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西莫多诗选
2019-03-14董继平
董继平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Salvatore Quasimodo,1901-1968),20世纪意大利著名诗人、评论家、翻译家,“隐逸派”三杰之一,生于西西里岛的一个铁路雇员家庭,早年攻读工程和数学,由于对文学的酷爱转而研习古希腊罗马文学,后来在米兰威尔第音乐学院教授意大利文学,成为“隐逸派”领袖人物之一。他著有诗集《水与土》(1920-1929)、《消逝的笛音》(1930-1932)、《厄拉托与阿波罗》(1932-1936)、《新诗》(1936-1942)、《日复一日》(1943-1946)、《生活不是梦》(1946-1948)、《虚伪的绿与真實的绿》(1949-1955)、《无法比拟的土地》(1955-1958)、《给予和占有》(1959-1966)等。另外还翻译过多位古希腊和古罗马诗人及戏剧作家、莎士比亚、莫里埃、20世纪美国诗人肯明斯和智利诗人聂鲁达的诗作。他于1959年因其抒情诗“以高贵的热情表现了我们时代生活的悲剧经历”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夸西莫多诗作的主题,多半是对诗人在故乡西西里所度过的童年生活以及西西里文化的追忆。20世纪30年代,他与蒙塔莱、翁加雷蒂一起因放弃现实主义而成为“隐逸派”诗歌三杰,经常在诗中使用具有一定难度的隐秘象征。二战后,他的诗又转向社会问题,对意大利的命运表现出深深的关切。因此他的作品以二战为界线,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二战前的作品多富于玄学性的象征主义色彩和意象,但也有一些诗作抛开个人琐事转而注意社会问题;二战使他的作品进入了人文主义阶段,更加接近现实、当代历史、社会环境、对战争的恐惧和人类遭受的痛苦等诸多问题。他的诗优美抒情,完全排斥抽象观念,兼具绘画和音乐之美。
你的衣裙洁白
你俯下了头,看着我:
你的衣裙洁白,
从你左肩上的松弛的花边上
一只乳房盛开。
光芒超越我;颤抖
又落在你的裸臂上。
我再次看见你。你的话语
迅疾,缜密,
在一种我熟悉的
马戏团般的生活的重量中
赋予我心灵。
道路深沉
风降临到
某些三月之夜,
就像初次陌生地
唤醒我们。
树
一个影子从你身上融化
让我的影子似乎死去,
尽管它随着运动而颤抖
或打破天蓝色的淡水
在阿纳波河岸边,这个傍晚
我被阴历三月驱使而回归,
这里已经长满草丛和翅膀。
我并不单靠影子为生;
大地和太阳,水的美好的礼物
更新了你的每一片叶子,
而我躬着身行走,干燥,
用我的面庞触摸你的树皮。
白羊座
在天空懒散的移动中
季节显露出来:一个给予风、
给予杏树、给予阴影的
平原的信号,影子
和麦子的飘渺的云:
重聚河床与水沟的
被埋葬的嗓音
和寓言般优雅的日子。
每种绿色的事物都开放。
一片黑压压的冰冷的桂树,
赤裸的异教的神,覆盖隐退的水波;
看吧,它们从底部的砾石上升起,
颠倒在天空的睡眠里。
死 水
合拢的水,沼泽的睡眠
宽条纹的湿透的毒药,
在闪电中时而洁白,时而碧绿,
你犹如我的心。
白杨和冬青的灰白环绕四周,
里面依然有叶片和树果,
每棵树都有自己的圈子,圈子有唯一的中心
被幽暗的西南风沉闷的声音磨损。
因此犹如记忆在水上
铺展不断扩散的涟漪,我的心
从一个点上移出,死去,
犹如你的姐妹,死水。
大 地
夜晚,宁静的阴影,
空气的摇篮,
如果我在你的内部伸展自己
风就带着大地之海的气息来临
大地的海岸上,我的同胞
对着白帆、渔网歌唱,
儿童在黎明前醒来。
干旱的山冈,等待牧人
和洪水的最初的草丛的平原,
你的疾病正在我的内心把我掏空。
白昼俯身
主呵,你发现我被遗弃
在你的白昼里,
被所有的光芒锁住。
没有你,我走上那恐惧的
丧失的爱之路,
没有气质,
甚至害怕忏悔,
因此我的愿望不结果实。
我爱过你,反对过你;
白昼俯身
我从天空上采集阴影;
我的血肉之心
多么悲伤。
空 间
我被关在一个黑暗的
圈子中心,
无法逃离。
有时,一个不属于我的孩子
在那里歌唱;短暂的是空间
它对着死去的天使微笑。
它让我中止:它是大地上的爱,
那很美好——即使它的水域、
群星、灯盏的深壑,
隆隆作响;即使它——被遗弃的乐园,
等待它的灵魂之神和石头的神。
古代的冬天
你那在火焰的
暗光中的明亮之手的欲望;
橡树、玫瑰和死亡的
风韵。
古代的冬天。
寻找谷物的鸟儿
突然成了雪。
因此话语:
在早晨,一轮小小的太阳;
环绕的光轮,然后是雾霭,
以及树木和我们。
我不了解的事物的悲伤
黑与白的根须的缠结
散发出酵母和虫子气味,
被水分割——大地。
我不了解的事物的悲伤
在我内心诞生:另一种
始终在我心灵上摸索的死亡
重压着草丛,一块草皮。
有一个关于飘渺季节的
声音经过
一丝苦笑刻划了你的面庞,
深深伤害了我;
一个充满痛苦的回音
在我触及肉体上幽暗的
欢乐符号之际复活。
有一个关于飘渺季节的声音经过,
早晨的裸露,
冲撞的无常的光束。
这沉默的独白的重量
来自另一个太阳。
死 者
仿佛嗓音抬高,
嘴唇寻找水,
手对天空抬起来。
何等的天空!比那些总是
轻轻唤醒我的死者还要洁白;
他们赤着脚,走得不远。
瞪羚在泉水边畅饮,
风搅动桧树丛,
树枝抬起群星?
没有如此清晰的夜晚征服过你
没有如此清晰的夜晚征服过你——
如果你让自己开怀大笑,一切都似乎
触及一道曾经在梦里
螺旋而下又及时把我拉回来的
星星的楼梯。
然后上帝就是关闭的屋里的恐惧——
一个死者躺在那里,
万物的中心,
清澈的天空和风,海洋和云。
我让自己倒在地面上,
我在沉默中大喊着名字
就是感觉自己活着的惬意。
你探访一个生命
爱的倦怠,悲伤;
你探访一个生命
它深在内部,有天空
与花园的名字。
难道它会是我那改变
恶的礼物的肉体。
凉爽的海岸
我把我的人生跟你比较,
凉爽的海岸,吸引着鹅卵石和光
随着新来的波浪忘却
那气流曾经赋予嗓音的人。
如果你唤醒我,我就倾听,
每次停顿都是我把自己丢失在里面的天空,
树木的平静和夜晚的透明。
镜 子
看吧!树干上
花蕾绽开:
比草丛更清新的绿意,
赋予心灵的香脂;
树干好像已经枯死,
斜靠在溪谷上面。
在我看来,万物都犹如奇迹;
我是那云朵的水
今天如此蔚藍地反映
它在水沟中的天空碎片,
这冲破那甚至昨夜
还不曾在那里的树皮的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