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组诗)
2019-03-12杨勇
杨勇
秋夜诗
蟋蟀们草间弥生,悲怆的轮回曲轰鸣,
静月,这小鞋子拍打大地的惊扰,
须臾间沉沦。
从乡下寒冷的黎明醒来
寒风撞门,捕捉蒸气的兔子。
我爸在蓝色黎明点炉灶,烧开水。
隔窗,公鸡放开嗓子喊叫迟迟日出。
麻雀跃下屋檐,用几个墨点和树篱对话。
霜花弹到雪地上,刺眼的白烟。
水缸从破冰之旅中醒来,动荡。
月亮在昨夜冻成了疤痕,星星
隐退,天庭里点开早醒的微红窗影。
在乡下寒冷的夜晚入梦
墙角老鼠奔跑,撕咬纸箱磨牙。
棚户鹅群们不安,交换彼此的惊诧。
狗们拥抱在爪子里,搂着个凛冽哑巴。
霜花在玻璃上盛开,越冷越奔放。
子夜风吹屋檐嘎嘎响,有人拆骨头。
大寒鼎沸的时候,呲牙咧嘴的白猿
跳出笼子,整夜在平原上游荡呼啸。
我睡在父亲打呼噜的节奏里,像船。
奶奶
布置了小盛夏,她还是嘁冷。
透心凉来自死亡的暗示和虚无。
腹内有生活的癌,蔓延晚年,
一根拐棍配合肿腿挪移流年。
一日六喝药茶,牛奶辅助余生甜,
对外物日渐聋哑,寂静到本我。
还是反复说,疾病是一种隐喻。
平房里快百岁之人回到儿童路上。
她丢掉那么多时光,找到12个儿女,
豆夹熟裂,她矛盾于空瘪的自己。
还认识孙子,向他的未来寻问,
浊泪,黄河水一样来不及沉淀。
我从老照片上看到了黑白岁月,
她曾年轻的儿子和已逝的父母。
原野
去年的粮食,
喂养在喜鹊胃口里,
借着它的花翅膀飞。
转身,融雪涣散成水,
杨树枝捕捉了东风。
阡陌上,
农人鼠脸,驴皮气,马精神。
点种,点种,
大地幽暗的宫颈里,
拖拉机借老黄牛的前世.
忙碌着人世间的今生。
捕鼠记
夜晚的小老鼠,
从它的早晨醒来。
它奔跑,粉鼻头搜索屋地,
找粮食,被粘在捕鼠纸上,
细腿蹬脱着胶汁,吱吱叫。
灯光下,是昨夜遇到那匹:
黑亮眼睛像水井般幽深,
从那里我看不出恐惧,
甚至,没有恨也没有爱。
它歪在胶液中,任凭被束缚。
我父亲摘下它,抛入泔水桶。
它努力仰头,游了几圈,
沉下去后,几枚气泡破碎。
它该生活在广阔的原野,
或者,气味沉闷的谷仓。
它没有,藏身房间某角落,
白天,它像侦察员一动不动,
度过最危险的安全。
但夜晚,智慧被饥饿毁了。
后来,又一匹巡游,停在
捕鼠板前,嗅。它绕过去
飞奔到厨房中,为它庆幸。
熄灯时又传来吱吱叫,它
重复了上一只的命运,
四腿胶着中,它被抛出去。
夜,没有了它们吵嘴声,
我听见雪原大风呼啸,
月亮高悬,垂下一万匹白练。
荒原
野草在大地上
抑制不住本我,
和长风一起奔波。
芦花以脚顿地,
俯仰间白了头。
雏菊梦想星光路,
仍旧拼命亮秋光。
大地傾斜,兔子
从土洞里弹出撤欢,
碰到黑鹰的额头。
田鼠竖耳听雷霆,
滚过的是雁阵,
再低一点是鸦群。
还是,没有村庄,
云朵和黄土手拉手。
公路像种出的,
一畦长垄跑汽车。
做梦人为瞌睡所颠簸,
恰如浩瀚,
厌倦冗长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