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铁树

王温淇

爷爷家门口种着两棵铁树，几十年来，一直在风雨中守候着。

铁树不开花，在南方并非常事。铁树虽名“树”，却如同灌木般矮小，从儿时的仰望到现在的俯瞰，这两棵铁树好像一点儿也没变，依旧固执地、野蛮地横向生长，也不见顶上冒出些零星花朵。坚硬的叶从茎顶部伸出，像羽毛似的，或内卷或向后斜展，抑或是肆意地水平延伸，拼出一小片天地，使人不得靠近半步，只能远远望之。藏在叶子下的根茎被裸露的种子所包围，种子紧密地垒在一起，在板栗似的坚硬外表下却是一颗颗跃跃欲试、想要沖破束缚的心。尽管多少年来，铁树丝毫不见开花的迹象，可那油滑光亮、四季常青的枝叶，深得爷爷的喜爱。若逢阳光丰沛的日子，爷爷定是要拉着我来到这两棵铁树旁，为其浇水、施肥，再揉揉每一片叶子，细细感受着那在指尖似蜡打过的光滑，最后还要绕着树转悠上几圈，也算是做了个小小的有氧运动。

这两棵铁树，是曾祖父亲手所植。当初日日栽培，日日浇灌，就盼望着哪天能开出哪怕只有一朵的小小的铁树花。但是，早在十几年前，爷爷就已经知道了，这铁树是开不了花的。是啊，不合适的土壤，不合适的生长环境，遇上一个一厢情愿的人，从一开始就已注定这是一场无望的守候。而现在，就算再做多少努力，结局早已心知肚明，就连那曾经守候着的人也早已远去。有时候，我抚摸着铁树苍老却青翠的枝叶，会暗暗思忖，还不如就这样放弃，种上季季开花的海棠，为门前带来些许料峭的春意。

耐心早随着年华一同逝去，只留下了苟延残喘的信念与约定。

可是，铁树的存在从不只是为了开花，它的种子在叶子的包裹下茁壮成长，即便是无心插柳，也能成荫。作为最原始的裸子植物，它生存的意义远远超越了一切。或许每一棵铁树的信仰从来都不是开花、结果，那对于它们而言是一种奢求，只有坚定地驻留在风风雨雨中才是它们真正的心愿。

看着两棵铁树坚韧顽固的生存姿态，突然想起《满庭芳》中的词句：“超今越古，悟者免轮回。拈出长春圣境，琼花绽、铁树崔嵬。”料峭春风吹过，微冷，在这巨大的铁树的身旁，只有我们仍在战战兢兢地活着。

‖浙江省温州市南浦实验中学‖指导教师：杨建晓

这篇文章让人想起来张抗抗著名的散文《牡丹的拒绝》。在洛阳，在人间的四月天，来自各地的游客都想一睹牡丹的风采，而牡丹却迟迟不开，任凭游人扫兴和诅咒，牡丹依然安之若素。它不苟且、不俯就、不妥协、不媚俗，遵循着自己的花期自己的规律。它想要的不是人们口中的“富贵”，而是自我灵魂的“高贵”；这又让人想起了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所写的栀子花，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却说，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这篇文章中的铁树也是一样的，它活着的信仰从来不是为了开花、结果，而是驻留在风雨中，茁壮成长，延续生命。它不会为了人类的某个约定就改变自己的生命轨迹，也不会为了人类的评价而屈尊自己，从这个角度看，植物比人类活得更为通透。

【适用文题】我们的约定；活出自我；姿态……（鸣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