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最强“洗稿者”或许不是人
2019-03-12法人张书乐
文 《法人》特约撰稿 张书乐
洗稿的边界在哪?或许在于洗稿者到底是把信息变成了自己成长的“饲料”,还是将若干信息剪裁成了不易被察觉的碎片,再拼成了一个“新图”。
“这是一个很容易陷入诡辩的话题,可人类在辩论谁是洗稿者时,往往忽略了一个极端。”从事诗歌创作十年的文君子在电脑前检索了一番,吟诵起来:“蓝田泾水绕瀛洲,万里沧波一钓舟。此去不知人在否,白云深处有仙楼。”
这首诗做的可好?文君子笑得有点诡异,话锋一转:平平平仄仄平平,很工整也很有些意境。不知由来的话,谁又能想到作者是人工智能“薇薇”呢?
用徐悲鸿风格画虾会长出马蹄吗
清华大学语音与语言实验中心设计的作诗机器人“薇薇”,号称已经通过了图灵测试。
“这首名为《磬》的小诗甚至都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文君子苦笑的赏析着:你难道不觉得似曾相似吗?尤其是最后一句,不就是洗稿了杜牧《山行》的“白云生处有人家”。
文君子揶揄说:洗稿还洗了一个现代人常常搞错的“通假字”。很显然是给人工智能喂“食”时,资料就弄错了的结果。
类似的槽点,在入侵艺术圈的诸多人工智能案例里,都有呈现。比如谷歌就2014年开发的DeepDream绘画系统,在开源不久,就迎来了一次群嘲。这个人工智能识别图片并生成出来的画作颇为魔幻:或许是喂食了大量的眼睛和狗脸,让作品充满了狗脸、眼睛、诡异的螺旋图案,有种异样的魔性。
用于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的“饲料”,往往决定了人工智能的成长和创作走向,“这个背后其实就是深度洗稿。”文创工作者程车心在过去的一年,一直关注着人工智能的文创作品。他认为,写诗歌,可以根据创作的主题,糅合各种文库元素来进行排列,倒是在平仄上,人工智能的大数据和算法能够更精准。而绘画,往往是根据照片进行生成,然后组合上之前收集的各种艺术流派的元素,除了重写实的油画外,就算是更加写意的国画,也能依样画葫芦。比如奔马、虾,直接调取徐悲鸿和齐白石的数据就好。
程车心所指的案例,似乎指的是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那个能画国画的人工智能“道子”。就在2018年10月,在央视综艺节目《机智过人》上,成功和2位人类画师比拼画虾,现场100多名观众没办法将道子找出,顺利通过图灵测试。
“但如果没有喂食齐白石的画作呢?”程车心调侃道:道子还能画出徐悲鸿风格的奔马来,且画作上生成的绘画上马蹄却用了留白和墨线勾轮廓的技法,而不是照片上全黑的马蹄。可如果喂得是徐悲鸿的马,却要画出国画风的虾,会不会和谷歌的DeepDream一样,在虾子身上长出马蹄来呢?
或许这个调侃无解,但2016年微软的聊天机器人Tay上线不久,被各种居心不良的网友通过聊天而“带坏”,学会了大量脏话和不良言论,而迅速被下线。或许亦是一个“洗稿”的证明。
通过图灵测试就是笑话
机器人“小冰”2017年出版原创诗集《阳光失了玻璃窗》;递归神经网络“本杰明”撰写的9分钟科幻电影被拍摄出来;腾讯Dreamwriter写稿机器人如今每天写超3000篇稿件 人工智能近年在内容创作领域十分活跃,但似乎还未获得广泛认可。
但这并不代表人工智能就已经具有了创作能力,哪怕通过了图灵测试。程车心称:相比许多有极强规范性,按标准件搭配的行业来说,文创领域往往规则极为抽象。一副孩子的涂鸦、一张毕加索的画,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人类创作,此处不谈艺术价值。
“艺术创作很多讲求意向、意境,不完全拘泥于规则。”文君子对此也表示赞同。
对此,人工智能领域的一些专家则表达了不同的意见。一个较为普遍认同的观点则是:一切艺术形式,都可以用算法来进行归纳总结。在过去,算法之名叫流派、风格或者套路。这和图灵测试无关,但和人工智能具有创作能力有关。
道子的创造者,清华大学未来实验室的博士后高峰就认为,为何取道子这个名,除了致敬“画圣”吴道子,这个道还是宇宙中的一个算法,或者说自然中的一种规律规则。
高峰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创意的规则是可以计算的:“黄金分割,被公认为是最能引起美感的比例。这就是道。只是艺术的道,还有许多。正是道可道、非常道。
此外,美国哲学家约翰·瑟尔则认为:“计算机对符号的操作能力,主要是通过执行某种规则的算法而表现出来的。这并不意味着,它能够理解这些符号,也不意味着它能意识到这些符号。”
这个哲学分析,其典型案例或许还是“微软小冰”。2015年起,“微软小冰”就一直活跃在网易新闻评论区,并被网友戏称为网易新闻最大的“喷子”。
然而这个“喷子”也总是出事,除了各种跟帖由于“理解”问题而词不达意外,在2018年10月,它甚至在一则名为《美匹茨堡枪击因反犹?美媒:凶手在现场发表反犹言论》的新闻后跟帖“必须反” 类似这样人工智能“发表”过激言论的事情时有发生,也从一个侧面印证了约翰·瑟尔关于创造力与理解力之辩。
人工智能的版权纠结
今年1月,以畅销书《人工智能超级大国:中国、硅谷和新世界秩序》作者的名义,李开复在每日邮报网站上预言,未来15年内世界上一半的工作将因为人工智能而消失。
他同时指出,精神病医生、社会工作者、婚姻顾问,以及小说作家、教师等都不容易失业。而他做出这一推断的原因则是“人工智能无法‘完全像人类那样’与人互动,缺乏同理心、同情心,无法进行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沟通。”
然而,关于人工智能创作的文艺作品是否具有版权的问题,则成为了更多人关注的话题。尽管大多数受访的文创工作者都表示,当下的人工智能文创作品,只是具有新奇性,而并没有实际的艺术价值。但一旦确权,则可能引发相应领域从业者对未来的担忧。
反复刷屏的“确权”案例,是2018年10月佳士得拍卖一副由人工智能创作的名为《埃德蒙·贝拉米像》(Edmond Belamy)的油画,最终以43.25万美元的价格成交,与同场拍卖的一副毕加索画作的价格相当,并成为了“人工智能创作的绘画首次拍卖”。
“其实不是首次,但一定是最有影响力的一次。”程车心如是说:但如果从根子上说,人工智能是根据“饲料”来进行创作,只是洗稿的结果是让人可能找不出太多“饲料”的影子,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反过来要求人工智能知识付费呢?
对此,北京市瑞银律师事务所主任王昊分析:这是一个非常前卫又模糊的法律问题。一方面,从知识产权的原则上来说,谁使用谁就要付费,所以应当保证音乐版权的合法性,应当向版权组织付费获得合法的使用权。这里我们拿两个例子来做比较,第一,基因公司获得建立基因库时所获得的基因必须获得用户的认可,才能使用该用户的基因,第二,腾讯、京东、阿里等电商平台也要有用户协议才能使用平台用户的消费数据。
王昊亦指出,但在另一方面,我们现在的音乐版权不是很完善,人工智能可以从公开网络渠道获得免费的音乐,从而没有付费的动力。还有,人工智能最后做出的产品,和音乐的最初版本已经千差万别,所以很难确定侵权的是哪个音乐。
“估计早期会出现一段野蛮生长、跑马圈地的做法。后期才会逐步地规范和秩序化。”王昊的说法得到了其他受访的文创从业者认同。文君子最后还笑称:“只要人工智能不要养成‘天下文章一大抄’的拿来主义,或变成蹭热点的裱糊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