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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身性与同一性
——技术主义视角下的民族文化消解与重构

2019-03-22西藏民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传播力研究 2019年9期
关键词:民族人类文化

西藏民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一、技术主义与技术的具身性

从近代工业革命以来,世界发生重大的改变,其中最大的变革除过外化的生产方式以及归因于此的社会结构变革外,还有对社会意识重要的转向作用。荣格曾经这样断言:“技术是20世纪名副其实的形而上表征。”技术本身的不可逆性塑造了这种表征的内在稳定结构,使其成为一种倒置的螺旋,这种结构使得人类社会从整体来看越来越偏离达尔文主义,从文化单位上来看,其也造就了现当代世界的文化趋同性,一致性。若以回溯性的方式来观照,人文主义所包含的理性内在和工具精神,驱动并铺垫了技术主义的源起和基建。可是却在技术化的时间进程中出现了割裂和分野。人文精神和工具精神发展出各自的形态,并最终导致了传统人文主义的出现,即强调人类的内在性,并明确内在性和外在性的区别。“随着技术、社会发展所表现出来的无可抗拒的强制力和诱惑力,他们面对内在性萎缩和外在性极度发展带来的张力显得困惑,并且在捍卫家园方面表现出类似于唐吉柯德式的盲目。”①这种分野来源于技术本身的不可逆性和指数性发展。

从某一个角度来看,技术主义创造了主体论领域的主体间性的概念的现实存在根基。本体论领域的主体间性突破了二元论的桎梏,并认为其相较于主体性更具根本性。主客体之间的关系的中介,社会关系,文化,语言等无一不受到技术的冲击和影响,可以说,技术极化了社会互动和交往的空间。媒介环境学中就存在这样的观点,即人类社会大致都经历了口耳相传,文字阶段和电子阶段的三种阶段,传播技术的升级间接的塑造了人类社会历史的走向。如古登堡印刷机的活字印刷技术使得新教的宗教改革用快速传播的印刷文字来打破天主教会的垄断,继而最终使得现代民族国家得以建立。当然,在传播研究语境下,似乎技术决定论已经被认为其存在因果性过于单一的问题,继而转型为更为全面的社会塑造论。但是技术浪潮对人类社会整体的全局的冲击和改造依旧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在这个前提下,技术对于民族文化传播及其自身的建构本身具有重大的意义和影响。

抛去哲学范畴对于技术主义本身的批判,反思和意义的再塑造。技术与文化的链接点在于技术对现实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形变。主体间性给予了技术扩张的向度,其中共在的概念一定程度上填补了技术作为既成事实的逻辑自洽。这样的认识论指导下,人们对技术主义由最初的存在的主体论思考到技术犬儒主义所代表的对于技术的妥协和让渡,最终转向为科技发展和社会实践之间呈现一个互相塑造的过程的描述。当然上述的路径并非代际性的而是平行的呈弱时间线的关系。具体表现在传播领域,“传播学者不再将新媒体看作是革命性的,而是从一种演化的角度来讨论新媒体,从关注新媒体的创造性、新奇性和挑战性,转向从多元路径和健康的怀疑主义出发反思新媒体可能带来的负面后果。”②这种学界研究去革命性的转型,本身就是对技术主义由神话到平庸的祛魅。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技术观念随着时间延宕的渗透和社会意识确认。

技术对于社会存在的影响,突出体现在技术的具身性。技术的不可逆性加剧了其具身性的建构,后者对社会和文化的发展和构造似乎逐渐地成为一种相互对应的关系,这种对应关系的程度变化也如同技术的不可逆性一样不断地加速,使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呈现出一种由弱相关逐步变化为强相关的趋势。从文化的向度来观照这一趋势,最外显的表达便是世界文化的出现,在后人类主义语境下,世界文化是人的终结的一种表现形式。技术的具身性是世界文化塑型的根本因素之一,因为技术的流布和扩散虽是离散的,但是其发展和升级总体上却是中心化和趋同化的。对于民族文化而言,技术便是通过这样的路径来对其进行消解和重构的。

二、三种文化理论取向的技术主义偏向

文化和技术之间的关系是两个意涵广泛的概念之间的关系,无法简单的定义和判断其相关性和因果性。文化的定义林林总总,作为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学科背景不同的学者往往会对文化做出不同的定义。在这一基础上本文选取了人类学领域三个主流的理论取向来探析技术变量的介入对于文化的影响。

(一)文化进化论取向

文化进化论指的是人类积累性的集体经验,即“大写的文化”。它强调的是人类共同经验的代际传承。这种文化观页最为符合我们对文化最常规和最普遍的认识。在这样的文化观下。符号被视作最为重要的工具之一。因为正是对符号表征的使用才使得人类的共同经验具备得以延续的可能。“符号表征使我们能管理并以特定的形式重现我们的经验,于是,这些经验就成为积累性和进行性文化传统的一部分。”③文化进化论虽然在后期经过修补,强调了不同文化和文化群。但其源起是描述人类文化的普适性,这一点与技术主义和技术的现实路径有相似之处。将技术代入文化进化论,我们可以看到。技术在人类共同经验积累方面既赋予了经验收集,转化和继承的功能延伸,也占据了相当部分的经验本身。这集中体现在现当代人类社会知识的继承之上。而在符号表征及经验传递方面。技术拓宽了传递体系的通道,新的媒介使共同经验得到最大化储存。并使人类对其继承和传递突破生物学意义上的边际。尤其是第三次工业革命之后。指数爆炸般的经验积累的总和。也仅可用技术的手段来储藏和传递。

(二)文化功能主义取向

相较于文化进化论,文化功能主义的文化观更具有抽象性也具有社会学的痕迹。其内核是功能主义的方法论同社会结构与文化的有机结合。文化功能主义将文化看作一个工作系统。而研究这个系统中部分存在的功能性前提。在这样的文化观下,技术的介入便成为了文化这一宏观的工作系统中必不可少的工具和组成部分。如果以存在的功能性来观照文化中的技术成分。那么便会出现这样的困局——技术和文化业已紧密相连。因为技术已无法从当代文化系统中剥离。文化内,文化外,文化间的传播在现当代社会已经呈现出高度的技术化,抽离掉技术,文化系统也无法成型。

(三)文化生态学取向

文化生态学继承和发展了前两种理论取向,其主要研究两个层次上的适应:一是文化系统如何适应总体环境;二是由于这种系统的适应,文化制度是如何互相适应的。具体来说文化生态学的着眼点在于长效的人类发展视角,通过人类进行性的积累性的发展我们的文化特征来作用于环境,形塑环境。而赋予人这一能力的便是文化。通过这个首要的机制,人始于适应环境,终于控制环境。文化生态学还关心人如何借助文化的工具属性来操纵和形塑生态系统,其认为人类不仅制造工具,还制造工具的工具,而后者则是人表征能力的巅峰。

在文化生态学的文化观中,技术是不可缺失的重要环节。“自冰河期以来,我们对环境的掌控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控制力增强的原因多半是技术手段和科学知识的增长。现代社会仍然可以死守两千多年前的道德哲学。然而,如果他们仍然死守两千多年前的技术和科学知识,它们就会失去20世纪末期大部分的当代文化。”④由此可见,对于人类学者而言,技术与文化不仅交融且在一定程度上塑造和表征着人类社会的文化。回到文化生态学的两个基本问题即环境和适应。对于文化生态学而言其视角里的环境存在着一个前提性的循环论证元素——由于文化生态学中的环境总是受文化修正的环境,因此存在着环境>文化,抑或文化>环境的循环论证问题。卡普兰和曼纳斯认为,环境本身必须同有效的环境区分开,有效的环境则被认为是概念化的,被利用的和被修正的环境。从这个层次,技术的文化塑造力进一步被彰显。因为技术最大化了环境的被利用和被修正。

从以上的人类学的文化理论取向框架来考量技术在这些框架中的权重后,可以发现。广义的技术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发展历史,也是人类社会文化建构的不可缺少的一环。对于现当代社会而言,技术的工具属性意涵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被扩大化,这是一种从工具逐步转化为文本的延伸,对于现当代人类社会文化的建构而言,工具的文本化最为显著的标志便是社会个体对于工具需求,尤其是传播工具需求的原生性和自发性转变。对于民族文化而言,这种需求的原生性转变为民族文化传播差异性的凸显创造了前提。

三、民族文化的同一性和传播路径

民族文化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在我国的社会语境下,民族文化的意涵更多的指代少数民族及其文化构成。无论是作为主体民族还是少数民族,民族文化的内核是具有共性的一种特征便是其同一性的延续。斯图亚特.霍尔曾对民族文化作出这样的定义“民族文化是一个民族在思想领域为描写,证实和高扬其行动而付出的全部努力,民族就是通过这种行动创造自身和维持自身生存的。”⑤由此可见,这种同一性的延续并非根植于历史学和考古学的精准复原,而是建立在文化成员对共同经验认同的继承和维持。当然新文化总是在取代旧文化,文化总是处于变迁之中,因此文化与民族之间永远无法具有反身性。即便是在相对补益后辈的文化中,这种文化的变化固然存在,只是已被完全吸收,长时间的跨度使得较早习得和较晚习得的风俗的差异业已消失。对于当代民族文化而言,整个人类社会的绝大多数民族文化已经过渡为共济文化,而技术正是加速这一进程的催化剂。传播技术的变革和新的交互逻辑的诞生也是技术渗透的一种表达。从传播学的视角来看新媒体发展的趋势是依托技术的进步拓展作为受众的人感官的延伸。“到目前为止,新媒体构建的虚拟环境主要是符号化的。无论是文字符号,还是图像符号或是影像符号。而VR/AR技术将构建一种超出符号化环境的临场化环境,用户不再是通过符号来间接体验世界,而是直接置身于一个与现实世界感官相同的三维虚拟世界。”⑥可以说,这种临场化的媒介发展趋势对个体而言将会营造一种更具有侵略性的拟态环境。而临场化与web2.0和之前的传播场域所最重要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对受众时空感官的弱化。移动互联网情景下的“在场的缺席”会被进一步放大,这不仅是技术对麦克卢汉著名的论断——“媒介是人的延伸”的现实成立,更会给予受众重新建构社会合意并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的空间。“具有内部指涉性的社会体系之发展属于自我的反身性投射。创造一种具有内部指涉性的生命周期很大程度上受一系列同时涌现的社会变迁之影响。”⑦对于民族文化而言,民族内成员的个体在生命周期中所经历的社会变迁的总和会通过自我的反身性投射的路径影响和调整着民族文化的变迁。在当代社会,这种变迁的速率进一步加快,而传播则是使之成立的最主要渠道。

对于民族文化而言,同一性的延续是民族文化的内核,但是这种同一性在新技术浪潮,尤其是新媒体时代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首先,近现代以来传播技术的发展打破了旧有的传播模式,进而对文化的继承产生影响。其次,新的传播模式赋予了主流文化更强的传播力和扩散维度,在传播场域中处于弱势的文化的扩张能力被无形削弱。而更为核心的问题则在于处于支配地位的主流文化对弱势文化的系统表述呈现出一种单一化。这种单一化具体则表现在对民族文化差异化的传播偏向之中,通过文化文本的机械复制建构了民族文化在新媒体传播场域中的形象。在这样的条件之下,民族文化的变迁出现了加速,民族文化的同一性的延续也受到了一定的冲击。

四、消解与重构:同一性的再塑造

技术的具身性意味着技术拥有着一种强作用力,这种作用力超出了技术作为工具属性的意涵。这种强作用力体现在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之中,而在社会与文化的塑造方面,技术通过传播这一路径对跨越空间的各种文化实体进行着一种改造和规范。

如果说讯息可以作为元传播来定义,那么技术则是当代社会的现代性本源,因为技术包含了现代性的所有指征。按照文化生态学的理论来讲,技术不仅是人类历史上改造环境的重要工具,而且是现当代人类生存和塑造的环境本身。技术的具身性正在塑造一种世界文化,这种世界文化不同于我们所论述的民族文化一般,存在着一系列成体系的普适的符号系统和表征模式。所谓“世界文化”的实体化还存在着一定的争议,但其至少在形成一种符合技术主义逻辑的规定范式,并且以这种范式对世界范围内的民族文化进行着消解和重构。可以说,世界文化与民族文化并不是一种对立而是一种统一,前者既是对后者的涵盖也是对后者的一种界定。

在“世界文化”这一范式的形塑中,媒介的进化和发展是其得以实现的重要手段,新媒体不仅改变了传播格局还重新定义了传播文本的格式。在民族文化传播的过程中,符合新媒体的新的传播渠道来进行自我文化的传播不仅仅是媒介的变化,也是传播逻辑的变化。符合新媒体传播逻辑的符号得以进入“技术渠道”进行传递和散播,而不具备大众传播条件的传承性的精神性内核则被弱化和忽视,民族文化通过这样的方式在新的技术逻辑指导下“被塑造”,这便是民族文化在技术主义视角下的消解。这种消解并非指向性明确的规定,而是语境更替的选择,当代技术社会下文化内成员的原生性的传播需求与当代技术社会下新的传播语境共同构成了民族文化同一性消解的内外双层次因素。然而这种民族文化同一性的消解并非意味着消亡,而是以一种符合“世界文化”范式的新的表现形式而重构,这种重构以形式逻辑的表达方式来建构民族文化同民族本身的联结方式,并使之形成一种相互承认并最终耦合的关系来完成和进行民族文化同一性的延续。

注释:

① 易显飞.技术自身的道德意蕴:一把解开智能时代的伦理钥匙——兼评彼得·保罗·维贝克的《将技术道德化:理解与设计物的道德》[J].云梦学刊,2019,40(01):36-40。

② 韦路,丁方舟.论新媒体时代的传播研究转型[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43(04):93-103。

③ 《文化对话:跨文化传播导论》,128页,迈克尔.H.普罗瑟著,何道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0 ISBN978-7-301-22921-7

④ 《文化对话:跨文化传播导论》,132页,迈克尔.H.普罗瑟著,何道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10 ISBN978-7-301-22921-7

⑤ 《文化研究读本》,210页,罗钢,刘象愚主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9 ISBN7-5004-2734-4

⑥ 彭兰.未来传媒生态:消失的边界与重构的版图[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报),2017,39(01):8-14+29.

⑦ 《现代性与自我认同:晚期现代中的自我与社会》,137页,安东尼.吉登斯著,夏璐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6.04,ISBN978-7-300-2208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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