！”孙侠也进来了，开玩笑道。
杨小光闭着眼睛，懒得说话。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妈妈来接他回家。他皱着眉头，跟妈妈说头晕，又想要呕吐。
妈妈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骑着电瓶车，带他去了县人民医院。
杨小光在医院做了一番检查。医生看了检查结果后，双眉紧锁，严肃地说道：“赶紧送孩子去省儿童医院吧！尽快！不要延误病情！”
妈妈从医生的脸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吓坏了，颤抖着手，口齿不清地打电话给杨小光的爸爸。
爸爸立即跟工地老板请了假，火速赶到医院。听了医生的话，再看着憔悴不堪的儿子，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一切。
“怎么会这样？他一直很健康的，平时没异常啊！怎么会……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发觉！”杨小光的爸爸避开杨小光，瘫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椅子上，压低嗓子跟杨小光的妈妈叹息道。
“你当然没发觉！你除了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督促他学习，不是打就是骂，天天凶神恶煞的，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的身体？”妈妈带着哭腔，极力压抑着音调，怨恨地说道。
爸爸眼睛红红的，抱着头，满心的愧疚。
他们立即送杨小光去了省儿童医院。
最终诊断确认，杨小光的脑内生了一个肿瘤，已经有鸡蛋般大小了。因为肿瘤压迫到神经，所以，杨小光才会走路不稳，恶心想吐。
听到这里，杨小光的妈妈脚下一软，泪如泉涌。
给杨小光看病的林医生赶紧安慰道：“所幸的是发现得早，只要及早手术，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杨小光的爸爸情緒有点儿失控，猛地抓住林医生的手：“林医生，求求您！赶紧安排手术！我儿子还那么小，就算卖房子，倾家荡产，我也要给他治好！”
林医生拍拍杨小光爸爸的肩膀，安抚说：“救人是我们做医生的职责，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放心！”
夫妻俩感激地看着林医生，不断点头。
杨小光住进了病房，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爸爸的眼睛里满是慈爱，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接下来的几天里，爸爸放下工作，每天陪伴在儿子身边。见一向严厉的爸爸忽然变得温柔体贴，杨小光虽然很不习惯，但又有点儿小开心，甚至觉得生病其实挺好的，能让爸爸变得如此亲切温和。
“你想吃什么？爸爸去买。”杨小光的爸爸抚摸着儿子的头。
杨小光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头晕，老是想吐，什么也不想吃。”
杨小光的爸爸心疼地看着儿子日益消瘦的脸庞，心如刀绞，可又无能为力。
“爸爸平时对你那么凶，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以前是有点儿，不过……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了。”
“嗯，其实爸爸也知道自己对你太严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子了。”
“嗯……”
“爸爸小时候贪玩，没有好好读书，长大了只能做苦力活，真的很累。我不想你长大后也跟我一样，所以，我每天都把你管得很严。我知道你读书很辛苦，可是，现在受苦就是为了将来不受苦，懂吗？我希望你将来有出息，找个好工作，你明白吗？”
“嗯……”杨小光静静地看着皮肤黝黑、神色憔悴的爸爸。
爸爸帮他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我对你太严了，常常让你透不过气来。其实，我这样做，自己每天也很累。你放心，我想我以后会改变的。你妈妈说得对，你快乐健康地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嗯……”杨小光勉强挤出笑容。
爸爸抚摸了一下儿子苍白的脸，说：“你马上就要手术了，等做了手术，你就好了，就会有胃口吃饭了。”说完，爸爸立即转过脸去，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
“我想早点儿去上学。”杨小光轻轻说道。
爸爸“嗯”了一声。
不知怎么的，杨小光忽然很想念班主任何老师，觉得她其实挺好的，虽然她平时老是批评教育自己。
他也很想念好朋友孙侠，他们是同一类人，都很调皮，虽然他们偶尔也会闹矛盾。
他也有点儿想念班长杨媚了，觉得她真不错，不仅学习好，人品也好，虽然自己平时总是忍不住要捉弄她。
他甚至有点儿想念自己的死对头杨菲菲了，觉得她也不赖，虽然她常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想着想着，疲惫的杨小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在学校的操场上跟同学们疯玩着，班主任何老师在一旁为他呐喊助威……
半夜里，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爸爸的抽泣声，就努力掀开眼帘。蒙蒙眬眬中，他看到爸爸用手捂着嘴巴在哭。杨小光想起来安慰爸爸，可浑身没劲，怎么也起不来。他只得闭上眼睛，任由爸爸伤心流泪。在杨小光的记忆里，爸爸从来没有流过泪。有好几次，杨小光委屈得哭了，爸爸就会恶狠狠地骂他：“堂堂男子汉，干吗哭哭啼啼？我最讨厌动不动就流眼泪的男人！”可是，自从杨小光生病住院后，爸爸总是在晚上悄悄地流泪……
手术的前一天，杨小光有点儿紧张，他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着。爸爸妈妈走进来，微笑着对他说：“儿子，你猜，谁来看你了？”
杨小光摇摇头，所有亲戚都来探望过了，每次有人来探望他，他总是勉强露出笑容，算是打招呼。
还会有谁来探望他呢？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何老师、孙侠、杨媚，还有杨菲菲。
杨小光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何老师今天穿着一件红艳艳的连衣裙，微笑着走到病床边，说：“没想到我们会来吧？”
“嗯嗯嗯。”杨小光自然而然地露出灿烂的笑容。生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开心地笑。
“老师首先要跟你道个歉，上次你真的没有逃学，是我冤枉你了。体育老师前天告诉我了，那天确实是他让你去捡球的。当时课间十分钟的时候，他看见你一个人在玩球，就问你那球哪来的，你说是在草丛里捡的，他就随口说了一句‘那把球都捡起来放进球筐里去吧。而你误以为他叫你捡起校园里所有的球，所以，傻乎乎地在校园里整整找了一节课，才导致数学课没赶上。”何老师摸着杨小光的头，真诚地说。
杨小光听了，舒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压抑在心头的郁闷终于一扫而光，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妈妈拿来餐巾纸，轻轻地为他擦去泪水。
大家一个个轮流握他的手，都说他瘦了。
杨小光从以前的100斤一下子瘦到了83斤，整整轻了17斤。
“我现在不是杨蛤蟆了吧？”杨小光嘿嘿地笑着，又恢复了调皮的本性，一双小眼睛看着杨菲菲，坏坏地说道。因为，平时杨菲菲总是叫他“杨蛤蟆”。
有杨小光的妈妈和何老师在，杨菲菲的脸腾地红了，她很不好意思，有点儿拘谨，两只手不知放在哪里。
“不是蛤蟆，你是青蛙王子！”杨媚很机灵，赶紧拉着杨菲菲的手，对杨小光说。
“对！青蛙王子！”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杨小光一听，乐得哈哈大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生病以来，他感到今天是最畅快、最幸福的一天。
“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一定喜欢！当当当……”杨媚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一只绿色的青蛙玩偶。
这是她和杨菲菲还有孙侠三个人为了给杨小光加油打气，用零花钱合资从大商场买来的，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你是最棒的青蛙王子！加油！我们的青蛙王子！”
杨小光喜出望外，立即伸出双手，迫不及待地接过青蛙玩偶，摸了摸青蛙那两只鼓鼓的眼睛，按了一下上面的一个按钮，青蛙立即发出“呱呱呱呱”的清脆响亮的叫声。杨小光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停地说：“真好，我很喜欢！谢谢你们！”大家伸出手，和他的手压在一起，为他明天的手术助威加油。
杨小光的心中忽然有了无穷的力量，他不断点头，微笑着，但眼里却蓄满了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青蛙玩偶上……
第二天早上，阳光非常灿烂。杨小光握了握爸妈的手，让他们安心等候，然后微笑着，信心满满地进了手术室，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手术室外，杨小光的爸爸不时地踱来踱去;妈妈靠着冰冷的墙，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那憔悴苍白的脸。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夫妻俩赶紧跑到主刀的林医生面前，异口同声地问：“林医生，怎么样？”
林医生看着他们焦急的眼神，点了点头，说：“手术很成功，你们放心吧！接下来，杨小光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观察几天。”
爸爸紧紧握住林医生的手，不断说：“谢谢林医生，辛苦了！”
一个月后，杨小光终于康复出院，他急着要回学校，渴望和同学们一起学习玩耍。
清晨，明媚的阳光照着杨小光健康的身体。他背着爸爸给他买的新书包，穿着被妈妈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迈着轻松的步伐，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朝气蓬勃地走在校园里。
他面带微笑，跟经过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都打招呼，还跟校园里的树木和花儿打招呼，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许多人搞不清楚状况，都愣愣地看着他。他也不解释，只是一味地笑。看见绿油油的小草，他忍不住弯下腰，轻轻抚摸一番。他覺得自己像极了这不起眼的小草，虽然柔弱，但生命力极强。
当走到教室门口时，杨小光感觉心怦怦直跳。离开班级那么久，他每天都想念这里，这里有他魂牵梦绕的同学和老师，虽然他们总是不停地抱怨和批评他的调皮捣蛋，可现在想来，他还是感到很幸福。
他刚想走进教室，忽然看到杨媚、杨菲菲、孙侠和王萌分成两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他好奇地看着他们，问：“怎么了？今天有重要人物要来吗？这么隆重！”
大家神秘地笑笑，齐声喊道：“热烈欢迎我们的青蛙王子驾到！大家鼓掌！鼓掌！！”
教室里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杨小光先是震惊，然后哈哈大笑，赶紧抱拳：“谢谢各位，谢谢各位！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教室里回荡着幸福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