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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号—信仰:以国家仪式为载体的政治认同

2019-03-03

云南行政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信仰仪式符号

马 蕾

(上海民航职业技术学院,上海,200232)

随着全球化异质趋同的扩张、社会转型期的价值多元分化、社会原子化与生活的碎片化的并蓄转换,民族国家的权威性消减和“统一的整体”解魅,现代国家从具体的物质国家中抽象出来,具有超越人们生活自主性的相对抽象性,人与国家之间的实体性统一结构被打破,因而,现代国家具有主体建构性的特征,其主体就是国家中的人民,国家的存在与发展,与人民的认同密不可分,政治认同是现代国家的生命所在。马克思(Karl Marx)指出:“现代国家同这些在人民和国家之间存在着实体性统一的国家的区别,不在于国家制度的各个不同环节发展到特殊现实性”,“而在于国家制度本身发展到同现实的人民生活并行不悖的特殊现实性,在于政治国家成了国家其他一切方面的制度”①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43。。因而,强化国家的认同,是现代国家生存与发展的现实而紧迫的政治诉求。

另一方面,国家认同是现代国家每个个体得以生存与发展的前提之所在。尽管现代社会人的自我得到确认和张扬,但人所获得的独立和自由却是“模棱两可”的,只有建立人与人、人与自身真正自主性和建设性关系,人才能向“积极自由”方向发展。而人的自主与自由是以拥有特定国家的政治身份为前提的,任何人都必须有国家的归宿并提供最基本的生存保障底线。正如有些人宣称的那样,国家认同“乃是他们个人安身立命最基本而不可或缺的认同所在,是他们赖以为生的社会价值所系”②[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M].李金梅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5。。

一、国家仪式是国家政治认同重要实践载体

什么是政治认同?有的学者认为政治认同与人的政治心理有密切的关系,政治认同是人们在政治生活中产生的一种心理归属感,或者是人们对国家的政治组织、政治体制、政治权威等产生的一种认可、拥护的态度,有的学者认为认同是一种权利关系的产物,表现为人们对政治系统合法性的拥护和支持。前者是在文化—心理取向下将国家认同理解为借助民族历史的文化力量濡化而成的情感体验,而后者是基于政治—法律取向,认为国家认同是一种理性认知的生成结果,将政治认同界定为一种“权利关系产物”。政治认同与政治体系的互动关联难以体现。如果将政治认同界定为一种“权利关系产物”,政治认同单一化、教条化、无情感、无具象,人变成了在某种外在政治力量作用下的被动的接受者,过于突出其工具理性的特征。

从根本上说,人们的认同是认知、情感体验、内心体察乃至信仰的综合性因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政治认同不仅仅是认同主体自身的心理感应或情感好恶,同时也是认同主体和国家政治共同体之间不断交互作用、有机互动的产物。

政治认同作为人们对国家政治体系形成的一种同向性的情感、态度及由此产生的相应政治行为的总和,是认同主体和政治体系之间的一种双向、互动的实践过程,不仅关系着政治的主观意识领域,同时还连接着客观政治机制领域。马克思将人类的感性实践活动作为存在论之前提,克服了传统本体论的先验抽象性,实践作为主观和客观的中介和桥梁,弥合了传统认识论主客分离的鸿沟。同样的,政治认同作为政治社会化和个体化的某种结果,表现为认同主体对政治体系的一种适应和作用的实践活动,是国家与个体之间的作用和反作用双向塑构过程。一方面有赖于国家层面对国家认同体系的建构,另一方面也有赖于社会成员个体的自我构建,即个体在一定政治倾向下采取特定的政治行为对国家的政治体系发生作用的社会政治活动。

政治认同和蕴含民族历史的文化力量的政治仪式有着天然的密切关系。国家仪式作为一种精神交往实践活动,是政治认同非常重要的实践形式。仪式可以理解为在特定的时空下,人或人群共同体的实践过程,这种实践特征决定了仪式和其存在的社会情境之间的互动——情境性实践,决定了仪式活动本身具有再生产和再塑造的性质①彭兆荣.人类学仪式的理论与实践[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21-23。。马克思从人类交往活动出发,指出了精神交往对于凝聚社会共识、构筑社会共同体的重要作用,并指出史前社会的交往手段—仪式—在现代社会仍然具有满足人们精神需要、稳定社会的作用。社会学家指出:“终极价值观、社会结构和社会团结所依赖的情感,是通过仪式的作用才不断‘变成’力量的状态”②[美]帕森斯.社会行动的结构[M].张明德等译,上海:译林出版社,2003:486。。现代生活中的各类国家仪式通过参加者个体的实践过程,为人们提供了政治认同实在性经验。国家仪式这种具体的政治认同实践载体可以将人的理性认知由一种权利义务的精细置换或道德推理内化为一种极强内驱力的“心灵性活动”的情感体验,仪式中生成的情感体验又可以反向促进人的理性政治认知,从而确立人的正向的政治认同行为。所以,仪式能发挥出涵化政治认同的作用,即发挥国家仪式在保持共同体成员认可和自觉践行政治认同中的作用。

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要建立和规范一些礼仪制度,组织开展形式多样的纪念庆典活动,传播主流价值,增强人们的认同感和归属感。”③习近平谈治国理政[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165。国家仪式不仅是国民政治和社会生活的最大公约数,也是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更是形塑和保持民族精神的重要途径和载体。我国的国家纪念仪式不仅彰显了中国共产党执政道路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特殊性,还通过凸显中国的历史传统与文化特色、中国人独特的心理和思维,展现了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息的中国价值,并证明了这些价值在历史和现实中的特殊性与合理性。它让人们认识到,在世界多元文化场域中,社会主义制度具有突出的民族性和独特性,符合中国国情,能促进中国社会发展,从而促使人们更加坚定立场,敢于直面交锋,明辨是非,增强了人们对本民族价值系统和本国政治制度的认同。

(一)国家仪式传递社会集体记忆,涵化政治认同

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曾言:一向被我们认为是“个人的”记忆,事实上是一种集体的社会行为。个体政治认同的先在性的视域是由其所在的共同体历史结构的内在性所决定的,仪式活动在持续发生的文化传承和记忆中叠加先在性的视域,藉此形成政治认同的民族表达。借助于这种历史记忆,国家保持自身同一性的精神文化基础,人们能形成对于国家同一性和连贯性的认知。许多国家仪式活动,其实就是一种强化集体回忆活动。现代社会的国家仪式,为社会成员提供了一个精神信仰的生动的载体,既承载着民族国家的历史记忆,蕴含着本民族优秀的文化基因,使之能感受到精神的滋润和慰藉,又汇聚了当今社会的发展经验,传达着时代的精神,实现了在文化和思想多元状态下社会成员的精神同一。

(二)国家仪式构造“想象的政治共同体”,涵化政治认同

国家仪式是“一种以共同体的身份把人们吸引到一起的神圣典礼”①[法]埃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M].渠东,汲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423。。人类学家戴维·柯泽(David Kertzer)认为,国家是不可见的,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符号,它只有在各种象征仪式、仪典中被人格化、象征化,才能使全体国民在共同的“触摸”和体认中建立并强化命运共同感,使国家政治认同得到加强与升华。国家仪式不仅能够使国家可见、可触、可感,而且能够使国家权力与政治力量深刻地嵌入民众日常生活。通过国家仪式,国家意识形态得以日常化、具体化、形象化、生活化。“集体的符号性活动,以仪式的形式来自我界定,加强了社会和政治认同以及群体团结,它可以为个人提供政治方向和属于一个更大共同体的感觉。”②[英]凯特·纳什,阿兰·斯科特.布莱克维尔政治社会学指南[M].李雪,吴玉鑫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316。

(三)国家仪式建构和维护国家政治秩序,涵化政治认同

政治仪式既是社会秩序的反映,也具有强化社会关系的作用,是构建社会秩序的力量。作为一种强大政治的传播形式,它在创造、维系、适应和改变社会秩序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在现代社会中,国家仪式作为政治仪式,提供或生产具有权威性的政治资源。

与前现代国家中以血缘、地域、习俗为自然集合体的原始情感认同不同,现代政治认同是一种基于领土的基础上的对文化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的理性认同。因而,现代仪式的意义也已经日渐超越宗教层面的社会作用,演进成为一种国家、政党以国家之名,采用仪式的形式展现自身统治上的合法性的国家策略。作为社会认同与社会动员的方式之一,仪式是表达和加强社会情感与秩序的一种重要途径或手段。当然,仪式不能存在过于政治化的倾向,不能单一化和教条化,即不能过于强调其工具理性的特征,而应更具有多样性、群众性、生动性和表演性,增强对大众的吸引力与亲和力。

二、符号象征——国家仪式在客体维度上政治认同的编码

世界上各个民族都以自身独特的价值符号和价值系统构建自己的仪式展演以表达不同的民族谱相。国家亦使用象征的、仪式的内容与形式来建构其自身的权力结构与意义系统③郭于华.民间社会与仪式国家[J].读书,1999(9):125-131。。具体而言,国家仪式以象征的方式关联政治权力,对仪式的意义进行编码,形成一种符号象征系统,而人们参与国家仪式的过程,则是通过人的政治实践活动对仪式意义进行解码和再次转译,达到对仪式象征意义的接受和认同。正如南希·芒恩(Nancy Munn)所言,仪式“一端是社会政治秩序的外部道德约束和类分,另一端是个体行动者的内在情感和想象。”仪式戏剧化且强化了一种集体形象,这种集体形象充当着社会和个体之间的媒介。弗思(John Rupert Firth)也认为象征与符号相互关联,发生习惯性或专属性的关系。我们认为仪式作为一个整体,其中所有的符号和象征都自成一体,正如利奇所揭示的那样:符号和象征都具有社会表述能力,二者是发生关系中的“部分”之于“全体”。换言之,仪式作为一种政治象征活动是特殊社会结构的形貌的符号化传达。

国家仪式作为象征活动表面上仅是一种想象,实际上却蕴含巨大的政治能量。仪式通过象征这种特殊的“知识系统”来对上述构成仪式要件进行意义编码。国家仪式作为意义的载体和精神的外化表现,本身就是一种社会性的标准化和重复化的象征体系,包含着“能指”和“所指”,依赖于直观的呈现不断建构和演示有关群体和国家的“神话”,使仪式蕴含特定的精神体验。通过对仪式活动的组成部分譬如空间定位、制度时间设定、氛围语言等附加符号的特殊意义,现实世界和想象直接合二为一,使得仪式作为一种象征策略成为建构国家认同和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手段。“象征体系尤其代表着社会的特定模式或政治范式以及它所起的作用……这种仪式起着某种认知的作用,使社会和社会关系得以理解,并使人民的关于过去和现在的知识以及他们想象未来的能力得到组织。”④[美]杰弗里·亚历大.迪尔凯姆社会学:文化研究[M].戴聪腾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92。“国家亦使用象征的、仪式的内容与形式来建构其自身的权力结构与意义系统”⑤郭于华.民间社会与仪式国家[J].读书,1999(9):125-131。。象征符号之所以重要,因为他们指向了更深层次的意识形态和思想意识。

象征通过意义的凝聚性、多义性和模糊性这三种重要的特性发挥仪式的涵化政治认同的作用。凝聚性指的是单个的象征包含了丰富的多重意义。象征无论在语言意义还是形象意义都包含和集合了各种观念,在潜意识层面,这些观念不仅同时存在,而且相互作用,在人的头脑中聚合在一起,形成意义的凝聚。与意义的凝聚性密切关联的是其多义性。关于象征的多义性,特纳(Victor Turner)曾指出:“单个的象征能够同时代表许多事物,它是有着多重含义的,而不是只有单一意义。它所指代的事物并不都遵循同样的逻辑顺序,因为它是从多种社会经验和道德标准中提升出来的”①[英]维克多·特纳.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M].黄剑波,柳博赟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51。,其单一的形式里包容着复合意义。特纳认为仪式的符号价值在于其多意性和浓缩性,这些多重意义被精心运用时,他们之间便会形成一种相互依赖和强化的整合性意识形态,使得象征拥有一种抽象的想象力,在政治生活中发挥经验型的作用。从仪式的象征具有凝聚性和多义性这两种特性来看,不难理解其模糊性,这意味着可以用简单的表述形式和简化的直线式叙事类型,塑造出形式化与概念化的政治符号和意义。

就仪式的逻辑而言,它是以一种可感的、符号象征式的实践性活动构建的另一种神圣的不可见的、不可直接触摸的“存在”。那么,这“两种存在”、“两种秩序”即神圣秩序和政治秩序如何在仪式中得以统一呢?

从形式上说,仪式靠的是象征的隐喻性陈述的功能。人生活在一个大到无法直接把握和观察的世界中,人们通常利用抽象的手段(隐喻)与更大的整体产生关联,从而赋予政治生活以各种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隐喻是象征文化体系的一种重要表述手段。借用“隐喻”的符号性转换,物质、语言、行为等的表象呈现得以转换为另外一种真正的意义和意思,把“此”与“彼”串在一起进行表述,生存的世界和想象的世界借助于隐喻得以融合起来,达到意义的共享和价值的认同,从而民族的精神意识得以型构。

从本质上说,政治文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解释“两种存在”、“两种秩序”何以可以统一的问题。国家仪式需要借助历史和现实的文化联系与价值表达发挥政治认同的思想联系与情感粘合的作用。所以政治文化与国家仪式之间具有某种同构性,任何仪式都是文化或观念的图式,仪式的过程便是把这些观念的图式投射出去的过程。仪式是通过仪式象征符号体系这样一个特殊的“知识系统”来对意义进行编码,从而形成一个具有高度的象征性的符号体系,该“体系”作为整体性结构特征的系统,在运行中能使其背后的一套完整而独立的价值观念——即政治文化得以显现。所以,政治文化是支配、指导国家仪式的范式,经由仪式,或者是在更普遍的意义上—经由文化—我们不仅理解外在世界,而且使得我们相信所见到的象征性秩序并非出自文化之手,而是为仪式世界自身所有。国家仪式作为政治意义的象征,实质是政治文化价值规范的重要呈现方式,甚至可以说,整个仪式符号价值系统就是宽泛的认同体系即“政治文化”。

总之,仪式用一套象征性的符号进行表演。尽管它的非理性因素伴随科学技术与世俗化的发展而逐渐淡化,但它作为一种形式而得以传承下来。并且,政治象征符号具有模糊性和弹性,并随着社会的变迁和时代的发展而发生变化,即使其外在形式没有变化,其内涵也会被发掘出新的象征意义。

三、信仰——国家仪式在主体维度上政治认同的解码

政治认同作为主体能动的实践活动的范畴,除了关系到客观政治机制领域,还关系着政治的主观意识领域。利用国家仪式增强政治认同的建构,不仅仅有赖于国家层面的符号体系的建构,更有赖于个体的实践建构,这两个维度是相辅相成。国家仪式作为一种主观见之于客观的实践范畴,主体—形成自我政治身份归属感基础上的对国家的信仰与客体—国家政治符号象征体系在仪式中得以统一起来。

人是现代社会与现代国家的逻辑起点,政治认同作为认同主体的实践活动,是以具体的人作为其承担者和进行者的。人的存在不是孤立的抽象的存在,而是现实的社会存在。人获得个体在世的自我规定性是自我完善的中心,其逻辑起点源于人的自我认知。这种自我认知是主体对自身角色以及与他人关系的一种定位、认识和把握。有了认同这种关于相对于“他者”的自身身份经验或体验,才能建构“自我指涉”和“自我反思”的反身性理性能力。亚里士多德(Aristotle)认为人是天生的政治动物,作为国家成员的一种政治存在,现代社会中的人必然趋向组织国家,过政治生活。个体“政治自我”作为个体自我规定性的基础和重要的内涵,标示出个人在政治生活中是如何与其他人“相同”的。在民族国家中,国家在政治框架内认可的一定的价值和标准,并提供社会资源整合与导向的渠道,形成共同政治价值观,而个体则通过意义诉求和自我认知的中介,对国家的性质和状态、存在和趋势进行价值性的肯定和认同。在国家和个体的主客体双向关系的演进和构架过程中,个体既能动又受动,既自由又被限。“我”与“我们”都彼此承认,形成了“类”的共相,从而“我”到“我们”完成了汇集。

所以,通过仪式加强政治认同,从主观上来说,既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归属的精神范畴,又涉及一个作为政治成员的身份资格以及与身份密切关联的意义与价值。—项成功的仪式能使每个参与者感觉到集体的存在,给予参与者信心、激发参与者激情,继而按照仪式所昭示的集体意志积极釆取行动。关于在仪式中何以能够形成政治认同感,有的学者认为是仪式中人在一定的心理机制基础上“内化”形成一定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动机和政治态度;有的学者把它看成是社会模仿和从众心理下将对象内投自身的一种结果;还有的学者从心理动力机制的角度认为仪式能够使人产生认识与情感的一致性状态。其实,仪式之所以使人产生认同感,是由于仪式中人们获得了一种对国家历史文化、伦理道德、共同生活信念的情感认同、精神享受和自觉追求的综合性体验,表现为个体在一定的外在文化浸润下寻求自身政治认识与政治情感一致性的过程。这是一种民族历史的文化力量对个体政治心理的濡化作用的结果。英国心理学家巴特雷特(Frederick Bartlett)通过对“心理构图”(schema)的实验能很好诠释这一点。他指出每个社会群体中的个人,都有一些特别的心理倾向。“心理构图”是一种个体的基于社会经历与过往印象集结而成的文化心理倾向,个体通过“心理构图”这种文化心理倾向重新建构集体记忆。在国家仪式中,个体理性认知得以内化为一种情感体验,国家认同成了一种具有极强内驱力的“心灵性活动”,而不再仅仅是一种权利义务的精细置换或道德推理。具体而言,仪式中抽象的符号与人的具体的政治实践活动结合时,人们对符号象征系统产生“移情”式反映,符号所附着和联结的深层次意义得以解码和转译。它唤起人的“民族国家共同体”的历史记忆,激发人的情感体验,进而强化了个体对共同体的政治认同。正如特纳所言,符号具有两极化,每—符号都同时潜匿着“极向的意义”。仪式中,符号的“两极存在和可能伸展出来的意义”。其中一极链接社会的结构和价值传统,另一极则是人情感方面的经历和心理的特质,能够唤起人们某种信仰情感和心理上强烈认同和共鸣。格鲁克曼(Gluckman)认为特纳的“两极模式”属于一种与心理相适应的、升华的理论,它使得来自于生理本能方面的需求在社会伦理方面得到了获准并取得了统一。人们共同赋予神圣意义的象征能唤醒情感的能量,激发起集体的感情,甚至激发起如宗教信仰般的人们内心深处的价值认同。政治信仰的认同是认同的最高层次,同时也是最为稳固的认同形态,仪式提供一种信仰体验的同时也使信仰成为了仪式活动的内在支持。

仪式中主体信仰生成包括认知的抉择、情感的激励和信念的固守等过程和他们之间的相互作用。仪式创设了一种神圣的体验,这种体验是信仰主体与符号象征客体之间的认识通路,在仪式中,个体体验实现移情以及信仰观念的转换。所以,仪式为信仰的生成提供了合适的体验环境。如果说仪式能够激起对世界的某种解释,那么仪式的最为重要的特征是其规范化,它和重复性一起赋予仪式以稳定性。而正是因为稳定性,仪式使人们对社会产生强有力的信赖感,在仪式循环往复的举行中,激发出人们内心强大的情感。关于情感为何可以影响到人对认知讯息的获取,特纳认为仪式中存在情感和认知的两极,仪式唤起情感,以一种弥漫性的方式对注意、理解、价值形成等诸多认知环节产生影响,两极间发生着交换,有助于在无意识的情感与社会结构的要求之间构建起社会必要的正确关系。所以,这种情感状态往往与特殊的认知讯息相关,人的感知能力和理解力极大地受到情感状态的影响。仪式不单单是激发情感,还具备一种诱导的能力,一种令人们心悦诚服的能力。在强烈信仰情感力量的激励下,对信仰对象产生的敬畏和崇拜能够控制自身的本能欲望和冲动而产生与信仰对象达成统一的渴望,从而推动人的政治心理需要向政治意志或实践的转化。所以,仪式营造的情感状态影响人们对政治世界的观念,用仪式的情感影响力可以去塑造人们的主体信仰,达到信念的固守。

如果说传统社会主体信仰是建立在非理性的素朴心智和盲目顺从的基础上,那么现代政治信仰的形成就必定需要接受理性的追问和考验。长期以来,人们把理性和非理性看成是彼此对立的,认为现代政治进步的表现在于非理性信仰向理性信仰和科学信仰的演进,但仅靠科学理性并不能解决人类的信仰问题,因为个体的政治信仰依赖于理性论辩的世界是不可能存在的,如果存在这样的世界,那么个体一旦遇到受过更好的教育或者更加能言善辩的对手时,就会改变他们的信仰。康德(Immanuel Kant)指出现代理性的局限后,认为理性要给信仰划出地盘。安东尼奥·葛兰西(Gramsci Antonio)认为只是通过简单的理性规劝是无法改变人的信仰的,个体改变信仰并非屈服于理性论辩。实质上,信仰中一直存在着理性和非理性的张力问题,信仰既不能完全归于理性,也不能完全归于非理性,科学的信仰总是在理性基础上的非理性过程,即理性的“非理性过程”。尤其随着人类精神领域问题的增多,促使人们对非理性也有了更为理性自觉的认识,尽管“我们自身中存在着非理性的行为动机:它们同我们的知识相冲突,并且阻碍着把知识付诸实现。我们的实践判断与我们的意志之间的联系的不完善性本身,也迫使我们寻找关于那种联系的本质的更精确的知识。”①[英]亨利·西季威克.伦理学方法[M].麼申白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29。非理性并不意味着理性的丧失或取代理性本身,而是在一定程度上促进和指引理性的进一步发展。非理性提供一种“形象化”的能力,把信仰中的理想性一极画面化,使信仰保持它应有的热情、坚定和急切渴望的状态,为信仰提供极大的动力性因素;理性则提供了“抽象化”的能力,把信仰中的理想性放置于现实性之上,形成更为稳定、普遍、简明的概念和命题,使信仰更为深沉和冼炼。从这个意义上,国家仪式中真正的信仰的确立是一种超理性的体验,它不是仅靠“非理性”的本能直觉或盲目情感来激发信仰,而是以一种形象感召性激发出人们的超理性的政治信仰。使个体“在无限的空间和永恒的时间中建构的'宇宙图式’,在盲目的人生旅途上认定的目的和归宿,在复杂多变的社会中确定的‘社会模式’和价值尺度。”②冯天策.信仰导论[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92:4。个体主观精神状态与客观社会现实得以统一,个体在行动上指向政治认同的“精神基础和最高价值目标”,从而最终实现对个人政治意识的“超越”。

与西方的一些学者例如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先将政治信仰的前提进行理论的预设,然后在“政治合法性”这个理论预设前提下进行政治信仰的“合法性理论”的分析路径不同,马克思主义的政治信仰超越了资产阶级的狭隘视野和空想特征,以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归旨,为政治信仰找到了一条真正意义的政治认同合法性的现实路径。习近平曾言,“民心是最大的政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实践中,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习近平人民中心观一直强调“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的位置”,只有在这个“人民的时代”,国家仪式中大规模的群众心理热情和信仰才能真正被唤醒、释放和强化,人民群众才能真正地被动员,广大人民群众才能通过仪式体验到、意识到他们是一个“真正心理群体”,从而生成马克思主义科学信仰,才能真正参与伟大历史的创造!

四、结束语

在马克思·韦伯看来,现代性的发展是经过“祛魅”之后的一个世俗化的社会。现代社会生活的精神基础是理性的知识而非传统的信仰,工具理性的滥觞下人被异化和物化,那些终极的、高贵的价值渐渐从社会公共生活中消失。与传统的断裂意味着人们对过去信仰的怀疑和否定,使人类面临自身生存和发展的诸多困境,尤其是导致人们精神信仰的虚无和危机。如何解除这种危机?针对现代性的反思,文化返魅成为一种必然趋势。尽管现代社会主张私人生活是个体差异化的自主场域,但仪式作为公共生活是认同意识普遍化的践行场域,能为现实生活赋意,强化共同体成员的心理定式和身份归属,促进共同体内部同类价值意识的凝聚,积极地弥合了传统与现代的割裂,促进和固基了人们的政治认同。仪式通过象征符号体系的编码和人们在仪式中实现信仰这种超理性的体验,达到国家仪式的某种“赋魅”,以满足现代社会政治认同过程中人们“返魅”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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