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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之际 遭遇斯难1
——从笔记小说探讨太宗与魏征

2019-02-21黄翠芬

惠州学院学报 2019年4期
关键词:新语魏征太宗

黄翠芬

(朝阳科技大学 通识教育中心,台湾 台中 41349)

唐代贞观之治,是史上难得的盛世。太宗(599-649)不但是唐代帝王的楷模,更是史家歌咏的明君。唐武后时,吴兢(670-749)编撰《贞观政要》,总结其“用贤纳谏”的政治经验,作为后代帝王的借镜①。

君王专制时代,谏诤本身是一项冒险行动。君臣地位悬殊,谏诤绝非易事。贞观时代(627-649),太宗特重魏征(580-643),魏征成为谏诤代表。对此,《唐语林》载“文宗谓宰臣曰:‘太宗得魏征,采拾阙遗,弼成圣政’[1]231”。《旧唐书》评太宗为:“迹其听断不惑,从善如流,千载可称,一人而已!”对于魏征则论为:“前代诤臣,一人而已[2]63”。太宗与魏征,已然在正史或异纂中,成为君臣相得的典范。

唐自建国,鉴于隋之湮灭,特重修史,期从兴衰之理,贻鉴将来,于是重史修史。士人以任史职为荣②,“实录”“直书”成为普遍的撰写意识。时人好撰笔记小说,仿史笔撰小说。如唐•刘肃《大唐新语》,多载太宗与魏征事,其〈原序〉谓:“虽为小学,抑亦可观”,所纂述“备书微婉,恐贻床屋之尤;全采风谣,惧招流俗之说。今起自国初,迄于大历,事关政教,言涉文词,道可师模,志将存古[3]”,可见其强烈的纂史与存古的动机。

综观,当时记太宗轶事的笔记小说颇多,如史学家刘知几之子刘餗撰《隋唐嘉话》,简约记载当时闻见。《隋唐嘉话》载记太宗、高宗、武后事,尤太宗轶事为多,其〈序〉[4]言“余自发丱之年,便多闻往说③”。盖刘餗在开元朝,曾供职史馆修国史,博观广阅,其自述撰作动机为“不足备之大典,故系之小说之末”,虽说是撰存异闻,其意在“与正史参行”“何其明着”,用以补史阙;故唐史最早见诸此书④,而有《国朝传记》《国史异纂》⑤之称,深为史家所重。此外,《唐语林》一书也是五十多种唐人著作纂辑而成,虽是有闻即录的残丛小语,但以史笔直书当代人事,深具参照价值⑥。《旧唐书》多引用笔记小说材料;宋祁在《新唐书》也好采笔记小说入史;《资治通鉴》认为笔记小说“并足以证正史之异同,而补其阙漏⑦”。大凡逸事之记,前人所遗,后人补记,虽求诸国史较为实录,但求诸异纂也能补益良多。

笔记小说虽是粗陈梗概,但针对特定主题,考察相关纪实性的素材,也得以理解当时政治思维与社会观感。关于太宗与魏征君臣相得的史事,透过唐人笔记小说,得以探讨唐太宗如何鼓励进谏?是否果能“听断不惑,从善如流”始终如一?相对的,魏征何以扮演“诤臣”的角色?期待穿越时间屏障,观察君臣间的互动与冲突,以获取更具体的知见及贴近人性的理解。

一、太宗求贤纳谏力图塑造仁君形象

一种行动力的促成,需要积极的思想与意志。由于唐太宗非以嫡长继位,全凭机智谋略,屡建军功崛起。《新唐书•本纪》说:“高祖以谓太宗功高,古官号不足以称,乃加号天策上将”,由于“兵既克捷,更无死伤,无愧为臣,不忧其父”。尤其太宗败建德、降世充后,更受高祖宠重,“屡许以为太子”[5]26,于是激化王位争执的冲突。

眼见太宗声势日大,引起皇太子极度不安。《新唐书•本纪》谓:“太子建成惧废,与齐王元吉谋害太宗,未发”。此时太宗先发制人,武德九年“以兵入玄武门”,率长孙无忌、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等⑧,“杀太子建成及齐王元吉”,兄弟相残,“高祖大惊,乃以太宗为皇太子”。高祖迫于无奈,即刻立他为皇太子,交出政权。因此,后代如《资治通鉴》对太宗的评议是弒兄长、逼父谋篡。

为巩固帝位,唐太宗望治殷切,力图开创政治新局,急欲塑立仁君形,于是卑己礼贤。笔记小说《隋唐嘉话》云:“太宗燕见卫公,常呼为兄,不以臣礼。初嗣位,与郑公语恒自名,由是天下之人归焉[3]4”。对待深入虏庭,威振北狄的大功臣卫公李靖,太宗即位后,一以兄弟称之;贞观初,对于雅有经国之才的郑公魏征,太宗也称名以对。以此番礼贤下士的作为,博得臣属效忠。

仁君之德,在于能行“不忍人”之政。《隋唐嘉话》载曰:“太宗阅医方,见明堂图,人五脏之系咸附于背,乃怆然曰:‘今律杖笞,奈何令髀背分受?’乃诏不得笞背”。因为恤民爱民而下诏不得笞背。又“贞观中,有河内人妄为妖言,大理丞张蕴古以其素狂病,不当坐。太宗以有情,令斩之,寻悔以无所及。自后每决死刑,皆令五覆奏[4]18”。太宗因追悔错杀无辜,故对于死刑的判决,透过五覈奏令,一再审查层层把关,其即是其重视民命,视民如伤的具体表现。此亦如《大唐新语》记载太宗对着侍臣自道:“朕所以不能恣情以乐当年,而励心苦节,卑宫菲食者,正为苍生耳[3]4”。虽是袭取政权,但太宗以造福苍生为念。

李唐皇朝,虽有胡人血统,自开国以来殊为钦慕圣王之道。高祖曾谓:“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太宗登基后以尧舜周孔之道为尚。《隋唐嘉话》曾载太宗谓群臣曰:“始人皆言不可行帝王道,唯魏征劝我,今遂得功业如此,恨不得使封德彝等见之[4]5”。盖开国之初,密国公封德彝曾对王道治国不以为然⑨,比对《大唐新语》所记载,封德彝与魏征对此有所论难,其曰:“魏征常陈古今理体,言太平可致。太宗纳其言,封德彝难之曰:‘……魏征书生,若信其虚论,必乱国家。’征诘之曰:‘五帝三皇,不易人而理,行帝道则帝,行王道则王,在其所化而已。……’德彝无以难之[4]4”。可见在两人辩诘中,封德彝屈居下风,太宗决志力行王道之政。

贞观三年,魏征任秘书监,参与朝政,编校群书,并撰史总结王朝兴亡之训,曾上书《群书理要》以助王治。《大唐新语》载:“太宗欲见前代帝王事得失以为鉴戒。魏征乃以虞世南、褚遂良、萧德言等采经史百家之内嘉言善语,明王暗君之迹,为五十卷,号《群书理要》,上之。太宗手诏曰:‘朕少尚威武,不精学业,先王之道,茫若涉海。览所撰书,博而且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4]133”。从秦始皇建帝号(前221年)到贞观元年(626年),前后八百多年间,明君不多;鉴于前朝隋炀帝因暴虐而为士卒所杀,更令太宗戒慎。于是以魏征为首的史臣,广辑历代君王得失,藉稽古不惑。使一心求治的太宗,能鉴证史戒,避免重蹈覆辙。

用贤纳谏,自古以来是评判明君的重要德行。太宗号召群臣举贤荐能,相忍为让,励精图治。深知耳不能自聪,目不能自明,缺少多方悦纳如何圣明?太宗无论政事繁细,多方纳谏,不弃布衣,如《隋唐嘉话》所载素有文采的徐孝德之女,也上疏直谏曰:“妾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故有道之君,以逸逸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愿陛下使之以时,则力不竭;不用而息之,则人胥悦矣⑩”。进谏风气之盛,洵史上少见。又“中书令马周,始以布衣上书,太宗览之,未及终卷,三命召之。所陈世事,莫不施行。旧诸街晨昏传叫,以警行者,代之以鼓,城门入由左,出由右:皆周法也[4]19”。以如此决心和毅力,故得以使谏诤盛行一时。然而,在纳谏过程,尤以魏征所谏,多在王道德行之督责。《大唐新语》载太宗自称:“魏征每言,必约我以礼⑪”。足见在这历史性的辉煌治世中,魏征成为指标性人物。

二、魏征深受推崇乃因身份特出

贞观初,太宗鼓励朝臣上谏;特重谏官组织,不但恢复谏官之职,设左右谏议大夫八人,侍从赞相谏谕得失;也设左右补阙十二人,及左拾遗十二人,供奉讽谏,致力健全谏议机制,强化相关组织。同时,藉由擢升进谏,封书陈政得失,甚或当廷直言得失,以导正吏政。使魏征、王珪、褚遂良、刘洎、马周等谏官,得以忠贞尽节,匡正君主。

历代功高震主的开国功臣,常是帝王心腹之患,太宗却是以睿智笼络功臣。如刘觫《隋唐嘉话》载及:“太宗将诛萧墻之恶,以匡社稷,谋于卫公李靖,靖辞。谋于英公徐勣,勣亦辞。帝以是珍此二人[4]4”。当兄弟阋墙争权之际,正考验臣属依违。初,卫公、英公并非臣僚,但太宗登基后反而更珍视二人,展现包容大度。盖卫、英二公,乃唐初深具影响的开国大将,太宗即位之初,为收揽人心、稳定政局,借重老将,无异如虎添翼。

太宗也能表现对老臣的信任,常授权便宜行事,又如《隋唐嘉话》载曰:征辽之役,老臣梁公房玄龄留守西京太宗,“敕以便宜行事不请”,此时却有人告梁公(579-648)密谋不轨,于是梁公不敢自理案件,“乃驿递赴行所,及车驾于相州。太宗闻留守有表送告人,大怒,使人持长刀于前,而后见之,问反者为谁,曰:‘房玄龄’。帝曰:‘果然!’叱令斩腰。玺书责梁公以不能自任,更有如此者,得专断之[4]11”。对于急告房玄龄造反者,太宗非但不察不审,更腰斩来告,特意展现出对功臣的高度信赖。

即便如此,君臣间仍不能免除疑忌。如对于一向不谐的武将尉迟敬德⑫,太宗曾试其忠诚,《隋唐嘉话》载曰:“太宗谓鄂公曰:‘人言卿反,何故?’答曰:‘臣反是实。臣从陛下讨逆伐叛,虽凭威灵幸而不死,然所存皆锋刃也。今大业已定,而反疑臣。’乃悉解衣投于地,见所伤之处,帝对之流涕,曰:‘卿衣矣。朕以不疑卿,故此相告,何反以为恨?’[4]25”对于曾经出生入死的武将,或密告谋反,此时太宗虽曰不疑,却也刺探虚实,眼见尉迟敬德袒胸解衣,暴露伤刃处处,方始化解猜疑。

在君臣角力中,不世重臣仍具威胁性。据《大唐新语》所载:“房玄龄与高士廉过问北门营造,却引发太宗不悦。所幸仰赖魏征为此辩解:‘既任大臣,即陛下股肱耳目,有所营造,何容不知。…陛下所为若是,当助陛下成之;所为若非,当奏罢之。此乃事君之道’⑬”。既是君臣一体,劝导太宗,理应广纳雅言,接受臣属督察。又《大唐新语》载:太宗幸九成宫途中,适功臣李靖、王珪至,发生宫人官舍移让靖、珪一事,引起太宗极为震怒,认为是“轻我宫人”。魏征谏曰:“靖等陛下心膂大臣,宫人皇后贱隶。论其委任,事理不同。又靖等出外,官吏倣阙庭法式,朝觐陛下,问人间疾苦,靖等自当与官吏相见,官吏亦不可不谒也。至于舍人,供养之外,不合参承。若以此加罪,恐不益德音,骇天下耳目⑭”。在此魏征扮演调停角色,分析事理轻重,方平息太宗恼怒。

当谏议之臣并出之际,何以太宗特重魏征?对于魏征的出身,“征见太宗勋业日隆,每劝建成早为之所。及败,太宗使召之,谓曰:‘汝离间我兄弟,何也?’征曰:‘皇太子若从征言,必无今日之祸。’太宗素器之,引为詹事主簿。及践祚,擢拜谏议大夫[2]2545-2563”。《大唐新语》载曰:“隋末为道士,初仕李密,密败归国。后为窦建德所执,建德败,委质于隐太子。太子诛,太宗稍任用,前后规谏二百余奏,无不称旨[3]163”。可见魏征在前朝,不遇当时,一再更主⑮。尤其,一介道士出身的魏征,曾经是太子建成的谋士,为何能赢得太宗青睐?对此《大唐新语》载曰:“魏征有大志,不耻小节,博通群书,颇明王霸之术[3]163”。由于魏征学识博通,精于王霸之道,太宗图创新局,魏征便在太宗渴才之际特出。

再者,历代君王无不极力维护权位,面对关中耆老李靖,山东领袖李勣,太宗时有疑虑。此类强臣,若是大肆进谏犯颜,必容易触发君臣间极大的猜忌与对立;或是功臣气焰高涨,不能顺助主意,帝王也必是寝食难安。因此,在权力制衡中,魏征反而以不至于功高震主的身份,太宗藉其匡正是非,并得以发挥制衡作用。“太宗新即位,励精政道,数引征入卧内,访以得失。征雅有经国之才,性又抗直,无所屈挠。太宗与之言,未尝不欣然纳受。征亦喜逢知己之主,思竭其用,知无不言[2]2543-2563”。魏征既非山东盛门武士,又善于和谐关陇势力,不但能赢得大老倾服,在太宗心目中也是举足轻重的重臣⑯,于是在此情势下成为调和鼎鼐的不二人选。

尤其,透过争储事件,更可凸显魏征地位的重要。贞观十六年九月,太宗特意命魏征护东宫用绝觊觎。“及皇太子承干不修德业,魏王泰宠爱日隆,内外庶僚,并有疑议。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逾魏征,我遣傅皇太子,用绝天下之望。’十六年,拜太子太师,知门下省事如故[2]2543-2563”。《大唐新语》载:“太子承干失德,魏王泰有夺嫡之渐,太宗闻而恶之,谓侍臣曰:‘当今朝臣,忠謇无踰魏征。我遣辅太子,用绝天下之望。’乃以为太子太师,征以疾辞。诏答曰:‘汉之太子,四皓为助;我之赖卿,即其义也。知公疾病,可卧护之’”[3]163。当时李勣与长孙无忌胁迫太宗立晋王治。在政治斗争中,魏征虽重病卧榻,太宗仍特进郑国公魏征为太子太师并知门下省事如故,仰赖魏征平衡局势,平息夺篡。因此,对于魏征屡屡犯颜直谏,太宗仍能相忍为让,自是有迹可寻。

三、太宗屈己悦纳魏征勇于犯颜

由于君臣相得,在吏治上发挥积极的效应,“贞观四载,天下康安,断死刑至二十九人而已。户不夜闭,行旅不赍粮也。”“西北诸蕃咸请上尊号为‘天可汗’”,此番盛世景象,史上多归功于魏征谏诤之殷切。

然而,没有遭逢太宗,也无法造就魏征谏诤之功。《隋唐嘉话》曰:“郑公尝出行,以正月七日谒见太宗,太宗劳之曰:‘卿今日至,可谓人日矣’⑰”。太宗曾以“人日”推崇魏征之为民造福如造人、尽心国政。尤其,太宗对于魏征的犯颜,不但不以为忤,反觉得妩媚,这是君臣交际最难人可贵的所在。《隋唐嘉话》载:“太宗每谓人曰:‘人言魏征举动疏慢,我但觉其妩媚耳’”。此番用意深切,促使魏征时时以谠言劝正为念。

因此,魏征不敢松懈职守,谏诤不懈。如《隋唐嘉话》所载:“〈破阵乐〉,被甲持戟,以象战事;〈庆善乐〉,广袖曳屣,以象文德。郑公见奏〈破阵乐〉,则俯而不视;〈庆善乐〉,则翫之而不厌[4]18”。即便是歌舞逸乐之时,国家升平之际,魏征仍忠贞自持如斯。即便是重病垂危之际,魏征仍系念家国,《全唐小说》中〈芝田录〉载:“魏征寝疾,上曰:‘卿必不起,岂无一言?’征曰:‘嫠不恤纬。’上曰:‘真药石也’”。魏征以忧国忘身为念,自是治国药石。因而当魏征弥留之际⑱,“上领幼女曰:‘无以报卿功德,卿强开眼,认取新妇’[5]2841”。太宗更许以公主联婚,可见对其器重如是。

太宗纳谏,最为史家赞誉不已。细按唐人笔记小说,对于太宗屈己、魏征勇于犯颜之情态,颇多叙述。《隋唐嘉话》载曰:“太宗每见人上书有所裨益者,必令黏于寝殿之壁,坐卧观览焉[4]4”。从太宗之生活居处,以见其对纳谏之黾勉从事,念兹在兹。尤对于魏征进谏,更表现出难人可贵的包容,有时几近于畏怯。《隋唐嘉话》谓:“郑公尝拜扫还,谓太宗:‘人言陛下欲幸山南,在外悉装了,而竟不行,因何有此消息?’帝笑曰:‘时实有此心,畏卿嗔遂停耳’[4]6”。魏征听说太宗整装前往终山南,拟即刻前来劝谏。没想到此时太宗虽已整装好却不出门,他不讳言因为“畏卿嗔”,始作罢。写来极为生动,充分体现圣君屈己从谏,对魏征的信任与顾忌,足见魏征在其心目中已然占据相当份量。又《隋唐嘉话》载:“太宗得鹞绝俊异,私自臂之,望见郑公,乃藏于怀。公知之,遂前白事,因语古帝王逸豫,微以讽谏。语久,帝惜鹞且死,而素严敬征,欲尽其言。征语不时尽,鹞死怀中”[4]7。为警醒君王莫玩物丧志,魏征故意久语,太宗虽惜鹞死怀中,却仍严敬以对,使尽其言。

魏征进谏一向态度严肃、言词犀利。全唐笔记小说〈龙城录据〉曾载:“魏左相忠言谠论,赞襄万机,诚社稷臣。有日退朝,太宗笑谓侍臣曰:‘此羊鼻公,不知遗何好而能动其情?’侍臣曰:‘魏征好嗜醋芹,每食之欣然称快,此见其真态也。’明旦召赐食,有醋芹三杯。公见之欣喜翼然,食未竟而芹已尽。太宗笑曰:‘卿谓无所好,今朕见之矣。’公拜谢曰:‘君无为故无所好,臣执作从事,独僻此收敛物。’太宗默而感之。公退,太宗仰睨而三叹之⑲”。太宗戏称魏征为羊鼻公,为了让魏征显露真性情,改变他不假辞色的严肃,得知魏征嗜醋芹,便赐三杯以谐谑他。没想到此举,让魏征反而讥刺君主无甚作为却好小道。太宗不但有雅量承受犯颜,更能赞赏他。

然而,太宗在接纳魏征的过程,也并非始终和颜悦色,无所怨怼。《隋唐嘉话》曰:“太宗曾罢朝,怒曰:‘会杀此田舍汉!’文德后问曰:‘谁触忤陛下?’帝曰:‘岂过魏征,每廷争辱我,使我常不自得。’后退而具朝服立于庭,帝惊曰:‘皇后何为若是?’对曰:‘妾闻主圣臣忠。今陛下圣明,故魏征得直言。妾幸备数后宫,安敢不贺’[4]7”。魏征面折廷争,举止冒犯,帝王的尊严一再遭受忤逆,太宗难免情绪失控,若非有文德皇后贤明,又如何成全太宗通达⑳?

既是有心倡导进言,太宗则须练就面对谏诤在所不辞的气度。《大唐新语》载:“皇甫德参上书曰:‘陛下修洛阳宫,是劳人也;收地租,是厚敛也;俗尚高髻,是宫中所化也。’太宗怒曰:‘此人欲使国家不收一租,不役一人,宫人无发,乃称其意。’魏征进曰:‘贾谊当汉文之时,上书云可为痛哭者三,可为长叹者五。自古上书,率多激切。若非激切,则不能服人主之心。激切即似讪谤,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惟在陛下裁察,不可责之。否则于后谁敢言者。’乃赐绢二十疋,命归。”情势急切,为说动君上,有时言语不免激烈,甚至几近讪谤。唯有君王能容,臣下才敢进言直谏。因此,对于上书极谏,言词激烈者,君王应不以为忤。如《大唐新语》所载:张玄素因太宗修洛阳宫,极言“陛下今时功力,何异昔日,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弊。以此言之,恐甚于炀帝,深愿陛下思之”。太宗时时以隋炀为戒,张玄素诋太宗之行甚于隋炀。言人所不敢言,故魏征许其胆识,叹曰:“张公论事,遂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认为这才是有益于君王,有利于社稷的建言。

太宗欲与君臣共理国政,不但要能屈己容人,转怒回颜;更须能悦谏,刻意表扬谏言。在此过程中要卑己屈从,此番身段殊不容易,正是太宗能成就纳谏所在,也是魏征能深受鼓舞,义无反顾所在。

四、当初听断不惑却是鲜能克终

太宗求贤纳谏,从善如流。然而,在虚心纳谏之时,稍不留神,也难以听断不惑。如《隋唐嘉话》载:“太宗尝止一树下,曰:‘此嘉树。’宇文士及从而美之不容口,帝正色曰:‘魏公常劝我远佞人,我不悟佞人为谁,意常疑汝而未明也,今日果然。’士及叩头谢曰:‘南衙群臣,面折廷争,陛下尝不得举手,今臣幸在左右,若不少有顺从,陛下虽贵为天子,复何聊乎?’帝意复解。”太宗有心拒小人、远谄媚,但无论如何,谀顺之言总是异常动听,恐难免错过谠言正论,如《隋唐嘉话》所载:太宗征辽时,李靖举病行。大敌当前,时“江夏王进建言请以精卒五千覆其本根,数十万敌,可不战而退”。当时“帝不应”,太宗眼中只有李靖,仰仗李靖,并未重视王进建言,因此错过善谋良机,故怅然曰:“时匆遽不忆也”。可见在君臣对待之际,沟通听断之间,太宗要时时操持清明理性,殊不容易。

再者,创业维艰,守成不易。一旦政局稳固,帝王难免骄矜自持。如贞观五年,百官庆盛世,上表请封禅,魏征惟恐君主自满自得,特意谏戒阻挠。《大唐新语》载:“太宗谓魏征曰:‘朕欲封禅,卿极言之,岂功不高耶?德不厚耶?远夷不服耶?嘉瑞不至耶?年谷不登耶?何为不可?’征对曰:‘陛下功则高矣,而人未怀惠;德虽厚矣,而泽未滂流;诸夏虽安,未足以供事;远夷慕义,无以供其求。瑞符虽臻,罻罗犹密。积岁一丰,仓廪尚虚。此臣所以窃谓未可。……’太宗不能夺,乃罢封禅”。由于论争不胜,對於封禅一事,太宗只好作罢。然而,此时太宗已然陶醉在成就自满之中矣。

贞观十年以后,太宗大肆修建隋朝旧宫,常游幸巡宫。《唐语林》谓:“太宗常幸洛阳,颇见可欲,多治隋氏旧宫,或纵畋游。魏征骤谏,上忻然罢,曰:‘非公,无此语’[1]303”。纵于逸乐已然可见,此时魏征仍劝谏不已。十四年,太宗尚以秦始皇功业不能善守为戒,勉侍臣“念公忘私,则荣名高位可以克终其美”,魏征则指出守恒不易:“战胜易,守胜难。”若能“安不忘危”,“宗社无由倾败”的忧患意识,砥砺太宗毋忘初衷。

魏征对于太宗“素有胆智,每犯颜进谏,虽逢王赫斯怒,神色不移。”相对的太宗对他不但包容大度,而且敬爱有加。魏征过世太宗罢朝五日,亲自为他撰写了碑文。然而,事隔不久,根据史书所载:“尝密荐中书侍郎杜正伦及吏部尚书侯君集有宰相之材。征卒后,正伦以罪黜,君集犯逆伏诛,太宗始疑征阿党。征又自录前后谏诤言辞往复以示史官起居郎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悦。先许以衡山公主降其长子叔玉,于是手诏停婚,顾其家渐衰矣[2]2545-2563”。由于魏征生前推荐的官员谋反,以及太宗发现魏征谏书每上奏前知会史官褚遂良之事,便怒火中烧,原本许婚公主便停诏毁约。《隋唐嘉话》有进一步记载:“郑公之薨,太宗自制碑文并自书,后为人所间,诏令仆之。及征高丽不如意,深悔为是行。乃叹曰:‘若魏征在,不使我有此举也。’既渡辽水,令驰驿祀以少牢,复立碑焉[4]11”。后来由于猜疑愤恨,太宗亲自将曾为魏征所立的碑文毁坏。后来征辽之役受挫,太宗才又深体魏征的重要,复立魏征墓碑。如此对魏征的矛盾情结,在此有更人性化的微妙展现。

太宗虽常能激励群臣以魏征为典范,广开言路,不盲从讪谤。早期对魏征的微过或讪谤,不问不察,用绝构陷,使讦者自失。然而,终不免疑忌,其寡恩的一面仍不难涌现。正如《新唐书》赞曰:“君臣之际,顾不难哉!以征之忠,而太宗之睿,身殁未几,猜谮遽行。始,征之谏累数十余万言,至君子小人未尝不反复为帝言之,以佞邪之乱忠也,久犹不免。故曰‘皓皓者易污,嶢嶢者难全。’自古所叹云[5]3867-3885”。从纳谏的激切到消极,从墓碑的旋毁又旋立,典范如太宗者,为权位计,卑下身段,甘忍一时之屈;却不能似尧舜圣王仁民爱物,贯彻到底。可见要求明君言听计从、洞然不疑,殊不容易。想当初,玄龄不敢便宜从事,此种畏怯人主猜疑的揣测,成为臣下永远的戒惧!

贞观确实是独具施政特色的时代,如史家议论“纳谏任贤,讵宜容易!”“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其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盛哉,太宗之烈也!期除隋之乱,比迹汤武;政治之美,庶几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5]49。太宗能在君王中特出,诚非虚美。他虽“失爱于昆弟,失教于诸子”,但称许其“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用人如贞观之初,纳谏比魏征之日”,尤“听断不惑,从善如流,千载可称,一人而已!”因此能缔造贞观盛况。

史家赞魏征则谓:“以房、魏之智,不踰丘、轲,遂能尊主庇民者,遭时也”。是时势所成就,也在于遭逢明君的机遇。尤其魏征:“有志胆,每犯颜进谏,虽逢帝甚怒,神色不徙,而天子亦为霁威”,许其“前代诤臣,一人而已”[5]3867-3885。在象征谏臣角色上,给予极至的推崇。

五、结语

中国两千多年王朝,百多位帝王,多数昏庸、荒淫、残暴。仁德纳贤的明君、直言无悔的贤臣,辄令史家赞叹无已。笔记小说虽看似零星资料,却深具民间文学特色。不但可缀补史书遗逸,更得以使吾人从相关事迹,具体观察史实图像;透过史家所录与唐人笔记小说纂辑,似让人们更清晰地见证到太宗与魏征所共创的政治荣景。

唐太宗与魏征,得以相互成全,成就美名,诚如史家称许太宗“虽尧、舜之圣,不能用檮杌、穷奇而治平;伊、吕之贤,不能爲夏桀、殷辛而昌盛。”史家评魏征:“极言而不顾祸患”“纳谏任贤,讵宜容易”[2]2545-2563,更标举二人得以相得益彰,其最大关键在于“时机”,“君臣之际,遭遇斯难,以至抉目剖心,虫流筋擢,良由遭值之异也”。在风云际会之时机,相待以成,良有以也。

历史性的当刻,无气度恢弘的明君,难以出现直言不讳的魏征;无尽忠直谏的良臣,也无以成就太宗辉煌的治世。太宗与魏征彰显君臣所贯穿的理想精神,让吾人看到深具积极进取的人文价值;同时,也让吾人体认到人性有难以克服的褊狭与天性。以古鉴今,政治社会中,长官与部属所存在的既相依又矛盾的情结,始终无法跳脱人性的局限;藉由这段史实的综理,相信有助于吾人从过去的史事,体察与省思人性的复杂与多样。

注释:

①又《魏·郑公谏录》也是,清·王鸣盛撰《十七史商榷》卷86,第595页,尚书吏部郎中琅邪王方庆所集《魏郑公谏录》卷五:“则专为征作者,所载多至百有余事”。

②参唐·刘觫撰《隋唐嘉话》,程毅中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7年第28页:“薛中书元超谓所亲曰:‘吾不才,富贵过分,然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可见当时士人重视如斯。

③《隋唐嘉话》所记载,分别有:王道之理(如高宗拒乳母所请),君主纳谏、朝臣箴规,举贤任能(如马周上事、李义府咏鸟、瓜祭杜如晦),言行不当(如许高阳谓死命不能,非言所也—太宗征辽,飞梯首勇健,以其不解思量),官场百态(宇文士及割肉、唾面自干),传闻异事(如「解奉先」事),风尚习俗(平生三恨)、民间传说(苏威有镜、隋文帝梦洪水、英公以肉啖雄信)、文艺佚事(宋之问诗成夺袍、杨素免李百药一死、李守素号肉谱、芳洲多杜若)。另外,礼乐器物制度(李淳风校新历、破阵乐、玉磬、羚羊角破金刚石、飞梯、选人糊名、武后明堂、阮咸)等。

④今所见虽非完整的原本,然《太平广记》所引条文编次相同;《唐语林》所录文字无别。其中可信材料为《旧唐书》《新唐书》《大唐新语》《资治通鉴》所引用。概括而言大体可信,仍有驳杂失实者,《资治通鉴考异》亦有驳正。

⑤其版本书名之考,详周勛初著《周勛初文集》(五),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页185-199。《隋唐嘉话考》其原名异称分别为《传记》《国朝传记》(或误作《国朝杂记》)、《国史异纂》《小说》《隋唐嘉话》(北宋中)。

⑥参宋·王谠撰《唐语林校证》,周勛初校证,北京:中华书局,1997〈前言〉。《唐语林校证》周勛初〈前言〉谓:《唐语林》“是综采五十种书中的材料分门别类而编成的”,而“所依据的五十种原书,绝大多数是唐人的著作。”因此,《唐语林》中的材料,是由当代人记当代的事。

⑦参周勛初著《周勛初文集》(五)中的〈唐代笔记小说的崛起与传播〉:第65-66页,谓:清·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93)认为“欧史喜采小说”。《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18〈续通志列传总叙〉:“史臣载笔,或囿于闻见,采访弗该;或怵于权势,予夺失当,将欲补亡订误,必当博涉群书”旁及传记杂事、碑版石刻、文集选本、地郡县志、类事说部之书。但是史家刘知几(“三为史臣,再入东观”)却反对史家采小说,参《周勛初文集》(五)中〈唐代笔记小说的内涵与特点〉:页14。批评《晋史》采《语林》《世说》《幽明录》《搜神记》等道听、鬼怪、乱神之说,持逸史,补前传,君子嗤为粪除、糠秕。《史通·采撰》指责文士喜奇好异之弊:“不凭国史,别训流俗”以为“道听途说之违理,街谈巷议之损实”,〈杂述〉将杂史类聚区分出十类(偏记、小录、逸事、琐言、郡书、家史、别传、杂记、地理书、都邑簿),认为此类“丛残小语”只能“与正史参行”。对笔记小说总体而言,依然认为它具有参考价值。

⑧参《旧唐书》卷2,页29,武德九年。

⑨参《旧唐书》:页32。密国公封德彝薨于贞观元年。

⑩参《大唐新语》卷2极谏,页21。“徐充容,太宗造玉华宫于宜君县,谏曰:‘……北阙初建,南营翠微,曾未逾时,玉华创制。……’词多不尽载。充容名惠,孝德之女,坚之姑也。文彩绮丽,有若生知。太宗崩,哀慕而卒,时人伤异之。”

⑪参《大唐新语》,页123。载:太宗宴群臣赋诗时,称许魏征对其帝业之成就,谓:“太宗在洛阳,宴群臣于积翠池。酒酣,各赋一事。太宗赋尚书曰:‘……夏康既逸怠,商辛亦沉湎。恣情昏主多,克己明君鲜。……’魏征赋西汉曰:‘受降临轵道,争长趣鸿门。……终藉叔孙礼,方知天子尊。’”

⑫参《旧唐书》列传18,页2499。谓尉迟敬德“好讦直,负其功”。

⑬参《大唐新语》页21。“房玄龄与高士廉偕行,遇少府少监窦德素,问之曰:‘北门近来有何营造?’德素以闻太宗。太宗谓玄龄、士廉曰:‘卿但知南衙事,我北门小小营造,何妨卿事?’玄龄等拜谢。魏征进曰:‘臣不解陛下责,亦不解玄龄等谢。……’太宗深纳之。”

⑭参《大唐新语》页13。约贞观二、三年之事。“太宗幸九成宫还京,有宫人憩湋川县官舍,俄而李靖、王珪至,县官移宫人于别所,而舍靖、珪。太宗闻之,怒曰:‘威福岂由靖等?何为礼靖等而轻我宫人?’即令按验湋川官属。”按《十七史商榷》清·王鸣盛撰,卷86,页595,谓湋川县当作围川县“李靖、王珪奉使至围川县,有宫人先舍于令厅,靖等后至,乃移却宫人,安置靖等。”

⑮参《旧唐书》卷71,列传二十一魏征,页2545-2563。对于魏征所从属,《旧唐书》传曰:“魏征始事元宝藏”,大业末,元宝藏任武阳郡丞。继仕李密,密召为典书记。及降唐高祖,征“至京师,久不见知,自请安辑山东,乃授秘书丞,驱传至黎阳”,后因建德率众南下,攻陷黎阳,魏征被虏,于是又仕窦建德。及建德就擒,与裴矩西入关,隐太子闻其名,引荐任洗马,又归附隐太子。逮隐太子被诛,最后才为太宗重用。可见魏征仕宦过程,一再易主。

⑯参《旧唐书》卷71,列传二十一魏征,页2559,太宗于贞观十二年所言。《旧唐书》谓:“会皇孙诞育,召公卿赐宴。太宗谓侍臣曰:‘贞观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难,玄龄之功,无所与让。贞观之后,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民,犯颜正谏,匡朕之违者,唯魏征而已。古之名臣,何以加也。’”梁公、郑公为两大重臣,太宗表扬二者功勋,推崇备至。

⑰参《隋唐嘉话》〈补遗〉页58。人日,指农历正月初七,传统习俗节日,为女娲人类被创造的日子。人日亦称为“七元节”。

⑱又参《大唐新语》页163,“征宅无堂,太宗将营小殿,辍其材以赐之,五日而就。遣使赍布被素褥以赐之,遂其所尚。及疾亟,太宗幸其第,抚之流涕。问其所欲,征曰:‘嫠不恤纬,而忧宗社之陨。’征貌不踰中人,而素有胆气,善得人主意。身死之日,知与不知,莫不痛惜。”嫠不恤纬,指寡妇不怕织少却怕亡国。喻忧国忘家。

⑲〈龙城录据〉,据称是柳宗元所撰,参《全唐小说》:页3246。

⑳参《旧唐书》卷71,列传第21,页254。太宗虽能克尽前嫌,拔擢魏征于仇敌阵营,有时的确无法忍受其不尊重的冒犯。据《旧唐书》所载:“寻宴于丹霄楼,酒酣,太宗谓长孙无忌曰:‘魏征、王珪,昔在东宫,尽心所事,当时诚亦可恶。我能不擢用之,以至于今日,足为无愧古人。然征每谏我不从,发言辄即不应,何也?’”酒后真言,太宗对魏征不回应的态度有怨言。魏征表明:实际上,是不希望表里不一,在帝王面前不应“面从”,而“退有后言”,此非为臣之道。而且魏征拜谢曰:“陛下导之使言,臣所以敢谏,若陛下不受臣谏,岂敢数犯龙鳞?”即如文德后所深体:必须君主圣明才能使臣忠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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