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钱

一

母亲有过宏大的发财计划，她要成为小城的首富。

母亲欲加入汽车走私，可她所接触的都是皮包公司光头老板。

母亲又设想办工厂，可行性报告洋洋洒洒八大张，交上去却没有半个领导感兴趣，更没哪个外商解囊投资，报告进了垃圾桶。

母亲又设想开个餐馆，地点选好了，图纸绘制好了，施工队定好了，奠基日子也择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东风就是银行贷款。因东风没到，计划便又成了泡影。

母亲的鞋磨破了，坐在街畔让补。母亲眼睛一亮，何不干这个？

母亲置办了手摇补鞋机、麻线、锥子……母亲不停地补，不停地缝，居然也颇有起色，从此，母亲的钱包便不那么干涩了。

二

父亲坐办公室，每天都有许多人来找父亲。父亲办事一向以干练著称。父亲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并因此上过一回省报、两回电视。

父亲的开销可大了，他的那一点收入到月底便不免捉襟见肘。

春风来了。左邻右舍都活了，每每掷过来的不是万宝路就是红塔山、三个五。父亲口袋里的却还是大前门、小牡丹。

父亲深沉了，效率也开始下降了。一个报告送来，父亲叹了一口气，哎呀，可不好办呀，先留着吧！到了夜里，报告人像条黑影闪进了家里，一个麻袋、一个红包，留在墙角。

父亲的干练回来了。

由是，家里来人越来越多了，父亲的休息时间大大地减少了，可父亲却越来越精神了。

未及半年，父亲气粗了，他甩掉了那辆老永久，开回了猩红的铃木王……

三

儿子上了小学，因长得瘦小，与同龄孩子相比，个子矮了一截，母亲看着便心里难受。

儿子不长个，原因是偏食厌食。母亲认定是不吃油的过失，便怂恿儿子吃肉，吃那白肥白肥的肉。

儿子一看见肥肉就腻烦。

母亲又买回肥肉：“阿宝，你吃吧，吃一块奖10元！”

“真的？”儿子眼睛一亮，似乎对那白肥肉不那么厌倦了。

儿子虽然才读小学，也懂得了钱的作用，他打电子游戏，买变形金刚，还想买电子琴，这不成了：吃一块10元，吃一百块不就是1000元？

哈，这钱太好挣了！儿子表现出了空前的勇敢。

图：点点

【微点评】微型小说最本质的特征是以小见大。这一点，《界河边》和《挣钱》是很有说服力的例证。

在《界河边》中，作家娓娓道来的实为一个关于亲情的故事。作家自然巧妙地将李六叔如此这般的心路历程融在了和平和战乱的背景之中，于是，作品的主题也就被不动声色地从属于个人的亲情，升华到了激荡着国际风云的对世界和平的呼唤上。不用说，这与在作品中直接去揭示或强调和平是多么的宝贵、战乱是那样的残酷之类相比，无疑具有更深的意涵穿透力和更强的情感震撼力。也不用说，这种含而不露的立意之妙，便在于所谓的“不著一字，尽得风流”。

再看《挣钱》。这篇作品要告诉我们的是，挣钱的途径有很多，却又有正道与邪道之分，而正道往往是曲折的（母亲最终能“钱包不那么干涩”的过程是那样的不容易），邪道则似乎要平坦得多（父亲的“越来越精神”和“气粗”，及儿子的“表现出了空前的勇敢”，好像都是轻而易举便实现了的）。这里，正道的曲折与邪道的平坦既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又借这种对比寄托了发人深省的意涵，从而让人进一步要去思考诸如反腐斗争的复杂艰巨和教育工作的任重道远等重大问题。这就是作家的高明所在，因为，只有寓于故事背后的意思，才是真正能因其“深”而显现其“大”的意思。

这两篇作品的作者申弓（沈祖连）是我国第一代微型小说作家中的一位标志性作家，其作品最显著的特征是：对现实的生活和生活的现实的高度关注，并总能多样化地小处入手却着眼于大去表达和呈现。所以，这两篇作品，显然也是作家总体创作风格的典型例证。

点评者：汝荣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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