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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黄异体,花鸟画的新纪元

2019-02-25唐晓亮

读者欣赏 2019年3期
关键词:设色花鸟画

唐晓亮

花鸟图 (局部)

草虫花卉图 62.4×27.7cm 五代 黄筌(传)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五代时期,花鸟画创作领域出现了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流派,代表人物分别是黄筌与徐熙。黄筌,为后蜀宫廷画家,以设色富丽的鸟虫见长;徐熙,乃南唐士夫画家,曾退隐山林,以水墨渲淡的花竹驰名。

他们分别代表了在朝的最高统治者、达官贵人和在野文人、士大夫的审美趣味。北宋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论黄、徐体异”中将之归结为“黄家富贵,徐熙野逸”。黄、徐花鸟画风格的出现以及相关理论的提出,标志着五代时期中国花鸟画创作的进步、繁荣与成熟。

黄筌,字要叔,成都人,主要创作活动在后蜀时期。他擅長画花竹、翎毛、佛道、人物和山水,以画品“富贵”流布于世,是一位技艺全面的宫廷画家。他13岁时随画家刁光胤习画,后向宫廷画家滕昌祐和孙位学习,技艺大进。因善画,黄筌17岁时即被宫廷选中,供奉于前蜀后主王衍。后蜀先主孟知祥继位后,黄筌被授为翰林待诏,司翰林图画院事。后蜀后主孟昶时,黄筌被赐予“金紫”,并加官衔为如京副使,供职于西蜀画院达40年之久。黄筌习画善于吸取他人之长,“全该六法,远过三师”,终成一家之法。

黄筌继承了唐代以来的花鸟画传统,所画多为宫廷中的奇禽异卉,画面浓艳工致,寓意富贵吉祥。他以极细的线条勾勒,再配以柔丽的色彩,使得画面线色相融,情态生动逼真。

史书记载,蜀中本无鹤,后蜀广政七年(944年),孟昶得六鹤,黄筌领命在偏殿壁上绘之。黄筌画出了鹤的多种姿态:唳天、惊露、啄苔、舞风、梳翎、顾步。蜀主赞叹,遂命此殿为“六鹤殿”。此类轶事尚有许多,不胜枚举。据传,黄筌曾经在八卦殿壁上画花竹雉鸡,致使皇帝行猎的白鹰误以为真,竟向壁间扑啄。

黄筌的花鸟画以“以形写神”“双勾填形”著称,如流传于世的《写生珍禽图》《雪竹文禽图》《溪芦野鸭图》等。《写生珍禽图》虽画幅不大,却描绘了麻雀、桐花凤、大山雀、蜡嘴、龟、蝉、蝗虫、蜜蜂、瓢虫等24种动物,且每一种动物的造型都画得精准生动,富于变化。鸟儿有各种姿势:朝左立、朝右立、低头觅食、抬头待哺、展翅而鸣……虫儿有各种样子,即便是豆粒大小的昆虫,黄筌也能画得须爪毕现、惟妙惟肖,连透明的翅膀都清晰可见,令人叫绝。沈括在《梦溪笔谈》中概括说:“诸黄画花妙在赋色,用笔极新细,殆不见墨迹,但以轻色染,谓之‘写生。”

黄筌在求得物象的形似上下了很大功夫,所画禽鸟的形体、毛羽及动态均细微真实。这与唐代人物画中散见的一些花鸟衬景相比,画工要成熟许多。这种富丽的画风不仅在五代标新立异,还奠定了两宋画院中工笔花鸟画的基础,成为宫廷花鸟画的唯一标准。由于黄筌所画作品多用于装饰宫廷,具有精谨艳丽的富贵气象,故被称为“黄家富贵”。

草虫花卉图(局部)

芳淑春禽册页 绢本设色 22.3×25.6cm 五代 黄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雪竹文禽图 绢本设色 23.6×45.7cm 五代 黄筌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写生珍禽图 绢本设色 41.5×70.8cm 五代 黄筌 故宫博物院藏

写生珍禽图(局部)

雪竹图(局部)

黄筌长于用色,徐熙则善于用笔。徐熙,江苏南京人,出身于江南世家,祖先世代为官。他虽出身名门,却无意做官,“志节高迈,放达不羁”,一生高雅自任,不肯出仕,过着恬淡、自由、洒脱的隐居生活。他徜徉于田野园圃之间,每遇景物必细心观察,默记于心。其所画多花竹、禽鱼、蔬果、草虫之类,借以表达自己高旷的情怀。

画法上,他一反唐代以来流行的晕淡赋色,而是直接以墨写花卉,创新出“落墨”的表现方法。所谓“落墨”,是指把枝、叶、蕊、萼的正反凹凸先用墨笔连勾带染地描绘出来,然后再在某些部分略加色彩。也就是说,一幅画的形和神都是用墨笔和墨色来“落定”的,着色只是辅助。徐熙因此享有“江南花鸟,始于徐家”之美誉。从其所著《翠微堂记》“落笔之际,未尝以赋色晕淡细碎为功”的记述中,我们也能体会到他的花鸟画创作中以墨为主、以色为辅的理念。

徐熙代表作《雪竹图》,描绘了雪后的枯木、竹石。同样是谨严的写实作品,与北宋盛行的“细勾填彩”“务求逼真”的画风相比较,这件作品更显率意而出格。徐熙花鸟画“落墨”的形式脱离物象的固有色,超越形体的烦琐表象,仅借助水、墨晕染的微妙变化,便刻画出枯木、竹石丰富的肌理与质感;然后再将竹石置于匀整、纯净的墨色背景中,使画境既呈悠远之意,又蕴藏着蓬勃生机。整幅画面从造型到技法毫无潦草、荒率之迹。

雪竹图 绢本墨笔 151.1×99.2cm 五代 徐熙 上海博物馆藏

玉堂富贵图(局部)

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中称徐熙画“以墨笔画之,殊草草,略施丹粉而已,神气迥出,别有生动之意”。米芾形容其花鸟画“其纹稍粗如布”。徐熙作画蕴含“江南处士”的高洁情怀和理想意趣,与妙在赋彩、细笔轻色的“黄家富贵”形成鲜明对比,故被称为“徐熙野逸”。

徐熙画花落笔颇重,只要略施丹粉,便骨气过人,生气跃然纸上。其作品有“意出古人之外”而具“清新洒脱”之风的特点,真可谓“骨气风神,为古今之绝笔”。徐熙曾画《石榴图》,一株树上结着百多个果子,气势奇伟,笔力豪放,摆脱了当时画院里柔腻、绮丽的画风。他用质朴、简练的手法创立的“水墨淡彩”,在当时独树一帜。

徐熙代表作《玉堂富贵图》,牡丹、玉兰、海棠等布满全幅,争奇斗艳。这种满纸点染、不留隙地的画法,显然是受佛教艺术影响的结果。

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录》中说:“(徐熙)多状江湖所有,汀花野竹、水鸟渊鱼。今传世凫雁鹭鸶、蒲藻虾鱼、丛艳折枝、园蔬药苗是也。”

玉堂富贵图 绢本设色 112.5×38.3cm 五代 徐熙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在徐熙眼中,自荣自枯的野草、自开自谢的野花,无不是最美的风景;在徐熙笔下,那自由自在的禽鸟和农民们自给自足的蔬果,始终与之相伴,使他于骨气风神之中呈现出天然的浪漫和生命的高雅。因此,王安石吟诗赞之:“徐熙丹青盖江左,杏枝偃蹇花婀娜。一见真谓值芳时,安知有人盘礴臝。同朝众史共排媢,亦欲学之无自可。锦囊深贮几春风,借问此木何时果。”苏东坡也以绝句颂之:“江左风流王谢家,尽携书画到天涯。却因梅雨丹青暗,洗出徐熙落墨花。”

徐熙用粗笔浓墨,草草写枝、叶、萼、蕊,略施杂彩,使色不碍墨,不掩笔迹,一变黄筌细笔勾勒、填彩晕染的方法。然而,由于当时不少达官贵人追逐富贵艳丽的画风,“徐熙野逸”也就显得与之格格不入,故被讥为“粗恶不入格”。加之黄筌在画院中占有优势,徐熙的画风一时不被接受,受到了极大的排斥,因而,徐熙被排除在皇家画院之外。但徐熙在写实基础上求笔墨之变,却也适应了绘画由稚拙进入写实、由写实转向写意的发展趋势。因此,他的画风渐渐被有识之士所赏识(南唐后主李煜就对其极为欣赏),于是很快流传开来,为越来越多的人所喜爱、赞美。

“徐熙野逸”的画风对后世影响极大。在宋代,宋太宗见徐熙《石榴图》,以为“花果之妙,吾独知有熙,其余不足观也”。在元代,徐熙被赵孟頫、鲜于枢所赏识。在明清,徐熙更是被沈周、徐渭、陈淳、八大山人、华喦等所推崇,成为文人画的始祖。他与黄筌都代表了五代花鸟画的新水平,具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梅花双鹤图 纸本设色 169.5×80.3cm 五代 徐熙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黄家富贵,徐熙野逸”是五代时期花鸟画创作的两大流派。以技术标准论,徐不及黄;但凭艺术标准而言,黄却不及徐。用笔和设色是中国传统花鸟画技法中极为重要的两大元素。“富贵”和“野逸”审美趣味的不同表现在绘画观念上,就是色彩和水墨表现技法的不同。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它们都有着各自不同的欣赏人群和文化内涵。这体现了审美功能的多元,同时也为后世中国画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黄家富贵”一直代表宫廷最高统治者和达官贵人们的审美观念,成为院体花鸟画的典范。而“徐熙野逸”则首开水墨淡彩和水墨写意花鸟画的先河,代表着在野文人和士大夫的审美情趣,成为民间“士夫画”和“文人画”的先驱。此后各个朝代的花鸟画都是在這两大流派的基础上不断地演进、变化。由此可以说,徐、黄两大流派揭开了中国花鸟画创作的新纪元。

(选自《中国书画报》)

豆荚蜻蜓图 绢本设色 27×23cm 五代 徐熙(传) 故宫博物院藏

花鸟图 绢本设色 33.8×236.2cm 五代 徐熙(传)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花鸟图(局部)

百鸟朝凤图 绢本设色 34.3×236.9cm 五代 徐熙(传)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藏

百鸟朝凤图(局部)

蓮池水禽图 绢本设色 150.6×91cm 五代 顾德谦 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藏

丹枫呦鹿图 绢本设色 118.5×64.6cm 五代 佚名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竹雀双兔图(局部)

 竹雀双兔图 绢本设色 114.3×56cm 辽 佚名 辽宁博物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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