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吼记
2019-02-24采薇
采薇
狮子是中原与西域互通往来的和平使者、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见证,狮子的形象颇受中国人喜爱,因而逐渐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有关狮子的造型艺术品,狮子也成为中国民俗文化的重要元素和精神象征,融入传唱千年的古诗词曲。
无畏狮子吼 声如雷震法力无边
狮子一吼,百兽惊怖。
明初画家王绂作《瑞应狮子诗》:“西戎狮子进神京,粲粲金毛映日明。幸际盛时亲睹此,绝胜前史但闻名。万方顿使群妖息,一吼能令百兽惊。不是吾皇珍远物,远人深意慕朝廷。”
随着佛教的传播,孔武有力的狮子形象在中国民间以及佛像雕塑中出现的越来越广泛。狮子在佛教中既是护法者形象,又是文殊菩萨的坐骑,凶猛傈悍,威震八方,或时恣哮吼,百盖俱辟易,因此后来其形象逐渐被人们用来作为护卫者和辟邪物。
佛家用狮子喻佛,指其无畏,法力无边。释迦佛一讲法,阐明真理,外道就害怕。《维摩诘所说经·佛国品》记载“演法无谓,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狮子吼”代表的是“如来正声”,能降服一切魔鬼。
忽闻河东狮子吼 拄杖落手心茫然
元丰三年(1080年),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被贬到黄州任团练副使,不期遇上陈憷,两人携姬同游。陈慥妻柳氏非常厉害又爱嫉妒,得知此事后大怒,厉声训诫陈慥。苏轼戏称柳氏怒号为“狮子吼”,作诗《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
其中“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两句可谓传神至极。“河东”是柳姓的郡望,陈妻姓柳,故以“河东”指代。陈季常好佛,而佛家以“狮子吼则百兽惊”比喻佛教神威,所以苏轼以佛家语与陈季常开玩笑。苏轼此诗通俗风趣,嘲讽了柳氏的凶妒与季常的惧内。后世以“河东狮”称悍妇,“河东狮子吼”指太太的吼叫怒骂声。
明代戏曲作家汪廷讷将这一典实融入戏剧,创作了《狮吼记》。《狮吼记》讲述宋人陈储(字季常)上京探访伯父不遇,与旧友苏轼每日携歌姬游赏。不久苏轼谪黄州,与陈慥同游杏坞桃溪。柳氏善妒,得知有歌姬陪同游逛,便怒火中烧,令陈健在池边罚跪。正巧苏轼来访,陈慥急忙起身,柳氏怒号且打骂不已。柳氏觉得苏东坡唆使其夫携妓游,又来干涉自己的家事,便把他赶出去了。后柳氏拉陈慥到县衙陈诉,县令戒柳氏之妒,县令夫人打骂县令以袒护柳氏,又请土地评理,土地则偏向陈及县令,又被土地婆打骂。结果两方互相打骂,演成一场滑稽戏。
不久,苏轼赠妾与陈藏之别馆,柳氏得知,罚其跪下顶灯,又以绳束其足,柳氏执绳一端防其逃走,陈向巫妪求救,女巫以羊代陈三日,并以陈已变羊胁迫柳氏。柳氏恐惧,遂允迎妾入宅。后又打骂怒号如狮吼,把家中闹得鸡犬不宁,自己也气病了。阎王差牛头马面摄其生魂,幸禅师佛印把她度回阳间。柳氏魂游地府后幡然醒悟,从此尽改前非,一家和睦。
《狮吼记》风格幽默、嬉笑怒骂,令观者捧腹、百姓喜闻乐见,相继被改编为昆曲、京剧、越剧等传唱不绝,成为中国古典戏曲中杰出的喜剧作品。
河东狮吼为哪般
探究女人为何会发出“河东狮吼”,需要男人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两宋社会奢靡,产生了深刻社会变化,除了识字、嫁资等决定女权大小有无的因素之外,柳氏所代表的两宋女性,一方面要与传统父(夫)权制的普遍强化趋势做抗争,一方面还要警惕买卖婢女、妾和娼妇的女人市场扩大化的绞杀。
“河东狮吼”也就是在这种社会条件下虚构出来的。女性原本微弱的权力被“两股势力”所抵消,当然要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
男人卖婢纳妾,司空见惯;男人流连青楼,家常便饭。买卖女人的“大市场”对于上层家庭主妇权力的负面效应无疑是巨大的,妥协的结果,不外乎男人让出部分管理权,比如让妻子管理婢妾,总体趋势是导致女人们陷入争斗,在嫉恨的纷争中把精力消耗殆尽,而男人则作壁上观。
实际上,南宋中期确实有许多士大夫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将女人商品化、钱财化,模糊了家族的界限,亲人之间的联系变得歧义、含混并且脆弱,因此作出了种种有意识的奇怪抗拒。
譬如把婢女买回家,仅限于家庭财产的增加;把从前的青楼女子带到家里做妾,却让她们招待客人;当官的和妾生了孩子,但在离任返回老家时却把妾甩掉等等,看似无情,其实都是致力于家庭(后院)的稳定。
按照苏东坡的说法,陈季常“晚乃逐于光、黄间,曰歧亭”,说明这对夫妻是晚年才放弃家业隐居黄州的,老夫老妻之间,大概不会“河东狮吼”。但虚构故事里的发出狮吼的柳氏却是应该点赞一下的。从叙事来看,柳氏是位持家有道的女子。就像南宋学者孙觌所说:“予尝谓妇人女子虽以幽闲静专为德,而尸居傀然,懵不知事,如土木偶人,则为愚妇。”即为人妻者,不光要有妇德,還需具备“知事”的才干。持家有道,即为知事,而“河东狮吼”,也可称为妇德,出发点,都是为丈夫好。
时至今日,河东狮吼之声依然可闻,恩爱夫妻也并不少见。可见,妻子偶尔表现凶悍,也是爱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编辑/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