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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文》亦声字误为会意字例析

2019-03-10郭抒远李宁

北方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说文会意

郭抒远 李宁

摘要: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明确标注“亦声”的字有217个,但许氏的标示仍有不全之处。据我们统计《说文》中有四十三个会意字实则为亦声字。本文选取其中七个,进行详细地分析论证,来考证其实则为亦声字,并根据母文与该字的关系将这些亦声字分为两类,一为亦声字表示母文本义,一为亦声字表示母文引申义。

关键词:说文;会意;亦声字

一、“亦声”的概念及特点

许慎在《说文》中首次提出“亦声”的说法,并明确用“亦声”标注的字有217个,后人将该类字称为亦声字。因许氏并未详细解释亦声的内涵,仅在释字时用到,故后人在研究亦声时多有争议。段玉裁认为“凡言亦声者,会意兼形声也。”他将亦声分为两类,或为会意兼形声或为形声兼会意。王筠在《说文释例》将亦声字分为三类:“言亦声者凡三种:会意而兼声者,一也;形声字而兼意者,二也;分别文之在本部者,三也。”至于分别文,他认为“字有不须偏旁而义已足者,则其偏旁为后人递加也。”桂馥在《说文义证》中提出:“凡言‘亦声者,皆从部首之字得声,既为偏旁,又为声音,故加‘亦字。”桂氏认为,许氏凡作亦声分析的字,必然是五百四十个部首中的字。桂氏实际上部分否定了亦声字这一概念存在之必要,显然是不可取的。纵观《说文》标示出的字再结合段玉裁、王筠的说法,可以总结出亦声字的特点。

(一)亦声字必为合体字,多由两个偏旁构成,其中一个偏旁表义,另一个偏旁表声又表义。兼表声义的偏旁是一个独立的字,该字与亦声字有形音义上的联系。

(二)亦声字是汉字孳乳分化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是汉字的繁化。我们将亦声字中兼表声义的偏旁称为母文。母文特点有二:一为形音义皆备;二为具有分化孳乳新字能力。亦声字的产生或是因为母文常用来记录引申义、假借义,故加偏旁表其本义,如:“益”本义为溢出,引申而有多、渐增、利益之意,为了明其本义,于是加注“水”旁为溢字专表本义,而益字表引申义;或是因为母文引申义颇多,故加偏旁表示其一引申义,如:“取”本义为以手取物。取字除了记录其本义外,还记录取妇等引申义,后加“女”旁为娶字专门记录该义。

许慎在编写《说文》时对亦声的标注不甚全面,有将一部分亦声字误标为会意。我们根据亦声字的定义及特点找出《说文》标示为会意实为亦声的字共计四十三个。本文选取其中七个进行详细分析论证,并根据母文与该字的关系将其分为两类,一为亦声字表示母文的本义,一为亦声字表示母文的引申义,具体分析如下。在分析上古音时,参考的是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2010年)。文章依次为所分析论证之字统一顺次编号。

二、亦声字表示母文的本义

一个字除了记录本义外,也记录它的引申义或假借义,一身兼多职造成表意不明,或由于該字常作为声符和其他偏旁构成形声字,字的本义变得模糊,因此在该字上累加意符造成新字。在这个新字中母文的本义即为该字的本义,且新字从母文得其声,故所形成的新字为亦声字。字例如下:

①胞,《说文·包部》:“胞,儿生裹也。从肉,从包。”《庄子·外物》:“胞有重阆,心有天游。”陆德明释文:“胞,腹中胎。”可见,胞本义为胎衣,即供胎儿生长发育的胎盘和胎膜。包,《说文》释为“象人裹妊,巳在中,象子未成形。”甲骨文作,小篆作,从甲骨文、小篆字形可看出是腹中有子形,故包本义为胎衣。《易·姤》:“包有鱼。”陆德明释文:“包,荀作胞。”《字源》:“包、胞为古今字,‘包大约产生于西周,‘胞字则大约产生于战国秦汉时代。”包后多用来指其引申义包裹、包含等义,从而用加了“肉”旁的胞记录包的本义。胞、包在上古音同属帮母、幽部,二者读音相同,胞从包得声,同时胞又是在包的基础上孳乳分化而造,故胞为亦声字。

②纠,《说文·丩部》:“纠,绳三合也。从糸、丩。”《楚辞·淮南小山〈招隐士〉》:“树轮相纠兮,林木茷骫。”《说文》以为“纠”本义是三股丝麻绞合的绳子,应为其引申义,本义应为缠绕,纠缠。丩,《说文》释为“相纠缭也。”甲骨文写作,屈曲纠缠之相。纠是丩的分化字。丩本就象纠缠形,后加上意符“糸”表义则更为明确。纠字出现较晚,小篆以前的古文字形尚未发现。丩在秦汉之后,以纠代之,不再单独使用。纠、丩二字上古音均属见母、幽部,二字读音相同,纠从丩得声。纠是在丩的形体之上孳乳分化而来,故纠为亦声字。

③梪,《说文·木部》:“梪,木豆谓之梪。从木、豆。”本义为古代的一种食器。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梪,古豆以瓦为之,后世易以木乃制此字,当为豆之或体。”豆,《说文》释为“古食肉器。”甲骨文写作,象古代高足食器形。《诗·大雅·生民》:“卬盛于豆,于豆于登。”毛传:“木曰豆。瓦曰登。豆,荐葅醢。”可见,豆本义为用以盛食物的器具。加“木”这一义符明确是用木制的豆,因此才新造梪字来表示食器。上古音梪、豆二字均属定母、侯韵,读音同,梪从豆得声,且是在豆的基础上孳乳分化而来,故梪为亦声字。

④冒,《说文·冃部》:“冒,冡(蒙)而前也。从冃,从目。”徐灏《说文解字注笺》云:“冃即古帽字,冃之形略故从目作冒,引申为冡冒之义后为引申义所专,又从巾作帽,皆相承增偏旁也。”金文冒作,以“目”代表人的头部来凸显上边的帽子。《汉书·雋不疑传》:“衣黄襜褕,着黄冒。”颜师古注:“冒,所以覆冒其首。”由此可知,冒本义为帽子。冃,《说文·冃部》:“小儿蛮夷头衣也。”段注:“冃即今之帽字也。”冃,甲骨文作,以羊角为饰,当系古代蛮夷所戴之帽。甲骨文免(即今冕字)字作,正象人戴之形。故冃之本义亦为帽子。由于冃字的字形过于简略,后来又加上“目”以表示人的头,写作冒。上古音冒、冃二字同属明母、幽部,读音同。冒是在冃的基础上孳乳分化而出,故冒为亦声字。

以上的几例都是亦声字的本义与母文的本义重合,此类情况实际上是专为母文的本义造一分别字。看似是现在人们所说的叠床架屋,重复造字,但实为有意义的造字。是在母文上加相关的区别性符号,更加明确的记录母文的本义。

三、亦声字表示母文的引申义

除了上述表示母文本义的亦声字还有一种情况是在母文上加相关的区别性符号来表示母文的某一引申义。以下是在《说文》中归为会意字,其实是表达母文引申义的亦声字。

⑤位,《说文·人部》:“位,列中庭之左右谓之位,从人立。”《周礼·夏官·太仆》:“掌正王之服位。”郑玄注:“位,立处也。”立,《说文》:“立,住也,从大立一之上。”立甲骨文作,从“大”(正立人形)在“一”(地面)上,表示人正面站立于地上。《书·顾命》:“一人冕,执钺,立于西堂。”故立之本义为站立。引申用作名词即站立之地,故有位置义。《周礼·春官·小宗伯》:“掌建国之神位。”郑玄注:“故书‘位作‘立。”由此可知立为位之初文。上古音位属匣母、缉韵,立属来母、缉韵,二字读音相近,故位从立声,且是在立的基础上加上“人”这一义符,更加明确的记录位置义。由此可知位为亦声字。

⑥神,《说文·示部》:“神,天神,引出万物者也。从示申。”《诗·大雅·凫鹥序》:“神衹祖考安乐也。”孔颖达疏:“神者,天神。”《书·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用。”陆德明释文:“天曰神,地曰祇。”由此可知,神之本义为天神。申,《说文》释为“神也,七月阴气成体自申束。”此乃申之引申义,而非本义。申甲骨文作或,像电耀屈折形,本义应为电。盖天象之可异者莫神于电,故引申表示天神。马王堆出土《老子·道德经》:“非其申不伤人,圣人亦弗伤也。”由于申后来多用来记录伸展、陈述、重复等引申义,或借用记录干支,所以天神这一引申义就由加了“示”的神字来记录。上古音申为书母、真韵,神为船母、真韵,二字读音相近。神从申得声,且是从申孳乳分化而来,因此神为亦声字。

⑦髦,《说文·髟部》:“髦,髮也。从髟,从毛。”徐灏《说文解字注笺》云:“毛髦相承增偏旁,人之毛髪与眉毛颊毛有异,故从毛加髟专为髦髪字。”《山海经·南山经》:“其状如狸而有髦。”意为他的形状如狸而且有头发。由此可知,髦本义为头发。毛,《说文》释为“眉髪之属及兽毛。”金文写作,从其金文字形来看,象一撮毛绒绒的丝状兽毛形。《左传·僖公十四年》:“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由此可知,毛本义为兽毛,由兽毛引申特指人的毛发。《周礼·秋官·司仪》:“王燕,则诸侯毛。”郑玄注:“谓以须发坐也。”毛引申出的头发之义后在其上加“髟”为髦字来专门记录此义。髦、毛二字上古均屬明母、宵韵,读音同,故髦从毛得声。髦增加髟这一义符,表意更加明确。故此可认为髦为亦声字。

此类情况是在母文上加相关的区别性符号形成亦声字,来记录母文的某一引申义,分担了母文记录的任务。

四、结语

经过对以上例字的分析,许慎在标注亦声字时有所缺漏,究其原因或由于当时没有大量的甲骨文、金文作参考,在分析字形时局限于小篆字形,或由于时代的发展,许慎所处的时代一部分字多用来记录其引申义,许氏释义时误将引申义释为本义。本文根据甲骨文、金文等材料,并结合上古音对《说文》中标示为会意的字加以分析论证,证明其实则为亦声字。由于我们选取的材料有限,以及笔者个人的知识、能力所限,在具体分析过程中,可能存在主观臆断的情况,这些不足还望各位老师和同学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汉)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

[2]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14.

[4]王筠.《说文释例》[M].北京:中华书局,1987.

[5]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6]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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