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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语史角度对吐鲁番出土契券进行定名和断代新探*

2019-02-21王启涛

关键词:图录高昌吐鲁番

王启涛

(西南民族大学敦煌吐鲁番文献研究所,四川成都610041)

一百余年来,在吐鲁番出土了大量的契券,这些契券对研究中古时期吐鲁番地区的政治、经济、法律和社会生活以及丝绸之路各民族的交往互动提供了第一手资料,弥足珍贵。然而,由于这些契券多出自墓穴,往往是逝者的随身葬品,经过剪裁之后附于遗体,千百年来经受逝者身体的腐蚀,加之出土之后的剥离拆卸和搬运保存的再次损坏,这些契券不少已高度碎片化。而各个时代的契券因多属民间私契,常常书写在某些文书的背面,是当时纸张二次利用的结果,受契券提供者和书写者文化程度的影响,其间语言文字不规范的现象比比皆是,从而给契券的识读、定名和断代带来巨大的困难,直到目前,还有不少这方面的公案需要解决。

运用语言学方法研究吐鲁番出土文书的命名和年代问题,可以弥补史学文献研究的不足(当然,此种研究方法只是众多研究方法中的一种,而不是全部或独有),今从语言文字学的角度,对18件吐鲁番出土契券的定名和断代提出自己的观点,不当之处,恭请海内外专家批评指正。

一、根据文书的普通词语进行定名和断代

词汇是语言三要素中与社会联系最紧密的部分,也是变化最灵敏、反应最快的成分。有时候,就在十年或几十年间,词汇就会有变化,我们恰好可以根据变化的词语,根据已有的词汇史经验去给疑难文书定名和断代,今举以下二例以明之:

(一)59TAM301:15/4-3 文书(2-84)①(2-84)表明此件文书图版见于唐长孺主编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第贰册,北京: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84页。正文中的阿拉伯数字1、2、3、4、5等表明原件文书文字所在行数,“E”表示“画指”符号,全文同。:“1日,赵怀愿从田刘通息阿丰边买东南2 舍贰塸,即交与买价银钱拾文。钱即毕,舍即付。舍容3 天,下至皇泉,舍中伏藏、伇使,即日尽随舍行。舍东共张4□举寺分垣,南共赵怀满分垣,西诣道,北诣道,舍肆在之内,长不5还,短不促,车行人道依旧。6 了。贰主和同立券,々成之后,[各]々者壹罚贰入7□悔者。民有私要,々[行]署名为信。以息阿丰手,以至节为明E 不解书。8 倩书张武□9 时见刘德□10[临][坐]。”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将此件文书定名为《唐西州高昌县赵怀愿买舍券》,但此件文书出现的“息(意思是“子女”)”等词语考察,只见于十六国、高昌国及初唐文书①“息”既可以指儿子,也可以指女儿(吐鲁番所出十六国时期的契券文书,“子”常常作“息”,“息男”即儿子;“息女”即女儿)。65TIN029《〈金光明经〉卷二题记》:“庚午岁八月十三日,于高昌城东胡天南太后祠下,为索将军佛子妻息合家,写此《金光明》一部,断手讫竟。笔墨大好,书者手拙,具字而已。后有聪叡揽採之者,贯其懊义,疾成佛道。”(图版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年,图84,又见朱玉麒主编《西域文史》第二辑,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年,图版1)2006TSYIM4:5-1《前秦建元二十年(384)三月高昌郡高宁县都乡安邑里籍(一)》(荣176):“息女[颜]年廿一从夫。”2006TZJ1:165《北凉承平(?)七年八月高昌某人启为廉和得病以他人替代事》(荣274):“宋万平息、廉和谦息。”OR.8212/518 LM.I.ⅰ018+022《蒲壕户口簿》(沙1-52):“息男蒲笼年六物故。”“息”本有滋生、生长义,《荀子·大略》:“有国之君,不息牛羊;错质之臣,不息鸡豚。”引申为生育的子女,《正字通·心部》:“息,子息,子吾所生者,故曰息。”《史记》卷八《高祖本纪》:“臣有息女,愿为季箕帚妾。”张守节正义:“息,生也,谓所生之女也。”三国魏曹植《封二子为公谢恩章》:“诏书封臣息男苗为高阳乡公,志为穆乡公。”在敦煌所出西凉户籍中,有不少“息”“息男”“息女”,参考陈垣《跋西凉户籍残卷》,收入沙知、孔祥星《敦煌吐鲁番文书研究》,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7页。,我们考察了此件文书的墓葬背景,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81):“本墓葬尸一具。无墓志,出衣物疏一件,纪年已残,据考为唐代。所出文书兼有麴氏高昌及唐代,有纪年者为唐贞观十七年(公元六四三年)。”更为直观的是,此件文书与以下这件高昌国文书惊人相似,可能是按照同一写作模板写成,64TAM10:37《高昌延寿八年(631年)孙阿父师买舍券》(2-206):“□□[八][年]辛卯岁十一月十八日,孙阿父师从[氾][显]□□[买]东北坊中城里舍壹塸,即交与舍价银钱叁伯文。钱即毕,舍付。舍东共郭相憙舍分垣,舍南诣道。々南郭养々舍分垣。[分][垣],[北][共]翟左海舍分垣。舍肆在之内[悔]。若后有人何盗佲□舍中有皇金伏藏,行舍□舍行上薪草、出处尽依旧。若后有人何盗佲者,仰本主了。贰主和同立卷,々成之后,各不[得]返悔者,壹罚贰入不悔者。民有私要,々行贰,各自署名为信。□中阿耆女舍中得两涧舍用,盖宕。倩书贾□□,[买]□□买舍去时舍[时]□□□□。”另外,我们还发现了有关“赵怀愿”的另一件文书,恰好是在高昌国延寿年间,68TAM99:5/7(a)《高昌延寿某年勘合行马亭马表启(一)》(1-435):“[宁]行马,冠军三儿,参军仏啚护。郭海□,赵怀愿守。”所以,我们认为上件文书也应该是延寿年间的券,可定名为《高昌延寿年间赵怀愿买舍券》。

(二)75TAM239:12文书(3-553):“1景龙贰年四月十七日,交河县安乐城人2宋悉感於高昌县人成义感边铜钱叁佰3贰拾文。至其年八月卅日内,陆拾肆文作緤花贰拾4 斤;陆拾肆文至九月卅日内,作乌麻高昌平豆斤中玖5豆斤;钱壹佰玖拾陆文,作粟壹拾百升捌豆斤。其物6 至九月卅日内不得,壹罸贰入成,如身东西不7 在,一仰[收]不。”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景龙二年(708年)西州交河县安乐城宋悉感举钱契》,徐秀玲定名为《唐景龙二年(708)宋悉感取钱作物契》,认为这件文书是唐西州时期的手工业雇佣契②徐秀玲《隋唐五代宋初雇佣契约研究——以敦煌吐鲁番出土文书为中心》,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4-41页。,徐氏对“作”字的理解不确,从而导致定名有误。“作”在此件文书中应该是“换算作”,请比较63TAM1:24《某人条呈为取及买毯事》(1-6):“杨奣从刘普取官四斛,为糸十三两。□□得十一斛,作糸二斤三两半。”这实际上是用实物抵还铜钱。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的定名无误。

二、根据文书的术语、套语和句式进行定名和断代

前面谈到根据文书的普通词语可以定名和断代,现在论及根据文书的术语、套语和句式不仅可以给文书断代,还可以给文书定名。因为不同体裁的文书有不同的术语、套语和句式,不仅如此,同一体裁的文书,在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的术语、套语和句式,所以,术语、套语和句式完全可以成为吐鲁番契券定名和断代的铁证。目前,绝大多数吐鲁番契券的定名和断代已经完成,学者们已经对不同时期的契券术语、套语和句式比较了解了,用已经获取的契券术语、套语和句式经验,对一些疑难契券进行定名和断代,就成为一条颇为稳妥可靠的路子,今试举以下十一例以明之:

(三)72TAM153:39[b]、40[b]文书(1-286):“1□□□到六月内与大麦陆□□2□。若过期不偿,壹月壹偿□粟麦壹斗。3若渠破水讁,仰田人了。若□一若死(?)一与秋七□4□十月内偿田主亩□亩与粟柒,与柒□。”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只见图版,没有录文,而且没有定名,只标明《文书残片》,王素重新定名和录文,王素将上揭文书定名为《某人券草》,并指出:“本墓出文书一二件,其中二件署麴乾固政权延昌年号,余亦全为麴氏高昌时期文书。附录残片二件。其一为二大片,但仅第一大片有字。其二涂墨,仅识前三行。”此所言第一大片即券草,王素又指出:“本片正面为《高昌延昌三十六年(596)宋某夏田券》。该券题解云:‘本件背面有字四行,内容为契券例语,但文意不连属,语句欠通,似是随意涂抹的字迹,今不录。”①参见王素《〈吐鲁番出土文书〉[壹]附录残片考释》,载中国文物研究所《出土文献研究》第三辑,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145-169页。王素《吐鲁番出土高昌文献编年》(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年)第215页定名为《高昌残券草》,并指出:“原缺时间,正面为延昌卅六年二月廿日宋某夏田券,本件应该在后。”

我们认为此件契约实际上是一件夏田券,因为其语言风格与同墓所出另一件文书极为接近,72TAM153:39(a),40(a《)高昌延昌三十六年(596)宋某夏田券》(1-279):“延昌卅六年[丙][辰][岁]二月廿日,宋边夏孔进渠常田叁亩,要迳陆年,亩与大麦[陆]。亩陆,若种粟,亩与粟柒。五月内□□[使]毕,十月[内][上][][使][毕]。[若][过][期][不][上],壹上生麦壹麦使净好,依官[][取]麦之日,依肠取,々麦之,要木酒二斗。渠破水□,□□田人了。紫祖百伇,仰田主了。”在初唐的租佃契中,语言风格和使用术语亦与此件文书接近,请比较大谷2828《张君行租佃契》:“若过期月不毕,壹月壹百升上生麦壹豆斗。取麦之日,使麦净好。若不净好,听向风飏取。田中租殊伯役,一仰田主了。渠破水(?),一仰租田人了。风破水旱,随大匕列。”②参见[日]小田义久责任编集《大谷文书集成》第一卷,京都:法藏馆,1983年,第103页,图版一○二。特别是像“渠破水讁,仰耕田人了”一类的术语,只出现在夏田券中,故可作为定名的铁证。

(四)60TAM322:7/4(b)文书(3-109):“1[於]□□[乡]人[张]2取银钱□”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只载图版,未录文,且未定名,只标记为《文书残片》。现录出,据文书文字,这是一件契约,因为“取钱”是典型的借贷契术语,请比较64TAM4:37《唐总章三年(670)白怀洛举钱契》(3-224):“两和立契,获指为验。钱主左,取钱人白怀洛,保人严士洛,知见人张轨端,知见人索文达。”“取钱”即借钱,又请比较64TAM19:36《唐咸亨五年(674)王文欢诉酒泉城人张尾仁贷练不还辞》(3-269):“[酒]泉城人张尾仁,件人去咸亨四年正月内立[契]银钱贰拾文,准乡法和立私契。拾文后□□钱贰文。其人从取钱已来,索,延引不还,酒泉去[州][来]去常日空归。文欢急,尾仁方便取钱,[人]。”

所以,上揭文书可定名为《唐某人举钱契》。关于此件文书的大致时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本墓出唐龙朔三年(公元663年)赵海玖墓誌一方,所出文书无纪年。”所以此件文书也应该与此时代相近,可定为初唐作品。

(五)69TAM117:57/2 文书(2-292):“1[壹]佰步2[交(入?)]孔钱叁拾文3 钱不毕,入四月卅拾钱4 悉不知。仰张自承5安自承支。仰张自6 垣,南共董子海桃7 垣,北住渠。桃肆8[后]有人何道○者,9依旧通。10□见:吴海儿不解书至E,11□书:曾相元。12□[坐]:安客得不解书至E。”

按:此件文书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某人买葡萄园契》,没有标明具体时代。关于此墓的墓葬背景,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288):“本墓係合葬墓,出男女尸各一具。女尸在外,显係后葬。有唐永淳二年(公元683年)张欢夫人麴连墓誌一方,尸身未出文书。男尸无墓志,亦无随葬衣物疏,据麴连墓志,当即其夫张欢,其尸出纸靴一双,内拆出文书一十三件,有纪年者,最早为麴氏高昌丁亥岁,即延寿四年(公元六二七年),其余多为唐贞观年间,最晚为高宗□□元年。知张欢亦当卒於高宗世。”关于此件文书的大致年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292):“本件纪年已缺,同墓所出兼有麴氏高昌延寿年及唐初文书。据契文‘后有人何道’语,当是买卖契。契文於‘四至’之后接写‘桃肆……’,以下残损,当是‘在之内’云云。因定本件为买卖葡萄园契。唐代未见买卖田园契,疑为高昌时物。”

我们认为这是典型的高昌券,而且极有可能是高昌延寿时代的券,因为“何(河、诃)盗(道)”“依旧通”一类术语和套语只出现在这一时期,以下是我们的统计结果:69TAM135:2《高昌延寿五年(628年)赵善众买舍地券》(1-410):“车行人盗,依旧通。若后右人河盗佲[者],仰本主了。”64TAM10:37《高昌延寿八年(631年)孙阿父师买舍券》(2-206):“□□[八][年]辛卯岁十一月十八日,孙阿父师从[氾][显]□□[买]东北坊中城里舍壹塸,即交与舍价银钱叁伯文。钱即毕,舍付。舍东共郭相憙舍分垣,舍南诣道。々南郭养々舍分垣。[分][垣],[北][共]翟左海舍分垣。舍肆在之内[悔]。若后有人何盗佲□舍中有皇金伏藏,行舍□舍行上薪草、出处尽依旧。若后有人何盗佲者,仰本主了。贰主和同立卷,々成之后,各不[得]返悔者,壹罚贰入不悔者。民有私要,々行贰,各自署名为信。□中阿耆女舍中得两涧舍用,盖宕。倩书贾□□,[买]□□买舍去时舍[时]□□□□。”64TAM15:29/2《高昌延寿十四年(637年)康保谦买园券》(2-23):“水道依旧通,若有人诃盗佲者,一仰本[主]□□人□。若有先悔者,罸银钱壹伯文,入不悔□。”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康辰花残契一》,我们认为可以定名为《唐康辰花租佃契一》,理由有二,一是从文书句式上看,该件文书有“到令满头上钱使[毕]。月不毕,日别生利钱壹文”,请比较大谷2828《张君行租佃契》(《大谷》一图版一○二,一○三):“若过期月不毕,壹月壹百升上生麦壹豆斗。取麦之日,使麦净好。若不净好,听向风飏取。田中租殊伯役,一仰田主了。渠破水(?),一仰租田人了。风破水旱,随大匕例。”60TAM337:18(a)《唐龙朔三年(663)西州高昌县九月十二日武城乡人张海隆夏田契》(2-229):“若到头不佃田者,别钱伍拾文入赵。”二是从租佃术语“迳”可以定名。请比较65TAM40:31,32《唐康辰花残契二》(3-300),在这件契约里,有“要迳壹[年]”,这是典型的租佃套语,农业耕作往往要以一年为周期,租佃期有时甚至不止一年,又作“经”,请比较73TAM506:04/9《唐至德二载(公元七五七年)杨堰租田契》(4-573):“至德二载九月廿六日,顺义乡人杨堰麦各贰,於曹孝绩边租取沙堰□贰亩,经至德三载佃种。如到□□及改租别人者,其麦一罚贰□□曹身东西不在,一仰妻[杨]当了。恐人无信,故立此契[为]□。田主曹孝□人男□□年廿(?)[下残]”73TAM506:04/7《唐天宝十三载(754年)杨晏租田契》(4-569):“天十三载十一月廿三日,杨晏交用[小][麦]肆豆斗于竹玄果边,租天十四[口]分□□贰亩。其地要经一周载□食。”

(七)65TAM40:31,32 文书(3-300):“1[辰][花]□□□□若□□2[康]辰花与钱贰文,不合3要迳壹[年][两][和]立契,获指为[记]。4知见人[宣?]奴々。”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康辰花残契二》,我们认为可以定名为《唐康辰花租佃契二》,因为此件文书的套语“要迳壹[年]”,这是典型的租佃套语,前已讨论之,又请比较64TAM10:40《孙沙弥子夏田契》(2-212):“昌乡人董尾柱边夏石宕渠□分常田贰亩。要迳六年壹年佃种。”64TAM4:42《唐龙朔元年(661年)左憧憙夏菜薗契》(3-210):“龙朔元年九月十四日,崇化乡人左憧憙於同乡人大女吕玉麦玉边夏张渠菜薗肆拾步壹薗。要迳伍年,佃食年伍。即日交钱(引者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为捌文。限一年,到九月卅日与伍[文]。十月十钱半文。若满依□□□[薗]□满,一罸三分,薗中渠破水讁,仰治薗人了。祖殊伯伇,仰薗主了。榆树一具付左。两和立契,画指为[信]。薗主大女□□□。”总之,“迳”总是与土地耕种相关,又请比较69TAM134:9《唐麟德二年(665年)牛定相辞为请勘不还地子事》(2-216):“县司:定相给得前件人口分部一亩,迳今五年有余。”

(八)60TAM322:7/3-2(b)文书(3-109):“1赵。若赵须钱之若延[ 引]□□□□取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只载图版,未录文,且未定名,只标记为《文书残片》。现录出,据文书文字,这是一件契约,因为“须钱”是典型的借贷术语,意思是“急需钱”、“缺钱”(往往指钱主也就是债权人没有钱用,需要债务人赶快还钱)请比较64TAM4:38《唐显庆五年(660)张利富举钱契》(3-209):“显庆五年三月十八日,天山县南平乡人张利富於高昌县崇化乡人左憧憙边举取银钱拾文,月别生利钱壹文。到左还须钱之日,张即须子本俱还。若身东西不在,一仰妻儿及保人等代,若延引不还,听掣家资杂物,平为钱直。两和立契,画指为信。钱主。举钱人张利富E,保人康善护E,知见人。”64TAM4:41《唐总章三年(670)张善憙举钱契》(3-223):“若左须钱之日,张即子本具还。前却不还,任掣家资,平为钱直,身东西不在,仰收后代还。”

所以,上揭文书可定名为《唐某人举钱契》。关于此件文书的大致时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本墓出唐龙朔三年(公元663年)赵海玖墓誌一方,所出文书无纪年。”所以此件文书也应该与此时代相近,可定为初唐作品。

(九)60TAM322:7/3-1 文书(3-109):“1若身[东][西]”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只载图版,未录文,且未定名,只标记为《文书残片》。现录出,据文书文字,这是一件契约,因为文中出现“延引”,这是典型的借贷契术语,意思是“拖延时间”。64TAM4:39《唐乾封元年(666)郑海石举银钱契》(3-216):“到左须钱之日嗦即须还。若郑延引不还左钱,任左牵掣郑家资杂物,口分田薗,用充钱子本直取。”①又请比较2004TAM396:14(1)《唐开元七年(719)四月某日镇人盖嘉顺辞为郝伏憙负钱事》(荣15):“开元七年四月日镇人盖嘉顺辞:同镇下等人郝伏憙负钱壹阡文,府司:前件人去三月内,于嘉顺便上件钱,将前蒙司马判命就索,其人迁延与,既被将藏避,请乞处分,谨辞(后缺)。”“引”本有“拉长”“延长”义,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江水》:“时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迁”有移动、变易、避开义,《广雅·释言》:“迁,移也。”《玉篇·辵部》:“迁,易也。”《诗·小雅·巷伯》:“岂不尔受,既其汝迁。”毛传:“迁,去也。”马瑞辰通释引《广雅》:“迁,避也。”

根据内容,上揭文书可定名为《唐某人举钱契》。关于此件文书的大致时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本墓出唐龙朔三年(公元663年)赵海玖墓誌一方,所出文书无纪年。”所以此件文书也应该与此时代相近,可定为初唐作品。

(十)TAM240:1/1——1(a)文书(4-48):“1 開西不”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本件同纸前隔间二行,尚有二行残字,除一「田」字外不可辨识。与本件无关。”此件文书可以定名为《唐開元□年借粮残契》。这可能还是一件粮食借贷限期内无偿借贷的契约。因为文书中出现了两个术语,一个是“限”,即期限,另一个是“推”,即推延,请比较72TAM187:194(a)《唐高昌县史王浚牒为徵纳王罗云等欠税钱事》(4-207):“其人到此,遂即患,久违不纳。请限三日内输纳。如有推延,阿麴请受重杖十下者。”

(十一)73TAM116:57/3-57/19 文书(1-375):“(六)1□阴各了□(七)1 倩书□(八)1□[夏](?)明熹(九)1□月中□(一○)1□□□2□[岁]□”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只见图版,没有录文,而且没有定名,只是言《文书残片》,王素重新定名和录文。并指出:“本墓出文书八件,其中二件署麴伯雅政权延和、重光年号,余亦全为麴氏高昌时期文书。附录残片二件,第一件为五小片,第二件为一七小片,其中五小片字残不识。”残券乃第二件之第(六)(七)(八)(九)(一○)小片。王素又指出:“同墓有夏田残券二件,以上五小片,书法及内容分别与该二残券相似,疑为该二残券之残片。”所言是②参见王素《〈吐鲁番出土文书〉[壹]附录残片考释》,载中国文物研究所《出土文献研究》第三辑,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第145-169页。。我们谨将此文书残片定名为《高昌残券》。因为其中出现了“倩书”这一术语,又写作“请书”,意思是“请代写券的人”,这是麴氏高昌时期典型的券契术语,请比较64TAM23:16《高昌延和四年(605年)某甲随葬衣物疏》(1-306):“请书张坚古。时见律定度。”72TAM205:2《高昌重光元年(620年)缺名随葬衣物疏》(1-360):“时人张坚固、请书李定度。”这个词在北凉时期的文书中亦见,75TKM88:1(b)《北凉承平五年(447年)道人法安弟阿奴举锦券》(1-88):“倩书道人护,时见道智[惠]、兆(?)安。”60TAM308:8/2,8/3《高昌残券》(1-248):“倩书道人法贤,时见张过儿。”67TAM365:13《高昌残券》(1-300):“杜保得,倩书张僧住。”69TKM48:12《高昌倩书索善伯残券》(2-162):“倩书索善伯;时见宋崇□。”又省作“倩”,64TAM31:12《高昌重光元年(620年)信女某甲随葬衣物疏》(1-358):“倩张坚固,时见李定杜。若欲求,海东豆;若欲覔,氵母西辟。”又写作“请书”,60TAM335:10《高昌延昌三十二年(592年)缺名随葬衣物疏》(1-253):“请书史坚故[张]定杜。”又省作“请”。97TSM1:5《阚氏高昌永康十二年(477)闰月十四日张祖买奴券》(荣125):“民有私要,々行,沽各半。请宋忠书信。时见:祖疆、迦奴、何养、苏高昌、唐胡。”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某人买卖契》,并有说明(4-381):“本墓无墓誌及随葬衣物疏。仅出文书一件,亦无纪年。据墓葬形制、同出文物及书法推断,知属唐代。”根据当时的契约惯例,我们认为可能是买卖牲畜(牛)一类的契约,因为文书中有“主保知当,不关买人[之]”这一类句式和术语、套语,请比较73TAM509:8/10《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石染典买马娄契》(4-279):“马壹疋,骝敦,六岁。开元廿一年正月五日,西州百姓石染典交用大练拾捌疋,今於西州市买康思礼边上件马,其马及练,即日各交相分付了。如后有人寒盗识认者,一仰主保知当。不关买人之事。恐人无信,故立私契。两共和可,画指为记。练主。马主:别将康思礼年卅四。保人:兴胡罗世郍年卌。保人:兴胡安达汉年卌五,保人:西州百姓石早寒年五十。”73TAM509:8/7《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石染典买契》(4-280):“其及练,[即]日交相付了。如后寒盗有人识认,一仰主保知,不关买人之□。”所以我们将此件契约定名为《唐某人买畜契》。

(十三)60TAM317:30/7 文书(3- 91):“1[冨]年十二□2练即毕,人即付3名者,仰本主了自[当]4指为信。”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某人买奴(?)契》”,但是又不能确定,今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是,因为契约有“练即毕,人即付”这一类套语,这是典型的奴婢买卖套语,请比较75TKM99:6(a)《北凉承平八年(450年)翟绍远买婢券》(1-92):“贾则毕,人即付。”“贾”即“价”,价钱,十六国时代购买奴婢往往是用毛织品一类的实物支付,与后来的“练”性质一样。先支付价钱,然后交付奴婢。类似的句式还见于其他买卖券,请比较《西晋泰始九年(273)大女翟姜女买棺约》;“贾练廿匹,练即毕,棺即过。”在这件券中,“棺即过”意味着买卖对象是“棺”,亦可旁证上揭文书“练即毕,人即付”意味着买卖对象是“人”,所以该文书为买奴契,可无疑矣。

三、根据文书的人名和地名进行定名和断代

人名和地名是专有名词,与前面讨论的普通词语和术语、套语不一样。如果一个人名既出现在这件文书中,又出现在另外一件文书中,则说明两件文书的年代相差不会太远,古人的年岁,往往最多不过百年。所以,两件文书的年代差距也不会超过百年,假如其中有一件文书的年代已经确定,那么,另一件疑难文书的年代也就让我们心里有数了。另外,文书中有的地名极为关键,我们定名时千万不能忽略它,今试举三例以明之:

(十四)69TAM117:57/1《某人用练买物契》(2-297):“妻相练六匹,练用后有人何盗□[罚]白练廿匹入悔□[书]:甯欢保E,白憙相卌五E,王相愿卌E吴海儿五十E,何善信卌E,[人]康得E。”①“E”代表画指。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将此件文书定名为《某人用练买物契》,没有言其年代,足见其审慎。此件文书有“吴海儿”,此人又见于以下一件文书,69TAM117:57/2《某人买葡萄园契》(2-292):“[壹]佰步[交(入?)]孔钱叁拾文钱不毕,入四月卅拾钱悉不知。 仰张自承安自承支。仰张自垣,南共董子海桃垣,北住渠。桃肆[后]有人何道○者,依旧通。□见:吴海儿不解书至E□书:曾相元。□[坐]安客得不解书至E。”根据我们的考证,“吴海儿”是高昌时候的人,这件文书实际上是高昌券。还有“入不悔”省写为“入悔”,也是高昌券的特点,60TAM326:01/3《高昌某人从寺主智演边夏田券》(2-252):“寺主智演边夏力渠田长V(引者按:倒乙符号)南田三[亩],□与夏价小麦贰百升五斗。若渠破水,仰[]田了;若紫租百役,仰寺主了。二主[各]□□返悔。々者壹罚二入悔者。民祐□□,□□[二]主,各自署名为信。倩书口昜百(?)阝市。□□:□□□。”所以我们认为69TAM117:57/1《某人用练买物契》(2-297)应为高昌券,可定名为《高昌某人用练买物券》。

(十五)2004TBM113:6-4 文书(荣63)①“荣63”指此件文书图版见于荣新江、李肖、孟宪实《新获吐魯番出土文献》,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63 页。全文同。:“1□[亨]元年五月廿二日,宁大乡[人]2□[欢]信交用钱三文,故同乡[人]3□[守]议作白水为用五日,若[有]□4□者,一仰守议知当官罪。白[欢]5□[两]和立契,画指为信。6钱主白欢[信]。后缺”

按:《新获吐鲁番出土文献》定名为《唐咸亨元年(公元670年)五月二十二日西州高昌县宁大乡白欢[信]雇人契》,我们认为此契可定名为《唐咸亨元年(公元670年)五月二十二日西州高昌县宁大乡白欢信雇人作白水契》或《唐咸亨元年(公元670年)五月二十二日西州高昌县宁大乡白欢信雇人作屯契》。其中的“白水”即白水涧,伯2009《西州图经》载有白水涧道,称“右道出交河县界,西北向处月已西诸蕃,足水草,通车马”。“白水涧”简称“白水”或“白涧”,是古代重要的军事、商业和文化通道,唐西州向西北越天山之通道,可能相当于今吐鲁番至达坂城、乌鲁木齐所经之天山白杨沟谷道。又有“白水镇”,是“白水军镇”(由于白水涧足水草,所以置屯,又在通往北庭的要道上,所以置镇,白水镇防人由天山府差点卫士番上),“白水镇”是古代重要的军事、商业和文化堡垒。又有“白水屯”及白水镇所管的屯田,又有“白涧屯”,即白水屯。86TAM388:22-4 22-3《高昌出用、杂除、对额役使车牛残奏》(柳439)②“柳439”表明文书图版见于柳洪亮《新出吐鲁番出土文书及其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439页。:“[车]牛贰伯具五日出用车牛贰拾叁具,充牛壹伯陆拾壹头壹具,白水间耕田除”大谷3154 官厅文书(《大谷文书集成》二,图版三一):“白水镇将王□各关牒下所由。准□谘崇□白。五日。依判谘□示。□日。”72TAM209:85/10(a),85/9(a)《武周天山府索进达辞为白水镇上番事》(3-322):“进达元不是白水镇番,昨为□如后到,所上,谨辞。”73TAM518:3/3-20,3/3-26《唐西州某县事目(三)》(3-464):“□□[牒]为给白水屯种子支供讫为柳谷镇守捉兵元怀□停给粮”64TAM20:21(a《)唐神龙二年(706年)白涧屯纳官仓粮帐(一)》(3-477):“白涧屯神龙二年九月十五日[纳]青稞杂大麦,交用两硕函量,壹函为壹点,拾点成壹大上字。尚。建、艺、献、,尚。”陈国灿指出:“据《西州图经》所记:‘白水涧道:右道出交河县界,西北向处月已西诸蕃,足水草,通车马’,故而在西州盆地西北出山口处,建有白水镇城,白涧屯推测应是在白水镇城至交河县城一线足水草之地作的屯种。”“交河、柳谷、石舍以及酸枣等舘,均是唐西州交河郡通向北庭道上的舘驿,所支给来往于此道上长行马的马料,大部分恐怕源于交河仓,而交河仓的粮料又是靠白水屯收获物作支撑的。”③参见陈国灿《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95、100页。徐秀玲认为此处的“白水”即白水饼子,暂不取。参见徐秀玲《隋唐五代宋初雇佣契约研究——以敦煌吐鲁番出土文书为中心》,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40、99页。卢向前指出:“白涧屯在神龙二年即已存在,可见镇戍之营田要早于军州屯田。”④参见卢向前《唐代西州土地关系述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59页。又请比较73TAM509:8/15(a)之二《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西州都督府案卷为勘给过所事》(4-295):“岸头府界都逰弈所。状上州。兴胡史计思、作人史胡煞,羊贰伯口,牛陆头、别奏石阿六作人罗伏解,驴两头。右件羊牛等,今日从白水路来,今随状送者。史计思作人安阿达支,右件作人过所有名,点身不到者。牛壹头,马壹疋。右件牛马见在,过所上有賸,今随状送者。以前得逰弈主帅张德质状称:件状如前者。史计思[等][既]是兴胡,差逰弈主帅张德质领送州听[裁][者]。谨录[上]。牒件状如前,谨牒。开元廿一年二月六日,[典]何承仙牒。逰弈都巡官、宣节校尉、前右果毅、要籍、[摄]□□□□□□□元。付司斛斯示。八日。二月八日录事受,功曹摄录事参军思付。连。元白。十一日。表兄张智实年卅五,驴两头,并青黄父。”总之,我们认为“白水”应该是地名,“作白水”可能是指在此地作屯之类。

(十六)73TAM526:9/2文书(2-350):“1[用?]2新[兴]3交与[肆]□4□上钱使[毕]”

按:关于此件文书的大致年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350):“本件书法不类麴氏高昌,姑定於唐代。”是。但此件文书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唐借钱残契》,疑点有二,一是“新兴”一词不好理解,怎么会出现在借钱契中?我们认为“新兴”是地名,二是“上钱使毕”这一套语从来不出现在借钱契中,而是出现在雇佣、租佃或买卖契中,意思是“偿还钱,使其了清”,请比较69TAM140:17/4,17/5-2《唐张隆伯雇范住落上烽契》(2-199):“[正]月廿八日,[武][城][乡]文,雇同乡人范住落[用][柳][拾]伍日,即日与钱肆文,残钱叁□[迴]来,上钱使毕。若烽上有不在,并烽前忽有杂契以后,先有悔者,[从]私契。两主和可□□人范住落E张隆伯E□□E□书人赵武亮E”请比较67TAM365:5《高昌延昌二十七年(587年)张顺和夏树券》(1-292):“要到十月内上钱使毕。若不毕,听抴家财平为钱直。”60TAM338:14/2(a《)高昌延寿四年(627年)赵名儿买作人券》(2-241):“延寿四年丁亥岁□□十八日,赵明兒从主薄赵怀祐□买作人胳奴,年贰[拾]□□□价银钱叁佰捌拾文。即日交□□贰佰捌拾文。残钱壹佰□,到子岁正月贰日偿钱使毕。□□□壹月拾钱上生壹□,□后□人何道忍名者,仰本□承了。”65TAM40:38《唐康辰花残契一》(3-300):“八月四日,顺义乡大女康辰花□[六]文[於][崇][化]乡杜定欢边严文,残三文,到令满头上钱使[毕]。月不毕,日别生利钱壹文。□。”64TAM4:40《唐乾封三年(668年)张善憙举钱契》(3-219):“乹封三年三月三日,武城乡张善憙於崇化乡左憧憙边举取银钱贰拾文。月别生利银钱贰文。到月满,张即须送利。到左须钱之日,张并须本利酬还。若延引不还,听左拽取张家财杂物平为本钱直。身东西不在,一仰妻儿保人上钱使了。若延引不与左钱者,将中渠菜薗半亩,与作钱质,要须得好菜处。两和立契,获指为验。左共折生钱,日别与左菜伍尺围,到菜干日。钱主左,举钱人张善憙E,保人女如资E,保人高隆欢E,知见人张轨端E。”所以上揭文书可能是雇佣、租佃或买卖契。

四、根据文书的书法进行定名和断代

吐鲁番出土的文书大多是写本,这对后人的识读是一把双人剑,写本与刻本相比,让人烦恼的地方在于不同时代有不同的书法特点,还不止于此,写本千人千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书写风格,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代也有不同的书写风格,甚至在书写不同的体裁时,也有不同的风格,而像契券这类民间文书,书写者的语言文字水平往往有限,其间俗体、别体、错别字,以及不规范的省略、不常见的书写符号盈篇,加之契券书写纸张往往是二次利用,写作质量不如有的文书那样要求高,这些都给后人正确识读文书带来不小的难度;但是写本的这一特点又给文书的定名和断代带来方便,正因为不同时代的文书写本在书风上有所不同,我们就可以根据已经掌握的写本书法经验,对此件文书进行定名和断代。这一方法如果辅之以上面提到的其他手段,效果会更好,今举二例以明之:

按:此件文书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定名为《高昌时见索善□残券》。关于本件文书的墓葬背景,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160):“本墓无墓志及随葬衣物疏。所出文书兼有麴氏高昌及唐代,其有纪年者为唐贞观廿三年(公元六四九年)及永徽元年(公元六五○年)。”关于本件文书的大致年代,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说明”(2-160):“本件纪年残缺,同墓出土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六四九年)文书,但本件有‘田曹主簿’官职,应属麴氏高昌时期,以下残券同。”我们认为其说是,从书法上看,此件文书属古隶,也是高昌国时期的书风,而“时见”和“临坐”等术语只见於高昌国时期的文书。

关于本件文书的定名,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作《高昌时见索善□残券》,对文书的主题没有点明,且“时见”出现在文书定名中,终显突兀。查“时见”“临坐”二词,多出现在十六国及高昌国时代的买卖和租借契约中,97TSM1:5《阚氏高昌永康十二年(477)闰月十四日张祖买奴券》(荣125):“永康十二年闰十四日,张祖从康阿醜买胡奴益冨一人,年卅,交与贾行緤百叁拾柒疋。贾即毕,奴即付。奴若有人仍名,仰醜了理。祖不能知,二主和合,共成券书之后,各不得返悔。々者罸行緤贰百柒拾肆疋,入不悔者。民有私要,々行,沽各半。请宋忠书信,时见祖彊、迦奴、何养、苏高昌、唐胡。”59TAM301:15/4-3《高昌延寿年间赵怀愿买舍券》(2-84):“日,赵怀愿从田刘通息阿豊边买东南舍贰塸,即交与买价银钱拾文。钱即毕,舍即付,舍容天,下至皇泉,舍中伏藏伇使,即日尽随舍行。舍东共张□举寺分垣,南共赵怀满分垣,西诣道,北诣道,舍肆在之内,长不还,扌豆不促,车行人道依旧了。贰主和同立券,々成之后,[各]々者,壹罸贰入□悔者。民有私要,々[行]署名为信。以息阿豊手,以至节为明E。不解书,倩书:张武□;时见:刘德□;[临][坐]。”75TKM99:6(b)《义熙五年道人弘度举锦券》(1-94):“沽各半,倩书道护。若弘度身无,仰申智偿。时见。”75TKM99:9(b)《高昌延昌二十二年(582年)康长受从道人孟忠边岁出券》(1-96):“延昌廿二年壬寅岁二月廿二日康长受从道人孟忠边岁出,到十一月卅日还入正作。岁出价,要得麦伍拾百升。麦贰拾仵,贰拾伍,平斗中取,使净好。若过其不偿,听抴家财,平为麦直。若长受身东西毛,仰妇儿上。二主先和后卷,々成之后,各不得返悔。々者一倍二入不悔者。民有私要,各自署名为信。时见。倩书道人法慈。侯三安。”60TAM338:14/5《高昌甲辰岁张阿赵买舍契》(2-239):“仰本和可,[后]为卷要。卷成[之][后],各各不[得]□□□□□罚二,入不悔者。民有私□□行二主,各自[署]名为信。倩书道人法贤;时见:□众养。”86TAM386:33-1 33-2《高昌延昌三十八年(598)参军张显□租葡萄园券》(柳418):“延昌卅八年戊午岁十月廿五日,参军张显□[从]□伇取南薗蒲桃宕□东分,承官名伇贰亩,要迳陆年岁十月卅日还[桃]堛。桃中伇使,未岁五月至巳前仰寺了。至巳后仰参军承了。参[至]子岁[尽],□[租]尽仰张参□[自]承了。子仰张参军自承了。至巳后付[寺]参军要为了。被锦半张,若官常□□二主,各不得返悔。悔者一罚二入[不]□□□[行]二主,各自署名为信。时见,侯桑保,[倩]书,苏法信。”69TKM38:4《高昌价善赁舍残券》(1-252):“不悔者。民有私要,道□赵寺[若]价善病[死],罚致得[病],不得听上作□。倩书道人酉海;时见范名愿;临坐:范师智海,范善憙。”69TAM117:57/10《唐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某人夏田券》(2-294)“:□[观][十][六][年][边]夏大渠王要迳壹年,到□□□亩与夏价大内,亩与粟贰□[伍]。田官索[寺(?)]斗中。租殊佰□,□田主了。渠破水同立卷,々成之后,□□得返悔,々者一罚二行二主,各自[署]名□□。僧□。E,E□、吴海仁E□;知见人[高]师、道□;临坐苻洛仁E。”69TAM135:2《高昌延寿五年(628年)赵善众买舍地券》(1-410):“三主和同立券,々城之后,各不得反悔。々者壹罸二入不悔者,民右私要,々行二主,各自署名为信。清书道人酉□,时见范□□,临坐张师□。”本件文书又特别与以下一件文书类似:64TAM15:29/2《高昌延寿十四年(637年)康保谦买园券》(2-23):“□□和同立卷,々成之后,各不得返悔,々者一罸二私要,々行二主。各自署名为□。时见康□叔,临坐□怅姚。”考虑到本件文书有田曹主簿的参与,可以定名为《高昌某人租赁或买田残券》。同墓所出还有以下文书,检69TKM48:13《高昌倩书宋某残券》(2-161):“1□□□□□□□2倩书宋□□;2时见张阤□,3临坐蘓延憙,4 田曺主薄王延憙,5 □吕明□。”69TKM48:15《高昌倩书王利僮残券》(2-161):“1[倩][书]王利僮;2时见蘓延憙;3 临坐严善憙;4 田曺主薄王□□。”69TKM48:12《高昌倩书索善伯残券》(2-162):“1□[私][要],[々][行][贰][主],[各]自[署][名]为信。2倩书索善伯;3时见宋崇□。”以上文书均可定名为《高昌某人租赁或买田残券》。

(十八)68TJ1:5 文书残片(4-600):“(前缺)1□□□□□□2之(?)例(?)。两主和可。(后缺)”

按:图录本《吐鲁番出土文书》仅暂名为《文书残片》,根据“两主和可”这一套语判断,实际上是契约,本件文书的书风属行书,应该是唐代,所以定名为《唐残契》。

我们从以上四个方面,对目前为止尚存疑惑的吐鲁番出土券契进行了重新定名和断代,定名和断代的目的,是为了是使此件券契的性质更加明确,从而更加充分地发挥此件文书的语料和史料价值。由于出土文书(特别是写本文书)的普通词语、术语、套语、句式、人名、地名、书法是某一时代、地点、人物特色最真实直观的反映,因而完全可以成为该件文书定名和断代的特铁证。在我们看来,研究吐鲁番出土文书,必须从语言学、历史学、考古学三个角度齐头并进,才能取得成功,语言学能够把文书讲准,历史学能够把文书讲透,考古学能够把文书讲明。三者密切结合,相得益彰,不仅是中国本土源远流长的学术传统,更是国际学术领域一直倡导的研究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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