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的暗杀
2019-02-25暗地妖娆
暗地妖娆
1981年3月30日,当时的美国总统里根自华盛顿的希尔顿饭店演讲完毕,正走出饭店。突然间,一名年轻人半路杀出,用一把左轮手枪向里根连开六枪,这六枚子弹不仅伤了里根的肋骨,还导致在场的一名新闻秘书终身残疾,另外一名警官则因后颈的枪伤而不得不忍受长达20年的疼痛。
当刺杀者约翰·欣克利被逮捕之后,人们发现他的犯罪起因有二:一是他罹患严重的精神病;二是他迷恋马丁·西科塞斯执导的电影《出租车司机》中扮演雏妓的朱迪·福斯特,所以想学着片中罗伯特·德尼罗扮演的男主角尝试刺杀一名总统竞选者那样,也来那么一次壮举,以便吸引女神的关注。
事实上,约翰·欣克利的举动在大多数人眼中并没有那么无法理解,即便抛开“精神病”这一“万能”的托辞,都可以找到犯罪者努力赋予自身魅力的依据——那便是大量影视剧中塑造的“浪漫杀手”。BBC电视台打造的英剧《杀死伊芙》中,朱迪·科默扮演的特工女杀手薇拉内拉便是一个典型,凭借狠辣作风与独特的危险气质,她不仅赢得71届电视艾美奖剧情类视后殊荣,同时也赢得了“小变态”的“美称”。
影视剧中的“ 杀手” 因杀人而迷人,其身份之外还得再加一层光环,那便是——仪式感。
一系列常人没有的本事都被安在了“特工”身上,简直等同于在打造一款完美偶像,所以就诞生了《谍影重重》中的特工伯恩这样的经典角色。
致命的神秘感——偶像杀手
众所周知,偶像之所以能成为偶像,其真人与大众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变得极为重要。杀手的身份特殊性决定了他们得跟明星一样克制,除了工作场合,平常尽量要变成“透明人”。因这种“遗世独立”的作风,使得编剧笔下的杀手总是“爱豆感”爆棚。当然,这并非一夜之间形成的创作套路,却是有着漫长的演变过程。
当阿瑟·柯南·道尔与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成为主流畅销读物的1890年代至1970年代,人们仍然停留在“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思维模式之中。于是,但凡有谋杀案件的电影里,杀手永远都是面目可憎,最终被名侦探或警察绳之以法。可是,阿加莎等人的作品中,有无法忽视的元素存在,那就是——合乎人性的作案动机。因为推理作家牢牢抓住了这一点,才使得真凶变得格外有血有肉,譬如《尼罗河惨案》里最终选择为爱吞枪自尽的凶手,以及《东方快车谋杀案》中被波洛大侦探放过的一整个“杀手帮”。
1965年法国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独立执导的电影长片处女作《火车上的谋杀案》中,更是以真凶系一对同志恋人作为谜底,甚至重点强调了杀手因性取向而所处的艰难求生环境。
将谋杀犯的特色进行深入挖掘,且将其作为影片重点的,还有大名鼎鼎的美国悬疑电影大师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其最具开创性的恐怖片《惊魂记》中,扮演杀手的安东尼·博金斯自影片公映成名以后,时常被请去扮演类似的精神分裂症杀手角色。当时人们对连环杀手的理解还停留在“精神病”上头,甚至连一代影后贝蒂·戴维斯在由红而衰之时,为了能咸鱼翻身,也在《兰闺惊变》里将面孔涂得煞白,抹上厚厚的血色唇膏,扮演了一名精神状态极度扭曲的“变态杀手”受到热赞。但是,人们无法将精神有缺陷的角色作为崇拜对象,倘若杀人能有理智的动机,甚至手法特别专业,就能打破对罪犯形象的保守塑造,能打开这一口子的角色,除了职业杀手,还有间谍和武士。
到了上世纪90年代,电影人更是放开了手脚,不再愿意受所谓的“道德感”影响,索性抛开武士和牛仔的外衣,将非正当杀人者也扶上了“偶像”的宝座。这其中的佼佼者,包括了吕克·贝松执导的《这个杀手不太冷》,和奥利弗·斯通执导的《天生杀人狂》。这两部堪称影迷心中“圣经”式的经典作品,前者讲述了一名叫莱昂的中年杀手,与14岁少女之间暧昧温暖的关系,法国型男影星让·雷诺扮演的杀手完美诠释了“铁汉柔情”的全部意义,尽管在片中从头到尾都板着脸,却是杀杀人、护护花,令观众深深沉迷于他冰冷外表下的一颗火热之心;这片子火到什么程度呢?作为1994年出品的电影,居然也能票房过亿。后者则是用杀戮来成全一段狂热的爱情,将伍迪·哈里森与朱丽叶特·刘易斯这对银幕情侣塑造成有革命精神的连环杀手,从而赢得了所有观众的共鸣。
影视剧中的“杀手”从此因杀人而迷人,创作者也抛开了“三观”的遮羞布,全情投入到令杀手形象浪漫化的大潮中去。于是,就有了《墨西哥往事》里把枪装入吉他盒的拉丁男神杀手埃爾·马拉齐(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演),《杀手47》中犹如机器般冷酷的光头杀手47(蒂莫西·奥利芬特饰演)。
这些杀手角色如此受欢迎,甚至因为太过讨喜,成为帮助明星度过事业瓶颈期的法宝;譬如基努·里维斯就是在接连接演的片子票房口碑双惨败之际,靠《疾速追杀》系列中的退休杀手一角重新获得了人气。汤姆·克鲁斯也曾经为了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能演《碟中谍》系列之流的商业明星,而选择在迈克尔·曼执导的电影《借刀杀人》里染白头发,扮演一名颇具真实感的职业杀手。
与此同时,“杀手”与“冒险家”、乃至“孤胆英雄”之类的标签往往会在影视剧中进行混搭,“特工”角色便颇有代表性,也就是《杀死伊芙》中的“小变态”那样的间谍。受过专业训练、杀人手法娴熟、智商高、身手敏捷,擅长伪装……一系列常人没有的本事都被安在了“特工”身上,简直等同于在打造一款完美偶像,所以就诞生了《谍影重重》中的特工伯恩等经典角色。这些杀手占了身份特征的便宜,总能在片中制造最惊险的高潮戏份,或者成为整个故事的核心,天生的超强聚焦能力,使得影视剧中的杀手们多数都成了“万人迷”。一如美剧《美国恐怖故事:1984》(该剧第九季)中塑造的变态杀手,即便角色本身戏份不多,却永远是最令观众牵肠挂肚的“大人物”。
所谓的“偶像魅力”,大抵就是指的这种高关注度。
神圣的艺术感——格调杀手
首先是以《沉默的羔羊》中汉尼拔博士为代表的精英型,纯理性思维、高智商、精英身份,外加能把杀人彻底艺术化的超凡手段,令“汉尼拔”的形象成为天使与恶魔的混合体,而且邪能压正。这种“高富帅”杀手能将每一次杀戮变成行为艺术,甚至将自己的哲学思考融入其中。于是乎,无论是英国老戏骨安东尼·霍甫金斯在电影版里诠释的汉尼拔,还是丹麦型男麦德斯·米科尔森在美剧《汉尼拔》里的演绎,都完美展示了这名杀人犯将人肉炮制成精美法式大餐的优雅过程,以此暗示人的最终归属并非死亡,而是通过被食用得以“重生”。当然,这类精英杀手早在柯南·道尔所著推理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中就出现过了,那便是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对手——高智商犯罪的鼻祖式人物莫里亚蒂教授,书中的他无论胆色和智力都能与福尔摩斯对等博弈。莫里亚蒂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呢?当英国广播公司BBC于2010年出品电视剧《神探夏洛克》时,不少观众甚至将剧中的福尔摩斯与莫里亚蒂视为一对“基友”,完全无视他真正的搭档华生。
这一类简直就是“杀手界的爱马仕”,几乎是永恒经典。甚至今年8月,韩国OCN电视台播出的惊悚悬疑剧《他人即地狱》中,也出现了区别于原著漫画的完美杀手——李栋旭扮演的连环杀手主使者徐文祖。表面上,他是美男子牙医,实际却是一个住宅楼内连环命案的主导者,并总能在关键时刻逃出生天。
其次是极端复仇型,昆汀·塔伦蒂诺于2003年推出的电影《杀死比尔》中,女主角乌玛·瑟曼扮演了一位从纯良新娘演变为复仇者的女杀手。她也许没有汉尼拔的智商,杀人历程也算不得迂回曲折,只是一路过关斩将,以简单粗暴的方式完成使命。这种类似于宣泄愤怒的“爽片”,杀手角色完全承担起了替平素在现实环境中非常憋屈的观众出一口恶气的责任。蒂姆·波顿执导的《理发师陶德》里的陶德也有如此“非常任务”,他不断在理发椅前给曾经迫害过他的权贵们割喉,也为观众制造了极端的复仇快感。三池崇史执导的电影《以藏》也是异曲同工之妙,他通过以藏这样一个幽灵般的杀手角色,在不断斩杀怨灵的过程中得以释放苦苦压抑的恶意,也算是报复了整个逼仄的生存环境。这就是为什么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的《末路狂花》被奉为经典,片中两位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女主角最后选择持枪反杀,将影片推到了“女性平权抗争”的高度。
再次系亲民型,三池崇史的另一部杀手片《杀手阿一》中,大森南朋扮演的阿一完全就是“普通人”的形象,笨拙的言行、平庸的长相,外加屌丝青年的气场,与“高冷”“神秘感”之类的形容词完全搭不上边;可恰恰是形象与身份的反差,令角色擦出了绝妙的火花。马丁·麦克唐纳执导的电影《杀手没有假期》里,便出现了这样一批亲和力十足的杀手,其中包括柯林·法瑞尔扮演的有心理创伤的良心杀手,以及拉尔夫·费因斯扮演的极度遵从原则的英国杀手,两名杀手狭路相逢之际,甚至为了避免伤及无辜,还有商有量地进行决斗,这种神来之笔在银幕杀手界确属罕见,却又是必须存在的。犹如大隐隐于市的武林高手,成就了另一种江湖传说。当然,像电影《王牌保镖》里塞缪尔·杰克逊扮演的那种宅心仁厚的杀手,彰显能力之余还传递出老派的喜感,与瑞安·雷诺兹扮演的保镖形成亦敌亦友的奇妙关系,也算是颠覆了杀手一贯以来的“高冷”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往往“亲民型”杀手更被看好,这亦是彻底“理想化”的影视形象,呈现出生而为人的多面性。因此,诸多拥有“双重生活”的杀手都走红了。2015年华纳兄弟电影公司推出的犯罪电影《会计刺客》便是很好的案例,本·阿弗莱克在片中诠释了一名在“公司会计师”与“职业刺客”两种身份之间来回游走的人物,尽管这仍是好莱坞电影中的“大路货”,却让演员过足戏瘾,观众亦看得痛快。早在2007年,凯文·科斯特纳在电影《布鲁斯克先生》中也扮演过一个类似的角色,他既是成功的企业家、温柔的丈夫、疼爱孩子的父亲,同时还是内心奔流着谋杀欲的“怪兽”。
当然,还有一部分杀手属于“风景独好”,区别于任何一路类型,在我行我素的道路上一路走远。像科恩兄弟执导的电影《老无所依》里,哈维尔·巴登扮演的杀手持有的武器居然是专屠牲口的自保螺栓手枪,也就是连接着高压气瓶的一种屠宰工具。迈克尔·哈内克执导的电影《趣味游戏》里,两名杀手看起来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总是非常客气而坚定地向别人借一个鸡蛋,然后不断推进事态,控制住被借鸡蛋的人,将对方凌虐致死;纯粹以取乐为动机的杀手,总是格外恐怖,也映射出每个正常人内心深处毫无缘由的不安。
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雌雄大盗》,其故事真实原型就是一对悍匪情侣—— 邦妮与克莱德。
《殺死伊芙》中的美女杀手薇拉内拉的日常用品,她杀人手法娴熟、智商高、身手敏捷,擅长伪装。
被众多观众热捧的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
泰德·邦迪被关押在科罗拉多州的加菲尔德县监狱。他曾两度从县监狱中越狱。
迷人的掌控情结——神性杀手
为了让观众对影视剧买帐,各大制作公司都在挖掘“杀手”的道路上不遗余力,他们深深相信,没有谁能抵挡这类剧场型犯罪人格患者的魔性。于是,就有了2019年1月在圣丹斯国际电影节上映的电影《极端邪恶》。这是第一次,让曾经风靡全美的青春偶像扎克·埃夫隆去扮演美国犯罪史上著名的连环杀手泰德·邦迪。这个根据泰德女友撰写的回忆录改编的影片,深刻揭示了人们崇拜杀手的荒诞性。
泰德·邦迪系上世纪70年代犯下30余宗虐杀案的连环杀手,他将女性用木棍击倒后勒死,再对尸体进行侵犯毁坏,手段令人发指。可以说,埃夫隆近乎完美地复刻了邦迪这个魔鬼人物,他充分诠释原型口惹悬河,以三寸不烂之舌在法庭上狡辩,利用英俊外形博得公众好感的细节。电影场景里的法庭门口,站着一大群泰德的女性粉丝为他尖叫,她们甚至向记者坦言就是迷恋他的性感。到后来,一名女粉丝还跟狱中的泰德结了婚,并生下一个女儿。可見“杀手”这种身份,在民间有多么“受欢迎”。
顺带提一句,泰德·邦迪也是恐怖片《沉默的羔羊》中那名凶手的原型。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有“恶魔的门徒”之称的美国连环杀手理查德·雷瓦·拉米雷斯身上,这名恐怖的人物犯下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从吸毒、盗窃,直到杀人辱尸,几乎无恶不作,干的还是最卑劣的“入室行凶”的营生。有一次他在偷汽车的时候被车主发现,与路人联合起来将他暴揍了一顿才交给警察。令人意外的是,在走司法程序的过程中,拉米雷斯虽然被判43项罪名,最终法官为其定了死刑,但是由于搜证不足,从判刑直至他病死狱中的30年间都没有将他送上电椅。毫不夸张地说,这30年来,拉米雷斯可以说是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由于五官鲜明深刻,诸多女子认为他是标准帅哥,就这样无厘头地为他神魂颠倒。一名女子甚至在多年间给这名杀人犯写了70多封情书,最终在1996年与之“喜结连理”。
向已经曝光于公众面前的杀手被示爱的,可不止泰德和拉米雷斯二人,同样的事情也在日本发生过,著名的“黑寡妇”木岛佳苗便是其中典范。作为一名连续骗财并杀害了三名结婚对象的罪犯,尽管她身材臃肿,不符合主流审美概念,却在判刑入狱之后依然广受青睐,凭借在博客上发的美食文章和震惊全国的犯案手段,木岛不仅成为东瀛“杀手界”的传奇人物,竟然还有中老年男性提出要与之结婚。
于是乎,木岛佳苗事件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改编成影视剧,来看看扮演她的女演员,从加藤小雪(日剧《Legal High》第二季)、广末凉子(日剧《圣女》),到永作博美(日剧(沉默法庭》),选角清一色都是女神级人物;最贴近木岛本人形象的,也是在电影版《爱的流刑地》里有大胆激情演出的实力派女星寺岛忍,她在广木隆一执导的迷你剧《索多玛的苹果》中,终于将原型的外在往“其貌不扬”上去靠拢。很明显,无论真相如何,影视剧是下定决心要将杀手幻化为“天使”。
影视创作者乐此不疲地挖掘现实里的杀手材料,把他们的黑历史搬上舞台,供大众娱乐,几乎已经形成了一条毫不避讳的“产业链”。很显然,这是一个特别能博眼球的题材,而且有真实事件打底,创作过程中无疑就有了先天优势,只要前期掌握的资料足够,很多细节元素便可信手拈来,以至于不少作品名垂青史,这么说吧,以杀手为主角的片子在犯罪类型片中总是尤其受宠。
举个简单直观的例子,美国著名电影人沃伦·比蒂于1966年主演了一部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电影《雌雄大盗》,其故事真实原型就是一对悍匪情侣——邦妮与克莱德,抢银行的同时能毫不留情地射杀警察。原本该是臭名昭著的罪犯,却因在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时期横空出世,敢于跟作为国家机器代表的警察正面硬干,抢的是用高利贷剥削平民的银行,所以这对雌雄大盗瞬间成为万千人民崇拜的偶像,可以讲,他们所到之处,总有当地人愿意给他们提供藏身之所。直到二人被警方乱枪击毙,消息一出,尸体连同车子一道拉回警局的途中路过小镇时,只有2000位居民的镇子已挤入了上万人,他们疯狂地追着装载尸体的车子奔跑,从两名死者身上扒下哪怕一粒扣子作为纪念都好。葬礼那天,达拉斯的报童们在墓前为其献上了硕大无比的花束,以感谢这两人放浪不羁的犯罪记录提升了报纸的销量。
所以毫无疑问,当《雌雄大盗》的片子一出,即刻受到业内外人士的一致追捧,当年拿下奥斯卡金像奖十项提名,并最终得到最佳女配角和最佳摄影奖。时至今日,该片女主角费·唐纳薇仍被视为诠释了“史上最性感的女悍匪”角色。
为什么这些杀手能让人如痴如狂?因为与公众若即若离的间距感令很多人产生了迷思,认为他们具备“上帝”的能力,能掌控人之生死,简单总结起来,杀手与其粉丝的关系,接近于“上帝”与“教徒”之间的牵绊。2012年公映的韩国悬疑大片《我是杀人犯》便清晰地揭示了公众的这种微妙心态,片子讲述一名宣称自己是连环杀手的英俊男子,在案件公诉时效过期之后现身,成为焦点人物;他不仅表现得没有罪恶感,还著书立传借机敛财。本该是人人喊打的杀人犯,却敢于站在光天化日之下炫耀他的黑历史,其底气便来自于一大群自组应援凶犯的“迷妹”。
美国导演大卫·芬奇是绝对有“杀手情结”的电影人,从杜撰的《七宗罪》到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十二宫》,能看得到他迷恋于连环杀手的犯案手段与心理动机之间的微妙联系。
《十二宫》中的主角——也就是从未真正露脸的“黄道十二宫杀手”,于上世纪60年代浮出水面,他属于“人狠话还多”的凶犯,手段干净利落,从不在作案现场留下关键证据。1968年至1969年期间,辗转于包括旧金山在内的几座城市,用一把9毫米口径的手枪射杀了37名无辜人士。尽管杀人手法并不稀奇,但杀人以后的行为却很特别,杀手会持续不断地给媒体寄去信件或贺卡,并在信中设下四道密码,供大众猜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这名爱作秀的剧场型杀手,简直和世界著名悬案凶犯之一的“开膛手杰克”有异曲同工之“妙”。尽管时至今日都未查出其真面目,但“黄道十二宫”杀手仿佛亲手为自己打造了电影剧本,使得大卫·芬奇可以轻松地采用近似纪录片的写实风格拍摄本片,于是,电影里头的“十二宫杀手”形象扑朔迷离,极具吸引力。
2017年开播的美剧《心灵猎人》,可谓是芬奇的匠心之作,他终于可以实实在在地将大量现实中已被关押的连环杀手进行逐个细致探访,整出了一副浩瀚的“连环杀手众生相”。2019年8月播出的第二季中,甚至出现了赫赫有名的查理·曼森。
事实上,从查理·曼森的案子可以精准解释人们对于杀手的“爱慕”从何而来,那就是——凭空脑补出来的所谓“神性”。
曼森其人被喻为“美国历史上最疯狂的杀人王”,因为他在上世纪60年代蛊惑了一大批年轻人,引誘他们吸毒、抢劫,滥交,最终怂恿他们向无辜的人举起了屠刀,制造了连环血案。受害者当中最著名的,当属法国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的妻子兼女演员莎朗·塔特,被曼森的信徒勒死的时候,塔特已怀有8个月的身孕。
在《心灵猎人》第二季中,曼森虽然只出现了短短一场戏,却成为整个剧的“轴心”,里头的这名杀手,被精确地塑造成了一个“大话精”,他口惹悬河、说谎成性,并且拒绝承认自己的一切罪行,反复强调他从未亲手杀人。曼森狡诈而拙劣的演技,让观众看清了连环杀手身上的某种“神棍”特质,最最可怕的是,这种看上去能轻易拆穿的把戏,却总能把很多人迷得失去了心智。在曼森入狱的几十年间,他依然高高在上,受到大量铁杆粉丝的簇拥,收到的仰慕信也是堆积如山,这期间还有25岁的妙龄美女斯塔向他求婚,最终她如愿以偿地与79岁高龄的曼森在狱中举办了婚礼。用斯塔自己的话来说,这一切举动都是因为“我天生就应该这样”。也就是说,在正能量成为全球主流价值观的同时,“性本恶”的概念仍是很多人默认的所谓“真相”。
所以我们不得不认识到这样一种现象,残酷血腥的连环杀戮不见得会吓退所有人,相反地也许更能展示出“磁石”的吸引力。而影视剧对其的包装,更让这些杀人者展示了另外一种接近“明星”特征的美丽面孔,如果说原先各大媒体对杀手添油加醋的描述还未能打动人心,那么大银幕与小荧屏的轮番进攻,却足以神化这些暴行。
1985年8月31日,理查德·拉米雷斯在洛杉矶东部哈伯德街试图偷车时被捕。1986年3月4日,他在一次初步听证会上作证后被护送出法庭,对着镜头做了个鬼脸。
自打“杀手们”横行影视圈以来,杀戮便以浪漫之名四处散播,一如盖·里奇执导的《王牌特工》系列里,科林·费斯扮演的衣冠楚楚的王牌特工那场在教堂里一气呵成的畅快连杀戏,观看过程中你根本无从关心死亡人数, 只会为这酷炫场面和演员的耍帅拍手叫好。这就是杀手戏占便宜的地方,连文艺片导演李安都无法免俗,在今年推出了动作科幻大片《双子杀手》,让黑人影星威尔·史密斯在片中自己追杀自己。
也许,“被浪漫”的杀手,正是影视创作者自行打开的魔盒,从里边飞出来的是源源不断的灵感、潜意识,以及人性的阴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