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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脱的遗传噩梦:我生下一个“企鹅”儿子

2019-02-27陈朔

知音·下半月 2019年2期
关键词:健健康康陈伟遗传病

陈朔

当刘爱娥好不容易才怀孕后,她从母亲那无意中得知,家族有遗传病史,姥姥和姨妈都没能逃过噩运。生还是不生?纠结不已的她,决定赌一把。本文为作者采访所得,用第一人称表述。

得子不易,发现遗传病史

我叫刘爱娥,1977年出生在安徽省滁州市,我和丈夫陈伟相识于福建省的一家服装加工厂,他大我几岁,福建人。我俩在同一个车间,他是技术工,我负责登记故障机器。

陈伟虽然样貌不出众,但浓眉大眼看起来憨厚老实,加之本地人的身份很是加分,我们最后在一起了。

千禧年,我们举行了婚礼。婚后不久,婆家开始催生。因为在陈伟老家,与他同龄的人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所以家里比较着急。可是我俩努力了半年都没动静,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婆婆嘴上说让我不要着急,中药却一包包往家里拎。我每天早上七八点起床后,婆婆就把早已熬好的中药端过来。看着她疲惫而又透着希望的双眼,我有些心酸,又混杂着羞愧感。

我心里明白,婆婆因为这事急成那样,作为儿子,陈伟也非常不好受。家里的关系一度陷入僵局,婆婆每天照例给我熬药,陈伟忙里忙外看似没有抱怨,但有股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凝结,急需一个小生命来破局。

不知是婆婆抓的中药起了作用,还是我们虔诚的求子之心感动了老天爷,我竟然怀孕了。家里人都很高兴,婆婆更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喝着婆婆煲的鸡汤,妈妈突然打来电话,说姨妈从床上掉下来了,摔得很严重,被送到了医院。妈妈在电话那端诉说着姨妈的种种不易,浓厚的鼻音难掩电话那头她的悲伤。

姨妈是在我上小学那会走路开始不稳,成了跛子,直到最后完完全全瘫痪在了床上。那个年代治无可治,也无钱治。等我读到高中那会,她就只能躺在床上了,像个活死人一样,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跟当年的姥姥一样!

在偏远落后的农村老家,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甚至觉得家里出了两个得了怪病的人,大抵是碍着了什么风水。

我在看望姨妈回来后,过了两个月,一次做产检时,医生低着头依次询问:“家族有遗传病史吗?”“没有!”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后,脑子如电光石火般一闪,想起妈妈电话中的姨妈,再想起姥姥,突然意识到,她们得的会不会是遗传病的一种?

我就多问了医生两句,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一下说:“有概率,说不准。”我心里一沉,但又想到,我妈没事,我也健健康康的,应该也不会遗传到我孩子身上。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不放心,打电话给妈妈。我妈怪我太多疑,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别听医生瞎说,要是遗传为什么我没遗传?即使有遗传,我没事,你也没事,那就证明我们家这一脉都不会有事了。再说隔了都快两代了,怎么就能一下跑到你孩子的身上?”

妈妈的话宽慰了我不少,但回去后我还是一直惴惴不安。我不敢在陈伟和婆婆面前提起自己的担忧,就不停地给我妈打电话。我妈干脆托人在哪个高僧那里帮我算了一卦,说孩子保证健健康康的,一点事都不会有。

虽然当时我也不怎么信这个,但还是给了我莫大的安慰。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我实在不想放弃,况且遗传也只是一个概率事件。当后来的每次产检数据都很好时,我便暂时放下了担忧。

心存侥幸,冒险生下儿子

2003年,我顺利生下儿子,九斤八两。因心中的担忧,此生我并不指望孩子成龙成凤,只愿他健康平安过一生。我执意起名陈稳,寓意这辈子不论什么事,孩子都稳稳稳当当的。

每隔一两个月,我就要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次,陈伟劝我说:“孩子太娇慣了反而不好。”医生也告诉我:“小孩子不用那么勤地体检。”可是他们不知道,只有拿到全部正常的体检单,我才能安心地睡上一觉。儿子刚升初中那会,个子一下窜着长,别的父母看到孩子长个子都是高兴,我被吓得不行,又拉他去做了个全套检查,激素、微量元素,统统检查一遍,结果仍是一切健康。

儿子从小到大没生过几次病,个子比他爸还要高,才初中就已经一米七几了。这些年,几乎每件事都切切实实在告诉我:我在瞎担心,我的孩子没问题,他的身体非常健康。

那时,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很幸福。望着眼前健康阳光的儿子,我觉得自己完全是多虑了,担忧了十几年的心也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也就此忘了遗传病这件事。没想到,命运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陈稳是体育特长生,平常除了上课,他都在训练。一天上午,学校突然打来了电话,说陈稳在校篮球队训练时摔倒了,目前已送到县人民医院,让我们去一趟。

当时,我以为只是打篮球时被撞倒了,没想到一系列的检查之后,诊断书上写着:“共济失调。”“无药可治,只有控制病情,尽量不要恶化。”这是医嘱。

老陈听了,一开始还问是不是以后就不能打篮球了,可是当“心智正常,但会失去行走能力,生活不能自理,瘫痪,失去意识”等字眼接连出现时,老陈的脸色开始变得越来越难看。

引起这个病的原因有肿瘤、外伤、炎症、遗传等等。老陈拿着诊断单,一边排除,一边念叨:“难道是遗传的原因?我们两家也没人有这种病啊,你父母,我父母都是健健康康的!”我心虚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那些天,我们一直想办法不让陈稳知道这个病很严重,怕他一时受不了打击,就告诉他配合治疗马上就会好起来。但怎么可能瞒得住?那天下班刚回来,我就看见他自己下了床,正在客厅沙发坐着,浑身上下都是灰。原来在我俩出去那一会,他下楼打算去买份杂志打发时间,可就在这来来去去才几百米的路上,他摔了好几次。

看着本来好好的孩子一身灰尘地坐在那,又想到姨妈活死人一般躺床上几年后最终去世的结果,我差点直接晕倒在地。我们吃完饭后,陈稳就去了厨房,我收拾了碗筷过去,看到他蹲在那偷偷地哭。我没有打扰,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陪着落泪。

陈稳的病情从一开始只是走路摔倒,到最后整个身子走不稳而摇摇晃晃,前后不过半年时间。最让我难受的是每次去看病,不同的专家都会进行再次诊断。仪器检测过后,医生会指导病人做各种动作来确认病情:比如让病人用手准确地指到鼻子,从一堆物品里准确拿出医生指定的物品,或者沿着一条直线走路。这些我们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儿子这里变得越来越困难。医生让他指鼻子,他摇摇晃晃地戳到眼睛、指到嘴唇,却怎么都碰不到鼻子。桌子上的东西,他几乎全部碰掉,就是抓不住指定的那个药瓶。

这个一米八的大个子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他痛恨自己做不到,被人围观时也觉得无比的羞耻。特别是这种事每到一个医院,都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一次。近半年的求医问药,几乎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法根治,只有控制。

悔恨万分,几欲以死谢罪

为了挣更多的钱,老陈下班之后也开始接私活。因为精力顶不住,他终于病倒了。我在医院照顾他的时候,发现他好像突然就谢顶了,头发也白了。才过去了一年多,他看起来像整整老了十岁。

看着他,我突然想到,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我当初的隐瞒吗?因为我的隐瞒,因为我的侥幸,才要他在正得意的中年,承受本来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儿子突然瘫痪;才让他每天看着残疾的儿子,整日唉声叹气。如果当初我能理智地往长远看,忍痛去流产,也不至于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吧?每每思及此,我都万分地煎熬。

陈稳也愈发沉默,这让我觉得比自己得病还要痛苦百倍。我极力把饭做得可口,把家打扫得干干净净,但家里的气氛好像怎么都再也好不起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尽管这样,我还是坚持着。然而,一切的坚持都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崩溃了。

那天上班出门前,我跟陈稳说再见。“嗯,好,嗯,好……好的,妈妈……”陈稳突然有点说不清了,脸憋得通红:“妈妈,再……再见。”好不容易吐出“再见”二字后,陈稳把脸转了过去。看着他落寞地低下头,我发现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了。是我!是我自以为是的爱,才造成了儿子今天的痛啊!这个被我藏在内心的秘密每天都啃噬着我,让我难受至极。也许,坦白才能得以救赎。

下班后,我同往常一样做好饭先喂陈稳,然后自己等老陈回来一起吃。老陈回来之后,我告诉他:“今天儿子开始说不清楚话了。”他明显一愣,但马上就抱着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想再瞒着他了,也承受不了这份煎熬了,直接告诉他:“儿子的病,我们家有遗传史,我的姥姥和姨妈,仔细想想,应该也是这个病。当年没有医疗条件,也没有钱治。”我以为老陈会愤怒起来,没想到,他仍宽慰我:“你又不懂,也不知道会遗传,不怪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我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不会有那种小概率的事情。当时我好不容易怀孕,不想轻易放弃,更不想放弃你,所以我故意隐瞒了这些。”

老陈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慢慢放开抱我的手,没有再说一句话。从那天起,老陈开始不愿意回家,即使回来也是待在儿子屋里陪他一会,甚至开始不在家里吃饭。在我全盘托出之前,我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他的这些行为,我都能接受。但我无法接受的是,陈稳会选择自杀。

那天,我下班回来后,发现陈稳屋里没人。我以为是老陈带他去医院做检查了,便打算趁这个空当把陈稳的房间打扫打扫。当我拿着拖把正打算推门进厕所时,觉得里面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又使劲推了推门,往里一瞥,竟然看到躺在地上的陈稳!他的身上到处都是血,地板上也有。

惊慌失措的我,连忙抱紧躺在地上的儿子,使劲地喊他的名字,然后才想起来打急救电话。我抱着他等救护车,强忍着眼泪整个人直哆嗦。那个时候,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因为害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身体早已冰冷得没有了知觉。

正在我大吵大嚷的时候,我感到有一双冰凉的手触碰到了我的脸。“妈……不……怪你……”那一刻,我号啕大哭!好在儿子的伤势不重,也许是行动不便,儿子并没能准确地割断动脉,只是手腕、大腿的皮肤表层横七竖八地到处划拉了好几条伤口,包扎之后住了一天院,我们就回家了。

看到手腕上绑着纱布的儿子坐在床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才想到从发病起,他好像一直是那么的懂事。他没有像我姨妈那样变得喜怒无常,经常冲家人发脾气,也没有大声地喊叫、情绪崩溃过。在我们决定保守治疗之后,儿子每天除了吃药就是早晚的康复训练。我和老陈要上班,他就一个人在家待着。

儿子本来应该在球场和队友一起跑啊喊啊地打球,本来应该在众人瞩目下享受掌声,本来应该和他的兄弟们在一起喝酒、天南海北地扯閑天。而现在,他却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床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得艰难。他应该知道了自己的病因,我多希望他痛哭一场,质问我为什么,痛骂我一顿。可是他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有我姨妈的例子在前,我深知,儿子的身体机能慢慢地都会退化,直到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失去语言能力,那时候他会再也讲不出一个字了。这种病就像是一场凌迟,让一个好端端的人一点点地走向黑暗,走向死亡。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慢慢变成跛子、变成哑巴、变成瞎子,变成一个躺在那里不能动的活死人……我痛啊,我恨不得用自己的生命去换。

许多时候,我也真的想过一了百了,向儿子和老陈谢罪。但陈稳只要有一口气,我就不能先走。为了儿子,我必须振作。大错既已铸成,我只能用尽我的全力去弥补和陪伴儿子……

这次,我讲出我的痛悔,是想给更多的人一个警醒:如果夫妻双方或一方有家族遗传病史,无论如何,不要隐瞒。如果想要孩子,一定要谨遵医嘱,进行各方综合评估,方能决定要不要孩子,绝对不能心存侥幸!

编辑/徐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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