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考据时代农史研究的新尝试*
——从《长咏》诗之发掘和柑橘史的改写说起
2019-03-19韩玉芬
韩玉芬
(1.中国科学院 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2.湖州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0 引言
2018年4月,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为纪念建所60周年正式出版多卷本学术文集.这套文集选题广泛,内容丰富,印制亦相当精美,是专业人员和普通读者了解该所研究人员学术成果的一个窗口,也为有志于此者提供了不少学习取法的门径.
整套丛书一共五卷,包括数学史、天文学史、物理学史、化学史、技术史、地学史、生物学史、医学史、农学史等多个类别.细加阅读,我们发现,本套文集除了列入农学史类别下的《橘诗和橘史——北宋陈舜俞〈山中咏橘长咏〉研读》(以下简称《研读》)、《Dietary Shift After 3600 cal yr BP and Its Influencing Factors in Northwestern China:Evidence from Stable Isotopes》和《〈便民纂〉与〈便民图纂〉关系考》三篇农学主题文章之外,还有不少文章如《中国古代养蚕技术上的一项重要发明——人工低温催青制取生种》《中国古代铁农具的研究》《汉唐时期牛疫的流行与防治》都可以归入广义的农学史门类之下.由此可见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人员对农史研究的关注广泛.
农学史虽然不是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方向,但一直是一支重要的方面军.自建所以来,从夏纬瑛、范楚玉等老前辈开始,经曾雄生研究,到现在杜新豪博士等年轻学人,每一代学者不断努力,做出了一系列扎实出色的工作,研究成果也是可圈可点,是研究所一个突出亮点.
中国稻作史的研究是曾雄生用功最多、成果最丰硕的一个领域.《研读》一文并非出自他的稻作史研究,但曾雄生却将此文提交给该所建所六十周年论文集,可见曾雄生本人对这篇文章的重视,必有其值得一读的学术价值.
在网络技术日益发达、数字资源无比丰富的今天,作为一名历史学者,我们如何利用这个机遇,深入宝藏之地,避免空手而归.曾雄生最近几年的研究工作,包括这篇《研读》,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启示.
1 《研读》一文的主要内容
柑橘是中国南方的一种常绿果树,早在先秦时期,江南地区已有柑橘栽培,当地橘农在长期的生产实践和实际生活中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历代文人对江南柑橘的各种吟咏诗文也为后人研究柑橘的历史提供了材料.
2011年夏季,曾雄生在香港《九州学林》上发表了这篇《研读》,①这篇论文于2011年夏季首先发表于《九州学林》(香港城市大学中国文化中心)——作者注.全文一万八千余字,深度解读了北宋文人陈舜俞的一首长诗——《山中咏橘长咏》(以下简称《长咏》),并将其与韩彦直的名著《橘录》的具体内容逐一进行了对比.论文开篇首先简单介绍了韩彦直《橘录》的历史地位和影响、撰写背景以及局限性.南宋淳熙五年(1178),韩彦直写成《橘录》,这部柑橘谱录在世界柑橘栽培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和广泛影响.该书第一次比较完整且系统地记录了永嘉(今温州)地区柑橘类果树的品种,总结了当地柑橘栽培技术、病虫防治、采摘贮藏和制造加工等方面的知识.此书素负盛名,问世800年来,多次雕版重印,版本众多.英国著名科技史家李约瑟(Joseph Needham)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对韩彦直本人及该书均给予了高度评价:“直至1500年,即三个多世纪以后,才出现了可以与韩彦直的著作相匹敌的著作”.[1]320
韩彦直,延安人,宋代抗金名将韩世忠长子.《橘录》是韩彦直在淳熙年间(1174—1189)永嘉(今温州)知州任内,在从政之余经调查研究写成的.由于韩彦直的家乡陕北延安不产柑橘,韩彦直本人只有少许橘区生活经历,所以他对柑橘了解比较有限,似乎也未曾注意到在他一百年之前,太湖之畔的陈舜俞曾撰写了这首《长咏》.由是,陈氏这首诞生于北宋时期的咏橘长诗也未能经韩彦直的推广而为更多人所熟悉,后人无由得知韩氏以前中国柑橘栽培的情况,以至于错误地认为关于柑橘的系统记述是从《橘录》开始的.[2]
曾雄生发掘的这首《长咏》是柑橘史上堪与《橘录》相比的另一项重要史料.曾雄生在他的论文中引述了《长咏》一诗全文,考证了《长咏》作者陈舜俞的籍贯与生平,并对《长咏》一诗进行了解读.
陈舜俞是湖州乌程(今浙江湖州)人,北宋仁宗庆历六年(1046)乙科进士.神宗熙宁三年(1070),以屯田员外郎知山阴县,与欧阳修、苏轼、司马光交往甚厚.曾几度弃官隐居于嘉兴清风泾白牛村,自称“白牛居士”.陈舜俞生活的湖州、嘉兴均属太湖地区,是历史上著名的柑橘产地,其中尤以太湖洞庭山出产的柑橘最为有名.唐代时,吴中出产的柑橘已成皇家贡品.陈舜俞生活的北宋中期,柑橘种植业是以洞庭山为中心的太湖地区的优势产业.由于自幼生长在橘区,陈舜俞对柑橘的生长和生产过程十分熟悉.这首《长咏》是他的晚年诗作.全诗以诗句加注的方式,详细介绍了太湖洞庭山一带的柑橘产销情况,内容涉及地理环境、产量品质、采收日期、种接技术、种苗来源、品种分类、橘园开辟、病虫防治、修建栽培、灌溉施肥、民俗民风、收贮加工、运销馈赠等多个方面.
在解读文本的基础上,曾雄生进一步上升到对柑橘产业的兴衰、地理分布的变迁的研究,并考察了这些变化背后的自然、经济、社会、环境变化等多方面因素.
2 《研读》一文的贡献与特点
2.1 改写了中国柑橘史
多年以来,南宋韩彦直的《橘录》一直被认为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柑橘专著”,甚至被推崇为“空前绝后的唯一柑橘专谱”.[3]
《研读》指出:“陈舜俞的这首咏橘长诗早出韩氏《橘录》一百年以上;生长在橘乡的陈舜俞对柑橘的认识和了解比韩彦直更胜一筹;《长咏》一诗已涉及《橘录》中所提及的绝大部分内容.”从篇幅来看,《橘录》约3400余字,但其中三分之二的篇幅为记载柑橘的各类品种,书中真正记述柑橘栽培技术的内容仅约1075字;而《长咏》加上原注有912字.而且,《长咏》中有些内容甚至为《橘录》所不及.曾雄生认为,《长咏》代表了中国11世纪的柑橘生产中心太湖洞庭山的情况;而《橘录》则代表了12世纪的柑橘生产中心温州一带的情况.
我们或可说,曾雄生对陈舜俞这则重要史料的发掘与解读改写了中国柑橘栽培史.
2.2 解读了《长咏》并与《橘录》对比分析
早在唐代,文人笔记和诗词中对江南尤其是太湖地区的柑橘多有吟咏.曾雄生在解读《长咏》文本的同时,充分利用了从唐代到北宋期间文人诗篇歌咏中关于太湖洞庭橘鲜食、酿酒、入药等利用方式的各类诗句,并结合《长咏》一诗的文本分析了太湖洞庭橘的生长环境、种植规模、成熟季节以及口味、果品保鲜技术和柑橘虫害等内容.
在论文的第三部分,曾雄生将《长咏》与《橘录》依照《橘录》下卷中所列内容:品种、种治、始栽、培植、去病、浇灌、采摘、收藏、制治、入药逐一作了对比.[2]通过对比,曾雄生认为《长咏》一诗除有关柑橘品种的记载不及《橘录》全面外,其关于生产规模、种苗来源、橘园开辟、病虫防治、修剪培植、灌溉施肥、采摘要领、贮藏加工、运销馈送、民风民俗,甚至果实大小、价格等方面的记述,和《橘录》相比,并不逊色,有些地方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曾雄生进而指出,中国传统的柑橘栽培技术的主要环节,甚至是一些细节,在《橘录》之前的一个世纪,甚至更早时候即已成形,并一直流传至今.
随后,曾雄生提出为什么《长咏》这么重要且早于《橘录》百余年的一则史料,在历史上的影响会远不及《橘录》作者从体裁、体量、文学价值三个角度对两篇文献进行了对比,分析了《长咏》影响不及《橘录》的原因,认为宋诗和谱录的体裁之差别是导致二者影响力大小之差异的最主要原因.最后,作者总结了《长咏》在农学史上的价值并再次强调,《长咏》一诗是《橘录》之前关于中国柑橘历史的难得材料,是研究中国柑橘史的重要原始文献.
2.3 融入了个人实践经验
缺少直接的农业生产实践经验,对具体农学知识和技术细节了解不够深入是很多农史学者的软肋.相比较而言,从小在农村环境里生活的学者从事农史研究在这方面相对就多了一些优势.
曾雄生的家乡江西省新干县位于江西省中部,与太湖洞庭山和温州均有几百公里之隔.当地也是传统的橘乡,柑橘种植具有悠久的历史.自小生长于此的曾雄生有直接的柑橘种植经验,对柑橘栽培、养护、采摘以及保存的情况非常熟悉,甚至包括橘皮入药、橘皮做菜等多种形式.虽然曾雄生生活的时代和地区与《长咏》及《橘录》都比较遥远,但他发现,历经数百年,宋人诗书里记载的那些关于柑橘种植栽培的技术和知识,和他老家种植柑橘的情形仍有相同或相似之处.这为他解读《长咏》和《橘录》中的有些内容提供了便利.在对《长咏》一诗的解读中,曾雄生带入了大量的个人经验与体会.毫无疑问,作者的这些个人经验对于准确理解与解读这首咏橘诗以及《橘录》的内容极有帮助.
3 《研读》一文给予我们的启示
3.1 基于史识和史料的问题意识
唐代著名史学家刘知几撰写《史通》时提出史家三长——“才、学、识”之说,被时人称为笃论,对后世史学理论有相当大的影响.此处“史才”“史学”和“史识”,分别是指史家写史的基本能力、对历史知识的熟悉程度以及对历史是非曲直的观察、鉴别和判断能力.刘知几认为,作为一名史家,须兼备“三长”,而这三者中尤以“史识”最为重要.当今这个信息爆炸的网络时代,资料随时可得、史料层出不穷,人人都能得到或占有一些材料.唯其如此,历史学者的史识比从前显得更为重要.因为这决定了一个史学者辨别、解读材料和提出问题的能力.
作为一名农史学者,曾雄生一直强调研究者的问题意识,特别是提出新问题、解决新问题的意识和能力.当然,要发现问题,就必须具备一些基本的知识背景,同时也要熟悉学界研究的进展,否则就可能贻笑大方.笔者认为,正因为对上述两点特别重视,曾雄生在驾驭材料、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时常能做到游刃有余.这也是他经常能发现问题并捕捉到研究“先机”的主要原因.阅读《研读》一文,我们发现,作者此前对《橘录》和中国柑橘史就已相当熟悉.因此,当他一读到《长咏》这首长诗时,立即就意识到了这则史料的价值,自然而然地就激发起一探究竟的兴趣.史识以及对相关史料的熟练把握是历史学者对所发现新材料进一步消化、解读与分析的重要基础.
《研读》的另一个突出特点是资料宏富.曾雄生借E-考据时代之便,去粗取精、去伪存真之后,充分利用了唐宋时期文人咏叹记载太湖柑橘的各类诗文材料.因此,一方面,倘若不是由于古籍数字化之后电子文献搜索便捷,曾雄生可能不会注意到北宋陈舜俞所做的这首《长咏》;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对此时期柑橘史料的熟悉与把握,曾雄生未必会马上意识到这篇文献的学术价值和意义,遑论写成正式的学术论文了.曾雄生曾不止一次提起,研究文学史的学者一定读到过这首收录于《全宋诗》中的长诗,但对这首略欠文学色彩的农事诗,他们未必注意.
曾雄生对徐光启一则佚文的发现和解读是一个历史学者基于史识对史料的辨别、发掘和利用的又一个极好的例子.明崇祯《松江府志》卷6《物产》中收录了徐宗伯玄扈的《告乡里文》,以往一直未引起学界注意.这篇短文由徐光启撰写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全文虽然只有600余字,却是关于徐光启和中国农史的重要史料,对于研究徐光启的生平事迹、农学思想的形成、传统农业对于灾害的应对,乃至农学知识的传播等,都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但是,这则《告乡里文》当时尚不见于《徐光启集》等文集之中,也不见有学者的引证和研究.曾雄生发现了这篇佚文后,迅即对其进行了点读、注释和初步解读,研究成果以《告乡里文:一则新发现的徐光启遗文及其解读》为题随后发表在《自然科学史研究》2010年第1期.这篇论文发表后,徐光启此篇佚文亦被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新出版的《徐光启全集》(精装本)收录.
3.2 古籍数字化背景下的研究
中国古代科技史研究迄今已有近百年历史,各种史料似乎已被不同领域学者搜检殆尽.那么,我们不禁要问,E-考据时代,历史学者又该如何做研究?
其实,历史学的研究从来都是常做常新.史学研究向来强调新材料、新观点、新方法,其中新材料最为学界所重视.数字化时代最大的好处就在于为信息和材料的搜索与获取提供了极大便利,尤其以E-考据时代便捷且多样化的检索功能为基础,给传统的历史学研究范式带来了新的机遇.新材料的大量发现,也让传统科技史的研究得以有机会推陈出新.与此同时,历史学者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仍然需要研究者长年累月的积累.曾雄生的研究经验值得参考.基于广泛阅读和研究基础上所形成的专业学术敏感,曾雄生一旦注意到值得研究的对象,就会立即通过多种途径查阅各类数据库资料及其他文献,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入的解读与分析.近期他对成语“精耕细作”的细致爬梳和深入挖掘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精耕细作”一词是对中国古代农作法最主要特征的高度概括.这一特征在春秋战国时期形成以后,千百年来一直存留在农民的实践之中.早年,农史界的前辈即已注意到“精耕细作”这个概念在中国农业史上的重要价值.20世纪60年代以来,农史学者对这一概念的内涵、中国农业精耕细作传统的发生与发展乃至精耕细作农业传统的现代意义多有论述,但是学者们并没有对“精耕细作”这一成语究竟如何形成的这个问题做过深入研究.曾雄生内心一直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念头.于是,他有意识地借助网络和文献数字化的成果,对“精耕细作”的来历和概念变化作了一番深入细致的考查.
此项研究中,曾老师采用概念考古学的方法,对“精耕细作”这一成语的形成过程及其内涵、技术特点等方面进行了梳理.经过研究,他得出如下结论:“精耕细作”这个词汇作为一个成语在中国流行是从20世纪40年代以后才开始的;而它的形成又与当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延安大生产运动,尤其是在运动中被树立为典型的劳动英雄吴满有等模范人物有关.吴满有等人通过“改进农作法”,来提高产量,以支援边区建设.经过媒体报道,他们的经验被总结为“深耕”、“深耕细锄”或“深耕细作”.这个概念在1943年底至1944年最终定型为“精耕细作”.1957年经毛泽东同志再次提及之后,受到广泛重视,成为新中国农业发展和经济建设的指导思想.它的使用及影响也超出了农业范畴之外.
曾雄生完成的这篇论文篇幅长达2万余字,最后以《从“改进农作法”到“精耕细作”——延安大生产运动时期“精耕细作”提法的由来》为题发表在《中国经济史研究》2018年第4期上.概而言之,E-考据时代的古代科技史研究,需要我们更新观念,使用新方法,提出新问题,发现新史料,并与古人(包括前辈学人)对话.只有这样,才能常做常新.
3.3 后续关注与拓展研究
曾雄生在2011年发表了前述基于陈舜俞咏橘长诗的长篇论文后,他并没有就此停止对柑橘栽培史尤其是洞庭柑和温州橘这方面材料的关注.他在做其他研究的同时,仍会时时留心柑橘栽培、种植的材料,尤其会有意识地关注与两宋时期洞庭柑和温州橘方面的材料.与此同时,曾雄生还进一步拓展范围,将柑橘栽培置于宋代地理环境与气候变化的大背景下进行考察.因为在两宋更迭之际,江南地区气候曾经经历了较大变化,对江南一带的农业生产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
2018年,他的新成果《从洞庭橘到温州柑——宋代柑橘史的考察》在《中国农史》第1期上发表.在这篇论文中,太湖洞庭山和浙江温州这两个北宋和南宋时期著名的柑橘生产中心仍然是曾雄生的关注焦点.他根据历史文献的记载,进一步对洞庭的位置、柑与橘的名实进行了考辨,特别是从气候变迁的角度为柑橘生产中心的南移提供了新的史料依据.本篇是《橘诗和橘史——北宋陈舜俞〈山中咏橘研读〉》一文的姊妹篇,也是曾雄生发现并解读陈舜俞这首长诗的余韵.而上述各项研究成果也将成为曾雄生正在研究中的课题《苏轼的知识世界》之“苏轼与柑橘”的一个部分.在这项尚在进行的新研究中,曾雄生将更进一步地深入挖掘柑橘作为苏轼与陈舜俞之间友谊的媒介作用.
曾雄生对徐光启《告乡里文》这则材料的拓展研究是则是另一个例子.2010年发表《告乡里文》的解读后,曾雄生仍然没有对徐光启所撰写的这篇短文的学术价值停止思考.《告乡里文》一文撰写的背景是: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江南遇到了号称200年一遇的大水灾.当时,因为归乡守制,徐光启正好在家乡松江.于是,他迅速投入到救灾中去,发表《告乡里文》是他帮助当地农民恢复农业生产的工作之一.在这则短文中,他提出了多项应对水灾、恢复生产方面的具体技术措施.曾雄生在他的后续研究中,首先将徐光启的这篇《告乡里文》与体现中国古代社会官民关系的《劝农文》进行了比较.他认为,《告乡里文》一文采用了《劝农文》的形式,却赋予了不同于《劝农文》的新内容.由于徐光启与《告乡里文》的读者是乡亲而非官民关系,这使得他提出的建议与措施相对而言更易于被当地农民接受.接着,曾雄生结合当时的稻作栽培技术深入研读了这篇文献.他指出,徐光启的建议一方面体现了官府提倡和民间参与下农学知识和技术的地域交流;另一方面,文中由徐光启提出的“车水保苗”技术是在旧有知识传承基础上的创新.在进一步考察《农政全书》后,许多内容都体现了徐光启作为农学知识生产与传播者的继承与创新.曾雄生的这项研究成果发表于2012年《湖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期,论文题目是《〈告乡里文〉:传统农学知识建构与传播的样本》.此外,曾雄生还对这场导致稻田受损的水灾进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新撰写了一篇《万历三十六年的天人之际——以当年的江南水灾为心》,[4]从中可见持续不断的研究对个人学术的推进的重要性.
《告乡里文》的核心问题是在水灾过后如何恢复水稻生产.曾雄生本人长期研究中国古代稻作生产技术,因此他又从水稻栽培技术角度对《告乡里文》中所涉及的品种、播种、育秧、移栽、买秧、水利排灌、农业改制等问题进行了再次解读与分析.2017年,曾雄生的另一篇新论文《〈告乡里文〉所及稻作问题》[5]在《中国经济史研究》上发表.
4 结语
以上总结的是曾雄生研究员近10年来利用E-考据做研究的实践、方法以及部分收获,值得我们学习,启发我们在网络时代有效利用资源更好地做历史学研究.曾雄生本人对网络时代的学术研究有他自己的认识.他认为,在网络时代,对于研究者来说最大的便利是可以快速查找资料,免去跑图书馆借阅的繁杂、提高研究效率.从根本上说,农史研究的方法及路径和传统相比,并没有太大不同.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同的学者有各自基于不同研究领域的个人经验及路径选择,即便面对相似的问题,也会采取不同的应对方法.而且,由于研究的需求不同,对网络和数据库材料的使用角度也会不一样.例如,有的学者特别擅长利用网络高清古代绘画及画像砖放大后仍可以清晰地看到细部这一特点,深入解读中国古代各种科学技术的细节.又例如,目前全世界各大博物馆官网上有海量的各类文物图片资源可供检索和下载,于是又有很多学者在研究中相当充分地利用了各博物馆网站的图片资源作为佐证材料.总之,在这个网络新时代,各类学者要充分开启创造力,采用各种不同的方式做出各类出色的研究.曾雄生在农史研究中行之有效的新尝试,也是其中的路径之一.
致谢: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分别得到曾雄生、闻人军、杜新豪、俞月圆诸位的指教.谨此特致谢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