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不了的新房

白金科

这天下午，张大成刚下班，便接到女友雯雯的电话，约他一起去看看新房子，商量怎么装修。

放下手机，张大成喜得蹦了三个高。他清楚这条信息的含意，就是说，他张大成就要步入洞房了！

说起来，张大成可是真不容易。他老家在千里之外的大山深处，据他说，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爷爷长大，可还没等他上完大学，爷爷就过世了。大学毕业后，张大成独自在这座大都市里打拼，时来运转，他碰上了雯雯。

雯雯就住在本市，有自家的产业，家底丰厚。她还是家中的独苗，做父母的舍不得她外嫁，想招个上门女婿，享受天伦之乐，老了也好有个照应。得知这些信息之后，张大成便对雯雯展开了疯狂的攻势。张大成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雯雯的父母很是认可，但雯雯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不过在她父母的坚持下，两人还是确立了恋爱关系。

雯雯的父母非常开明，虽然家中的房子很宽绰，还是在“帝都豪宅”给他们买了新房子。雯雯的父母说，此举一是投资，二呢他们老两口还不太老，不需要人在跟前照顾，那就各过各的，给彼此一个独立的空间。

雯雯父母的这个决定让张大成喜不自禁，眼瞅着一切都顺风顺水，后来却在这房子上出了问题。

“帝都豪宅”的开发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交付了一栋楼就停建了，整个是一个烂摊子。虽然水电都通了，但物业啥的全都没有，配套设施很不健全，这样住进去当然有许多不便，雯雯就以此说事，迟迟不提装修的事，不装修房子就没法结婚，一想到这儿张大成就急得满嘴起泡。

现在，张大成接到雯雯的电话，约他一起商量装修，这就表明雯雯已经有所松动了，那再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就一定能说服雯雯尽快装修新房，尽快步入婚姻的殿堂。

雯雯很快就开车过来了。张大成上了车，两人来到“帝都豪宅”，上了楼。

房门一打开，张大成差点惊掉了下巴，只见客厅靠墙角的位置放着一堆破被褥，上面坐着一个邋里邋遢的乡下老头，正在那里啃着馒头。

两人的到来显然把老头也吓着了，老头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俩。

张大成顿时清醒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老头面前，指着老头的鼻子厉声喝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我……我……”老头显然被吓坏了，惊恐地看着张大成，含着满嘴的饅头渣含混不清地“我”了半天才说：“我是个拾破烂的，是我一个老乡让我住进来的。”

“你那个老乡是干什么的？怎么会有这房子的钥匙？”张大成进一步追问。

老头定了定神，小心解释：“我那个老乡给人家当保姆，她说这是主人家给女儿准备的婚房。这小区没建好，可能一时半会儿不准备装修了，她怕我在大街上冻坏了，就让我住了进来。”

老头的话指向了雯雯家的保姆刘婶，张大成扭头看着雯雯，等着雯雯说话。

雯雯沉思了一下，然后说：“走吧。”就开车拉着张大成回到了她家。很显然，她也想尽快把事情弄清楚。

在雯雯家，老头的话得到了证实。保姆刘婶说，这个老头是她老家一个镇上的。老头有一条腿瘸了，靠捡破烂为生，早些年刘婶在老家的时候，经常见这个瘸腿老人满大街捡破烂，没想到现在竟然捡到城里来了。前几天刘婶在街上碰到他，见他可怜，就偷偷地配了把钥匙，领他住进了“帝都豪宅”的房子。原本想着等天气暖和了，就让他走的。

张大成急得直跺脚：“看看你弄的这事！”

“都怪我！都怪我！”刘婶一个劲儿地检讨，“我听说那房子一时半会儿没法住进去，这才……我这就赶他走。”

刘婶这事显然做得有些出格，但她在雯雯家做了多年保姆，一向勤快，雯雯一家对她如同亲人，还真不好惩罚她。雯雯妈就说：“本来也没急着装修，刘婶也是好心，既然这样，那就干脆好人做到底，等过了年，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准岳母都发了话，张大成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怏怏而回。好在第二天，那个鸠占鹊巢的老头就不见了，张大成赶紧打电话告诉雯雯。

雯雯回话说有点生意上的事需要处理，她去外地了，等她回来再商量装修的事。雯雯事情多，出差是常有的事，但这一次张大成等得特别心焦，每天都觉着度日如年，但是也没办法。

过了七八天，张大成终于等到了雯雯的电话，雯雯说她已经回来了，约他在河边公园见面。

张大成赶紧打车赶到河边公园。一见面，雯雯就说：“知道我去哪儿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张大成，看的张大成心里直发毛。

“我去你老家了。”雯雯直截了当地说，张大成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听我仔细地跟你说说这里面的事儿吧。”雯雯说。

原来，就在前些日子，刘婶在街上遇上个捡破烂的老头，虽然以前并没有什么交流，但毕竟是老乡，刘婶觉着很亲切，于是就跟老头说了会儿话。老头说他是来找儿子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就跟他断了联系，也不知是死是活，他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老头唯一知道的就是，儿子是在这座城市里上的大学，于是就一路坎坷地来到这里，一边捡破烂为生，一边寻找儿子。刘婶听说过老头有个养子，前几年养子考上大学的时候，老头逢人就说，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但刘婶不认识老头的儿子，就顺嘴问了句：“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我帮着打听打听。”

“张大成，我儿子叫张大成。”老头说。

刘婶吃了一惊，因为雯雯的男朋友就叫张大成，老家也是大山里那一带，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刘婶回家后，偷偷地将这事告诉了雯雯。雯雯听后也觉得有些蹊跷，便让刘婶将那个老头安排住进“帝都豪宅”的房子里，然后她带张大成过去，看看张大成的反应。

“我当时就可以肯定，那个老人就是你的养父了。”雯雯说，“你冲到前面去，质问老人的同时，还偷偷打手势，叫他不要认你，我都看到了。但为了不冤枉你，我去了你的老家，那里的老乡们一看你的照片就都认出来了。他们说你还在襁褓中时，老人就把你抱来了，省吃俭用，一直供养你读完大学，可你后来就从没回去过。我一直不提结婚的事，其实根本就不是房子的问题，可以先在我家布置婚房嘛！我是在进一步观察你的人品。那天在‘帝都豪宅，我是多么希望你能认下他，我们不差老人一碗饭！可你却不认他，还在当天夜里让他走了。幸好你的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没有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来。你这样的人，将来能照顾我的父母吗？”

张大成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头，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

“那天夜里，”雯雯继续说，“老人舍不得打出租，就走着出了城，想等天亮了在路上搭个车，天黑路滑，老人在车站摔伤了。”说到这里，雯雯将一个信封交给张大成，“这是五千块钱，是你养父托我捎给你的，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吧。”雯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张大成瞅着那个信封直发呆，突然，他一把抓住那个信封，疯一样向车站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