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美学“美”在哪?
2019-03-04高鹏
高鹏
昆汀·塔伦蒂诺在20世纪90年代迅速成名,因其独特的个性和对商业电影艺术价值的深刻理解,可以说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暴力美学潮流。
与其说漫威的成功是超级英雄,不如说成功的是暴力美学与正义完美结合的一种理念精神。
《一拳超人》的美感在哪?在面容?在发型?不不不,也许就在“一拳”上。
昆汀·塔伦蒂诺执导的《杀死比尔》,之所以被誉为“暴力美学”神作的原因,是影片中出现的人物形象独树一帜,也被后来的许多作品所借鉴。
“大堂里一场不可避免的枪战一触即发,伴随着一段2 Pac的粗犷HipHop音乐响起,姜戈掏出两把左轮手枪,镜头直指枪口,一颗子弹以慢镜头方式划着笔直的轨迹直穿敌人的胸膛,鲜血即刻迸溅而出,继而溅落在白墙上,仿佛随意却又精心地画出一朵鲜红浪花。接着两个,三个,四个,更多的敌人中枪,被子弹强劲的冲击力打倒在地,有的被打断腿骨不停哀嚎,有的被打破肚子脏器裸露,場面极其混乱血腥,随着最后一声枪响,音乐戛然而止,枪战结束,镜头回转到姜戈,他的脸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目光坚毅地回望四周,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随后他便步履镇定地走出了大堂。”这是《被解救的姜戈》电影中的一个片段,导演是昆汀,他非常善于在电影中展现自己独特的暴力美学。
暴力美学,不妨先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将“暴力”和“美学”分开解读。暴力美学中所指的暴力,主要是武力,屠杀等视觉听觉上更为直观的感官暴力。而美学则有着更多的释义,阿兰·德波顿的自然美学,凡·高的绘画美学,王尔德的浪漫主义美学,达·芬奇的几何美学,几乎所有艺术形式都有独特的美学。而暴力美学也是如此,即艺术化美学,通常是施加一些艺术上的手段技巧,使之带有美感,因而有着美学色彩的泛化美学。
而让暴力美学与其他艺术形象联系在一起,则有着神奇的化学反应和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雕塑或者绘画上的暴力美学,即使是静态的事物,也会使人感受到蓬勃的力量,扑面而来的生机甚至是恐惧,而极富美感的线条,刻意塑造的唯美画面,又使得整个作品富有逻辑符合审美标准。当暴力美学与电影,音乐结合,在听觉视觉上又让人产生了更强的代入感,那些血腥刺激的镜头,节奏剧烈使人血脉贲张的音乐,又绝不是鲁莽随意的暴力,而是通过精心的艺术设计加工,使人产生更加真实的快感,以及体会到暴力中产生的那种独特之美,这便是暴力美学与其他事物联系在一起时所表达的意义。
对暴力美学“谈古论今”
要让暴力美学真正成为一种艺术形式,必然依托于它的社会背景以及历史推动。暴力美学起源于20世纪初的美国,众所周知在20世纪发生了一战和二战,而美国都卷入了这两场战争之中,毫无疑问,战争给美国人民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恐怖和灾难。
由于一战时欧洲的贸易封锁,导致美国的出口贸易巨减,而战争需要钱财物资,美国政府又提高了人们的税收,种种原因使美国的经济状况急转直下。同时在20世纪初种族问题在美国仍然显著,而一战时期由于需要士兵服役调拨,南北方人迁移混杂,而导致私刑频发,种族关系更加紧张。一战之后,百年不遇的虫灾侵袭美国,农业经济更加一蹶不振,随后而来的更是美国经济的大萧条时期,各种社会矛盾在此时埋下了伏笔。大众总是慢慢倾向于满足于本性的最基本需求——活下去,而“暴力”成了解决生活问题最快速有效的手段之一。人们的焦虑,不安,使得表现愤怒不满,堕落虚无的暴力题材作品应运而生。
而二战,则又雪上加霜,给美国群众蒙上了更为沉重的阴影,在当时,美国已经有相当规模的消费文化产业,生活沉重的群众需要有人能表达他们的心声,更需要去释放自己心中的焦虑和愤怒,因此文化产业迎合群众的需要,催生出一大批宣扬暴力英雄主义,直面残酷人生的戏剧或者电影,因此这类题材的相关作品在当时十分卖座。
随着世界文化交流变得越来越紧密,暴力美学的商业效益逐渐被其他国家发现,并且开始纷纷效仿,由此,暴力美学在20世纪后期逐渐传到了其他国家,如果说美国的暴力美学总是带着个人英雄主义,那么其他国家的暴力美学,则是加入了自己民族的独家配方,产生了各种各样形态各异的暴力美学。在欧洲地区,德国的暴力美学倾向于精密,协作和完美,法国的暴力美学倾向于浪漫,优雅和奢华;在亚洲地区,中国的暴力美学倾向于唯美,古典和潇洒,日本的暴力美学倾向于坚韧,沉默和冷静。
在电影《被解放的姜戈》中,暴力美学的概念几乎贯穿电影所有人物,即便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饰演的大反派,虽然凶残无度但却有着风度翩翩的绅士派头。
随着世界的发展越来越和平,无论何种形式的暴力美学,在发展方向上大家似乎又保持了步调一致的默契,它逐渐没有了政治的干扰,不再使人总去联想人性中的一些深刻问题,而逐渐演化成社会道德和审美观的表达,并且越来越在影视,音乐,游戏,动漫,广告等领域使用,成为一种流行概念,甚至逐渐成为年轻人追求的一种时尚。
暴力美学的“三头六臂”
依托于科技的迅猛发展,暴力美学成为一种现代产物,越来越多地被应用到各种领域之中。暴力美学最先出现在电影这种艺术形式中,如同开篇引用的《被解救的姜戈》电影中,就使用了大量的暴力美学镜头语言,与此类似的电影还有《第一滴血》《罪恶之城》等,血腥真实,狂放有力,是美国大部分暴力美学电影的特色,为了体现暴力美学,情节中会给足慢动作镜头,比如喷溅出的血液经过特效处理之后显得美丽炫目,拳拳到肉的动作极富冲击力,夸张的肢体摆动使人大呼过瘾。
除了电影,暴力美学还在音乐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属,这其中不得不提的就是工业摇滚,这种音乐主要使用的乐器有电吉他,架子鼓,贝斯,清一色使人疯狂的乐器品种,因此工业摇滚就如同它所使用的乐器一般,狂躁,激情,充满暴力,在现场的大众会不由自主地爱上这种音乐形式,紧凑的鼓点,重复的吉他调子,粗糙的主唱声音,台下的人们开始摇摆,怒吼,宣泄,尽情沉浸在这另类的声浪之中。
与此同时,暴力美学也被应用到了文学之中,相比于电影或者音乐这种能带给大众比较直观的感受的艺术形式,文学作品有着自己独特的品玩方式,想要体现暴力美学,这对作者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不能仅仅描写暴力,这会使读者感到不适,要求在体现出暴力的同时,又能够用文字去美化它渲染它,比如达希尔·哈米特的《血腥的收获》就做到了这一点,当读者品读书上暴力血腥的细节描写时,使人能够在脑海中呈现出那幅场景,如同发生在眼前一般,而富有技巧的文字又使得这样的描写显得不突兀且具有文学作品应有的艺术气息,动用了想象力去营造难得的暴力场景,则会让读者更被作品吸引,有着更加想读下去的欲望。
而到了现代,暴力美学更是在游戏中大放异彩,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战地》系列,就是其中之一,这款游戏的背景以战争为题材,作为射击竞技类游戏,在视觉上此款游戏色彩饱和度极强,各种动作画面效果逼真,玩家处于第一视角,可使用各类武器对网络玩家进行攻击,甚至对场景中的树木,物品,建筑都可以加以破坏,在音效处理,爆破场面,受伤细节,都进行了最真实的还原,使得玩家获得极富快感的游戏体验。当作品打上暴力美学的标志,就总能在商业或娱乐中大获成功,而游戏续作《战地2》在发售的首周,便创下了500万的最高销售纪录,其火爆程度远超官方预料,服务器几近崩溃。
暴力美学作为后现代的一种概念,越来越深入人心,在漫画领域中也能看见其发展的迹象。如果说尾田荣一郎在《周刊少年JUMP》上连载的《海贼王》,是一部以“友情,努力,胜利”为原则的热血类型漫画,那么连载于网络《YOUNG JUMP》的《一拳超人》,则是一部以“爱,暴力,权利”为核心的升级版漫画。故事情节上漫画本身并没有过多地展开,“拯救地球”就是其简单粗暴的主线。而在打斗场面的画风上,ONE那独有的粗犷简约的线条,是这本漫画最大的特点,这些线条运用在人物动作和肌肉的刻画上时,绝对能勾起你对暴力美学的渴求欲。
暴力或许是人性最原始的欲望
那为什么人们遇见暴力美学的相关事物,总忍不住偷偷一瞥?又或者说,当人们处于呈现暴力美学的场景之中会让人产生快感呢?
心理学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他开创了潜意识研究的新领域,促进了动力心理学、人格心理学和变态心理学的发展,奠定了现代医学模式的新基础,为20世纪西方人文学科提供了重要理论支柱。
从著名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观点来理解,人的本性之中就存在着一种称为攻击性的心理物质,也即潜意识中的暴力倾向。这种攻击性,它实际上是我们内部的一种心理力量,而这种力量,在弗洛伊德看来,是需要释放的,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表现为争论,竞技和冒险等行为,同样,观看暴力美学的电影或者体验暴力美学的游戏,也是为了达到释放这种能力的目的,比如在游戏时,通常玩家都处于第一视角,当游戏效果十分逼真时,仿佛玩家身临其境一般,自己手持武器,通过杀戮通关,得到了心理释放。
而现实情况下,极少存在这样血腥的场景,又或者说,人性中惧怕死亡的一面,使我们不敢真实地去面对这样的场景,因为通常暴力随之而来的就是伤害,而参与到虚拟的暴力场景中则不同,首先它是百分之一百安全的,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的,而在此基础之上,又能够窥探到平日里极少遇见的暴力血腥镜头,但如果都是纯粹的血腥场面或者毫无遮掩的暴力镜头,都不免令大众难以忍受,这其中就有着过犹不及的限度,但基于观赏的角度,如果对这些场景加以修饰,在真实的基础之上赋予审美,就能令更多大众接受,而暴力美学,正是做到了这之间的平衡,在给予大众感官刺激的同时,又存在欣赏审美的空间,使得内心的攻击性能量得到安全的释放。
除了人性中的攻击性角度来解释暴力美学深受喜爱的原因,还有另一个观点得到广泛认同——人类的原始动物性。动物性,即人类进化中依然保留的那份自然野生动物本性。大自然中的大部分群居动物,都有自己的首领,比如说大猩猩,在猩猩族群中,年轻猩猩想要成为新的首领,就必须要挑战当前族群中的首领,在众多同类面前,经过一番争斗厮杀,决出高下,胜者为王,于是新的首领赢得了族群的爱戴。而这种爱戴,实际上是动物对绝对力量的服从,对力量之美的仰慕。
回到人类社会,也是如此,人们常说,越偏执的人越容易笼络人心,而偏执也是一种暴力形式,因此偏执的人特别容易获取大众的信任。一些暴力电影通常会塑造出一个英雄,这个英雄所向披靡,无所不能,而这就代表了一种绝对力量,而且电影通常还会再增加一些技巧,使得观众的代入感非常强烈,于是就形成了对暴力英雄的崇拜。而这种特点在暴力美学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文字,电影,还是游戏,都善于在情节中塑造一个威猛,正义,所向披靡的暴力英雄形象,使人感受到最原始的欲望冲击。
暴力美学从20世纪诞生之初到如今的长盛不衰,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变化,变的是如何把握暴力美学的表现程度和演绎手法,不变的是大众内心本身那份对暴力的向往与对审美的享受。暴力美学的内容看似与建立和谐社会水火不容,甚至被认为是在引导大众走向野蛮,然而我们所必须承认的是,人性之中,不是只有真善美,还有假恶丑,在向往真善美的同时,也不要遗忘了假恶丑,人本身就是一个结合体,不妨把道德的评判留给别人,展现暴力本身所带给人的感受,这或許才是暴力美学真正想要传达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