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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花非花的大艺术家克林特

2019-02-20潘洋葱

看世界 2019年4期
关键词:古根海姆粉红色代表

潘洋葱

1895年,克林特在她的工作室中

2018年年底,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大展“Hilma af Klint:Paintings for the Future”(2018年10月12日到2019年1月27日),将20世纪初一位才华横溢的女性抽象艺术家—希尔马·阿夫·克林特推向了大众视野。

克林特的遗言曾特别嘱咐,等她死后20年,再将作品公开,以免世界还没准备好去理解她那些充满了灵性与科学的抽象艺术。

灵媒?画家!

古根海姆美术馆的建立者所罗门·R.古根海姆,起初热衷于古典绘画,用于宅邸装饰。等到1927年,他遇见了年轻的德国贵族、“男爵夫人”希拉·瑞贝(Hilla Rebay)。后者对于抽象艺术有着坚定的追求,使古根海姆的收藏方向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1929年,古根海姆开始系统性地购买抽象艺术家的作品,包括罗伯特·德劳内、瓦西里·康定斯基、费尔南达·雷格尔等。而当古根海姆美术馆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时,瑞贝就曾叙述了她的艺术使命:“还有比绘画中,从具象到抽象再从物质到精神的过程更伟大的前进步伐么?我们注定要更有创造性,因此转向精神世界是我们的命运。人文主义将得到发展,并自然而然地从伟大的艺术上感受到更多的能量,这便是抽象杰作的辉煌。”

彼时的瑞贝,是活跃的交际花。而对抽象艺术着迷的克林特,则默默无名,是只能靠画画来维持生计和梦想的单身女性。两人就像平行线,未曾真正相会。

不过,在命运的安排下,克林特走进古根海姆美术馆,迎来了她在美国的第一个大型回顾展。

这次展览共230件作品—130幅绘画以及100件纸上作品,展现了克林特一生的创作历程和主要成就。《十大幅》系列是克林特“非几何抽象”的代表作,每幅画高达3.28米,宽至2.4米。其中,“庙宇系列”“天鹅”等几何抽象系列,全面展示了她对于神秘符号、形式美学的热爱。

但有人说,克林特其实不是画家,是灵媒。

1862年,克林特在瑞典出生。她是瑞典海军指挥官维克多·阿夫·克林特上尉的第四个孩子,家境优渥,并且在20岁时被皇家美术学院录取,主要研习素描、肖像和山水画,成为了一名写实画家。

“我不知道这些画该如何描述,但是我画得非常迅速和确定,没有改动过一笔一划。”

幸运的克林特是第一代在斯德哥尔摩接受高等教育的女性之一。这也让她受到更多学科和知识的滋养,为日后的灵性绘画奠定了基础。

1898年,克林特与几位女性好友组成了一个名为“五人小组”(The Five)的秘密社团,定期举行“降神会”,尝试和所谓的“高灵”沟通。她甚至还多次充当“灵媒”,在不受自我意识控制的状态下进行创作,用画笔传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

就这样,她将神智学、进化论、原子理论等融入作品,创作了最早的一批抽象画。

其实除了克林特,还有许多艺术家都对灵性的研究有着相同的兴趣,比如康定斯基的《论艺术的精神性》,赞扬了神智学对西方社会从物质化向精神化转型的贡献。

然而,克林特并未与现代主义潮流发生关系。艺术新闻网因此评价称,克林特的出现扰动了传统的叙事线,即“巴黎-纽约”和“现代-当代”的固定节奏。英国艺术史学家布莱恩菲尔(Briony Fer)也将克林特看作是一个具有创造力的、在形式上做出了相当贡献的独立画家。

光谱与原子

在熟悉又陌生的符号和色彩打造下,克林特的作品萦绕着神秘的气息。虽然“说不清楚的就应当保持沉默”(维特根斯坦语),以及“子不语怪力乱神”(《论语》),然而,以自然科学之手去触碰它坚实可见的部分,对大部分人来说,却是通往精神高塔的可行之道。而克林特也会选择一些同时在科学和宗教领域都具有特别含义的图像和符号,以探求精神和物质世界的融合。

宇宙在她的描绘下,磅礴大气的同时,还具有母性孕育一切的力量。

1666年,牛顿完成了太阳光的散射实验:太阳光通过三棱镜折射后,将形成顺次连续分布的彩色光谱。克林特在“庙宇系列”中,将光谱序列并置在三角形中清晰呈现,还特别画出了光的原子与能量等级的变化。

克林特相信,不同的色彩代表着不同的能量。比如在她的色彩序列中,黄色与蓝色的组合多次重复出现;蓝色代表男性,黄色代表女性,以此表达阴阳结合的宇宙观。而更多的色彩秘密,还需要在她未经学术研究的日记本中挖掘。

克林特的画面,乍看给人以神圣感和仪式感,这与她悉心经营的对称图式密不可分。尤其是在“庙宇系列”中,大量的圆形不仅代表了宏观的宇宙星体,还代表着微观的原子。在整体构图上的对称,还细致到原子核内部,有时是正反蓝黄三角形组成的六芒星,有时是蓝黄天神,达到中和的境界。

克林特的“ 天鹅”系列,画的是两只代表阴阳的黑白天鹅交合的過程,白天鹅代表男性,黑天鹅代表女性,这就和中国的太极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1922年,《小麦和艾草》

1909年,卢瑟福以经典电磁学为基础,提出了原子行星模型:原子中大部分质量和正电荷,都集中在位于原子中心的原子核当中;电子则像行星围绕太阳一样,围绕着原子核高速运动。

另外,原子发生能量变化时,会产生肉眼可见的颜色,这就是原子的焰色反应。这些在克林特的画中都得到了体现。

克林特所画的对称,不仅符合电荷对称和宇称对称,还运用了镜像对称理论。在一幅比例与斐波那契数列近似的画面中,螺贝形曲线各自占据1/2的空间,彼此相对又相互吸引,在一朵花轮所代表的原子处交错分割。而根据“量子纠缠”理论,一旦发生耦合作用形成整体的不同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互相作用。这被爱因斯坦称为“鬼魅的超距作用”。

宗教冥想

克林特所热衷的“神智学”(Theosophy),即“神的智慧”。早在20世纪初,就已经有相关的学会。当时的会长伍廷芳,将“Theosophy”译为“证道学”。

证道学学会是一个国际组织,于1875在纽约成立。其三大宗旨是:成立一个不分种族、信仰、性别、阶级或肤色的大同世界的核心;鼓励研究对照各宗教、哲学和科学;调查未能解释的自然界规律,以及人类的潜在力量。总结而言,就是“求证天道、人道与天人关系的知识”。

在这一宗旨的引导下,克林特广博吸取东西方宗教思想,包括佛教和印度教。而证道学会的分支之一“玫瑰十字学会”是克林特参与的另一组织,它主要和欧洲中世纪传统有关。

1915年,“天鹅”系列,第18组

1906年,“原始混沌”系列,第16组

同时,克林特还能将宗教与科学之道相融合,在冥想过程中,用艺术的形式表达灵性。这一创作过程,颇似我们常说的“参禅悟道”,内观以达禅定。

借着创作“庙宇系列”的契机,从1906年到1915年,克林特创作了193幅作品。她说,当她画这些画时,她的手就像被不自觉地引导着:“画作通过我直接创作出来,没有任何的预想。我不知道这些画该如何描述,但是我画得非常迅速和确定,没有改动过一笔一划。”

也因为克林特并未给自己设限,很多来自中国的观者在看到她的作品时,会觉得某些图像十分熟悉。其根源在于思想理论的相通,比如克林特的“天鹅”系列,画的是两只代表阴阳的黑白天鹅交合的过程,白天鹅代表男性(阳光),黑天鹅代表女性(黑夜),这就和中国的太极图有异曲同工之妙。

粉红色的“花”

在女性主义者看来,克林特是一个令人振奋的例子。20世纪初的艺术世界只是男性的地盘,更遑论被定义为与理性息息相关的抽象艺术,是几乎没有女性的立足之地的。

通观克林特的作品会发现,她的用色清新明快,线条柔软细腻,充满了女性气质。粉红色,这一代表了女性的颜色,也不时大面积出现。

1940年,粉红色第一次用来确定为女性的标识。虽然随着平权运动的发展,粉红色带上了政治色彩,但后来,新一代的女权主义者拾起了粉红色,把它作为成年女性自豪的表达。这个趋势在2017年的美国总统就职典礼上达到顶峰,大批女性戴着粉红色猫耳帽,拥进了华盛顿。

而在文艺复兴时期,粉色还是神圣的色彩。比如把最华丽的粉红色用于加百列身上,这表明弗拉·安吉利科将其视为拥有身体和血液的人。这一举措打破了圣灵与肉体的界限,粉红色被认为是将天堂人性化的关键点。事实上,粉红色在克林特的画面中代表的并不是女性,而是类似于安吉利科的观点,即人性与神性的结合。这也十分符合证道学会所追求的“天人合一”。

克林特的《粉色心臟十字图》和玫瑰十字会社的标志也是遥相呼应。后者提倡通过“知识与爱”,来达到“神的智慧”。克林特并非要刻意彰显自己的女性身份,在她的精神世界中,性别是被模糊掉的。

因为极其“自我”,克林特无意中流露出的“本我”就显得自然和真实。宇宙在她的描绘下,磅礴大气的同时,还具有母性孕育一切的力量。

克林特是一个先锋,绝对的先锋。她曾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只有当你做好准备舍弃世俗的生活方式时,生活才会脱下它的外壳,向你展示它无比美丽的内核。”

也许因为克林特的纯真和虔诚,我们看不到康定斯基那样的从容洒脱,也看不到现代主义的躁动和复杂。她那非黑即白、界限分明的绘画世界,又显得略微单薄和脆弱,需要一座神庙将其高高奉起。但其抽象艺术的先驱地位,却是无可置疑的。

1944年,因为一场交通事故,克林特不幸去世。

2019年,我们终于准备好了去接受克林特。在这期间,她依然是独一无二的花。只不过,我们未能完全读懂她,犹如水中探月、雾里看花。

最后别忘了,克林特对于精神与绘画形式的纯粹探索的前提,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伍尔芙)。只有独立而自信的人,才会有底气在临终前对这个世界说:请再等我20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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