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林检察官杀人疑案调查

向由

命案发生在二十五年前。然而在二十五年后的“扫黑除恶”行动中，这起多年前的疑案才重新被提出。2018年11月1日，黑龙江省纪委监委发布的通报认定，海林检察院原技术室副主任陈志伟“与人发生口角，持枪射击造成他人死亡，涉嫌故意杀人”。次日，牡丹江市纪委监委通报认定，海林公安局原党委书记、局长韩宝林“有案不办、办案不力”，海林检察院原检察长郭世昌“有案不查、蓄意包庇”，等等。

命案

上述案件中的死者爱夫死时十九岁，当时在黑龙江东南部的海林市金座歌厅里做服务员。

1993年的那个冬夜，当年二十四岁的陈志伟和朋友到金座歌厅唱歌，另一批海林社会人员也进来了，可歌厅里只有两个麦克风。社会人员说，他们有朋友从外地来，想用麦克风。陈志伟不肯。双方起了争执，发生口角，很快有人动了手。爱夫的好友记得，陈志伟被香槟瓶砸中。“陈志伟是被砸懵了，当时血从眼睛一带往外冒，和碎渣糊在脸上。”

突然，混乱的人群中发出三声枪响。第一枪打在歌厅上方的大棚，第二枪打在茶几上，而第三枪，击中了爱夫的心脏。爱夫在不久后死去。陈志伟当时是海林市检察院的工作人员，“那个年代，公安、检察院的人都配枪”。在接受调查之后，陈志伟照常上班，并在四个月后正式被录用，成为国家公职人员。

“检察院、公安和政法委当年都对此做出过结论，认为是意外事件。有一份会议纪要。”一名不愿具名的人士对记者解释，陈志伟没有杀歌厅女服务员的动机，那三枪轨迹混乱，“可能是走火了”。

据海林市纪委监委通报，1993年，陈志伟枪击他人致死案件卷宗存放于海林市公安局法制科，法制科原科员韩国军未认真履行保管职责，卷宗后来遗失。

这起命案在随后的二十多年间，以其不了了之的状态，无人过问，直到2015年。2015年5月，因在矿场上的商业纠纷等，实名举报人庞敬敏与从前的好友陈泓铭（陈志伟的大儿子）决裂，开始了层层上访和网络曝光。2016年全国“两会”期间，庞敬敏的母亲王月颖到北京上访了三次。信访很快有了效果，旧年命案再被追究，2016年5月9日，陈志伟被刑事拘留，案由是“涉嫌故意杀人罪”。但是七八天后，陈志伟被取保候审。

2017年年底，牡丹江市监察委成立。王月颖说，2018年年后，她在哈尔滨见到了中央巡视组的官员，再次反映案情。2018年4月26日，陈志伟再次被拘，至今没能出来。

落马前，他在海林检察院担任技术室副主任，是副科级干部。

“保护伞”

“因为有这宗命案，事情闹得很大。如果没有的话，这就是一起商业纠纷案”。一名熟悉当地司法系统的人士对记者说。

命案牵涉到三名已过世的官员。据报道，当年海林的市委书记孙登学为使陈志伟免予刑事处罚，“说情、打招呼，直接干预和阻挠案件的依法办理。”时任公安局局长的吴连成、法制科科长周元龙也为其包庇。此外，据黑龙江省纪委监委通报，陈志伟系列案中，还有十一名涉案人员也被立案审查。

陈志伟身涉命案后，何以得到能量如此之大的“保护伞”？这涉及到他的父亲，即陈福清的“财富神话”。陈福清本是海林市旧街乡农民，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逐渐成为海林当地赫赫有名的企业家。

据了解，海林当地的第一个广场，就是陈福清出资赞助修建的。由于那个年代特殊的政商合作关系，陈福清与当地党政机关等部门人员有了机会认识。一名熟悉陈福清的人士对记者表示，省纪委监委提到的陈福清在公安机关内“吃空饷”的问题，这是当时地方政府为“回馈有贡献的企业家”所决定的，有时代特色。

据市委监委通报，命案发生后的第二年，海林公安局原党委书记、局长韩宝林要求陈志伟父亲陈福清出资在山东烟台购買两栋别墅，供公安干警疗养休假使用。

庞敬敏在举报材料中补充道，陈福清出资赞助有三十万元，还给海林市公安局十几名警察每人买了一件两千多元的皮夹克。在当年，公职人员月工资才一百多元。而在命案中，起到拖延、包庇作用的“保护伞”，便是这种利益输送换来的。

但针对庞敬敏的其它举报，前述熟悉陈志伟的人士认为，“水分很大”。该名人士称，庞家提到陈家通过利益交换，得到当地党政、法检部门职位的信息不实，“陈志莉（陈福清之女）在多年前因意外死去，陈志军（陈福清之子）的确在执法机关，但根本不在黑龙江范围内。”此外，陈家的商业版图也没外界传闻中的那么大，实际拥有的公司仅有九龙典当公司。

陈家人登记在工商资料上的别的公司，眼下“都还没开张，他们是为以后的扩展空间做准备，但这下都不成了”。

目前案件信息尚待司法机关的披露。

【原载《南风窗》】

插图 / 从基层一步步喝上来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