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瑶乡教育的“标蛮子”
2019-02-25李伦娥赖斯捷刘祎霞刘春联
李伦娥 赖斯捷 刘祎霞 刘春联
雪峰山腹地,大雾弥漫,弯急路险,能见度不到10米的大山里,进山的20多千米路程,技术娴熟的司机提心吊胆开了近一个小时,我们几个都晕车了,下来哇哇直吐。
这是從山下到洞口县大屋瑶族乡的山路,这条路,付舒标走了一辈子,直到生命定格在49岁。
2018年11月9日14时58分,强撑着霸蛮开完这段山路到县教科局汇报工作的付舒标,突发脑干大出血,撒手离开了他心心念念的学校和家人,长眠于这片生他养他的瑶乡土地。
隆冬时节,我们往返600多千米,走进大山,来撷取这个人称“标蛮子”的霸蛮教育故事。
忘我的“标蛮子”:一个人的坚守
“全县海拔最高、经济最穷、山路最险。”洞口县教科局局长曾广增用这三个“最”概括大屋瑶族乡,“几乎没有一个老师愿意去”。当了9年多局长的曾广增说,2009年春节他去学校慰问,全校20多位老师就两人在40岁以下,其中一个就是付舒标。也不能怪老师们,大屋平均海拔900多米,全年冰冻期55天以上,雾罩期250天左右,一旦冰冻这座大山就成了孤岛,难怪全乡5600多户籍人口,常住人口却只有2000多人。
但是付舒标主动要求回去,并且一待就是一辈子。
那是1985年,16岁的付舒标初中毕业,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武冈师范。“终于走出大山了。”母亲杨富梅喜极而泣。可是没想到,3年后,在学校多次被评为优秀学生的付舒标,重又回到大山。“山外有学校要他他不去。”和他同事23年的兰雨标说,当时兰父是大屋中心学校的校长。“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屋瑶族人,我都不来,别个怎么会来?”付舒标对母亲说。“难怪都喊你是‘标蛮子。”母亲嗔骂道。
19岁的付舒标就这样走上了讲台。年轻,又是科班出身,学校给他安排了多头工作:初中26班的班主任,教英语、数学,再教25班的地理。“其实哪只这几门,他是缺什么教什么。”妻子刘小桂说,比如教了好多年的英语他根本没学过,完全是自学的,边学边教。为此他还报考了邵阳师专的英语大专班。
“我们班70多个人。”兰雨标就是25班的学生,他的印象中付老师课上得好,要求严,做事认真,“70多人现在都可以开两个班了。”但付老师一个人全部担起来,而且教学质量相当好。“中考时班上有十几个人英语超过了100分。”网友“时来运转”回忆。而另一位网友杨诗说,他初二英语总是在60分左右徘徊,初三付老师接手,中考他居然冲到了96分。1997年,付舒标带的第一届初中毕业班综合学业成绩在全县8个山区乡中一跃为第一,英语成绩也在8个山区乡中排第一。这年,他被县政府记三等功。此前的1991年,他已经被记三等功一次。
“在社会上反映良好。”付舒标在当年的年终总结中写道。其实岂止良好啊,简直可以说是放了个“卫星”。大屋是瑶族自治乡,地处偏远贫困山区。全乡下辖7个村,其中4个是深度贫困村,占全县深度贫困村总数的三分之一。因为贫困,全乡5000多户籍人口中有超过3000人常年在外务工、居住,他们的子女也都跟随在外读书。留在大屋九年一贯制学校就读的,多为留守儿童或贫困户子女。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大屋的教学质量是全县垫底,有的学科成绩与倒数第二名甚至差二三十分。
付舒标有什么诀窍?“也说不出,他就是爱学生,爱学习。”1991年就在大屋做代课老师的妻子刘小桂说,从工作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把家安到了学校,与学生同吃同住,只周六去看下父母,有时没过夜就匆匆赶回。“每天他跟学生一样早起晚睡。”她说,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教室或者寝室,晚上的最后一件事也是从教室回来。30年来,除了寒暑假和周末或进城开会学习,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学校里。“也不可能外出,更没什么娱乐活动。”刘小桂望着连绵的大山说。
刘小桂说不出老公的教书诀窍,但是翻看付舒标的备课本、工作笔记,再听学生、同事和家长们的介绍,我们感觉到,其实很简单,一个字:爱,对瑶乡的爱,对教育的爱,对学生的爱。
“上课严,讲课细,对学生好。”现在也是教师的潘巧窍,说起付老师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当时潘巧窍的妹妹也读初二,家穷的他常常没钱交学费,“没事,课本先拿去”,付老师帮他垫了几个学期学费。女生小潘患有羊癫风,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为了给孩子增加营养,每次去食堂打饭菜,付舒标都是把自己那一份分成两半,另一半给小潘。“分吃一餐容易,分吃三年难啊。”食堂工友谈起这事,热泪盈眶。他说,小潘还经常发病,每次发病,都是付舒标送她去乡卫生院。
其实,送学生到乡医院救治,这是付舒标常干的事。“有时深夜,有时凌晨,反正没个定准!”乡卫生院的老医生回忆,“有付校长掏钱或垫钱,我们只管治病救人。”至今,只要是大屋学校的学生看病,都不需拿现金,只在乡卫生院报班次和姓名就行。
还有个学生小唐,如今已是洞口某校的副校长了,读书时付老师是他的班主任。因家穷营养不良,到初三了小唐还时常尿床,晚上山区气温低,漏风的寝室,湿薄的被子,小唐感冒了。付舒标拿来自家的烤火箱,生火烧炭帮小唐烘被子,还讨来民间偏方,用黑豆炖猪尿泡给小唐吃,坚持一个多学期,小唐的这个毛病大为好转,后来还考上了大学。
有细心的老师算了下,在大屋中学工作的30年里,从付舒标手中培养出的大学生超过了200人,至少200个家庭的命运与走向因为付舒标得到改变。因此,付舒标常说,瑶乡子弟的成才让他很满足,也很快乐。
暖人的“标蛮子”:带着一群人坚守
“标蛮子”的故事太多了,晚上我们在老乡家住下,第二天继续采访。
那个晚上,我们真正体会到了冷彻骨的滋味,两床被子甚至有人三床被子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但直到早上脚还是冷的。朋友圈中有人问有空调没?感觉我们与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对话频道上。还空调?过两天降温冰冻,只怕连电都要停掉!
2010年冬,大雪封山,学校就停电一个多月。就在记者采访的前几天,学校冰冻停电。“老师们抢着要上课,说这样还暖和点。”校长欧阳海青说,那次停电,学生们差点连饭都吃不上,“柴油机发电煮饭,一餐饭要烧50多斤油,哪负担得起。”他心疼地说。
为什么不住酒店住老乡家?又有人问。住酒店?学校周围就几十幢民房,还酒店,有个小卖部就不错了。
下山住?晚上雾更大,根本不可能下山。
但是“標蛮子”无数次挑战这个“不可能”。有好多次云雾笼罩实在看不清了,付舒标让妻子下来走路当向导,他开着车子蜗牛样跟在后面爬行。“县城过夜要钱,第二天回来又耽误事。”他说。2017年10月为基金会给学校的老师们颁奖,他和欧阳海青到县城找董事们,谈完已是晚上11点多了。“付主任一定要回去,说是两个校长都不在不行的。”欧阳海青是刚调来的九年一贯制学校校长。那天晚上雾特别大,欧阳海青很少开这样的山路,所以每到拐弯处,付舒标就下车步行引路。“有五分之一的路程都是他下来步行引路的。”欧阳海青说,那次回到学校时是凌晨两点多,两人衣服都湿透了,一个是紧张汗湿的,一个是雾浸湿的。
“真的是拿命在搞。”1995年,兰雨标从贵州六盘水师专毕业,付舒标找到他一定要他到大屋来任教,“条件是差,但是能为家乡作贡献又能陪父母,来啰。”他力劝自己的学生。那个时候,年仅26岁的付舒标刚被任命为中学校长。把21岁的兰雨标劝回来,学校加起来才13位老师210名学生,一幢破旧的教学楼。进山,也只有一条土路。
“我们好好干,会有更多人来的。”他跟兰雨标说。非师范专业的兰雨标不知如何上课,他手把手教他备课,要教的课还先自己示范讲一遍。当时兰雨标教初一数学、初三化学,还当班主任,“学生素质真的不怎么样。”兰雨标说。当时他讲数学的正数、负数,学生非常不理解,怎么还有比0更小的数呢?付舒标就告诉他方法,让他举例:我们山上经常结冰,可不就是0摄氏度以下?在付舒标的悉心指导下,兰雨标迅速成长,当上了教导主任、中学校长,如今是中心学校的负责人。人们常打趣地说:“看到老标(付舒标),就有标老(兰雨标)。”
但是,像兰雨标这样愿意留下来的年轻老师并不多。“来了也是按规定最多只待三年,一天都不多留。”刘小桂说。所以那些年暑假,付舒标总是翻山越岭“蹲守”教育局要新老师,但几乎每次都是空手而归。
“这学校怎么办啰?”心急如焚的他总是对妻子念叨着。“我可以啊,你帮我办转正就行了啊。”妻子趁机跟他提出。她是自费师范生,1991年就来大屋代课了,教过初中数学、语文,质量都还不错的,1993年县教育局还有领导听过她的课,说可以转正。但是这些年,他无数次跑教育局,妻子的事,却只字未提。
“1998年以前每月60元,后来120元,2003年后‘一刀切了不能上讲台,现在只能做学前老师,报酬视收学生多少而定。”说到这里,刘小桂眼泪直流。现在乡里正在建公办幼儿园,建好后她连这份收入都没有了,30多万元的房贷和正上初三的儿子,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学校办好了,大屋富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这是他无数次对妻子的解释。所以这些年,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办好学校。
好机会来了。2006年,湖南开始试行招收公费定向师范生,洞口所在的邵阳,也开始试行每年为每个民族乡招收一名初中毕业生免费读师范,毕业后回所在乡工作。
“这下好了。”那些天付舒标真的好高兴。他找到学校最优秀的学生梁自胜,“你一定要去考师范,我们大屋太需要老师了。我们自己都不来,哪个还会来!”他对梁自胜说。“亦父亦师亦友”,在梁自胜心里,付舒标的话某种意义上比父母的话还重要。他听从老师的话,报考师范并毕业回大屋任教。“少用彩色粉笔。”付舒标听了他好多课,对初上讲台的他,从备课、教案、板书到与学生谈话,到家访,都一一细教,并常常敲边鼓:“大屋教育要靠大屋人带头撑起,只有大屋人好好干,山外来的老师才会跟着干。”正是师父的言传身教,才工作5年,梁自胜就成为洞口县首届“恒邦教育之星”,现在已是全县为数不多的优秀“通关老师”。
加油打气,业务指导,生活关心,付舒标以这样的“三部曲”来赢得老师们的心。说到生活关心,老师们要讲的故事就更多了。“都在他家吃过饭。”这是县城教科局领导都知道的。刘小桂说,家里差不多每天都有人来吃饭,之前的周恩宝老师,在家里一吃就是三年。“人家山外的老师到我们这偏僻地方来工作,不容易。”他对妻子说。
付舒标这个中心学校校长,相当于之前的学区主任,其实手下管着的也就是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此前兰雨标是这所学校的校长。2017年下学期,兰雨标升为业务专干,欧阳海青从外乡调来当校长。“来大屋中心学校只有一年多,我早已感受到付主任满满的关爱。”欧阳海青调来的这一年多,基本上也是每餐都在付舒标家吃。
他更难忘的一件事是,2018年上学期,他到教科局开会后开车返校,因为吃了感冒药,要上山的时候,药性发作,他昏昏欲睡,眼前的山雾更是迷漫一片。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付舒标,“你停车休息,我马上带人来接你”。付舒标的话让他吃了定心丸,他半开着车窗睡着了。“付主任来接我时也没有把我叫醒。一直到了学校,他才扶我进宿舍休息。”
“那天,一早就看到付主任在学校巡视。”问起老师们最后一次见付舒标时的情形,他们都这样回忆。
30年来,付舒标就是这样与老师们一起站在校园里,他早已成为大家的标杆,影响和带动了一批老师扎根大屋瑶乡。如今全校22名老师中,有10名是付舒标的学生,至少16人是受到了他的影响而留下来的。
老师们一个个留下了,学生呢?生源怎么办?生于斯长于斯的付舒标常跟人说,瑶乡子弟朴实、野性、充满生命的张力与拼劲,肯读书,但大多数都太穷了没钱读。所以这些年来,为劝学,为扶贫,付舒标和同事们走遍了乡里的每个村寨、每户人家、每个山头、每条田埂。
大屋常住人口虽只2000多人,却分布在76平方千米的山寨里。80%以上的学生是留守儿童,家校沟通的唯一办法是家访。那是1999年秋,付舒标已是校长了,一个叫王石的孩子有可能輟学。“去他家里看是怎么回事。”付舒标邀上兰雨标和年轻的宁老师,翻山越岭步行5个多小时才到王石家,只见孩子家破茅屋摇摇欲坠,屋顶盖着的是风化了的塑料薄膜!
当了解到王石母亲离家出走,父亲打工毫无音讯,只得与爷爷相依为命时,付舒标当即掏光了3个人的口袋,凑出200多元现金塞到王石爷爷手中。家访返程,由于赶路太急出汗太多,三人跳入溪水洗澡解暑,结果年纪最小的宁老师不胜冷水刺激,突然脸色发白,一头栽倒在溪水里不省人事。付舒标连忙掐人中,与兰雨标两人轮流背着小宁老师回校。近10千米的山路,折腾到校时已是深夜2点多。
至今,两个当事人每每回忆起此事,总苦笑“怕了这样的家访”!而这样的家访,付舒标坚持了30年,风雨无阻。妻子刘小桂都跟着去了好多次。2017年冬天,她跟着付舒标到青山村的一个建档立卡贫困户学生家里,先坐车后走路,搞了七八个小时,还自己掏钱送上慰问金。“天天在外跑,一个月那么点工资,单买你家访穿破的鞋子都少哩,家里的人莫用钱算了!”她曾经抱怨,夫妻俩工作一辈子,在县城里买了套60多万元的房子用上了公积金还要欠债30多万元。但是现在,只要老公还活着,她把全部工资送给学生都愿意啊。
磨人的“标蛮子”:为了更好地坚守
去世前一个月,为了7200元的奖金,付舒标县城、学校两头跑,当面说、电话聊,软磨硬泡了10多天,终是靠着一股霸蛮劲,为2018年下半年离职的两位老师争取到这笔奖金。
奖金从何而来?又为何需要软磨硬泡才能得到?
事情的缘起还得追溯到2011年。那一年,付舒标就任大屋乡学区主任;那一年,梁自胜等年轻老师开始陆续补充进来。“每年一个,再加上特岗教师,教师队伍是能逐步改善了。”刚上任的付舒标盘算了学区未来的教师队伍,有了公费定向师范生,学校的老师年龄结构将更趋年轻、综合素质将更加全面,但是如何留住他们,激发他们的积极性,让他们乐教爱教?付舒标苦苦思索着。
教师工资一月两三千元,学校经费每块钱都需精打细算,年轻人能坚守岗位就已不易,要调动他们的积极性,还需另辟蹊径。大屋有一批在广东闯出一番事业的企业主,能不能联系上他们,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重奖那些为家乡教育教学质量提升作出突出贡献的老师?
王伯发、陈善云、张日升、尹华兴、尹华亮、潘中喜、曾湘东……早已将生命融入瑶乡教育的付舒标,开始了他对企业主们的艰难游说。2011年,怀揣从乡镇府打探来的名单,付舒标自掏腰包,购买了南下的火车票。当时正值盛夏,为省3元公交钱,他顶着烈日走了20千米路。当一身汗的付舒标出现在王伯发面前时,这位千万身家的企业主内心是动容的,“我和几位同乡,一直有反哺社会、报答家乡的心愿,但他到底是不是可信任可托付的人,只见一面,我没法确定”。
王伯发们开始多方观察付舒标,一次、两次、三次……付舒标前后跑了6趟广东;若是得知他们中谁回了老家,付舒标就会登门面谈游说;见不到面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远距离游说。
“标蛮子”惹不起!王伯发等7人最终认定,付舒标就是那个可信任可托付的人。2013年,7人各自发动相熟的大屋籍企业主,捐资成立了洞口县第一个乡镇教育基金会,如今基金会的捐赠者已达48人,总额为452000元。
基金会设立大屋教育教学质量奖,每年10月底重奖当年度在此方面作出突出贡献、取得明显进步的教师和学生。自2014年至今,共发放师生奖金187000元,奖励优秀教师60余人次,优秀学生50余人次。为了让教育教学质量奖的发放更加精准、公正,付舒标牵头制定了《大屋中心学校教育教学管理条例》,4大块34条,如何奖,怎么罚,白纸黑字,清楚明白。
“获奖大户”谢周勇老师,5年累计获奖超过4万元。山区缺学科教师,毕业于邵阳师范的谢周勇,先后担任初中语文、生物、物理、数学教师,如果不是靠奖金支持购回了电脑和大量各学科教学用书,“我真的很难在几门学科教学中都得心应手”。
作为公费定向师范生,谢周勇在大屋的服务期已满,但他目前尚未有调离的想法。钻研业务,认真教书,每年都能拿一笔奖金,除了提升自己,还能给妻子存下家庭建设基金,“留在大屋,和她一起分享我力所能及的幸福,挺好的”。
把青年教师留在大屋,是付舒标奔波两年、筹建教育基金会的初衷之一。在基金会运行两年后,他们又于2016年增设山区教师津贴,对扎根大屋的教师进行奖励。教书满三年者,每年奖200元;满六年者,每年奖400元;满九年者,每年奖600元,依此类推。因工作时间最长,付舒标获得了最高津贴,这次拿到的是2143元,远低于第一名的9915元。
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没能继续留任大屋的教师,付舒标对他们在职时作出的贡献也从未忘记。去世前软磨硬泡来的7200元奖金,为的便是2018年秋季开学前离开大屋的两位教师。
2018年10月14日,付舒标开始筹备当年的教育基金发放总结会。刘佳丽等两位教师,上半年教学表现突出,按照此前规定,可获得奖金7200元。“但规定也说了,奖金必须发给在职教师。”兰雨标说,是否给这两位教师发奖金,付舒标和基金会董事方有了不同意见。
“离职了就不能发,这是规定,不能随意变更”,这是董事方的态度。
“不拘在岗离职,只谈论功行赏”,这是付舒标的“执拗”。
为了这份“执拗”,为了对得起离职教师的付出,更为了安住在职教师的心,付舒标给几位董事打了无数通“说服”电话,还跑到董事成员老家去做他们亲人的工作。听说一位董事提前返乡,他第一时间赶到山下的山门镇,又是一番“磨嘴皮子”,最终说动这位董事同意去做其他几人的工作。
此后不久的一天夜里,“大概12点吧,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很兴奋,说7200元奖金的问题解决了。”兰雨标回忆道,时间应是他去世前10天。电话挂断没几分钟,付舒标又打来电话,情绪明显有变。说是董事方负责人并未同意发放这笔奖金,之前所说的问题解决,不过是其中两位董事决定二人私下拿钱奖励。
“我是学区22名教师的‘后勤部长,如果不能争取到这笔奖金,我对不住刘老师他们。我更怕其他老师心中有想法,万一他们以此为鉴,当准备离职时,干脆那一年都不好好工作了,又怎么办?”付舒标把心中的焦虑全部告诉了兰雨标后,又开始拨打一个接一个的电话,直到凌晨三点他给兰雨标打来最后一个电话,再次兴奋地说“问题解决了”为止。
“我走过这么多地方,碰到过那么多人,付舒标真是个‘蛮子。”湖南建工集团第四工程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曾三忠觉得,付舒标能争取到这笔奖金,实在是意料之中。“我们这几年在大屋乡承担建档立卡贫困户的易地搬迁工程,这位付校长没少来工地‘磨嘴皮子。”曾三忠对付舒标印象深刻:像个化缘和尚,一身旧衣,耐得风吹雨淋,耐得冷脸怠慢,逮着他们一有空闲,就来游说公司支持大屋教育。“到后来,真的是被他个人感动了。”负责人说,公司最后为大屋教育捐赠8.2万元,为大屋九年一贯制学校添置图书和电脑等。
几年学区主任当下来,付舒标“磨嘴皮”的功夫见涨,大屋的教育教学质量更是突飞猛进。最近几年,大屋学区的教学质量抽测一直稳居洞口8个山区乡的第一位,2015年还考了个全县第一。
这是大屋瑶乡教育从未有过的喜庆事儿。付舒标张罗着,在校门口挂上了大红横幅。这横幅,为全乡教育提了气,也吸引了正在大屋乡调研的县委书记艾方毅。
“横幅上写的是真的?”艾方毅问随行人员。确认后,艾方毅临时起意走进校园现场办公。看到“一张”由4张乒乓球台拼成的会议桌以及几把临时凑出来的塑料凳子,不禁为这份“境苦心坚、财乏情坚、路险志坚”的“大屋精神”所感动。“这么偏僻的学校,能有如此教学质量,实在不容易。”当场拍板,县财政拿出300万元,用于大屋九年一贯制学校硬件提升。
“改造學校又有好多故事。”兰雨标说,建综合楼时为了说服老乡们迁坟,建中心幼儿园时为了协调与周边村民的关系,付主任又不知道磨了多少嘴皮子,光迁坟就前后搞了8个多月。
慢慢地,后勤综合楼、二教学楼、冲水式厕所、中心幼儿园……一幢幢楼房建起来了,学校面貌一年一个样儿。灰白墙,红黑顶,群山环绕的校园,庄重古朴。
8年,付舒标规划下的大屋教育,教师平均年龄由52岁降至29岁,学生数从165人增至219人,教学质量从全县垫底到山区乡第一。
“春雨,染绿了世界,自己却无声地消失在泥土之中。”付舒标这位被家长、被同事亲昵地称为“标蛮子”的校长,将生命葬于雪峰山麓,融入瑶乡教育,留下一支生机勃勃的队伍和一座美丽的校园,宛如一捧火种,照亮后来者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