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勇登央视舞台：嬉皮笑脸面对生活的难

小方

马海昕夫妇

“再困苦的日子，也会因为有歌声而从容……”在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宁城县县城的步行街，有一位与众不同的环卫工，他戴着眼镜，温文儒雅，经常一边清扫路面一边放声高歌。这位环卫工就是马海昕。身处艰难岁月，马海昕不仅没有被打垮，反而奋发向上，凭自己的实力登上央视大舞台，成为一位民间歌唱家。他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请看本刊特约记者对马海昕的专访——

习惯有你，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

2011年初冬的一个夜里，劳累了一天的马海昕疲倦地钻进被窝时，还不忘提醒在外屋的妻子张振锐早点休息。睡意蒙眬中，感觉到妻子进了房间，他努力地睁开眼想叫她睡觉，却只见妻子双手紧握着菜刀，瞪大双眼，一步步向他逼近……

马海昕，1969年出生在内蒙古自治区宁城县忙农镇。他从小喜欢唱歌，老师夸他嗓音条件好，建议他初中毕业后去声乐学校学习。但他的父亲认为唱歌没有前途，让他进入当地粮油加工厂做了工人。

1996年，马海昕与在木器厂工作的张振锐相识相恋。租房结婚后，他们于第二年生下儿子。1998年，马海昕与张振锐双双下岗。为了养家，马海昕蹬过板车，给别人卸货，还四处打零工，却只能勉强养活一家三口。

两年后，为节省房租，夫妇俩回到忙农镇老家包了几亩地耕种。但因收成不好，他们日子依然过得很拮据。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张振锐成天唉声叹气地说老天爷对自己不公平。刚开始，马海昕还劝劝她，后来因忙于生计，他也就听之任之。

2004年中秋节，马海昕的小舅子来看他们。见张振锐聊天时自顾自地说个没完，小舅子私下问马海昕：“我姐现在怎么尽说些不贴边的话啊？不是脑子有啥毛病吧？”“别瞎说！”马海昕长叹一口气，说道：“自从我们下岗后，你姐可能是压力大。都怪我，没让她舒坦过。”见此，小舅子安慰他几句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2007年，马海昕用两人单位买断工龄的钱，再加上一些积蓄，在宁城县县城买了一套40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搬到县城，张振锐在家照顧孩子，马海昕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靠在建筑工地当小工养家。因为收入少，张振锐一如既往地怨天尤人。马海昕也不发火，实在烦了，就唱首歌安慰自己。

然而，妻子的表现却让他越来越伤心。一次，马海昕因急性肠炎，肚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痛苦地在炕上打滚，一旁的张振锐竟像没事人一样，淡定地看电视。庆幸的是，懂事的儿子找邻居帮忙，将他送到医院治疗。躺在病床上，想着妻子无动于衷，不顾自己的生死，马海昕心更痛。

面对妻子的冷漠，马海昕想起小舅子说过的话，也怀疑张振锐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但还是不敢确定。

让马海昕没想到的是，2011年10月的这天晚上，张振锐竟然在他睡觉时举着菜刀进了房间，也就是前文出现的一幕。看着妻子手里明晃晃的菜刀，马海昕吓得汗流浃背，结结巴巴地问她想干吗，张振锐惊恐地说道：“天天都有人想要害死我，我必须拿着刀，谁要是敢来我就砍死他！”说罢，她气冲冲地将菜刀放到自己的枕头底下。

马海昕不寒而栗，难道妻子的脑子真有问题？想想她近年来的异常表现，马海昕后怕不已。他不敢再睡，生怕自己睡着后，被妻子挥刀乱砍;他也睡不着，想着妻子与自己风雨同舟十多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他心如刀割。

第二天，马海昕将张振锐骗到医院检查，不想医生告诉他，妻子居然患上了精神分裂症！望着妻子被医生拉去进行强制治疗的背影，还有她一步一回头的无助表情，想到妻子为家庭的付出，马海昕心中五味杂陈，流下了自责的泪水。

2011年末，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张振锐的病情稳定了。马海昕将她接回家，靠药物继续治疗。然而，清醒时，张振锐也难得开心，还经常提出要离婚。马海昕一边咬着牙把泪水咽进肚子，一边赔着笑脸劝妻子。为了给自己减压，哄妻子开心，他每天都唱歌给妻子听。

一位朋友劝他：“你老婆都得这病了，你干脆顺水推舟算了，离了婚再找个正常的女人。”马海昕却不答应：“振锐跟我吃了很多苦，她越是这样，我越要负责任。否则我还算什么男人？”见他如此坚决，朋友从此再也不敢提这事。

一天，张振锐又要马海昕去办离婚手续，马海昕不同意。张振锐抹着眼泪说：“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干，却一直没起色。不如离婚，重新开始。”

妻子的话说到马海昕的痛处，他忍不住泪流满面，拉着妻子的手说：“要离婚可以，你先找一个男人，让我把把关，如果他比我强，我就送你去。”听他说这话，妻子泪如雨下，扑进他的怀里痛哭。马海昕搂着妻子，心中格外酸楚。他真心希望妻子能过上好日子，可是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

因不善于表达，马海昕没有说出这番话，等妻子心情平复后，他故意在家里唱起歌曲《习惯有你》：“曾经迷茫失落的那些日子里，是你给我希望和勇气，我们都在彼此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甜蜜。今生我已离不开你，因为我早已习惯有你……”

听着歌声，张振锐明白，丈夫的心思都在歌里，此后再也没有提过离婚。

重拾旧好，在苦难中唱出最美的歌声

因长期吃药，药物的副作用让张振锐逐渐变胖，这让曾经身材很好的她有些自卑，常说自己已康复，不想再吃药。2013年3月，在她的提议下，马海昕答应她停药。

在张振锐生病后，马海昕拼命攒了一万元钱，以备不时之需。像以前一样，他将这笔钱交给她管。

2013年下半年，一位做生意的亲戚因资金周转不过来，找马海昕借钱过渡下，承诺很快就还他。考虑到亲戚曾多次帮助自家，马海昕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谁知，张振锐却不肯拿钱给他，还说亲戚故意骗他们钱，让马海昕不要被坑。与她多次沟通失败后，马海昕只好失信于亲戚。

事后，马海昕越想越不对，妻子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这次怎么不讲人情呢？难道是她的病情又复发了？接下来的日子，马海昕留心观察妻子，发现她果然又胡言乱语，还疑神疑鬼。

马海昕赶紧送妻子去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他，因为断药，妻子病情复发，需住院治疗。马海昕后悔不已。好在经过治疗后，妻子病情好转。此后马海昕再忙，也要督促妻子按时服药。

2013年底，马海昕的老朋友田宇翔开了一家婚庆公司。马海昕找到他，想利用空闲时间在他公司打杂。田宇翔提醒他：“打杂委屈你了，我记得你以前唱歌非常棒，不如参加婚礼演唱吧。”

生活的不易让马海昕忘记了爱好，朋友的话唤醒了他心中的热情。他当即唱了一首《红尘情歌》。听他唱完，田宇翔诚恳地说：“你都40多岁了，不适合在婚庆上唱情歌，应该改唱民族唱法的歌。”

马海昕有些为难，说自己不会唱。田宇翔鼓励他，并告诉他《最美的歌儿唱给妈妈》《母亲》《北国之春》在婚庆典礼上很受欢迎。他不仅教他唱这三首歌，还把自己对民族唱法所知道的知识毫不保留地教给马海昕，还给了两张碟子，让马海昕多听这三首歌。马海昕如获至宝，拿回去反复听，反复跟唱，还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加入自己的动作。

几天后，马海昕第一次站在婚庆现场演唱，两天时间赚到了300元。拿着这300元钱，他激动得鼻子发酸，张振锐更开心不已，夸赞他：“没想到你还能靠唱歌赚钱，我今后一定支持你。”

年底的一天，张振锐剪了留了多年的长头发。马海昕很是惋惜，她却说短发清爽。几天后，张振锐将一件漂亮的红毛衣交给他。原来，为让他穿得暖一点，妻子用卖头发的钱买了毛线给他织毛衣。马海昕捧着崭新、温暖的红毛衣，泪眼婆娑，他知道，自己知冷知热的贤惠妻子又变回来了。

因为婚庆公司对时间要求很严格，马海昕不能再做零工，而婚庆唱歌也不是经常有。2014年，为找份工作让妻子安心，马海昕进入了宁城环卫公司，成了一名环卫工人，负责清扫宁城县城步行街路段。他每天早晨3点50分起床，4点30分达到工作区，进行全面清扫。因为路上没有行人，马海昕就一边练声一边干活。歌声伴随着哗啦啦的扫地声，别有一番韵味，他爱上了这份工作。

这年“五一”，田宇翔连续几天让马海昕去婚庆现场唱歌，高兴之余，马海昕被工作累得够呛。一天，见他靠在椅子上捶着腰部和后背，张振锐心疼地说：“老公，你把我也介绍到环卫公司吧，那样，等你唱歌时，我给你代班，你就不用还班了。”

妻子的话让马海昕顿生暖意。考虑到工友们多是善良纯朴的人，彼此间都互相帮助，互相理解，马海昕把她带进了公司。让他喜出望外的是，重新走上工作岗位，张振锐和同事们相处融洽，人也变得越来越开朗。看到妻子回家有说有笑，马海昕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工作之余，马海昕不满足于只在婚庆上唱歌。为在唱法上提升自己，他给县文化馆的领导写了封求助信，希望对方能帮帮忙。领导热心地推荐他去跟星光大道的周冠军王国利老师学习。

由于马海昕先天条件并不好，起初，王国利老师并不看好他，可马海昕没有放弃。每天，他干完活就骑一个多小时自行车，赶到王国利老师家里请教各种问题，风雨无阻。

王老师被他的执着和努力打动，破例免费教他。经过王老师整整两个月的悉心辅导，马海昕在基本唱法上有了很大提升。为促进自己学习，马海昕把王老师指导自己的重点内容记在纸上，贴在客厅的墙上，一有空就领会、学习。

在王老师的建议下，马海昕积极参加当地举办的各种歌唱比赛，拿了不少证书，也渐渐小有名气。看他佳绩不断，张振锐也很自豪，除了帮他代班，她还主动承担起家务，让他可以专心学歌、唱歌。

在央视舞台上放声歌唱

2015年，在参加“唱响赤峰”的比赛中，马海昕有幸见到了中国音乐协会会员、赤峰籍女高音歌唱家倪燕。对方对他的歌予以充分肯定，得知他是一位环卫工，更被他对生活的热爱所感动，诚恳地告诉他：“你的嗓音条件不错，对音乐也很执着，跟我學一段时间吧，一分钱不收你的。”

马海昕热泪盈眶。他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跟着倪老师整整学了二十节课，演唱水平有了质的飞跃。

心比天大，环卫工登上央视大舞台

2015年秋天，朋友建议马海昕去参加央视《越战越勇》节目，并帮他在网上报了名。得知每天报名人数有七八百人，有人等了4年还没能参加节目，马海昕没有抱太多希望。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久后，节目组导演就开始多次联系他。2016年11月13日，他被通知去参加《越战越勇》。

马海昕不敢相信，张振锐开心得像中了大奖一般，做一大桌好菜庆祝，还打电话给亲朋好友分享这个喜讯。

11月16日，马海昕带着张振锐第一次出远门，来到了中央电视台。站在《越战越勇》的舞台上，马海昕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穿着印着“宁城环卫”的橘红色的工作服，深情演唱了首《天边的骆驼》，赢得了专家评委的一致好评。

得知他是环卫工，评委和主持人都希望了解马海昕的故事。得知他曾对妻子的不离不弃以及对唱歌的执着后，大家都对他由衷称赞，还将张振锐也请上了舞台。当着现场所有人的面，张振锐含泪对马海昕说道：“老公，对不起，我拖累你了。谢谢你，加油！”尽管妻子语无伦次，但马海昕完全懂得她的心意。在这个中国最大的舞台上，在台下如潮般的掌声中，他们紧紧相拥……

在录节目间隙，马海昕陪妻子游览故宫、看天安门、逛护城河，给她拍了很多美美的照片，一次次定格住妻子灿烂的笑容。

身为宁城县唯一一位走进中央电视台的基层工人，马海昕一回到家乡，就成了当地的明星。荣誉面前，张振锐不时提醒他：“虽说你现在有名气了，但千万不能飘啊。”

马海昕知道妻子的苦心。因此，尽管有单位派人来请他去工作，他婉拒了，还告诉来人：“我能走到今天，最该感恩的就是我的工作和同事，我会更加努力地做好这份工作。”

2017年春节期间，有朋友请马海昕参加聚会。因这位朋友曾碰到他在扫大街，故意装作没看见，马海昕不愿意参加。张振锐劝他：“过去的事就别计较了，你如果不去，别人还以为你上央视了，就摆谱呢。”一语惊醒梦中人，马海昕接受了妻子的建议参加聚会，受到朋友们的尊敬和赞叹。

出名后，马海昕经常参加各种演出和活动，要妻子代班的时间更多了，每次看到妻子疲倦的身影，他都很心疼。

2018年1月23日早晨五点多，马海昕从外地演出回来，特地去看给自己代上早班的妻子。看到她帽子、围巾和身上都积了一层白白的薄霜，马海昕眼睛红了，边替她拭去白霜，边动容地说道：“老婆，你辛苦了！”

张振锐不以为然地笑道：“没啥，等太阳出来一晃就好了。”马海昕也笑了：“太阳出来还得三个小时呢！太阳现在正在美国！”“中国的太阳呢？”张振锐风趣地问。马海昕调皮回答：“到美国加班去了！”说罢，俩人一同开心地笑起来。后来，马海昕将和妻子的这段对话发到朋友圈，还写道：“跟爱人在一起，分分秒秒都在快乐幸福中度过！”

2018年12月24日，接受特约记者采访时，马海昕刚参加完在青岛举行的“纪念伟大领袖毛主席诞辰125周年大型文艺汇演”。他说：“我是一演出完就赶回家的，因为我早一天回来，妻子就能少给我代一天班，她太辛苦了。”

马海昕还说，作为民间歌唱家，自己很幸运，得到了很多朋友和老师的帮助，未来，他会在家乡免费帮助爱唱歌的人，要让这份幸运传递出去。

编辑/刘彩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