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路
2019-03-18高崎
高崎
上海市的东台路是一条偏僻的马路,沿街没有商号,没有名胜古迹,但每当金风乍起,它就热闹起来了。周日更是人头攒动,到底人们在干什么呀?原来在买虫儿。
我和阿根来这里想买几只鸣虫饲养。阿根魁梧的身躯,只轻轻一拨就挤进人群里了。他想买只叫哥哥,可是没有。我把他从人堆里拽出来说,“这里是买不到叫哥哥的。要买,不如到江阴路花市上去,说不定可以购得。”“叫哥哥是从哪里来的,上海不出产这种鸣虫?”阿根问我。
我就自己的一点有关鸣虫的见闻告诉他:“叫哥哥是我们南方人的叫法。北方呼为蝈蝈儿,是根据它的鸣声定名的。这种虫古名叫螽斯,早在春秋时期人们已饲养了,《诗经·周南·螽斯》篇就以它能繁衍众多子孙,被视为能给人们带来兴旺的吉祥物。直至今日,民间在婴儿的摇篮边还有挂着一笼叫哥哥的民俗,说是可为小儿压惊。夏秋之间,饲养这种鸣虫可以为你平添不少情趣,它不似蚱蝉叫得你心烦。当然,在上海市区想听蝉唱却也不易。蝈蝈儿以山东立秋后出现的为好,个儿大,身健,可越冬。靠近长江产的,个头既小,叫声也不如北方的来得浑厚。但是,它见虫早,端午以后在集市上就能出现‘戚戚戚戚戚的叫声,这种虫翅长俗称‘花叫,不能越冬。”
“我看到它们的颜色不都一样,你说这是为什么?”
“一般来说,它有绿色的,称为‘绿哥,这是野生捕获的;冬日,北京、天津的‘粉房,用人工孵育出来的蝈蝈,色黑褐,称为‘铁哥。绿不绿黑不黑的叫‘糙白。因为‘铁哥”个头大,叫声宏而深沉,鸣虫爱好者都喜欢饲养,还有就是‘绿哥了,它通体碧绿,胜若翡翠,被命名为‘翠哥。‘翠哥若是配以红眼,‘铁哥生就黑眼,都是名贵稀有的鸣虫,不易多得。它的复翅又有厚、薄、短、长之分,厚者响,薄者轻,短翅音高,长翅声低。总之,选择时要拣须全、体大、背阔、声宏并有光泽者,这就是一只好虫,既可以听它的叫声,又可以观赏它的长相,这是其所以使‘虫迷们流连不舍的缘故。好啦,我们朝前面走走,看看那边有些什么虫。”
一位中年妇人,从一摊主手中购得几只金蛉与黄蛉。这些薄翼如纱、或是通体浑似一块黄玉的金蛉与黄蛉,煞是逗人喜爱。如果配以上乘的精细雕凿的象牙虫盒,那才给人以一种人工与自然物组成的艺术享受。
我们两人挤上摊头一看,有金蛉、黄蛉、竹蛉、姐儿。阿根指着竹蛉问我,“这种虫叫什么?”的确,竹蛉不如金蛉的名气响。我对阿根说,“你看,它体呈淡绿色,纤巧的外形似只琵琶,长长的翅翼盖过尾端,后肢长而健壮,习性喜在杨树上生活,人们叫它竹蛉可别误以为是生活在竹园里的昆虫。它的个头不大,晚间‘瞿瞿瞿瞿的鸣叫声,并不逊色于蟋蟀。”
“你看,这盒姐儿的产地应是丹阳……”我话未落音,摊主微微一笑,说:“老师傅你到很内行。你是怎样断定它的产地的?”我说:“一看虫色体形;二是看时令。它体形小,色泽不鲜艳,这种虫多半来自丹阳;上海人说它是镇江虫也对也不对,因为产地介与镇江、丹阳之间。再根据时令来说,山东姐儿还没有上市,你说是吗?”阿根忍不住对我冒出一句:“你还真有两下子。”
姐儿北方人叫扎嘴,它通体绿色长着长长的一对触角,配以大小适中圆锥形的头,饲养在盒中听它“爵爵爵爵爵”地鸣叫,别有一番乐趣。天津“粉房”孵育的姐儿,更是青翠欲滴,使人爱不释手。
我们又观看了第三个虫摊,发现有马蛉、金钟,这就引起我的兴趣了。马蛉又叫地蛉,体黑色扁宽成椭圆形,奇小的头和它的身体极不相称。后肢健,前肢较其它鸣虫长,静立时犹如一粒阔板瓜子。其长长的触角,根部黑色梢端白色,抖动时煞是好看。分布地颇广,南北诸地均有马蛉,上海多半来自无锡、苏州、常熟。它生活在草丛尤喜聚居溪边。“琴琴……”的叫声,乍听起来犹似金属相叩击,夜静时,其音圆荡则可绕梁三匝。选择马蛉要挑体大、墨黑泛有光泽;但翅要薄,越薄其金属声越显著,反之,音色即沉闷。这有别于其他鸣虫的选择。
金钟又叫天蛉,与马蛉正好是一天一地。它身体中间宽两端尖,形似一只梭子。因为多数生活在树上,遂被叫作天蛉。翠绿色,有光泽,前翅大,边缘向内摺,把个绿身子裹得紧紧的,腹部白色,看上去很是干净相。静止时六爪收缩身下。虫源来自皖南屯溪,常熟亦产金钟,但乏人捕捉。我在这个摊上拣到全须全枪的马蛉一只,薄薄的翅翼通身墨黑起光泽,真使我欣喜若狂。金钟身形虽大,然美中不足的是须梢已断。但不管怎样,此番东台路之行已小有收获了。
越朝前去,人流更是熙熙攘攘,我实在有点架不住了,想打退堂鼓,但阿根却游兴正浓。原来这里比比皆是的摊主,均陈放着大量蟋蟀。人头攒动,吸引着大批小青年。蟋蟀盆盖上明码标价,但买主看中可以还价。蟋蟀又名促织,上海人叫它“财吉”,在北方则叫蛐蛐。它的色泽分青、黄、紫,须长可达五、六十厘米。牙分白色(米)、褐色、紫红色,花白色则属下乘.选时以体大、背宽、翅长、翼厚白六爪为好。鸣声“瞿瞿瞿瞿”,可持续鸣叫三四个小时。如果想觅一头“战斗员”,选择的标准更高了,既要看色泽,又要看斗牙,大六爪,项颈粗而不紧则是斗虫主要条件。俗话说,“三分看相七分养”,饲养的好坏却是大有讲究的。我随便向一摊主询问,盆中可有“笃乱”或“鸡财”,他知我买虫只听叫声,是出不了大价钱的,就回我没有。
阿根在不远处对我招手,我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出售油葫芦。郊区产的油葫芦以深褐色的居多,北京、天津有淡黃色的,头部有明显条纹的则称“大花脸”,这种虫较单一色的善鸣。油葫芦也有长翼,北方人叫它“大翅”,形似琵琶的更稀少,为名贵品种,上海不多见。阿根高高兴兴买了三只,还购置了四个蟋蟀高盆,一律是“大清乾隆年制”的仿品,我嫌价贵,他不以为然。我问:“买这许多干啥?”阿根竟然吟古人诗作答:“人生悲秋难为情,我喜枕上闻秋声!”我本想说:“侬也懂格?”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责编 孙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