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学历街头艺人
2019-02-21张凌云史乐琰沈旻斐
张凌云 史乐琰 沈旻斐
俞涵译夫妻在上海做街头艺人,如今已近两年。他们俩看似身份特殊,高学历海归,还是上海所有街头艺人中唯一一对90后的夫妻档,实则是两位普普通通热爱音乐的年轻人。
在申城,他们有不少同行者。2014年10月,上海首批8位持证街头艺人在静安区试点表演。2018年5月,上海的持证街头艺人达到123人,每个周末在静安、长宁、徐汇、虹口这4个中心城区16个表演点进行逾百场次演出。诚如上海演出行业协会会长韦芝所言,“上海的街头艺人作为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共同构成了上海这座城市公共空间文化品牌的一部分”。
走上街头
如果按照正常轨迹,俞涵译本应坐在机关办公室里,安安稳稳地当一名公务员。但他偏偏选择离开体制,踏上另一条路。
俞涵译现今是全职音乐人。演出时,他总爱戴一顶灰色的帽子,颇有些艺术家的气质。实际上,他学的是农业相关专业,和艺术丝毫沾不上边。
而数年前在美国纽约和朋友拿起吉他随便玩玩的刘丽媛,也从未想过,回国后她在上海街头,竟“玩”出了一份事业。
本职是商业地产分析师的刘丽媛最近在准备考CFA(特许金融分析师)。工作几年,与她同届的很多同学朋友不是当了部门经理,就是升任主管。她和俞涵译倒是看得开。“这都是个人选择。我们羡慕别人收入高,人家也羡慕我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俞涵译说道。
2016年,刚到上海的俞涵译和刘丽媛在静安公园偶遇街头艺人的表演,第一次了解到上海“持证艺人”的存在。在上海,这群街头艺人的演出许可证由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颁发并管理。从2014年试点管理至今,在多个部门的配合下,管理日渐成熟。
一回到家,俞涵译就上网搜索,恨不得立刻在上海的街头开唱。从夏到秋,他一有时间就坐在电脑前,在上海市演出行业协会的网站上频繁刷新。直到10月,他终于刷出了开放申请的消息。
2017年夏天,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毕业的张倩正式成为上海第8批街头艺人。她的第一次街艺表演,也在静安公园。几年前,正是因为《街头音乐:美国社会和文化的一个缩影》这本书,她决定报考导师洛秦的研究生,学习音乐学理论。
本科毕业的小元,“资历”老一些。2012年,他从IT公司辞职,拿着把吉他,过上了天天和城管“打游击”的日子。
最开始的那段日子并不好过。人民广场,是小元最初站上街头演出的地方。为了方便每天表演,他将房子租在不远处。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除了床和桌子,还要腾出地方放键盘、话筒架、音箱。每次上街表演,连拖带拉,设备加起来得有七八十斤。一趟演出过后回到家,他的肩上全是包带勒出的红印,几年下来,右侧肩膀凹了一个坑。正常情况下他一天能有200-300元,少的时候只有几十元。然而,很多时候,他倒更愿意选择人少的地点,不图挣钱,只想安稳地表演,即使完整地唱完一首歌也好。
成为“正规军”
每次演出,俞涵译都要带上两张“上海街头艺人节目审核许可证”。小证挂在脖子上,大证摆在前方琴盒里,这两张证,很多时候,代表着尊严和安全感。
为了许可证,小元等了近7年。他清楚记得,在街头艺人面试现场,自己竟紧张到手抖。面试当天,他和乐队的伙伴一同前去。“评委说,听我们的歌是一种享受。”
上海的街头艺人在拿到证前,都会和演出行业协会签订“不定价”“不转让摊位”“不乞讨”“不扰民”等14项职业约定。看似是一种约束,但这些约定的存在,才能在包容多元文化发展、活跃城市艺术生态的前提下,让街头艺术规范发展,也让这些表演者更长久地驻足于上海的街头。
在成都,2018年4月29日起,街头艺术表演项目首批街头艺人正式持证上岗;在深圳,自2015年夏天,街头艺人开始持证变为“正规军”;在台北,街头艺人执照考试早在十余年前就启动,已累计核发街头艺人活动许可证一千多張,其中还有发行过唱片的艺人……
目前就职于上海金融行业的李适,在墨尔本大学读研时,曾在墨尔本街头演出过1年多。那时候,他一唱就是2、3个小时,甚至更久。
在纽约读研时,刘丽媛住的公寓楼下,每天都有许多街头艺人在表演。东方面孔也不少,在纽约的地铁站里,她见过中国姑娘弹奏古筝。
小元直言,“没几个在街头演出的表演者是为了名利,更多人还是惦念着心中那份热爱。”俞涵译也承认,能坚持下来的街头艺人,多是凭着一腔热情。
无限可能
直播兴起后,小元和乐队伙伴将表演场地转移到直播间。在室内架起乐器,唱得轻松,收入来得也快。赚得最多的一次,因为唱了一位网友点的《红日》,他们收到了网友连刷的3万多元礼物。
如今,小元的乐队已经积攒一批忠实观众。每场演出结束,都有观众走上前交流,想交朋友的也挺多,后来他干脆给乐队弄了个二维码。短短半年间,乐队的两个微信群里,已有600多名好友。
2017年,俞涵译和刘丽媛一起被评为十大杰出街头艺人。刘丽媛常常感慨自己很幸运:有爱摄影的阿姨场场不落,每次都专程赶来为他们拍照;有路人特意找到他们,邀请他们为自己的婚礼写歌。以此为灵感,工作室拓展了新业务。俞涵译的写歌效率挺高,灵感来了,一天就能创作出一首新歌。
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去年,几部电视剧的歌曲大热,在街头每走几步便能听到,刘丽媛本想尝试,也许能吸引更多观众。“我们回家再仔细一看歌词,还是算了。”刘丽媛摇了摇头。“我们不会刻意迎合流行。比如,抖音里火的歌,并不适合我们唱。”
街头成为他们检验原创歌曲最直接有效的现场。“写得好的歌,即使陌生,如果能引起共鸣,路人也愿意为你驻足。”俞涵译说,他们正在慢慢升级演出设备。起初,俞涵译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把吉他,两年间花了2万多元,购置吉他、非洲鼓、布鲁斯口琴、专业音箱等设备,就为了给观众呈现更好的演出效果。
在工作之余,刘丽媛偶尔也在公众号里写点随笔。她的公众号,名为“每一种可能性”。
对于他们来说,在这座城市的生活中,本就有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