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发射是民营航天的入口——欧洲咨询公司总裁帕科姆·雷维接受记者采访
2019-02-22曲向芳
2018年12月5-6日,由中国航天工业科学技术咨询有限公司(简称“航天咨询”)主办的第六届航天国际化发展论坛在北京召开,300余位国内外航天业界专家、智库学者和企业家共聚一堂,共谋共商共绘商业航天大未来。
在本次论坛上,欧洲咨询公司(Euroconsult)总裁帕科姆·雷维(Pacome Revillon)作了题为《卫星服务业前景》的报告,指出全球商业航天营业额2740亿美元,通信、导航、对地观测的占比为54%、44%和2%,2011-2016年复合年均增长率为7%, 2012-2017年为8%。报告预测卫星服务业未来走势呈现四大特征:一是航天技术与服务创新持续加速;二是机载宽带接入、自动驾驶、万物互联、万户融通等新业务模式层出不穷;三是新增私人与政府投资主体不断涌现;四是行业生态系统转型牵引未来发展。
在论坛上,航天咨询与欧洲咨询公司达成合作意向协议,依托各自优势资源,联手打造高端航天产业国际交流平台,助力商业航天蓬勃发展。
欧洲咨询公司成立于1983年,多年来一直为市场调查提供参考、为航天业和卫星应用提供咨询服务,在全球享有盛誉。欧洲咨询公司每年推出较为全面的卫星行业相关报告,覆盖卫星制造、发射、服务及应用,并于2018年11月底首次针对中国航天生态系统发布了《2018中国航天产业》报告,指出中国商业航天发展迅猛,业态多元、民营企业迭起,已构建起商业航天的全产业链,形成良好发展生态循环。
在论坛举办期间,记者对欧洲咨询公司总裁帕科姆·雷维就全球商业航天特别是中国商业航天发展的相关问题进行了采访。
记者:中国与全球商业航天发展有什么区别?对中国国内商业航天公司有何建议?
帕科姆·雷维:总体来讲,在航天领域,政府是主要力量。欧美市场的航天政府机构正在把具体项目合同授予私营航天部门,这是政府与私营的合作模式。主要形式有两种:一种是直接性的合作合同,大多是一次性的;另外一种是PPP模式,政府与私营公司之间的合作。政府谨慎选择合作方,合作方必须具有一定的科技方面的成熟能力,这些私营部门才能拿到政府合同订单。一般情况下,私营部门和公司是从研发开始,随着其技术的成熟,会有更加长久的合作。以欧洲为例,欧洲卫星对地观测项目,政府已经主导将近20年,但在第三代对地观测卫星发射方面,主要还是私营企业主导。对于私营企业来说,专注于国内市场是很好的开始,比如中国有强大的内需,在中国航天发展上,我们认为中国内部市场就是很好的开始。尤其是私营部门刚开始如果能在国内市场找到1~2个大客户,这将非常有利于开发国际市场。对于中国商业航天发展的情况,据我了解刚刚起步,有很好的前景。为了加速中国私营航天企业增长,可以积极寻求国际伙伴,开拓国际市场。比较一下,现在欧美、俄罗斯、日本市场,80%~90%的宇航产业活动是政府支持的,政府是最大的客户,这样资金自然就会流向他们,资金比较充足。与政府投资相比,商业航天有可以更快发展的优势,尤其是在欧洲市场,政府机构发展现在越来越受到限制,所以更多私营企业有机会打开商业市场。对于商业航天来说,一个主要优势是比传统的政府模式发展更快,对中国来说也是如此,比如一些小卫星项目、灵敏软件定位系统,这对于私营部门来说都是重要的机会。
记者:现在低轨通信卫星星座发展很快,低轨通信卫星星座前景如何?
帕科姆·雷维:在低轨宽带卫星星座领域,包括国际通信卫星公司(Intelsat)、加拿大电信卫星公司(Telesat)、欧洲卫星公司(SES)等在内的很多传统上领先的机构或公司表现出投资或者合作获得这种新能力的兴趣,低轨宽带星座其中的兴趣点之一是更低延迟的服务,低延迟,意味着不仅上行下行会更快,等待数据传输开始的响应时间也会大幅缩短,这关系到现在的4G、未来5G竞赛的发展。随着行业的发展,除了市场和机会之外,这些星座也将是下一代卫星基础设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这些低轨宽带卫星星座也面临着挑战,这些星座是否真的可行有以下几点考虑:第一点是小卫星星座要正式进行商业运营,必须有全球覆盖能力,要达到全球覆盖能力,至少需要投资30亿~50亿美元来建设;第二点是星上的速度与通量能否快到足够能与地面的光纤设施比拟,可以有竞争力,这是技术上的挑战;第三点是用户终端,卫星是空间设施,地面接收设备的成本能否降到一定程度,这也是卫星星座项目是否能够成功的主要考量因素;第四点,全球组网星座难道每一个国家都能同意让卫星接入到他们自己国家吗,比如像俄罗斯这样相对封闭的国家;第五点是投资回收期的问题,初始投资很大,这些星座需要找到特别大的合同或者特别有钱、有实力的投资商才能保证项目的可行性,比如原先高轨卫星把整星1/3的卫星容量都一次性地出租给某些大客户,类似于联通这样的运营商,有整个地区市场的这样的大客户,或者像有的运营商负责整个拉美地区或非洲地区的运营。而对于小卫星星座能否找到大客户大合同是个问题,这可能有难度。总结来说,有多少星座是一个问题,他们还在寻找融资,一般情况下,投资融资模式有两种,一种是投资商,一种是银行贷款,多少卫星最终会被研发并送入轨道部署还不确定,这对于第一代卫星星座非常有挑战性。
记者:您在报告中提到航天经济的创新元素,从全球航天产业来看在科技创新方面有什么趋势?报告中提到航天生态系统正在转型,能否谈一下正在发生的转型?
帕科姆·雷维:最新一点科技创新是高通量卫星、超高通量卫星,其特点是比传统卫星可提供更多容量,传输速度更快,与传统卫星相比区别主要在于波束的大小,高通量卫星波束一般较小,设计上要求有一定灵活性,比如可以切换到不同的地区这样技术上的挑战;第二点科技创新是在于卫星接收终端的小型化和更加可移动性,比如说手机里可以装有一个卫星接收器,有两个项目与这个技术相关,一个是平板天线,另外一种是电子有源天线(EAT)。还有一点主要趋势是这些卫星运营商会进行一个垂直整合,不断地往终端用户市场移动,更加接近客户,因为传统的运营模式是以出租卫星容量为主,现在更多融入服务提供商,达到终端用户,这是大的趋势。
终端用户的需求可能需要很低的数据传输,也可能要求更快的连接。传统卫星行业转发器价格下降是一个优势,近期,美国、日本、巴西的一些合同都是更多在非市区、城乡结合部地区有LTE的网络连接。如果乘坐游轮旅行,会发现游轮网络互联越来越火;另外还有一个卫星的应用很火,是在机载互联方向,全球近80个航空公司提供机载互联服务,现在机载互联服务速度还比较慢,行业发展趋势是未来成本降低,我们会有更快的网络,能实现视频的传输,这是将来的发展方向。
机载互联方面,中国的一些航空公司走在世界前列,非常活跃。不远的将来,航空公司想要从机载互联的消费终端服务中收费,必须保证高速互联才能实现。为了把终端用户的使用成本降低,现在有一些新的技术,如高通量、超高通量卫星技术,可以把卫星提供的网络成本降低,更好地服务海事通信如船舶互联或者飞机上的机载互联服务。
低轨卫星星座系统,能使得在地球上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以更快的速度提供上网服务,另外还有一个优势,比如现在北极、南极地区的覆盖不大,但如果低轨星座能够实现全球覆盖的话,那么极地地区的覆盖也会增强。对于终端用户来说,我们希望付同样的价格,但有更快和更多的容量,为适应这些,卫星制造商也在享受工业4.0成果,像全自动化生产、3D打印技术、数字信号处理技术,这些都有利于传统卫星制造商把卫星制造成本降下来。所以说,与五年前相比,成本已经大幅度降低;还有一个主要趋势是物联网卫星项目,物流的应用;另外,卫星的主要应用在于地面基础设施不能达到的地方,或者作为地面基础设施的完美补充,尤其是像优化飞行路线的计划和管理、智能船舶方向的一些应用。
记者:卫星信息产业创新能为信息产业社会带来什么效益?
帕科姆·雷维:第一点是增强连接性;第二点是物联网、物流的应用;第三点是在对地观测卫星方面,比方说减灾上的应用;另外在卫星对地观测方面,人工智能(AI)技术很火,在卫星图像分析上发挥着重要的优势。传统上卫星对地观测可说是售卖图片的,现在AI技术可用电脑对图片进行大数据分析,这些分析结果可以支持农业和金融行业等,比如说城市发展速度、卡车通过多少辆、建筑增加了多少,这就是传说中的信息价值,提供更加有价值的市场信息。对于AI图片的分析,可以提供更有益于决策性的信息,同一张图片可以监测同一个地区的变化,这有助于市场决策;另外能够通过对地观测卫星获得更及时的图像信息,比方说你可能不关心3年前北京什么样,但3天前北京与现在相比有什么变化你可能更加感兴趣。但AI技术的成熟应用,需要在2020年到2025年才能实现。现在只是一个趋势,技术还不够成熟。对于所有这些新的应用和宇航业的创新,不能由传统卫星行业和机构承担,把这些应用推向市场主要还是新兴的公司更有力量、更有优势。
问:报告中提到现在欧洲咨询公司有600多个客户,其中是否有来自中国的?双方签约之后,是否会推出有关中国航天产业的报告?报告中提到中国商业航天前景,中国商业航天哪一点令您印象最为深刻?
帕科姆·雷维:针对第一个问题,答案是有的,我们第一次与中国的合作是在1995~1997年左右,在那时就有中国客户了;近年来,合作不断增长,我们与中国研究机构的合作,举例来说,每年9月,我们有巴黎世界卫星商周,这是世界卫星行业的领导人会议,中国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有代表出席。另外,我们在行业调查报告方面,有中国企业对此感兴趣。
2018年11月底我们发布了《2018中国航天产业》调查报告,除了中国卫星产业报告外,欧洲咨询公司也发布了针对全球卫星产业的报告,其中包括中国地区的内容,比如广播、电信等。另外,前段时间我们发布了有关深空探索产业的报告,中国显然是这一领域的重要的积极参与者。我们每年发布的行业报告,既有关于老牌机构和政府部门的信息,也有新兴公司的信息。具体来讲,主要包括四个方面,横贯整个产业链,其中包括卫星制造、发射、运营、应用等方面的一些调查结果。
中国航天产业发展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第一点是快,无论是科技创新、发射卫星数量以及整个卫星行业生态系统发展都非常迅猛,中国正成为全球航天产业发展的主要力量;另外,国际合作方面,中国与很多国家的航天局都有很多合作,国际化合作越来越多;第三点是中国青少年、年轻一代对航空航天产业的关注和所散发出来的能量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一点就是航天文化,航天爱好者很多,并充满热情。这与欧美不同,在美国和欧洲,航天是小众的事情,而在中国是主流;另外,在中国,还有一些新的风投加入进来,航天产业初始投资大,投资回收周期长,这些风投敢于承担风险的程度令人印象深刻;在中国民营火箭领域,制造快舟的火箭公司发展很快,中国有5~6个民营火箭公司将来可能会成功,航天产业尤其是中国以前是国家主导,现在民营新力量的注入,一个是在科技创新上有更多发展,再一个火箭发射是民营航天的入口,大部分民营航天走的是发射这条路,但法律法规上对民营航天存在挑战,现在国家鼓励民营航天市场发展,需求很大,所以政策会逐渐放宽。
记者: 2018年10月27日,蓝箭公司的朱雀一号火箭发射失利,您认为小火箭有大市场吗?
帕科姆·雷维:现在总的来说,需求是跟不上供给的,小火箭的发射商很多,大市场方向上很有希望,中国现在有10~20个小卫星项目,融资数额没有民营火箭大,小卫星商业运营模式还不太确定,不过中国航天产业价值链完整,可以制造也可以发射,有利于降低成本,这与其他国家相比是中国的优势。
虽然国内需求没有跟上发射供给,但国际市场上还有很多卫星星座发射的需求,可选择的火箭有限,印度的极轨卫星运载火箭(PSLV)、中国的长征二号火箭,这些是发射小卫星的可选择的火箭。对卫星星座来说,寿命短,科技更新周期较大,这不同于传统的高轨位静止卫星,这些卫星大概每15年更新一次,但小卫星生产成本下降,使用寿命比高轨位卫星短很多,这就是需求来源。为应对这些卫星星座的发射需求,现在涌现出很多火箭中介商。当前中国有很多小卫星和微小卫星发射需求,看火箭发射中介商是否能够整合这些卫星项目,为他们提供价格较低、性价比最高的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