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阅读能力的提升
2019-03-19周海宁
【摘 要】 相对于纸媒阅读,数字化阅读为儿童提供了更多的阅读机会。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阅读面临成人指导缺失、儿童的技术性想象能力不足以及数字化媒介的话语性与对话性失衡等问题。因此要提高儿童的阅读能力必须发挥成人的指导作用,使儿童既有文字时代的文字处理能力,也有“后文字”时代的技术性想象能力,让儿童的深度阅读能力和碎片化阅读能力得到均衡发展。
【关 键 词】读屏社会;“后文字”时代;技术性想象能力;深度阅读;碎片化阅读
【作者单位】周海宁,朝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一般项目“媒介接触与使用对流动儿童社会化的影响研究”(16BXW068)研究成果。
【中图分类号】G206.3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19.02.012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以及各种智能终端的普及,传统的纸媒出版逐渐让位于数字化出版,同时,多元化的出版主体、多样化的出版行为和出版接受并存的新型出版传播生态体系逐渐确立。目前,人们既能通过传统纸媒又能通过数字化媒介接受多样化的知识、技能、文化、艺术和思想,并以此来丰富自身的文化生活。相关调查显示,截至2018年6月30日,中国网民规模已达8.02亿,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7.7%,通过社交媒体(SNS)在互联网上获取信息的用户比例高达90.7%[1]。由此可见,数字化媒介已经成为人们阅读和获取信息的主要平台。媒介技术的发展不但影响了成年人,而且在培养儿童的阅读习惯、提高儿童的读写能力上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数字化媒介的普及降低了阅读成本,提高了阅读的便利性,增加了儿童的阅读量,丰富了儿童的阅读感受,相对于纸媒阅读,数字化阅读为儿童提供了更多的阅读机会。但在提高儿童阅读能力方面,数字化媒介并不比纸媒更有优势。
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阅读面临成人指导缺失、儿童的技术性想象能力不足以及数字化媒介的话语性与对话性失衡等问题。可以说,与传统纸媒阅读相比,数字化阅读具有很多优势,但也存在很多不足之處,例如英国一些机构调查发现“电子阅读将削弱儿童的读写能力”[2]。数字化阅读具有碎片化的特点,虽然在获得信息的数量上比传统纸媒更有优势,但在培养儿童的深度阅读能力、提升儿童的理解力与批判能力上明显不足。因此,本文通过考察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的阅读环境,分析儿童阅读面临的问题,提出提高儿童阅读能力的建议,以期为业界提供借鉴。
一、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阅读环境的变化
1.阅读载体的变化使传统的“读书社会”逐渐转化为“读屏社会”
从纸媒到数字化媒介,人们的阅读方式随着阅读媒介的变化而不断发生变化。这体现了人与媒介之间是一种 “同发展、共进化”的同构关系。弗鲁塞尔将人类文化发展分为传统图像时代、文字时代以及“后文字”(post-literary)时代[3]。以文字的发明为划分依据,文字符号发明以前为传统图像时代,这一时期文化传播的主要方式是口语传播。口语传播的缺点是稍纵即逝、无法被记录下来,而文字能够将人们的生活和记忆记录保存下来,因此文字符号出现之后人类才有了文字记载的历史,文字时代又被称为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时代。从文字符号的发明到19世纪,人们一直使用纸媒作为记录媒介,进入20世纪之后,照片、电影、收音机等媒介成为新的记录媒介,于是,文字不再是唯一的记录载体,声音、图像等都可以成为新的记录载体。从此,人类社会进入“后文字”时代,又称技术性媒介时代。20世纪末期,电脑普及带来了听觉、视觉信息的数字化。1980年之后,个人电脑出现;1990年之后,互联网和手机逐渐普及;2010年之后,各种智能终端广泛应用。在这个进程中,不但听觉、视觉信息实现了数字化,触觉信息的数字化工作也在逐步开展,如此,五感之中的嗅觉和味觉信息的数字化也就为时不远了。麦克卢汉将人类文化危机定义为“感觉器官的失衡”,如今人们五感的均衡正借助媒介的延伸功能逐渐恢复。媒介的变革刺激出版行为不断发生变化,文字时代的出版传播以纸质媒介为载体,以文字符号为工具;数字化时代,出版传播的形式变得多样化,文字、声音、图像等都可以成为出版传播的载体,以满足大众多样化的阅读需求,例如各种电子书、有声读物、音像制品等。尤其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技术在出版传播中的运用,使人们可以同时感受虚拟和现实两种阅读体验。随着阅读体验的多样化发展,传统的纸媒阅读不断受到挑战,而依赖移动终端的屏读(screening)模式逐渐被人们接受。这使人类社会逐渐由“读书社会”过渡到“读屏社会”。在这样的背景下,不但成人的阅读受到巨大影响,儿童的阅读也同样面临挑战。
2.从“读书”到“读屏”的行为转变深化了阅读的内涵
与传统的纸媒阅读相比,数字化阅读拓展了阅读空间,特别是互联网的普遍存在和移动阅读终端的普及使得人们随时随地都能阅读。自1999年开始,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便开始对全国国民的阅读行为展开调查。2018年4月公布的《第十五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成果》显示,2017年我国成年国民的网络在线阅读接触率为59.7%,手机阅读接触率为71.0%,电子阅读器阅读接触率为14.3%,平板电脑阅读接触率为12.8%[4]。同年发表的《2017年度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指出,中国数字阅读市场规模达到152亿元,数字阅读用户规模接近4亿[5]。由此可见,数字化阅读已经成为常态化的阅读方式及人们获取信息的主要方式之一。这也表明,随着数字化媒介的普及,人们的阅读习惯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变化。正如本雅明所说,人们在每个媒介时代都应该有相应的“新的知觉任务(new tasks of apperception)”[6],所以,数字化阅读是人们自觉适应数字化媒介赋予的知觉任务而进行的相应变化。而且随着人们阅读习惯的变化,阅读的内涵也变得不同了。
《中国读书大辞典》将阅读定义为“人从符号中获得意义的一种社会实践活动”[7],这是将阅读抽象化和概念化了。文字时代,阅读多指看书报等并领会其内容[8],人们通过纸媒和文字符号认知世界,并从符号中获得意义。“后文字”时代,人们则通过技术性媒介(如电脑、智能手机等)和技术性符号认知世界,并从符号中获得意义。例如,作为新媒体语境下儿童阅读革命[9]代表的增强型儿童电子书便是以移动阅读终端为载体,让读者通过音频、视频、图片、漫画、增强现实场景等技术性符号进行阅读并获取相应的信息。
新媒介环境下,阅读的内涵发生了变化。信息的载体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纸媒,因此与其将阅读看作一个文字解读的过程,不如将其看作一个信息处理的过程。阅读能力是数字化时代人们在社会化进程中必须习得的能力,也是实现数字化生存[10]必须具备的能力。阅读过程不仅是一个看的过程,更是一个思考、理解的过程,是阅读主体理解阅读内容的过程。所以经过数字媒介扩张后的阅读可以重新定义为人们利用媒介(纸媒、技术性媒介)从符号(文字符号、技术性符号)中,通过分析、推论、判断等能动性行为,获得信息(意义)的主体性思考过程。如此,依靠单一视觉器官接收信息的阅读行为变成依靠多种感官(视觉、听觉、触觉等)处理信息的阅读行为。这对处于成长过程中的儿童会产生较大影响,因为相对于接受抽象性的文字符号,儿童更倾向于接受形象化、感性的技术性符号。
二、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阅读面临的问题
随着我国从“读书社会”过渡到“读屏社会”,纸媒时代以文字符号刺激单一感官(视觉)来获取信息的阅读行为,逐渐转变为数字化媒介时代以多样化的技术性符号刺激多种感官进而获取信息的阅读行为。因此,儿童阅读的主要方式也从文字时代的深度阅读逐渐过渡为“后文字”时代的分散性阅读。但是,依赖数字化媒介进行的阅读具有碎片化的特点,这种阅读方式虽然在获取信息数量上比传统纸媒更有优势,但在培养儿童的深度阅读能力、提升儿童的理解力与批判能力上明显不足,从而导致一系列问题的产生。
1.数字化媒介对儿童阅读能力的提高产生巨大影响
儿童阅读能力是儿童认知世界,建立自我情感结构,增强认同感从而建立自我价值体系的重要手段[11]。儿童通过直接经验获得认知的能力有限,于是通过阅读从各种媒介(书籍、大众传媒、手机APP等)中获得间接经验便成为儿童认知世界的主要方式。儿童自我情感的构建是在“观察事物、感受情绪、赋予情感、产生共鸣”的过程中慢慢积累的。儿童情感的构建能力表现为推己及人的移情能力,是儿童在阅读的过程中,将自己投影到虚拟情境中并与之產生共鸣的一种能力。儿童通过不断的阅读训练,逐渐从被动的接受者变成主动的追求者,能够积极地处理阅读内容,不断地强化主体的认同,进而构建自我价值体系。
数字化阅读以数字化媒介为依托,数字化媒介以互联网为基础。数字化媒介凭借多媒介融合的特性,在内容呈现上更加生动,在营造现实感上比现实更加现实(super-reality),这符合儿童形象思维发达的特点——儿童天然具有对图形、图像的感受力。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与纸媒相比,数字化媒介对儿童更有吸引力,但也可能对儿童阅读发展起阻碍作用[12]。一方面,数字化媒介凭借数字化技术促进了儿童数字化出版物的广泛传播,为儿童进行多样的数字化阅读提供了技术保障,拓宽了儿童的阅读视域,提升了儿童的主体认知能力和审美鉴赏力。另一方面,数字化媒介时代的儿童文化产品与商业结合得非常紧密,儿童阅读内容的娱乐化现象愈演愈烈,这很容易让儿童阅读出现“数字化媒介中毒”现象。并且数字化阅读占用时间过长,容易引发疲劳感、注意力难以集中等视频终端综合征(Visual Display Terminal,VDT),这是数字化媒介阅读的逆效果。纸媒阅读能够使人获得汲取知识的满足感,以及精神和情绪上的安定,而长时间沉浸于数字化出版物设置的游戏中,可能产生不良影响。例如,儿童电子书大多以娱乐内容为主,儿童长时间沉浸其中,不但不能获得情绪上的安定,反而容易产生视觉疲劳。并且,成人对儿童阅读的干预性不强,没有足够的陪伴与指导时间,有时干脆就将儿童“交给”数字化媒介,让数字化媒介成为儿童的电子保姆,这加剧了数字化媒介的副作用,制约了儿童阅读能力的提高。
2.技术性想象能力的不足制约儿童阅读能力的提高
数字化媒介时代,儿童与成人相比具有更强的媒介适应能力。与传统纸媒的单一文本符号相比,数字化媒介兼有文字符号和多样性的技术性符号,并能通过营造虚拟现实情境,设置超链接和动画功能,为儿童提供更加丰富的阅读体验。在阅读效果上,人们给予数字化媒介更多的期待,这是因为以互联网为基础的数字化媒介具有超时空、双向对话的特点,其不同于传统线性文本媒介,传统线性文本媒介的时间是线性的,只能由过去到未来,而数字化媒介在技术性想象维度里,所有的时间都指向现在,并且技术性想象维度的空间是流动性的空间[13],其特性是将所有远处的东西都拉到“我”的身边,即空间指向“此处”。所以互联网的时空是以“我”所处的“此时此处”为标准的。互联网的这种虚拟时空性是技术性想象的标志之一,儿童要适应这一特性才能不断提高自身的技术性想象能力。
数字化媒介的技术性想象给儿童带来了全新体验,游戏等娱乐功能让儿童产生分散性的集中力。“此时此处”的虚拟时空特性直指作为阅读者的儿童本身,其能够不断增强儿童的主体意识,并通过在超时空中不断定位来强化儿童的自我认同,构建儿童阅读价值体系。由于时空的流动性,相对于纸媒阅读所体现的沉浸式集中特性,数字化媒介阅读主要体现了分散性集中特性。时空的流动性带来了时空的碎片化,因此儿童阅读表现出碎片化的分散性集中特性。总的来说,如果作为儿童的指导者对数字化媒介的技术性想象没有正确的认知,便不能帮助儿童提高技术性想象能力,而且容易使儿童沉溺于数字化媒介营造的虚拟现实情境中,成为技术性想象的顺从者而非操作者。
3.对话性与话语性的不均衡造成儿童阅读教育失衡
按照弗鲁塞尔的划分,媒介分为话语式(discursive)媒介和对话式(dialogic)媒介[14]。话语式媒介是指符号化的信息从传者的记忆流向受者的记忆;对话式媒介是指符号化的信息在多样化的记忆中进行交换。所以话语式媒介储存信息,对话式媒介分配信息;话语式媒介刺激对话式媒介,以话语的内容为基础刺激新信息的产生;话语式媒介同时也依赖对话式媒介,话语的扩散依赖对话式媒介的传播。话语式传播的特点是信息的单向流动——信息从传者的记忆流向受者的记忆并储存起来,一般来说,传统纸媒以这种传播类型为主。比如报纸,读者只能在下一期报纸中评论上一期报纸里出现的问题,而无法在同一期报纸内即时评论。相反,以互联网为代表的对话式媒介的特点是双向交互功能,信息可以在不同的主体记忆之间即时交换,不断生成新信息。
媒介的属性随着使用情况的不同是会发生变化的,所以媒介是话语性的还是对话性的,取决于儿童如何去使用媒介。比如,电影虽然是话语式媒介(信息单向传送),但是在观影期间,如果观众向银幕“投掷鸡蛋”,那么此时的电影就变成了对话式媒介,因为观众通过改变银幕的使用方式,促使电影的媒介属性发生变化。又如,公园是一个对话的空间(信息双向传送),如果人们去公园不是为了对话,而是为了听某位专家的讲座,那么此时的公园就变成了话语式媒介。同理,儿童利用数字化媒介终端学习,如果只是看动画,只是单方面地接受信息而没有进行相应的交流,那么这个终端仅仅是话语式媒介,而非对话式媒介。在儿童阅读教育过程中,很多成人没有意识到媒介属性的可变性,以及在媒介使用过程中平衡媒介的对话性与话语性。结果是,过度关注媒介的话语性虽然可以让儿童获得知识,但也容易让他们感到枯燥无味,进而产生厌倦情绪;过度关注媒介的对话性,容易导致碎片化信息泛滥及过度娱乐化,使得儿童的知识积累效果不佳。由此可见,对话性与话语性的失衡会严重制约儿童阅读能力的提高。
三、 提高儿童阅读能力的关键在于深度阅读和碎片化阅读并重
纸媒阅读在提升儿童的深度阅读能力、抽象思维能力、批判与反思能力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纸媒阅读环境下,由于文字是线性排列的,儿童只能按照文字排列顺序进行线性的沉浸式阅读,即深度阅读;数字化阅读环境下,数字化媒介设置了丰富多彩的娱乐功能,引导儿童调动多种感官进行阅读,提升了儿童的传播能力,使儿童阅读具有分散性的碎片化阅读特性。碎片化阅读有利于儿童在短时间内接触更多的知识,让他们沉浸于多种感官的刺激中,促进其感觉器官的均衡发展。但要注意的是,在数字化阅读的过程中,儿童容易沉浸于变幻的画面中,没有时间进行深度思考,并且沉浸时间过长容易造成身体疲劳,这对儿童身体健康以及学习效果都可能产生不良影响。因此在引导儿童进行数字化阅读的过程中,要注意让儿童劳逸结合。
“后文字”时代,深度阅读和碎片化阅读互为补充,两者不可或缺。我们既要守护儿童的童年生活,培养儿童的文化情怀[15],又要注意以媒介技术为基础的连接与现实生活中的情感联系之间存在矛盾[16]。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教育,比如波兹曼(Neil Postman)和弗鲁塞尔虽然分别以不同的方法论去看待人类传播过程中的文化危机,但是他们提出一个共同的化解危机的方法便是教育[17]。从儿童阅读的目的来看,儿童阅读的意义不仅在于识字、习文,更重要的是借助其伟力来对儿童进行情感教育和审美教育,使儿童逐渐形成良好的个性、健全的人格和正确的价值观等,并唤醒儿童沉睡的各种潜能[18]。所以,只有均衡发展深度阅读和碎片化阅读,才能从根本上提高儿童的数字化媒介素养和阅读能力,使儿童在数字化媒介时代能构建自我认同价值体系,加快自律性主体建设,从而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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