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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史书停笔的地方起舞

2019-03-15张宇欣

南方人物周刊 2019年6期
关键词:剧评散场话剧

张宇欣

3月1日上午11点09分,《北京青年报》副刊编辑尚晓岚因病离世。编辑往往是沉默的,所以识得这个名字的人也很少。直到她去世后,我才后知后觉读她的书,发现她的文字实在是耐读。她在写作时用笔名“尚思伽”,那么在这里,作为读者的我也称她为尚思伽。

尚思伽写过一些筋道的书评、影评和剧评,散见于各大报刊。旅日作家萨苏说,尚思伽的写作水平比她约稿的大多数作者都要好,对待编辑工作也从来认真负责。他在一篇文章中缅怀,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尚思伽,逮住了她唯一一次生气的模样:截稿期将至,作者突然失踪,她只好自己填了版。萨苏后来总拿这事揶揄,尚思伽也不恼。

这与尚思伽的同事、作家陈徒手给《散场了》作序写的评价吻合,“思伽性情平和,少见愠怒……学识渊博、待人诚恳、做事认真。”

尚思伽曾是北京各大小剧场的常客。她爱剧场内的黑暗和散场后迎接她的风,“像某种异次元空间,能被那闪烁着微光的黑暗吞没,是件很幸福的事。”因此她的剧评集就叫《散场了》。

她非科班出身,下笔却锋芒毕露,时有风雷,绝不因人情而作夸赞之声。她从话剧《切·格瓦拉》仅以激昂的道德姿态讨论贫富分化和革命理想的“戏剧行动上的懒惰和滞后”,谈到中国当下的某些艺术介入现实与表现美感的能力之孱弱。看田沁鑫執导的《桃花扇》,她褒奖其“聪明而有才华”,但也指向话剧导演革新戏曲的危险性,对于默认话剧先进而戏曲落后的范式提出质疑。“高飞的鸟,飞奔的豹,谁比谁更先进?”

尚晓岚(1972-2019)媒体人、作家

在郭德纲声名鹊起的2006年,她写下《郭德纲为何不能令我发笑》,肯定其“恢复了相声剧场的传统”的同时,也为那些听了嘲笑生理缺陷和感官发泄的段子开怀大笑的观众感到不安,“无论是什么,不问意义,只要能笑就是好的——真是这样吗?笑就那么重要?不管是什么使你发笑?”这刺耳的评论,后来获得北京新闻奖。

尚思伽后来写道,“这个被资本和战火摇荡的世界,正在一片片地碎裂,既有的主流文化,已不足以解释和弥合日渐扩大的裂隙,而新的文化方案,却又踪迹渺然。”(《荒原狼的嚎叫》)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意识到文艺评论的可厌可怜,既然对时代与作品本身都无能为力也无足轻重,那不如不写。“‘闭嘴乃是人生必要的修炼。”

她一生偏爱契诃夫,说他“嘲笑个体,但不嘲笑生活,没有一个伟大的作家会对生活本身进行冰凉的嘲笑”。她的创作也汲取了这种温厚的讽刺:多年前,她在古代笔记小说中抽取人物意象,作了些奇诡的现代短篇,主角往往被鬼怪点拨,在悬崖边缘获得命运的救赎。后来,她索性以古讲古,一头扎进史籍,用笔刃在空白处凿开一个个小孔,放出幽幽亡魂。亡魂集结成军,就有了《太平鬼记》。

《太平鬼记》中,重要的历史事件或人物只是一个背景、一个氛围(当然,这也经过了精心考据),主角基本是小人物,牵引读者经过重重帷帐,最后抵达历史的一片残简。《君子》写的是孔子弥留之际门生的复杂心态;《万人敌》中,落魄的吕老头突然被斩首,乡邻们在安葬他的过程中,发现他与项羽的隐秘关联;《知音》的主角是一个琴徒,去咸阳找“高师伯”学艺,几个月后被师伯赶走,在回乡路上听说师伯试图行刺始皇帝被处死了,至此读者才隐约知道,师伯就是高渐离。

尚思伽的小说和议论读来皆有余味。在《散场了》的序言结尾,陈徒手说,可惜尚思伽写得太少,“盼望她以后能够多看多写,继续贡献她的才识,这既有益于她自己平生挚爱的戏剧事业,也让我们大家在浮躁的生活里从中受教。”

只可惜,再无下文了。

编辑 杨静茹  rwzkhouchua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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