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耳光
2019-03-18葛小明
葛小明
啪!一个耳光下去,脸火辣辣的疼,顿时泪水涌了出来。我难过极了,可我又不敢出声,因为我有錯。
我早就预感到了,那晚上的煤油灯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比平时暗淡好多。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把火苗吹得躁动不安,忽明忽暗的屋子里有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那人来了。门不好,很难推开,所以他推门的动作很大,带进来的风差点把灯熄灭。我愤怒极了,狠狠地扔下筷子,不吃了。
那年我十岁,和其他同龄人一样,顽皮,固执,被父母无限宠爱。那时候的乡下很落后,家家户户都掌煤油灯。人们忙完一天的农活,吃个饭,抽袋烟,然后开始串门。串门的原因无非两个,一是聊聊一天的农活,二是节省,少用一点煤油。
可他不一样,他来借钱,他又来借钱!他低着头小声说道:“二哥,我知道你不宽裕,可我实在没办法了,二娃的学费还没着落,孩子不能……”
没等他说完,我就绷不住了,起身走到他面前,狠狠地跺了跺脚,然后跑到我家唯一的橱柜旁站定。我开始喘着粗气,挽起袖子,不停地推拉那个爷爷生前曾拉过的抽屉,拉开,推上,再拉开,再推上……动静非常大,以至于旁边的煤油灯都被吓得忽明忽暗。
母亲从我的学费里拿出一些给了他,他低着头连说了两遍:“会还你的。”然后走了。我不记得后来我的学费是怎么凑齐的,但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耳光——父亲唯一一次打我,疼。那盏煤油灯亮了一晚上,昏昏暗暗的,整个屋子都跟着静了下来。父亲语重心长地说:“你记住,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人家有求于你是对你的信任,你要力所能及地帮助人家,这是我们的家风。咱们家也跟别人借过钱,咱们家借钱的时候,人家的孩子没有像你……”
父亲从那以后没有再打过我,也没有再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但他让我一生记得,人活着不能只顾自己,要相互帮助。后来我们家里条件好了,不再掌煤油灯,但上门求助的还是会有,只要力所能及,父亲从来没含糊过。
时隔多年,我跟着父亲走了更远的路,帮了更多的人,我家的家风也跟着我们继续传承,一代又一代。我早已经忘了那一记耳光的疼,但我依然记得那个昏暗的晚上,父亲对我说过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