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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六朝碑刻校注》校考七则

2019-02-21邓章应

四川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9年6期
关键词:拓本字头石刻

孙 颖,邓章应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汉魏六朝碑刻校注》[1](下文均简称《校注》)是毛远明先生2008年出版的碑刻文献巨著,在收录有拓片的1417通碑碣中,包含400余通石刻造像,占比近30%。对于每一篇造像记,《校注》均给出了详细的录文和注释,在语言文字、宗教、历史、文化等方面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但篇幅较多,难免有一定的疏误。本文对其中所收的7则造像记录文或注释中的12例存疑之处进行校考,对存在争议的字词进行辨析,同時指出《汉魏六朝碑刻异体字典》(下文均简称《字典》)的部分疏误,期望求教于方家。

一、北凉《沮渠安周造像记》(3/89①)

在六朝石刻中,“考”写作这一字形常见,北魏《寇臻墓志》(4/63):“乃追勋考行,显赠龙骧将军、幽州刺史,谥曰威。”“考”作“”,北魏《元燮(一)原始兴于六度,孝终著乎慈悲

首先,对照拓本,“王”前当脱一字,此处脱文或因误以为“王”前为敬空,但后文的“大凉王”并未敬空,且沮渠氏当时比较弱小,沮渠安周的称号实为受刘宋封号[11],使用敬空表示与皇帝等同的地位并不妥当。此外,这一句显然是在说明佛造像记》(4/72):“亡考太傅静王”,“考”作“”。而“孝”写作这一字形六朝石刻却未见,且“孝道”在此处颇为难解。“六度”“慈悲”均为佛教用语,“六度”即六波罗密,指“六种行之可以从生死苦恼此岸得度到涅槃安乐彼岸的法门。”[6]“慈悲”,即慈与悲,“与乐为慈,拔苦为悲。”[7]2324这一整句是在阐述对于佛法意义的认识和理解。“原始”指考察事物的本始或开端,《史记》卷一百三十:“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8]《后汉书·郑孔荀列传》:“常以为中贤以下,道无求备,智算有所研疏,原始未必要末,斯理之不可全诘者也。”[9]前半句探究本始,后半句考察终结,整句语义通畅,且有着颇为工整的结构。

《字典》“孝”字头下的此字,应调至“考”下,并重新释义。

(二)王震布音以移风,大士运四以摄护持法的意义,且前后对举。《西陲石刻录》将此处录为“□王”[5]6集585,是也。贾应逸直接将此处录为“法王”,指“护持佛法之常王”[12]。而大士为“梵文摩诃萨埵的意译。是对菩萨的尊称。一般指在圣位的大菩萨。亦用以称被认为菩萨化身的人。”[13]292则“法王”与“大士”正相对,可参。这里的脱文是造成此字难判断的原因之一,误以为“”当为动词,与“运”相对,而实际是“震”与之“希”作“”,北魏《魏灵藏薛法绍等造像记》(4/15):“夫灵迹诞遘,必表光大之迹,玄功既敷,亦标希世之作。”作“”。在同一篇中,“悕宗研“运”相对。

其次,六朝石刻造像中,“希”作此字形多见。北魏《姚伯多兄弟造像碑》(3/287):“梵音希声”味者”,“悕”拓本作“”,右半部分与此字形亦近。“希音”表示“玄远高超的言谈”[14]3卷696-697,常见于佛教典籍中。《高僧传·晋庐山释慧远》:“希音远流,乃眷东顾。”[15]《出三藏记集·毘摩罗诘提经义疏序》:“落落焉,声法鼓于维耶,而十方世界,无不悟其希音。”[16]后半句《校碑随笔》[17]及《西陲石刻录》均作“运四摄以护持”。《校注》也已指出两书“并‘以摄’倒文”。可从。“四摄”为佛教语,“详称‘四摄法’、‘四摄事’、‘四事摄法’。为菩萨摄引众生归向佛道德四种方法。”[13]142与“希音”对举。这样,整句当为“[法]王震希音以移风,大士运四摄以护持。”

《字典》“布”字头下的此字,应调至“希”下,并重新释义。

二、北魏《张安世造像碑》(5/33)

(一)大圣如味③,而研之者明。至言若讷,㝵之者辨

按:《校注》对“㝵”的注释为:“‘讷’下一字稍泐,似‘㝵’,通作‘得’。备参。”“㝵”拓本作“”,当非“㝵”,通作“得”。《北朝佛道造像碑精选》拓本稍清晰,为“”[18]71,可知左半部未封口,录文作“寻”[18]131,甚是。北魏《杜永安造像记》(5/22):“胡可超寻”之“寻”作“”,北周《邵道生造像记》(10/251):“乃能仰寻经教”作“”。与此处字形基本一致。北魏《姚伯多兄弟造像碑》(3/287):“经云:大道如昧,而研之者明。至言若讷,而寻之者辨。”与此句完全一致,可证此处当为“寻”无误。

《姚伯多兄弟造像碑》和《张安世造像碑》出土时间、地点接近,且均为道教碑刻。此处思想或均出自《道德经》,“大道(或大圣)如昧,而研之者明”当出自“明道若昧”。

(二)是以张安世体识虚空,识真王法

《姚伯多兄弟造像碑》:“是以群方,而功不在己。”“陈文五千,功不在己。”“在”分别作“”“”。通过这几个字形的比对可以较为直观、清晰地看出“在”由“”“”变为“”的演变过程:首先“”连写为“フ”;其次“フ”变“ノ”,“丨”变“丶”。从而组合成“丷”,与“圡”结合,成为“”这一字形。可用如下图示的四个步骤表示出来:

《姚伯多兄弟造像碑》和《张安世造像碑》的“在”字字形可以补充“在”的异体字材料,《字典》可增收。

三、北魏《慈香、慧政造像记》(5/52)

《字典》在“往”字头[2]911下和“遥”字头[2]1050下均收录这一字形,“往”下这一字形当删除。

(二)夫零觉弘虚,非体真邃。其迹道建崇,□表常范,无乃标美幽

此外,梁春胜对东魏《道俗九十人等造像记》(7/343)、东魏《道颖、僧惠等造像记》(8/30)中的“”做过辨析,并分别给出了“虚宗”“真宗”“冲

四、北魏《贾良造像记残石》(5/159)

(一)(上阙)斯微恩,令道俗众生,见者增善“以”。在六朝石刻中,“以”左边作此形多见。《姚伯多兄弟造像碑》:“尊道为主,学以苌生。”“以”作“”。《元遥墓志》(4/350):“虽鼎湖之神以昇,而遗弓之感莫发。”“以”作“”。

(二)下及臣民,蠢动之类,永断五恶趣,常含六道形。速发菩提心,忽获法津荣。越度是非表,端坐涅槃诚。湛然长满足,灵智坚固平

《贾良造像记残石》与《元悦修治古塔碑铭》内容相似,且两石刻出土地点一致,刻石时间接

《字典》“象”字头下引用的此句当删除。

六、南朝梁《□宣造像记》(3/186)

“为过去亡人□□敬造释迦石像一躯,愿女永离三途,恒受妙乐。”

五、南朝齐《释玄嵩造像记》(3/127)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象灭为乐。”残泐,但字形轮廓仍可辨认,当非“人”,而为“女”。紧接其后的是“愿女永离三途,恒受妙乐。”据拓本,“女”前尚有一字作“”,上半部分可识,当是“亡”字⑤。知此像是为“亡女”所造,印证了前一字当为“女”。在造像记中,对已故亲属的称呼,有用“亡者”,也有用“亡人”这一类通称的,但一般先有对造像或发愿对象的介绍,然后才使用“亡者”或“亡人”这一类通称。南朝梁《释法海造像记》(3/148):“比丘释法海奉为亡母、亡姊造无量寿石像,愿亡者乘此福,去离危苦,上升天堂。”,北魏《清信女□知法造像记》(3/248):“清信女□知法为亡父母造□□□,愿亡人上生□□。”这样更符合逻辑,而不会先用通称,再来说明具体的已故亲属。

故整句当为“为过去亡女□□敬造释迦石像一躯,愿亡女永离三途,恒受妙乐。”

七、南朝梁《□景光等造释迦像记》(3/188)

“复愿□□,早成员□,智照现在。景光母子,并一切眷属,百命延远,善缘果遂,三鄣永除。”

按:对照拓本,“员”、“智”间无字,当衍一“□”。此外,“照”拓本作“”,当非“照”,而为“”,即“愿”。南朝梁《康胜造像记》(3/184):“愿现在眷属常安隐”,“愿”作“”。北魏《曹望憘造像记》(5/319):“愿[以]建立之功,使津通之[益],仰为家国,己身眷属,[永]断苦因,常与佛会。”作“”。因石面泐蚀,以及“员”“智”间衍文,导致与“照”相混。整句当为“复愿□□,早成员智。愿现在景光母子,并一切眷属,百命延远,善缘果遂,三鄣永除。”

注释:

①斜线前数字表册数,后表页数,如《沮渠安周造像记》(3/89)指此篇在《校注》第三册的89页。下文均同此,不再一一出注。

③《校注》对此处的注释为:“味,当是‘昧’字,暗昧不明。”当是。

④《元悦修治古塔碑铭》(5/247)中关于汝南王元悦的注释为:“《洛阳伽蓝记》称元悦兄弟信奉佛教,曾修建景乐、冲觉、融觉诸寺。与此修治古塔碑铭吻合。”不够准确。景乐、冲觉、融觉三寺为元怿所造,只有景乐寺有元悦修葺过的记载。

⑤此处脱文蒙梁春胜老师提醒,本文在修改过程中也多次得到梁老师的指导,谨在此致谢。文中若有分析错谬之处,责任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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