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变八个
2019-03-13黄振寰
黄振寰
曲奇很郁闷，五年级二班的全体同学都很郁闷。
《快车家族》的出版又延期啦！
《快车家族》的作者是著名作家——卜先生，整个天马小镇没人不认识他，因为他创作了太多高质量、高趣味的小说。这其中，最出色的一本就是《快车家族》。这部热血冒险小说迄今已经出版了六本，拥有极其庞大的读者群！
曲奇也是《快车家族》的“粉丝”（他们自称“车胎”），并且还是“骨灰级”的那种，所以，他怎能不郁闷呢？本来说好去年五月会出版的第七集，到了九月还杳无音讯！眼看十二月就要结束，新年也不远了……大家开始意识到一个严峻的现实：难道，今年过年看不到最新一本《快车家族》啦？
“也许卜先生生病了？”薄荷判断。
“怎么可能？他健康得很！我经常看他发微博，最近又吃了什么美食啦，又看了什么电影啦……”皮旦说。
“应该是故事太难写了，所以他卡住了！毕竟这一本的剧情转折可是非常关键的。”卫星分析。
“可是从去年到现在，都过去一年多了，再怎么难写也该写完了呀。”毛卡卡说。
类似的谈话，几乎每天都能发生在“车胎”之间。大家猜测着，抱怨着，到后来都会变成对剧情的讨论。没办法，这本书就是这么好看，大家就是這么爱看！所以他们怎能不生卜先生的气呢？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又一次从头至尾完整温习了《快车家族》前六本之后，曲奇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去找卜先生，当面催稿！
曲奇知道卜先生住在哪里吗？不知道，也没人知道。据说，卜先生因为作品畅销，赚了不少钱，在好多地方都有房子。有时候他为了躲避编辑的催稿，就关掉手机，躲进某一套房子里闭门不出。面对这种“狡兔N窟”的“逃犯”，编辑都找不到他，读者又怎么能找到？
不过，别忘了，曲奇可是有麻咪这个魔法保姆的。
“找人的魔法？当然有啊，还很简单呢！”麻咪自信地说，“你给我拿一张地图来，再来一张你要找的人的照片。”
曲奇立刻取来了地图，照片也不难获得——卜先生的傻笑印在他的每一本书上。
曲奇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卜先生的照片，生怕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的偶像给“咔嚓”了。
麻咪将地图摊开，拿起卜先生的照片三折两折，折出了一架小飞机。她对飞机轻轻一吹气，开始唱起魔法歌谣：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好想见到你
麻咪一边唱，一边丢出了小飞机。小飞机在地图上盘旋起来，麻咪告诉曲奇：“它会在照片中人所在的地点降落，就像是飞镖扎在靶心一样……”
奇怪的是，小飞机盘旋了好几圈，范围缩得很小了，却不肯降落。
“看起来，它已经锁定了一个大范围，”麻咪惊讶地说，“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法确定一个更精准的位置。为什么会这样呢？”
“那个大范围是……”
“应该也是一座小镇。”
“我明白啦！”曲奇双手一拍，“卜先生肯定在缥缈小镇！”
曲奇告诉麻咪：缥缈小镇是个让人大吃一惊的地方！那里的路况是会不断变化的，因为建筑、树木、路灯什么的全部都会动！在缥缈小镇，路牌有就跟没有一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下一秒会去什么地方。
“难怪飞机那么犹豫不决呢！”麻咪明白了。
“那的确是一个最佳的躲藏地点！卜先生真是狡猾呀。这样我们还能找到他吗？”
“可以，等到了缥缈小镇，再放出飞机就行啦。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找他？他是谁呀？”
“因为他欠着我——不，欠着好多好多人的债！”
麻咪吓了一跳：这个一脸傻笑的人居然是个携款潜逃的诈骗犯？看不出来啊！没得说，必须追！
骑上飞天扫帚阿箭，他们飞向缥缈小镇。
缥缈小镇真是名不虚传。整个镇子比迷宫还要迷宫，风景每隔一会儿就会变上一变，让人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不过，曲奇告诉麻咪，这个如此不方便的小镇却也是个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正因为你不知道邻居是什么人，所以遇上的人都愿意用最热情的方式来招呼你，愿意陪你聊天，愿意请你吃饭，愿意教你知识——因为他也需要别人的帮助和照顾呀。因为找不到家，所以每一栋房子都可以是家，随便推开门就可以进去住。
如果不是专程为了寻人而来，曲奇真想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生活。
“帮我找卜先生吧。”他对麻咪说。
麻咪又唱了一次“我好想见到你”的魔法歌谣，放出了那架卜先生的照片折成的小飞机。小飞机高速地在变幻莫测的镇上飞行起来，麻咪和曲奇骑着扫帚在后面紧追不舍。
飞机直奔一座房子而去。忽然，那房子动啦，像是一辆急转弯的车子与他们擦肩而过。飞机也立即急转弯，麻咪和曲奇也跟着急转弯……
还好，飞天扫帚的速度还是要快过房子，他们从窗户进了这户人家。
噢噢！曲奇激动地叫了起来，他看到卜先生啦——那因为过度用脑而显得稀少的头发，那因为缺乏锻炼而显得臃肿的身材，那因为过度用眼而厚于常人的眼镜……卜先生正喝着咖啡，坐在电脑前面呢。
对于不速之客，卜先生显然是不欢迎的。可是，缥缈小镇的宗旨是“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他也不能把来人赶出去。而他更没想到的是，曲奇和麻咪不是偶然路过，而是冲着他来的。
“就是这个骗子吧？”麻咪举起了魔杖，“看我把他拿下！”
“别、别、别……”曲奇连忙阻止，“那个，卜先生，我是您的头号粉丝！”他声音都有点变了，甚至连自己原本来干什么的都忘啦。
“噢……谢谢，你是这里的居民？”
“不，我是从天马小镇来的。”
“什么？”卜先生大吃一惊，警惕地看看四周，“编、编辑也来啦？”缥缈小镇被誉为“最难找人的地方”，可如果一个男孩都能找到他，那其他编辑就更不用说啦！此刻的卜先生活像是一个败露了行踪的通缉犯。
“才没有呢！如果不是我，谁能找到你？”麻咪得意洋洋地说。
曲奇忍不住打量起了这个屋子。这可是偶像住的地方呀：室内的装修十分简洁，不大的面积里最多的东西就是纸。墙壁上没有墙纸，但是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字;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纸团;笔记本电脑上则是一个暂停的游戏界面。
“卜先生，您居然还在打游戏！”曲奇不高兴地说，“您可知道，多少人在等待《快车家族》的下一集吗？”
卜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但是，我实在没有灵感，写不出来！所以只能玩玩游戏，转换一下心情。”
“没有灵感？”曲奇真想不到会从卜先生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要知道，他向来以“灵感爆棚、脑洞无限”而闻名。
“你看看我这里的情况就知道啦。”卜先生摊摊手，“这墙上、地上的，都是我的创作思路，但就是没办法把它们组织成完整的故事。”
曲奇打量着屋子，忽然有点心疼卜先生了，写作真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一件事呀。可当他看了两眼墙壁，又觉得不对了。
“《精灵猎人》？”他念着几个字，“您不是在写《快车家族》？”
“喔，那是我新近构思的一部作品。用时髦的说法：那是我挖的新坑。”
“那这个又是？”曲奇打開一个纸团，上面的潦草字迹里频频出现“大学生”的字样。
“是我的又一部力作呀，《青菜奇妙物语》，也是很受欢迎的哦。”
“那这个呢？什么‘芭蕉大战丝瓜……”
“那是我最近接的连载：《植物特战队》！”
“……”
曲奇终于明白为什么《快车家族》的新一集会难产了。一句话：卜先生要完成的活儿太多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灵感也是有限的，同时需要忙活那么多的事情，可不就互相拖延进度嘛！这就好比明天如果考语文，曲奇可以专心复习语文。但如果告诉他，明天同时还要考数学、英语、历史、地理……那他只会觉得死定了，根本应付不过来！
“卜先生，您就不能专心点儿，只写《快车家族》吗？”
“我是很想写呀。”卜先生无奈地说，“可是其他出版社的约稿我也不能不接。有的出版社，开的稿费很高;有的则是老朋友的邀请，不便拒绝;有的可是出版社的年度重点选题，能帮我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这样的话，《快车家族》什么时候才有下一本？”
“只能请你们再等等了。”卜先生苦笑，“没办法，我也只有一个人，没有三头六臂呀。”
“是不是说，如果有好多个你，就能完成工作？”麻咪问。她已经了解到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诈骗犯了——当然，从频频欺骗读者感情这点看来，叫一声“骗子”也并不为过。
“可不是？我手头同时在进行的书稿少说也有八部。如果有八个我，每人专心写一部，效率当然会大大提高。”卜先生自信地说。
“好吧，那我就来帮帮你。”
麻咪挥舞着魔杖，绕着卜先生，唱起了魔法歌谣：
少变成多
一变成八
齐头并进
不许拖拉
只见卜先生的身体开始情不自禁地摇晃起来，仿佛一个不倒翁。他摇晃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间，卜先生变成了两个，两个卜先生继续摇晃，迅速又变成了四个……
当“摇晃”结束时，屋子里总共有八个卜先生。
原装正版的卜先生看着自己的七个复制品，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还愣着干什么？”麻咪用魔杖把卜先生的下巴推上去，“有了这么多帮手，还不赶紧干活？”
“是……是的！”卜先生好惊喜。
于是，卜先生对分身们说：“首先，由我来负责写……”
“等等……”另外七个卜先生异口同声地反对，“凭什么你来做决定？”
“我是你们的老大！当然我说了算。”卜先生说。
“哼，这跟老大没有关系，我们不都是你吗？你要是这么霸道，其他作品也都让你写吧！”
麻咪对卜先生说：“他们虽然是你的复制品，可是性格跟你是一样的，不会老老实实服从你，你对他们客气一点才行。”
卜先生无奈地说：“那我们来抽签决定谁写什么，这下公平了吧？”
“公平！”分身们说。
抽签的结果，卜先生的本尊负责写《邻家舞圣》，而曲奇最关心的《快车家族》花落六号卜先生。
八个卜先生这就开工啦。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埋头就写。有的用电脑，有的用iPad，有的用手机，有的用纸笔……曲奇看在眼里，兴奋极了。早就听说卜先生的写作功力高强，不管何时何地，也不管用任何工具，想写就能写。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哪。当然，他知道这里面的关键还在于“专一”。现在，每个卜先生都只需要专心想一个故事，不必分身乏术、一心多用，淤堵的思路怎么能不畅通呢？
只有专注，才能有高效率和好成绩。曲奇心想。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曲奇和麻咪就陪着卜先生们共同度过。卜先生每完成一页他们各自感兴趣的作品，二人就能第一时间欣赏，甚至帮忙提点儿意见。对于读者来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啦。
夕阳西下，该回家了，曲奇与麻咪恋恋不舍地向卜先生们道别。曲奇说：“卜先生加油，我等着看单行本！”
麻咪也说：“你的书真的很好看！为了我和广大读者，我加强了‘分身魔法的效果，让它可以持续得久一些，请努力完成任务吧！”
“交给我们吧！”八个卜先生齐声回应。
往后的日子，传来的消息都是广大卜先生书迷的福音。没办法，过去的卜先生虽有才华，却常常“青黄不接”。就拿他在一些杂志开设的专栏来说吧，有一期没一期的，不用说都是忙不过来的缘故。可是在得到了麻咪的帮助之后，所有作品的进度都变得稳定了。他的书一本接一本问世，书店里放眼望去，铺天盖地都是卜先生的作品，包括万众期待的《快车家族》。不用说，这可乐坏了包括曲奇在内的一大群读者。
这天，麻咪和曲奇在家里看书，一人捧着《我家的魔法保镖》，一人捧着《快车家族》。忽然，麻咪的尖尖小帽跳动了起来。
“怎么啦？”曲奇问。
“有人在找我。”麻咪从帽子里摸出一个水晶球来，水晶球跳动不已，仿佛一个弹性十足的篮球，上面浮现的是卜先生的脸孔，“我告诉卜先生，有事需要找我的时候，就打一盆水默念我的名字，然后我就能收到他的消息啦。”
麻咪摸了摸水晶球，跳动停止，麻咪说：“嗨，卜先生，祝贺你，最近的作品都很好看哦！”
“而且超级畅销，”曲奇补充，“我们学校人手一本呢！
“谢谢，谢谢。”
“跟分身们相处得愉快吗？”
“还不错，你看——”
水晶球上出现了其他卜先生的形象，八个人济济一堂的热闹场景，仿佛这是一家工作室。只见二号卜先生拿着一本杂志说：“这期我的作品排名第一，比你们都高！”
三号卜先生举起另一本杂志：“可是在这一本上，我是当家花旦！”
“要比销量？《青菜奇妙物语》单册已经超过三十万！”四号卜先生掷地有声。
“一本商业小说有什么好得意？上次写的《远处》可是让我得奖了呢！”五号卜先生不甘示弱。
“呵呵，最近有人联系我，要把《快车家族》拍成电影……”六号卜先生慢悠悠地说。
“《精灵猎人》也有人来谈改编游戏了！”七号卜先生说。
“炫耀什么呀你们，那些书不是大家都有份写吗？”八号卜先生嗤之以鼻，“我只想提醒你们：上次的抽签结果，我负责《笔是不朽的剑》。”
所有卜先生——包括卜先生的本尊都齐声叫起来：“可恶！好羡慕啊！”
曲奇和麻咪看着这群口相声般的场景，不禁会心微笑起来：卜先生们竟然形成了竞争关系，相互比拼自己所负责的作品的质量和成绩，这才真正叫作“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呢！多么良性的氛围呀，这样创作出的作品又怎么會不好看呢？
“那么，”麻咪问卜先生，“你今天为何找我？”
“嘘……”卜先生压低声音，“我是想问，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我的话吗？我是说，哪怕只有一件事听我的也行！”
“什么事？”
“我想写《笔是不朽的剑》！”
“那是什么？”曲奇和麻咪都没听说过。
“是一篇纯文学小说，不赚钱，但它是最能体现我水平、最具挑战性的作品！”卜先生激动地说，“我一直都很想写它，可惜一直没空。现在好了，分身们承担了许多的工作。可是，他们连我最想写的东西也给承担去了。”
“那又怎么样？以你的名气，写任何一部作品都会大卖。”
“不，不一样的。那些作品固然很受欢迎，但……我其实不是真的喜欢它们，我只是喜欢它们带来的……名利。我最想写的还是纯文学！”卜先生热切地说，“麻咪，有没有可能让分身们替我写商业作品，我只管写自己爱写的就行？”
曲奇和麻咪面面相觑。然后，麻咪说：“对不起！你并不真正喜欢的作品，你的分身们也不会喜欢;你超级想写的作品，你的分身们也一样想写。你们抽签决定谁写什么是很公平的，哪能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呢？”
“那……”
“还有一个办法。你可以结束掉其他商业作品，只追求自己内心真正想写的纯文学。那样，你就不需要那么多分身，也不用因有人和你抢作品写而郁闷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