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度网络文学创作与出版观察

葛红兵 刘赛

一个时代会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代表，作为文学写作的新产物，网络文学便是互联网时代的代表。网络文学和纸媒文学有共同的文化背景和创作原理，但必须认识到，网络文学的创作与出版正在脱离纸媒文学的思维定式，甚至每一年网络文学本身都有新变化发生。要善于观察网络文学的发展趋势，并在这个发展趋势中找到网络文学创作与出版的创新性价值。而相较于传统文学，网络文学作为新兴的文学形态，我们不能忽略其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和不足。鼓励的同时，批评的声音也要在场，保护的同时，去疴的决心也要坚定。只有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方针，坚守正确的价值取向，才能为网络文学健康发展提供良性驱动。

随着2018年第十二届“网络作家榜”的出炉，中国网络文学的标杆大神“唐家三少”“天蚕土豆”“无罪”依然备受广大粉丝喜爱：十余年笔耕不辍的唐家三少，以1.3亿版税再次登顶，天蚕土豆以1.05亿元越至第二，而无罪以6000万元的收入挤入前三甲。三位作家都是21世纪伊始便入此门的作家，这一方面说明网络文学的持久生命力，另一方面看出网络文学创作贵在坚持。“网络文学向产业化趋势发展是市场经济的必然结果。近年来，在‘互联网+战略背景下，网络文学迅速发展。”[1]“花开不择贫家地，月照山河到处明”，低准入门槛的特点使得网络写手犹如过江之鲫，投入这一场盛大的“江湖纷争”，而近3年来网络文学IP和次元文化的火热发展，则进一步推动网络文学的创作与出版。据第4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8年，我国网民规模达8.02亿，覆盖率为57.7%，其中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到4.06亿，较2017年年末增加2820万，占网民总量的50.6%。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7.88亿，其中手机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3.81亿，较2017年年末增加3713万，占手机网民的48.3%。数据显示，网络文学产业的读者、作品、作家激增，2018年的网络文学出现了爆炸式增长。

以上种种数据不得不让人喟叹：网络文学时代不仅已经到来，而且进入了“网络文学+”次时代！即一切都在发展中，而一切都以“+”为核心的IP全版权运营模式，即前端文学向后端渗透，通过泛娱乐产业链运作提升价值，跨界合作，“+”主题将覆盖与网络文学相关的影视、音频、动漫、游戏等泛娱乐产业链。

一、网络文学受众发展的新年轻化趋势

网络文学，是年轻人的亚文化空间，代表着重生，也代表着与传统文学谱系的某种割裂。马克·波斯特将网络时代称为“第二媒介时代”[2]，“第二媒介时代”与文学之间碰撞出了灿烂的火花———网络文学。这是技术化和文学性的一次世纪碰撞，是计算机技术和文学审美的一次有效交融，因此无论如何诟病，网络文学的新媒介属性都应该是网络文学的重要特征。新媒介属性外显为网络文学的亚文化空间，这种亚文化空间自2000年开始，带着其与生俱来的异质性，逐渐成为年轻人的“异托邦”。作为今天年轻人的代表，95后将主导网络文学受众发展的新年轻化趋势。同时作为高支付意愿的读者，95后也将推动网络文学市场的快速发展。95后多为学生或职场新人，虽然人数仅1亿，网民规模也只占中国网民总数的11%，但95后作为网络“原住民”，却在活跃度上以37%的占比领先于其他年龄段网民。此外，95后的数字阅读消费习惯正在养成，根据艺恩咨询发布的《95后网络文学阅读调查》数据显示，95后平均月度网文消费77元，50%以上的95后曾有過打赏和催更等消费行为，那么其一年的消费约有64亿元的规模。

如图1和图2所示，笔者拿艾瑞咨询和百度搜索风云榜的两组数据对比分析，一张图是中国数字阅读受众的年龄分布图，另一张图是2018年3类网络小说中最流行作品的受众年龄分布图。两张图的共同之处在于，35岁以下的年轻受众已成为网络文学用户的主力。有趣的是，艾瑞咨询的数据与百度搜索风云榜的数据对比，年轻受众年龄比例相差较大。在艾瑞咨询的数据中，24岁以下95后受众最多，占比31.7%。而根据百度搜索，在这类流行网络小说受众中，主要年龄分布在70后、80后与90初。可信度较高的一种理由是，这和在网络新媒介的发展初期（约1998—2005），70后、80后，甚至一部分90初的人群，认知以文本载体为主的，容易形成较为稳定的阅读惯性不无关系。而网络小说是否真的可能已经是80后叔叔们和70后老男人的精神抚慰，对95后基本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是否70后和80后都是职场人，坐在格子间空虚无聊？

并不尽然，如图3所示，95后在影音、动漫等数字阅读平台的用户数量不断增加。所以，网络小说阅读和数字阅读的年龄分布不同，这与数字阅读的对象多样化有关，由网络文学IP改编的动漫、游戏、影视这类泛娱乐产业链的后端，已经逐渐成为95后“新年轻人”的“新天地”。通过对读者年龄群体的观察，我们可以看到，一方面网络文学受众发展呈现出新年轻化的趋势，另一方面网络文学受众有了更多的选择，其阅读分流化的现象因此发生。这种变化的背后，对于出版市场而言，是改变了网络文学以付费阅读超长篇类型小说的单线运营结构。对于网络文学的创作而言，网络文学IP化、次元化的全产业链打通，这是对于相对封闭性的、异质性的亚文化空间形成的一种突破，这种突破还带有大众化、主流化的特点，它提供了一次与传统文学谱系续接的可能性。

二、网络文学内容发展的去作者化趋势

从“异托邦”到“乌托邦”，褪去异质的“民主写作”。如果确定网络文学是自1998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开始，中国的网络文学作者们已走过了20周年，这至少度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纸媒文学作者转向，此时的网络文学开始与“边缘化”的纸媒文学分向[3]，早期的网络文学作者尚有传统文学的审美观念，他们在小众亚文化社区中寻找乐土，并在“抵抗性”与“异质性”并存的网络新媒介的亚文化部落中形成了“异托邦”，彼时依存于传统文学谱系的“文学创作观之光”依然能够“照”到网络文学创作。再之后，起点开始施行收费制度，完善催更和打赏等读者消费机制，随后经过“盛大”的收购，网络文学进入到“类型小说”新阶段。这个阶段的大神作家如雨后春笋出现，类型流变也开始无限进化，从玄幻、同人、修真、魔幻，到仙侠、盗墓、灵异、架空，流派变化例如穿越、重生、异界、争霸、系统、绿帽、种马等五花八门，而叙事形态也往往以线性结构为主，这种形态表现在东方式“三界”世界观，是仙、鬼、人三界众生之间的剧烈情节冲突，表现在西方式“魔法”世界观，是异族之间的争霸与逐鹿。类型小说以其简化人物塑造、浅化语言描述、突出情节冲突的优势特征为其带来了大量的年轻粉丝，但也相应造成了人物脸谱化、创作思维简单化的劣势短板。这一系列低姿态、大众化的叙事策略，以牺牲文学审美特性的线性结构来开辟了一条新的文学道路。这个阶段的网络文学释放出巨大能量，同时网络文学也正式与纸媒文学的创作观宣告分离，作者们有了新的发展，不再需要诉诸纸媒去得到纸媒文学的认可。接着就是如今IP化的第三阶段，随着IP化与次元化的加速，网络文学的次时代到来。网络文学创作更加自由，无论“青年才俊”还是“魑魅魍魉”，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并展开创作。今天网络文学作者们的受众不只是“青年”，作品延伸也并不只是“二次元化”，全产业链的打通为“异托邦”和传统文学的创作之间敞开了一条回路，这条回路逐渐压缩网络文学的亚文化空间，同时逐渐消解其与生俱来的“异质性”和“抵抗性”。随着“异托邦”和主流文化、大众文化重新接壤，这种对于“民主写作”的实践又何曾不是文学写作的“乌托邦”？

如图4所示，网络文学的作者选择题材时，60%以上的作者选择自己的专长。从网文作者的级别角度来看，初级网文作者以爱好选择题材，中级网文作者以专长选择题材，而高级网文作者更愿意考虑读者的偏好。不得不说网络文学中，越受到读者欢迎的作者，越把读者放在心中。今天网络文学的创作与出版，只有精品才有可能成为吸引点击量的“爆款”。无论是网络文学、影视、游戏，还是动漫，流量越来越向少数精品集中。而精品网络文学的最重要特征便是，读者为本，内容为王，更加大众化，同时也更加市场化。在网络文学中，作为一种参照的结构，艾布拉姆斯的艺术四要素（作品、作者、读者、世界）似乎并非那么牢固。一方面，尤其是用户付费的革新，改变了长期以来互联网产业中“免费内容+广告促销”的低效模式，促使互联网行业加大精品内容的购买力度。另一方面，对于各大网文平台而言，如今支付费用用户的数量已经成为生存的根本。

网络文学创作的去作者化，大众写作时代已经到来。首先，在纸媒文学的创作和传播中，普遍存在着以作者为中心的单向输送模式，只要作者能够创造出一个具有足够真实性和吸引力的想象世界，读者自然会愿意被吸纳到这个文本中，一旦读者与作品中的人物产生了情感联系与共鸣，那么也就给了读者一种情感、身份、价值认同的移情对象。换句话说，作者在纸媒文学的创作传统中是绝对的主导，但网络文学时代，信息的传输、分享与互动越来越快捷。今天的网络文学创作基本都是以连载的形式开展，这样创作的好处是，作者可以根据读者的反馈，随时调整自己作品的情节起伏和人物走向，而读者的打赏和口碑也成了作品的“生死”要素。这就导致在大众写作时代，网络文学作者和读者界限模糊，形成读者口碑为主导的去作者化现象。这里以某网络作者的趣事为例，该作者因听伤春悲秋之乐，使得某一配角在“风华正茂”之时“猝死”，这无疑犯了网络小说叙事策略“养猪杀猪”（小说配角的作用就是让读者产生代入感，然后让读者喜爱、感动，之后在主线合适的部分让人气较高的配角牺牲，这样的死亡会使读者产生强烈的情感印象。这样的人物设定与塑造方式，就是“养猪杀猪”）[4]的大忌。此处笔墨引起读者做出“读”与“不读”的选择，该作者感受到了来自读者的压力，因此根据读者的建议将配角“复活”，并给以配角更加奇观化和戏剧化的情节，以此来获取读者的认同，从而使得阅读量大幅度提升。其次，读者的打赏和催更越来越成为一部作品受欢迎的衡量标准，也是增加网络小说作者写作收入的来源之一。自从起点取消落后的“免费内容+广告促销”运营模式，进而对催更和打赏的消费机制进行完善并在业界推广，由此形成了网络文学圈读者在与作者互动中的主导地位。蒋述卓认为，“打赏行为和催更行为隐含着作者与读者之间的权力关系。这使得互联网消费时代的网络作者成为古代的说书人或者街头艺人一般的存在，受众对于他们而言更多意味着‘金主的身份”，[5]由此形成了一种十分明显的金钱权力关系，而作者则必须适应并强化这种权力关系。因此，网络时代的文学创作，越来越受到读者的影响，由此导致了去作者化现象———不仅在人物设计方面，而且在故事情节设计、作品名称设计，这种读者建议甚至能够直接决定小说的结局。由此产生的互动从传统的单向传输，转化为读者作者间的双向选择，作者从主人的地位跌落，二者之间的主仆界限逐渐模糊乃至消失。

三、网络文学题材发展的主流化趋势

网络文学对现实生活的关注，是其主流化和成熟化的根本之途。“2018年8月，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在京召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广大文化文艺工作者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把提高质量作为文艺作品的生命线。要推出更多健康优质的网络文艺作品，坚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6]2018年是中國改革开放40周年，网络文学20周年，最令人欣喜的莫过于现实题材这一丰硕文化成果的诞生。正如网络文学现实题材创作大赛的屡见不鲜———2018年4月豆瓣阅读主办的“豆瓣类型文学奖”、2018年5月由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的“海峡两岸新媒体原创文学大赛”、2018年7月由阅文集团主办的网络文学现实主义大赛等，改革开放创造了众多的经典网络作品，同时激发了人民的现实题材创作热情，经典的现实题材作品也出现飞速增长的局面。2018年9月在京召开的第二届中国“网络文学+”大会，公布了20部促进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的精品IP作品：《诛仙》《步步惊心》《鬼吹灯》《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琅琊榜》《斗罗大陆》《盘龙》《大江东去》《斗破苍穹》《花千骨》《微微一笑很倾城》《失恋三十三天》《遍地狼烟》《裸婚时代》《全职高手》《完美世界》《择天记》《大国重工》《复兴之路》《网络英雄传Ⅰ：艾尔斯巨岩之约》，其中现实类题材10部，玄幻/奇幻类题材网文6部，古装言情2部，游戏竞技类题材1部，灵异探险类1部。应当看到，“近年来，我国对网络文学主流化的倡导、现实题材创作的推动和相关生产体制的引导，渐成雏形，现实题材或将成为新一轮的造风口”[7]。唯有如此，才能帮助越来越多的作者去关注现实生活，并且创作出更精品的类似于《大江东去》《大国重工》等现实主义题材的优秀作品。

现今阶段的网络文学题材发展主流化，要深入现实生活，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还要把现实题材创作向着文学民族化和文学创新化推进。在成熟的“爽点”叙事策略基础上，多去挖掘当下语境中的社会情绪，多去挖掘深埋在华夏大地上的民族符号。没有鲜活的现实生活内容，现实题材的创作都是无本之木，任何抛开现实生活内容，去谈引导和部署现实题材创作和出版的观点都是不现实的。磨刀不误砍柴工，为了持续走好现实题材之路，不断挖掘丰富现实素材，满足人民精神需求中对美好生活的渴望，网络文学平台和出版机构不仅要积极引导作者创作现实题材作品，还要积极鼓励作者关注基层、注重生活、创作精品。网络文学现实题材与传统文学谱系相接，已不仅仅是对传统出版和创作的补充，而是成为改变信息时代阅读碎片化、促进深度阅读的重要力量。网络文学题材发展的主流化，已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可忽视的重要现象。

四、网络文学IP发展的平衡化趋势

网络文学IP发展自2014年伊始，主要通过全版权运营推动IP的后端版权开发，包含动画、漫画、音频、院线电影、网络大电影、网络剧、网络游戏、手游等版权领域。对于付费阅读长篇类型小说的传统运营结构，网络文学IP的版权开发仿佛大地惊雷，引爆网络文学产业圈，打通了网络文学相对封闭的发展空间，并逐步向着泛娱乐产业链（网络文学—影视产业—动漫产业—游戏产业—专业服务）迈进（图5）。同时，网络文学IP发展也为内容创作和作品出版带来了巨量财富，如连续霸榜六届“网络作家榜”的唐家三少，其很重要一部分收入就来源于IP版权开发。再比如《诛仙》《余罪》《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甄传》《芈月传》等优秀网络小说，也因为影视剧的改编而再度火热。

网络文学的IP版权开发由院线影视开始，最初阶段还只是基于一个爆款IP文本的线性产业链延展，如对于今何在《悟空传》的院线电影开发。到了第二阶段，已经形成了IP的系列化作品，并蔓延至音频、游戏与动漫的全产业链开发，等于是变相地延长了IP文本的生命周期。其中开发较成功、生命周期较长的代表当属萧鼎的《诛仙》。早在2007年，完美时空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便将《诛仙》开发成网络游戏，系列主题歌曲《诛仙恋》《诛仙我回来》《诛仙剑》《相思引》《情醉》也随游戏同期开发。近几年网络文学IP风口的到来，作为最经典网络小说之一，《诛仙》又被开发为手游《诛仙手游》（2016），电视剧《青云志》（2016）、《青云志Ⅱ》（2017）、《青云志Ⅲ》（2018），电影《诛仙》在拍摄中，预计2019年上映。到了IP开发第三个阶段，主要是围绕IP文本的一个独立创意核心，在此基础上构建起来的网络状IP宇宙。最经典的当属漫威电影宇宙，所谓漫威宇宙，是基于漫威漫画出版物授权改编，并由漫威影业以独立创意的英雄为蓝本，进行影视化拍摄，进而形成一系列独立创意英雄影片共同创建起来的虚构世界，而且每一部系列电影都会同享一个世界观。这种IP开发的最大优势就是宇宙品牌的集群效应，它的重点已经不是故事，而是庞大的世界观，一旦受众认可并消费这个庞大世界观，其余IP系列作品便会形成消费的“自来水效应”（“自来水效应”不仅是叙事策略，也是宣传策略。即作者调动最核心的叙事手法感动读者，使得读者自愿宣传作品，并成为作品“盆满钵溢”的“自来水”。）[8]。

相较2014—2017年IP市场的火热行情，2018年的网络文学IP开发交易量有所下滑，虽然动画、网络剧和漫画领域还处于上升期，但其同期交易在减少，而且院线电影的IP开发已经提前进入了“蛰伏期”。市场部分转向的背后，一方面说明网络文学IP的价值依旧不菲，有人买也有人观望，另一方面说明网络文学IP发展存在着诸多问题。首先，IP版权开发出现泡沫化现象。2018年以前，由于市场的盲目跟进，加上网络文学原创平台贮存的海量作品被疯狂推介，导致大量良莠不齐的网络文学IP一时间洛阳纸贵。而改编制作后市场较低的回报成绩与虚高注水之间的反差———高投入低产出的风险，造成了市场的回落。其次，精品的网络文学IP消耗过量。各大原创平台数年积累的网文IP被过度抢购，导致现阶段网络文学IP开发在院线电影和游戏领域的青黄不接。IP改编带来的粉丝效应是如今网络文学用户数量的重要增长点，但如图6所示，2018年网络文学用户同期增长比2016年和2017年都有较大的跌幅。甚至接下来的几年中，用户数量的增长率可能都会进入“蛰伏期”。一方面原因是网络文学优质IP存量已被大量消费，另一方面，随着网络文学市场开始进入缓慢增长期，用户开始逐渐饱和。再次，网络文学题材同质化现象，导致了对于IP的同类集约化开发期待不足。最后，是网络文学的文体特殊性，导致了与影视剧拍摄之间的矛盾性。

网络文学产业链后端的结构调整，IP发展趋向平衡化。如图7所示，网络文学IP的院线影视、游戏开发经过初期的热潮，逐步开始进入精品、长期的成熟期，这是网络文学IP开发从青涩到成熟的必经之路。而动画、漫画、音频等相应领域的开发则开始进入高速增长期，这种变化体现了网络文学IP开发的平衡化发展趋势：一是开发领域的平衡化。院线电影、动画和端游的成本较高、开发周期较长，高风险使得资金链纷纷向成本低、周期短的漫画、动画、手游转移。二是题材的平衡化，即根据网络文学作品题材特点进行版权开发。玄幻、武侠和仙侠在动画和游戏领域有突出优势，而现实题材（言情、推理）的网络小说则在影视改编中有较强的适应性，如2018年上映的言情类IP网络剧《世界欠我一个初恋》《三生三世枕上书》《新神雕侠侣》《你敢求婚我敢嫁》《孤城闭》《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别离》。再比如中国“网络文学+”大会暨IP交易峰会上，作为2018年度最有力度的一次IP化盛典，大会颁布且成功交易的10部作品中，现实主义题材网络小说独占八席。三是内容元素的平衡化。由于作者在创作网络小说时很少思考影视剧改编，所以网络小说中的世界观架构、类型元素和叙事手法往往不容易在拍摄中体现出来，因此网络文学作者、平台的重心往往会从网络文学IP改编带来的粉丝流量重新向文本内容回归。网络文学IP开发，无论作者、平台、出版机构，其目标导向还是优质内容，而因优质内容过度挖掘而形成的蛰伏期里，平衡领域、题材和内容三者关系，已成为重要的发展趋势。

五、网络文学区域发展的多元化趋势

2018年网络文学区域发展风起云涌，中国的网络文学区域发展在“北京—杭州”两个中心区域的基础上，逐渐形成多元化发展的趋势。如今的网络文学不仅在国内受众广泛，而且它还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成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突击部队，在全球范围内彰显中国区域的文化力量。

首先，立足于独特区域优势，推动网络文学发展。网络文学区域发展的格局在2017年奠基，北京作为我国政治中心，对网络文艺大力扶持，召开“网络文学+”峰会，推动网络文学主流发展，已经形成策源引导的首脑区域。杭州开设“华语网络文学双年奖”，建立全国第一个“网络作家村”，加之云集大量优秀网络文学作家和网络文学出版机构，已经形成创作出版的核心区域。在网络文艺政策、文化战略和主管部门具体指导下，在对北京和杭州两大网络文学高地的模式学习下，2018年网络文学区域发展势头不减，地方高校、地方企业和地方政府纷纷展开手脚，立足于所属区域的独特文化资源和地域资源，不断开辟网络文学学术区域、作品区域和产业区域，吸纳培育网络文学学术人才、创作人才和产业人才，为中国网络文学版图的完善贡献自己的力量。2018年网络文学区域发展结出五枚硕果：第一，4月9日，掌阅和北京大学、中国传媒大学分别建立联合原创人才基地、联合IP研究基地，三方将在网络文学的人才培养、IP产业链研究等方面进行通力合作。第二，10月11日攀枝花市与咪咕数字传媒、天翼阅读等企业建设西部网络文学文创基地，多方将在文创产业孵化和文创交易等方面形成合力，推动东部地区网络文学的文化产业发展。第三，10月30日华东师范大学中国创意写作研究院成立，这是继上海大学、复旦大学、北京大学、人民大学等高校之后，又一处创意写作人才培养高地。第四，11月18日，“江苏网络作家村”和“中国网络文学泛娱乐产业孵化基地”在镇江成立，这是网络文学区域健康发展的又一助力。第五，12月6日，中国作协网络文学研究基地在山东大学落地，基地对于网络文学人才吸引、网络文学评价体系建立具有重要影响。我国网络文学的区域发展，为网络文学市场输送人才，推动行业健康发展做出巨大贡献。它是在战略链、产业链、学术链、人才链上的多元化发展，这种发展还将我国传统文化和地区特点纳入其中，是地区文化产业发展的助推器，是网络文学主流化的必经之路，也是我国文化建设的战略性一招。

其次，网络文学走出去，国内开花国外香。就市场份额、用户规模、作品储备和作家队伍来看，国内网络文学的蛋糕一直是阅文集团、掌上阅读、中文在线、百度文学和阿里文学五大企业瓜分。据Frost&Sullivan;报告、阅文集团招股书的数据统计，2018年五大企业的阅读市场总占有率已达67%，而阅文集团的占有率最高，达到43.20%，形成了一超四强的形态。2018年的中国网络文学市场阅文一家独大，而世界版图的网络文学市场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今的网络文学不仅在国内受众广泛，而且它还积极响应政府号召，成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的突击部队。第二届中国“网络文学+”大会暨“网络文学走出去”论坛发布的《网络文学海外传播研究报告》显示，中国网络文学从内容走出去，向文化走出去迈进。其核心是从出版授权的输出理念，转向以互动型数字阅读为基础，集合版权授权、开放平台等举措，建立起由中国主导的网络文学文化走出去新模式。在2001年，网络文学就借助海外出版向全球华语圈进行传输，到2005年，网络文学正式开启外文出版。全球网络文学升温的时间在2015年，那一年，在美国致力于翻译中国网络文学的网站Wuxiaworld（武侠世界）意外走红。Wuxiaworld自2014年年底成立，原本只为粉丝们翻译网文，仅仅两年左右，该网站已经有7部完本的英文超长篇网络小说，Wuxiaworld成为中国网络文学翻译的重镇，最高纪录的单日点击量超过百万次，与美国各大网站相比毫不逊色。阅文集团在2016年年底正式宣布与Wuxiaworld合作翻译与出版，解决了版权之争，并于2017年5月推出起点海外版Webnovel，2018年，阅读集团推出了海外网络文学创作业务，让外国人写中国式网文。截至2018年11月，据阅文集团在亚洲故事驱动大会上的数据报告，Webnovel的单日最高点击量超过500万次，累计用户超过2000万，推出200多部网络小说，8万多章节，近3亿字，同时也吸引了近5000名外国网文原创作者，发布了近9000部英文作品。

这是中国网络文学的付费模式，第一次出现在了英文长篇网络原创作品上。同时Webnovel作为网络文学第一个正版外语平台和品牌，以此开启了中国网络文学正版授权的新模式。截至2018年，据创业邦数据库显示，已收录的海外网络文学企业有32家，其中19家坐落北美、英法、东亚等国家，南洋、南美、俄罗斯、印度等地区国家也有分布。

实现天下大同古今太难，达成文化交融来日可期，世界各民族、各区域之间的矛盾与冲突纷争不断，但经济与文化的交融却逐步加深。在网络时代，只有讲好中国故事、输送中国文化，才能肩负中国网络文学的责任，彰显中国区域的力量，实现中国文化的落地。正如中国版权协会理事长阎晓宏所言：“进入新时代，网络文学面临着整体提升作品质量，大力减少平庸作品的任务与挑战，走出这一步，中国网络文学才能有更多的社会价值与文化价值，才能实现更广泛、更深刻的传播，从而真正实现走出去。”[9]

六、网络文学版权发展的强权化趋势

相较于早期网络文学的“弱版权”时期，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经过近20年的维权工作，业态环境不断改善，网络文学不断加速，并在2018年的版权发展中呈现出“强权化”新姿态。2018年中国数字出版产业整体收入规模超过7000亿元，其中网络文学收入超过130億元，据国家版权局报告显示，2018年中国数字出版产业的市场有超过2亿用户在购买网络文学、网络游戏、网络动漫等产品，其用户付费比例突破50%大关，中国网络文学的付费模式，显现出蓬勃的发展潜力。相比之下，网络文学实体化虽已不是唯一归宿，但实体书的权威性和收藏性仍然是众多网络文学作者追逐的“跑马场”，动辄十万册、百万册的印刷现象更是屡见不鲜。例如，艾瑞数据所统计，《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累计销售700多万本，《官场笔记》累计销售500多万本，《余罪》累计销售200多万本，《致青春》累计销售150多万本。网络文学创作与出版的繁荣景象下，是内容抄袭与盗版侵权现象的泛滥，今天数字阅读付费和出版的成果离不开政府部门的监管与保护。国家新闻出版署和全国“扫黄打非”办公室在2018年5—8月的网络文学专项整治中，已陆续关闭400多家涉嫌盗版侵权、传播低俗内容的网络文学平台。根据艾瑞咨询的调查数据，目前正版阅读网络小说的读者仅占26.5%，而“不清楚看的是正版还是盗版”和“正版盗版都看”的人数比例分别是27.1%和44.7%，这说明目前网络小说的用户在版权认知度上整体还是呈现出偏低的倾向。

中国网络文学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既离不开其早期的“弱版权”环境，也离不开如今的“强权化”监管。互联网早期的网络文学作为新兴事物，经历过一段“野蛮生长期”。这期间政府相应版权法规不完善，企业和作者的知识产权观念不强，“弱版权”的环境为网络文学获取大量的读者，但这种环境某种程度上也是如今网络文学频繁出现抄袭作品，众多平台及社区容纳盗版作品现象的主要原因。比如近年来《甄传》《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此间的少年》《宫锁连城》《锦绣未央》等一众大热的网络文学作品被指责存在抄袭。再比如2016年的百度关闭贴吧清理盗版内容案件，其直接原因是百度贴吧中有大量阅文集团电子版权的网络小说盗版文本和盗版链接，涉案金额或高達半亿。尽管版权保护一定程度限制了网络文学的传播性和创新性，但抄袭和盗版绝对违反知识产权，并直接损害了各大内容原创平台和原著作者的利益。鉴于此，我国政府近年来开展多次专项行动，坚决打击盗版与抄袭行为。例如，2005年7月，由政府和企业共同发起的网络文学“在线反盗版联盟”，截至2018年已运作维权案件上千起，涉案作品数万部。此外，据国家版权局统计，代号“剑网2017”的打击网络侵权专项行动中，共查封2554个侵权盗版平台，删除71万条盗版违法链接，立案彻查543件侵权案件，涉案金额1.07亿元。2018年7—12月，代号“剑网2018”的打击网络侵权盗版行动，在巩固往年“剑网”系列行动的基础上，将以网络转载版权、短视频版权、重点领域版权（动漫、有声读物、知识分享）三个版权方向进行专项整治。随着网络文学产业链的打通，对于网络文学原创内容的版权保护，关系到网络文学、电影、电视、网大、游戏、动漫、音频多个领域、多种业态的环境健康，甚至直接关系到各大原创内容平台的生死存亡。网络文学版权的“强权化”趋势顺应了“网络文学+”的时代发展，它不仅要求网络内容平台的自查、自律和自省，更重要的是提高网络文学版权保护力度，加大政府部门对盗版侵权行为的监管及处罚力度，同时加强法制观念教育和宣传，引导内容原创者们树立版权自我保护意识，逐步养成网络用户的付费阅读消费习惯。

七、结语

从当前的时代特征出发，通过对网络文学创作与出版的发展新观察，以及网络文学产业链特征的梳理，也许“网络文学+”是能体现网络文学次时代的重要概念。相信进入2019年，网络文学的创作与出版必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网络文学的写作者，出版业的同人，要团结一心，转换理念，抓住新机遇，加快新改革。相信进入2019年，网络文学创作与出版还会在题材的深度挖掘与创新、网络文学的属地与区域化、中国故事的海外落地与交融、网络文学IP发展的平衡与跨类、内容版权的教育宣传与建构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取得更大的成绩。

注释

[1]刘学周.探究网络文学产业化发展中的内容生产[J].出版广角，2018（8）.

[2]谭旭东.重构文学场———当代文化情境中的传媒与文学[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2010.

[3]何平.网络文学就是网络文学[J].文艺争鸣，2017（6）.

[4]刘赛.玄幻小说文化观念及叙事形态研究[J].上海大学研究生毕业论文，2018（6）.

[5]蒋述卓.网络小说读者的三种消费行为[J].小说评论，2018（6）.

[6]人民日报海外版[N/OL]. 2018年（08），第01版.http：//paper. people.com.cn/rmrbhwb/html/2018-08/23/content_1876633.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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