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赵小星

慕小溪

1

走进楼道，赵小星看到前面有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姐姐，就紧赶几步凑上去搭话：“姐姐你好，我叫赵小星，刚刚搬来，住在三楼东户。你也住在这里吗？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小姐姐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赵小星不屈不挠，继续发问：“姐姐，广场上的花开了，你看见了吗？我们刚才去植物园玩了，郁金香很漂亮，你见过吗？”

进电梯后，小姐姐往后退了退，倚在电梯壁上，看小星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三楼很快到了，直到我们走出电梯，小星还在邀请小姐姐：“姐姐，我到家了，有空就来我家玩啊。”电梯门关上后，我一把把他拽进家门：“赵小星，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不动就和陌生人搭话！”小星不以为然：“妈妈，她不理我，我理她就行了，爸爸說过，多个朋友多条路。”

我心中一酸。小星的爸爸是我的前夫，他整天在外面花天酒地，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不在家。我偶尔抱怨，他还有理：“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如手足，老婆如衣服。”

赵小星有次得了肺炎，都进医院重症监护室了，他还是在外面应酬。我忍无可忍离了婚，带着小星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租住在这个小区，从头开始。

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关系，五岁的小星特别喜欢与陌生人搭讪。走在小区里或者去散步，他逢人就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有的人会和善地回应，和他聊上几句，但有时也会换来白眼。他的搭讪能力是强大的，我骑电动车带着他，在路口遇到红灯停下时，他坐在前面的安全椅上，都能从我的胳肢窝下回过头，与身旁的行人搭话。甚至去吃碗面，他都能与店主的孩子熟络起来，吃完饭，就像朋友一样说“再见”。

来之前，我就嘱咐过小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与别人谈家里的事情。毕竟我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小心点为好。小星满口答应着，可他转身就忘了。当我忍不住嘱咐他时，他有时应着，有时也会反问：“妈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他并不明白，世界上没有很多坏人，但万一不幸遇到其中一个，将会面临灭顶之灾。我并不能时时待在小星身边，只能逼着他背熟我新换的电话号码，从本不宽裕的资金中挤出一千元，买了儿童定位手表让他戴上，这样才稍微安心一些。

2

当我还处在适应的状态时，小星已经无缝衔接地融入了小区。他很快熟知了小区的各个大门，小区里有哪些店铺，小区的每条道路。我在家做家务时，会时不时地从窗子里瞄一下东面的小区广场。小星一会在健身器械上折腾，一会与旁边的阿姨奶奶说话，一会又在花草间穿梭。

小星就这点好，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自娱自乐，从来不会感到无聊。而我，之所以租了三楼，是因为小星在小区里玩的时候，我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看到他的动向，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小星在外面疯个没完，晚饭做好了，我在楼上喊一声：“赵小星，回来吃饭了！”每次都要叫上三遍，他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这天，从幼儿园接回赵小星，来到楼下，我把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钥匙。我想，肯定是早上急着出门，把钥匙忘在家里了。可即使找开锁公司开门，也要先进单元门再说。我一家家按着门铃，希望邻居们能打开门，放我们进去。

按了许久，终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我赔着笑脸：“您好，我是住三楼东户的。我把钥匙忘在家里了，能麻烦您帮我开下门吗？”那边在犹豫，小星踮起脚：“奶奶，是我，我是赵小星。我妈没带钥匙，开不了门。”那头的声音里已带着笑意：“原来是小星啊。刚才是你妈妈在说话吗？要不你先来我家等等，我家有开锁的电话，还有你喜欢吃的零食。”门锁“吧嗒”一下打开了。

解决进门这个难题，居然是靠着小星这个“外交官”的面子。小星洋洋得意：“妈妈你看，还是好人多吧。你以前不是也说过吗，对别人好，别人才能对你好。”我不好再打击他的兴致，轻轻抚了抚他的头。

那个星期天，小星从对门家回来，脸上挂着两道血印。他在搬来的第二天，就与对门的小姑娘搭上了话。小姑娘的妈妈很喜欢他，很快到了互相串门的地步。我不明白，这才刚去了小半天，怎么就动上手了？

我心疼地给他上药，问他为什么打架。小星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在争论霸王龙和三角龙谁厉害。她说不过我，就用手抓我的脸。”我心疼地问：“那你没还手吗？”小星一拍胸脯：“妈妈，她是女孩，我好男不跟女斗。”

到了晚上，小星真是伤疤没好就忘了痛，还要去对门玩。我怒其不争：“人家都和你打起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去？”小星振振有词：“妈妈，我要去和姐姐说一下，打人是不对的。”

我被噎住了，我这个没志气、不记仇的儿子呀。

3

那天，小星又在广场上与别的孩子玩闹，我去小区的水果店里买水果。称好了之后，小星在外面喊我：“妈妈，好了吗？我要回家看动画片。”卖水果的大姐有些意外地看看小星，又看看我：“你是赵小星的妈妈？”见我点头，她往我称好的水里袋里塞进两个大杧果，转手又拿过一个大塑料袋，看到什么装什么：香梨、红提、猕猴桃等，满满一大袋子递给我。她有些抱歉地说：“小星妈妈，你看，我今天也没来得及去你家道谢，改天一定去……”

在她语无伦次的描述中，我才了解事情的经过。原来，昨天傍晚，这位大姐在微信群里忙着回复顾客的微信，没注意到，她三岁的小女儿已跑出水果店外，到了不远的车库出口。一辆即将开出车库的汽车的灯光，已经打在了她身上。小姑娘吓呆了，一动也不敢动。小星正在与别的小朋友藏猫猫，看到后疾速冲过去，把她扯到一旁。然后，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将她送回店里。看到还在专注的玩手机的妈妈，小姑娘放声大哭。赵小星小大人似地说：“阿姨，你能不能少看点手机，妹妹这样很危险。”大姐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我也有点后怕，回到家，照着小星的小屁股，就来了两巴掌。我带着哭腔质问小星：“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我说？”小星想了想：“忘了。”然后，她想了想问我：“妈妈，我做好事有错吗？”我默然，做好事是没错，可是，如果你自己有危险，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小星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妈妈，我知道的，安全第一，你就放心吧。”

这天晚上，门铃响了。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女人站在门外，脸色不善地问我：“你是赵小星的妈妈？”我答：“我是赵小星的妈妈。”她立马爆发了：“我是楼下刚搬来的。我们家没装网络，不是差那几个钱，就是不希望孩子每天看手机、打游戏，没心思学习。你们家小星干吗和我儿子说你们家无线网的密码？我儿子现在整天拿着手机不放手，眼看都要成‘网瘾少年了……”

我让小星向阿姨道了歉，并马上改了密码。当着邻居的面，我告诉小星：“现在换的新密码，你不要再告诉哥哥了好吗？哥哥要学习，不能看手机。”小星怯怯地望着阿姨点了点头。阿姨又说：“我们家儿子功课很多，没空整天玩。”我马上对她承诺，让她放心，小星以后不找哥哥玩了。

阿姨气冲冲走后，小星终于憋不住哭起来，他满脸委屈，那小哥哥喜欢和他一起玩，让哥哥用自家的网络，本身也是一片好心，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有慢慢地和他讲道理，告诉他小哥哥妈妈的做法虽然令他感到伤心，但她是一个好妈妈，因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孩子，正如我一样。我是赵小星的妈妈，我愿我的儿子赵小星，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也愿他这颗不染世间尘埃的赤子之心，能保持得长久一些，再长久一些。

编辑 | 饶春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