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走过“芳华”的女作家
2019-02-21Cindy张惠清魏之琴
文/Cindy 张惠清 魏之琴
对自己狠一点,没什么不好
严歌苓的名字有些特别,让人第一次听到就会留下印象。有人觉得她很牛,是自如驾驭文字、讲述传奇故事的女神。也有人对她略感模糊,甚至有些陌生。不过,若说起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电影和电视剧,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了陌生感: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归来》,陈凯歌的《梅兰芳》,孙俪、姜武主演的《小姨多鹤》,赵薇、刘烨主演的《一个女人的史诗》,蒋雯丽、孙淳主演的《幸福来敲门》……
这位享誉世界文坛的华裔女作家背后,有着不逊色于她笔下小说人物的传奇故事:年少参军,从舞蹈演员到战地记者,经过一次婚姻后旅美留学,成为著名作家,嫁给美国外交官……丰富的人生经历使严歌苓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活力。她将人世间的男女、生死,人性的挣扎、苍凉与繁华写得入木三分。她的作品“翻手为苍凉,覆手为繁华”。
严歌苓出生于上海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著名作家萧马。由于成长于一个“文学断裂”的时代,严歌苓学生时代的教育都是在父亲的书房里完成的。
人们常说苦难成就作家,严歌苓说自己的军人和留学经历,是她最重要的两段人生经历,她十二岁参军,在部队文工团作为舞蹈演员的时候,她并不是先天条件最出色的,但她可以成为最刻苦的那一个: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练功,脚搁在最高的窗棂上,两腿撕成一条线,哪怕写信也保持这个姿势。
而意想不到的是,8年后突然爆发的对越自卫反击战将她送到了前线,当起了一名战地记者。这让她发现,原来在一个舞者严歌苓的身体里,休眠着一个作家的人格。于是,在调到部队的创作组之后,严歌苓以军旅作家的身份创作了长篇小说《绿血》《一个女兵的悄悄话》。1988年一个偶然的机会,美国新闻总署在英文版《中国日报》上看到了她的作品,邀请她去美国作访问研究,她动了心。
要么忍,要么狠,没有中间途径。30岁的时候她动身去美国,攻读艺术硕士学位。她花了一年零七个月就考过了托福研究生线,当时美国的研究生线是550分,严歌苓从一个只认识ABC的水平,到后来的577分,这当中受的苦可想而知。后来当她从国外回来,能够讲一口流利的英语,有人把这归结为聪明,严歌苓却说:“聪明是顶靠不住的东西。”
她考上的是哥伦比亚大学在芝加哥一个私立艺术学校里的文学写作系。她因为写了三部长篇小说,获得了全额奖学金。也许是学业的压力,也许是生活的窘迫,也许是文化的不适应,严歌苓患上了极其严重的失眠症,最严重时曾连续三十天睡不着觉。接着便是伴随着失眠而来的抑郁症,睡不着觉的严歌苓向阅读和写作求助,那段时间她几乎陷入了疯狂的写作状态,“一天可以写17个小时”,长篇小说《扶桑》便写作于此时。
我花的钱和享受的时间,全是自己挣来的
严歌苓是出了名的勤奋刻苦,写《小姨多鹤》,她专门住进日本长野一个村子,了解日本人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写《妈阁是座城》,为了刻画赌徒的心理,跑到澳门赌场掷金“体验”。写《陆犯焉识》时,又特地去青海劳改农场采访……
和张爱玲一样,严歌苓并不以谈钱为耻。严歌苓也曾不讳言自己“从四岁起便醉心名利”,赴美留学时,虽然有奖学金,但严歌苓仍需要自己打工挣生活费,她做过看护,洗过盘子。
她原本苦行僧似的写作强度,一方面是一个作家的自我修行,另一方面,未尝没有赚钱的内在驱动。
1992年,她在旧金山结婚。先生劳伦斯本是外交官,因为与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的、有“匪谍嫌疑”的退伍女军官相爱,不得不辞职,将外交部的门禁卡剪成4块,装在信封里交还给上司。
劳伦斯很快找了新的工作,相比初来乍到时的赚钱压力,严歌苓此时的生活状况有所改善,但即便在亲密关系中,她也是一个警惕于施受关系的骄傲的人,“即便给你一颗钻石,也要想想如果接受的话,你的自主性在哪里。”她说。
直到1993年李安问她买《少女小渔》,严歌苓的第一反应是“可以不用做一个穷学生了”。也许因为李安的影响,这一年她卖出了三个版权,还有电视剧剧本找上门来。那一年严歌苓用所得到的3万美元,在劳伦斯的陪同下回南京买了公寓给母亲居住。原本总是光顾旧货市场的清寒学生,从此开始了在名牌店买买买的不归路——颇有点令人联想到青少年时期总穿表姐剩衣服的张爱玲,赚得稿费后迫不及待定制新衣的心情。职业女性之所以不避讳谈钱,或许她们在挣来的每一块钱上,都足以展示自己的辛苦与骄傲。
“我听一些女朋友讲她们的女朋友的故事,我觉得所有悲剧的根源就是在于经济不独立、思想不自由。问人家讨任何东西,心里都是不舒服的,自己挣自己花,你的享受才是最甜美的。”严歌苓说。
到现在,她也保持着一个习惯,在每一本书写完之后带全家一起旅行,在一个城市住上很久。“这是我挣来的,是我靠我的辛苦挣来的消闲。我觉得我花的钱和我所享受的时间必须是自己挣来的,包括爱情,我并没有平白无故地得到什么。”
“自律”,打造出独一无二的“高级感”
严歌苓的事业从此一路走高,勤奋的她每天早上送丈夫上班后便开始写作,常常一写就是一整天,丈夫回家看到的还是那个穿着浴衣、未经修饰的她。后来劳伦斯为这事还和严歌苓长谈了一次,从那以后严歌苓每天算准时间,抢在丈夫下班回家前化好精致的妆,换上漂亮衣服,然后静候丈夫回家。女为悦己者容,严歌苓一旦认真起来就不肯松懈,连交往20多年的闺蜜陈冲都抱怨,从没见过她不化妆的样子。她对陈冲说:“你要是爱丈夫,就不能吃得走形,不能肌肉松懈,不能脸容憔悴,这是爱的纪律。”
严歌苓觉得,其实男女之间的真挚、牢实的爱情是该去“挣”的;不“挣”而获得的爱情首先是非分的,其次绝不可能持久。生活中许多实例说明一切失败的婚姻都是因为人们忽略了这个“挣”字;一旦进入婚姻,爱情便似乎有了保险,往后的一切灾祸都该由婚姻这个保险公司来负责或承担损失。
每天固定时间的写作,对于严歌苓来说,是一个严肃的工作。三十年的每一天,严歌苓都保持这样的写作习惯:就是在八九点钟家里人都出门后,闭门伏案写作六个小时,她通常从上午9点,写到下午三四点。
而她的写作颇具有一些仪式感:通常她会准备好高档的稿纸、干爽的棉袜、辣面条、一瓶陈年的红酒。辣面条是为了保持思维亢奋。写完以后,躺进浴缸里泡一个澡,喝一杯红酒,也就不会觉得这一天的工作有多辛苦了。尽管在几乎都是电脑写作的今天,严歌苓还是保持着手写书稿的习惯。她说还是稿纸更有质感,一沓一沓写完堆在旁边,多有成就感啊。
在写作之外的时间里,她做饭、遛狗、读书,辅导女儿功课与体操,还要留点时间,在女儿睡后,与丈夫喝红酒、听音乐和闲聊。
生活中的严歌苓还喜欢买花,“每星期买花的钱比买菜的钱都多”,她用各种各样的鲜花装点自己的家。除爱美外,严歌苓也爱做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每周都要在家举办下午茶派对,她热爱做菜在圈内几乎尽人皆知。有一段时间,严歌苓的每周夜宴是美国大使馆官员们推迟出差也要去的活动。
这就是严歌苓。
她的写作、爱情、日常,都充满了纪律和姿态。她既可以极热闹像玫瑰一样活得铿锵有力,又可以极清冷地像空谷里的兰花一样,不以无人而不芳。她的生活其实也是游走在这样的两极间,刚柔并济,在阅尽人间万象之后,始终怀着一颗宽广而慈悲的心,继续用文字去做人性的矿工:在残酷中发现温情,在黑暗里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