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夏收后的麦田
2019-03-19王新智
■王新智
远去了挥镰收割的繁忙身影,没有了士兵般威武站立的麦捆形成的壮阔气势和收割机的轰鸣喧嚣,夏收后的麦田泛着金黄的底色,像刚刚分娩的产妇静静地躺在早秋作物中间,端庄安详,闪耀着母性的光芒。周边的绿树和野花搭起五彩的帷幔,守护着这份静谧。
昨天风吹麦浪,今日沉甸甸的收获已装满农家的粮仓;收割机吟唱的欢乐洋溢在新一代农民喜悦的脸庞。他们早已走进高楼林立的城市,去耕耘另一种生活与希望。
只有麦田默默地等待着完成麦种从发芽到长成麦穗的生命轮回,为处在雨雪冰冻中的麦苗送上温暖,守护着麦苗分蘖拔节、抽穗灌浆,在天地间挺拔成一望无边的豪迈的绿色,在田野里掀起阵阵金色的波涛,吸引着催镰的杜鹃将“算黄算割”的美妙旋律唱遍山梁塬坡。
此刻,寂静的麦田被深远的土黄色渲染得广袤无垠,像极了农家汉子裸露的胸膛,宽厚豁达,坚实凝重。我想起那个身穿粗布短褂的男人——我的父亲。曾经,麦田就是父亲的生命,他惜命一般地珍惜这片田地,将他的爱、他的热情全部倾注在麦田里。
依稀记得每年麦收之后,父亲吆牛荷犁返回麦田,神情庄重地在麦田里大步流星走上一圈的场景,像虔诚的教徒在完成一个只有他心里才清楚的仪式。
当一声清脆的甩鞭伴着底气十足的吆喝响起,犁铧穿过黄色的麦茬扎进板结的田地,老牛躬身奋力向前,父亲弯腰用一双坚实的臂膀紧紧稳着不停左右摇摆的犁把。不一会儿,麦田里翻起的干硬土块在阳光下如黑石般熠熠生辉。父亲,老牛,阳光下的麦田,像一幅画植入我的脑海,成为一生都无法忘却的生动记忆。
秋天,父亲把麦种播撒在深耕耙磨得松软黝黑的土地,也把心底里的希冀交给他热爱的麦田。冬天,他拉着架子车将一车车农家肥送到麦田,为嫩绿的麦苗送上温暖,也为麦田储备充足的养分。春天,他弯腰锄草,用粗壮的大手除去麦田里的衍生物。端午前夕,他早早磨好镰刀,站在地头,掐一朵麦穗在掌心轻轻一搓,再对着手心一吹,包衣和麦芒顺着手指飞起来,一道金色的弧线把他和麦田联接在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毒辣的太阳下,他的身影在一片金黄中左右驰骋,整齐排列的麦捆是他的“战利品”,干净清爽的麦田是他农活技术的无声展示。将麦捆运回碾麦场,碾打、扬场、晾晒,他夜以继日地忙碌着,脸上的汗珠和麦粒一样饱满滚烫。
如今,麦田里不再有吆牛荷犁的身影,山梁上不再响起粗犷的秦腔,靠坡根的那个土丘是劳作了一生的父亲的归宿。他躺在钟爱的麦田里,默默地注视着四季风在麦田里炫起的精彩,感受着日月更替间麦田里铺展的锦绣。父亲若健在,此时此刻,他定是高兴的,因为他一直期盼着过上富裕的日子;他可能还有些许惆怅,因为散落在地头的农药化肥袋子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曾经把过度依赖化肥农药看作是给土地母亲喂食慢性毒药。
回望麦田,偶尔飞过的鸟儿悠远地鸣叫,让田野更添了一份寂寥。
回望麦田,我仿佛看到那条生命来时的路,蜿蜒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