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地域舞蹈作品的创作
2019-02-20陈碧娇
陈碧娇
(福建江夏学院 设计与创意学院,福建 福州350108)
地域舞蹈作品,有的经典流传,有的昙花一现,经典流传的固然是好作品,但昙花一现的也会是好作品。如柴可夫斯基当年创作了《天鹅湖》音乐,伴随着舞剧首演的失败,《天鹅湖》音乐并没有得到世人的欣赏,曾经沦为“昙花一现”;柴可夫斯基逝世后,彼季帕将当年遭冷遇的《天鹅湖》重新改版搬上舞台,效果不同凡响,流传至今。
一、经典舞蹈作品特征
凡是经典流传的舞蹈作品,一般都具有三个特点:一是共同的审美追求体现;二是作品纵向的N级指示;三是作品横向的多重解读。
首先,共同的审美追求指的是作品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审美共性,比如:优美、崇高、善良等;而幽默、乖张、谨小慎微等则不属于共性化的特点。作品体现审美的共性,大众易于接纳并产生共鸣,其传播面之广、传播速度之快,是个性化的舞蹈作品无法比拟的。比如舞剧《杜甫》中的《丽人行》,“回眸一笑百媚生”,这种高贵的妩媚是天下女性共同的审美追求,故其在抖音、网络上快速流传,作品也在多种赛事上屡屡获奖。杨丽萍的《雀之灵》塑造了“圣洁、美丽、高雅”的孔雀形象,它体现了大多数人的审美追求,故能经典流传。其次,作品出现纵向的N级指示。N级指示是指不同的观众可从作品中一级一级的递进感悟作品。比如《雀之灵》,有的观众看到一级指示:美丽的孔雀裙及曼妙的舞姿;有的观众看到二级指示:如水波般的手臂技巧及三道弯;有的观众看到三级指示:圣洁、灵动的孔雀;有的观众看到四级指示:超然于艺术形象之外的高洁、纯净的生命意象。第三,作品出现横向的多重解读。宋代学者叶适提到庄子的文章,曾这样描述:“好文者资其辞,求道者意其妙,泊俗者谴其累,奸邪者济其欲。”[1]不同的人可从庄子的文章中得到不同的收获及感悟。在作品《雀之灵》中,有的人看到温柔美丽的孔雀,有的人看到曼妙多姿的孔雀,有的人看到淡淡忧伤的孔雀,有的人看到圣洁、高贵的孔雀……
二、地域舞蹈作品创作原则
地域舞蹈是地域文化的一部分,笔者试从以下几方面探讨地域舞蹈作品创作如何实现“共同的审美追求、作品纵向的N级指示及横向的多重解读”。
(一)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地域舞蹈种类繁多,不同的民族、地区各具特色,这些特征的形成并非偶然,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不同民族、地区的审美追求、舞蹈功能、内在特质等方面有着共同普遍的特征,他们之间有着很深的渊源,有着本质上的必然联系。中国人长期在中国传统文化这个共同体中生息发展,养成了大致相同的审美追求和艺术追求。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站在更高的视野分析比较地域文化,深刻理解地域文化的来龙去脉,有助于从大中华的共性中敏锐地发掘地域特征,为舞蹈创作提供素材;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助于中华民族审美共性的体现。
占据主要地位的农耕经济靠天、靠地吃饭,与大自然紧密相连,不可分割,这种依靠自然的劳作方式形成了“天人合一”的观念。受此影响,中国传统文化在尊重个体的同时,注重万物的整体性、综合性。中医认为人与自然是统一体,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不仅适用于大自然,也适用于人体,认为人体的肝心脾肺肾与五行对应;中医在阴阳学说和五行学说的基础上,以辨证的方法统观人体,以期人体五脏六腑平衡,达到治病养身的目的。中国的戏曲,唱念做打,缺一不可,各种艺术品类在这里既各自表现,又相互制约,形成对立统一。在种类繁多的自然崇拜舞蹈中,中国舞蹈也讲究阴阳相合,圆融归一[2]。
其次,受二程、朱熹“以心感物”“以心知天”影响,中国的审美追求讲究感性、直觉性,注重感性的领悟。比如中国记谱法中的减字谱,只标注指位和演奏技法,不标注音的高低、节奏等,留待演奏者自己去体会和把握,思索和咀嚼其中的味。如华彦钧的《二泉映月》,如果他还活着,《二泉映月》的演奏会随着他的心境和环境发生变化。中国舞蹈美学,除了追求“心、意、气统一”的完美境界外;还注重“形”与“神”的关系,追求“以神领形”、以“神”为君、以“形”为臣,这正是“以心感物”“以心知天”的表现。
中国传统文化是“正本清源”,没有了传统文化的根基,舞蹈的创作就好比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末”。中国传统文化的“天人合一”“物我两忘”“以心感物”“以心知天”“万物有灵”等等理念是把人类置身于天地之间,启发我们用敬畏的心灵尊重世界的多样性,用全息的视角接受人类认知的局限性[3]。创作地域舞蹈,要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结合经济、思想和审美追求,从中国传统文化的共性中,解读地域文化的个性,在此基础上创作地域舞蹈,使地域舞蹈作品在时间和空间上具有一定的长度和广度,在保持地域个性的同时,折射出中华民族共同的审美追求。
(二)敏锐的觉察力
敏锐的觉察力是“深度”,要建立在“广度”的基础上。只有达到一定的广度,才能练就敏锐的觉察力,在平常中做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所谓的“广度”,是对地域文化做广泛而深入的了解、学习和思考。对当地的历史、宗教、戏曲、民间歌舞、民间文学等做全面了解,才能触类旁通,用全息的视角解读生活,感受文化,凸显地域舞蹈的个性和价值。
首先,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各种文化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流传在泉州地区的民间舞蹈‘彩球舞’‘拍胸舞’和流传在福州地区的民间舞蹈‘打钱套’,均与地方戏曲‘李亚仙’有关。”[4]他们在发展过程中,与戏曲相互借鉴融合后又从戏曲中脱胎出来。福建畲族舞蹈中的巫舞,是畲族宗教文化的一部分,但在其发展过程中逐渐走向民间,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民间舞蹈。创作者有了文化的“广度”,“深度”的觉察力就水到渠成。高甲戏中的傀儡丑在“广度”的基础上,汲取借鉴提线木偶、掌中木偶、皮影等艺术形式,发展出自己独特的表演程式。厦门市台湾艺术研究所吴慧颖说:“高甲戏的‘傀儡丑’是戏剧表演中模仿傀儡的典型代表……戏剧表演中演员模仿傀儡(如提线木偶、掌中木偶、皮影等),从偶戏的偶仿人,到‘人仿偶’,”[5]形成独特的戏剧表演肢体语汇。“演员在表演中模仿木偶的动作,这种模仿不是零星、偶然的,而是与丑角表演美学紧密相连,逐步形成了成套的表演程式,并且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行当,俗称‘傀儡丑’。”[5]
其次,各种文化有待我们去挖掘和思考。在文字方面,中国的甲骨文,不仅“象形”“指事”、也“会意”,还有“形声”“转注”“假借”等特点。透过中国的文字,为我们还原了历史生活,提供创作素材和形象的人体姿态,比如“女”字,甲骨文是 ,它是由 (跪坐的人)、(交叠双手)和(发髻)三部分组成,形象说明古代女子的社会地位、坐的姿式以及发式等信息,这些信息为舞蹈创作提供原始的素材。在宗教方面,通过宗教祭祀仪式中的方式、程序、要求等,可觉察到该地域老百姓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审美取向,甚至可以追朔到他们的历史文化,给地域舞蹈创作提供创作素材。在舞剧编排中,戏剧矛盾往往是作品的重点。由于性格特征、历史文化、人文特点等原因,不同地域百姓处理矛盾冲突的心理、方式方法不同;体现在舞蹈上,其情感表达方式、动作风格特点也必然不同。
透过“文化”的窗口,可探究该文化载体人的心理、思维、信念、性格等方面的特点。地域舞蹈作为文化的一部分,承载着该地域的人文情怀。如果在情感表达、动作风格等方面没有敏锐的觉察力,不免会造成文化大同,失去地域个性。舞蹈编导不仅仅要学习地域舞蹈知识,对于地域宗教、地域文学、地域戏曲也需深耕;只有深耕,才有“广度”,才能满怀感动和理解,敏锐地捕捉每一个元素,创造出有血有肉的地域舞蹈作品。
(三)严谨的立意
只有严谨的立意、高尚的境界,才有超越生活的情感表达,才有作品的N级指示及多重解读。
作品不应只是舞蹈动作的挖掘与再现,地域的认同不一定要执着于舞蹈动作的提炼及表现。“舞蹈动作”只是手段之一,通过作品,观众对该地域人文有了更深的理解、对生命有了更深的感悟,才是作品的终极目标。编导在严谨的立意之后,用个人富有个性的舞蹈动作(非地域性舞蹈动作)呈现该地域的民间故事、传说、习俗,或该地域人的性格等,作品同样具有地域认同感。托尔斯泰在《艺术论》里提到:“艺术起源于一个人为了把自己所体验的情感传达给别人,就重新唤起自己心中这份情感,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表达出来。”[6]这就是艺术活动!舞蹈艺术亦然。王舸、韩真创作的《中国妈妈》,作品立意是“夹杂着国仇家恨的母爱”[7],这份母爱有血有肉,看似是某个个体的行为,却诠释了国人的人性与大爱。舞蹈开场只有一个静止造型——一领舞在前,身体微微前倾,单手前指,群舞身体前倾九十度,张大嘴巴大喊,这一指,这一喊,控诉着内心深处那扎心的仇恨。编导没有执着于东北地域舞蹈动作的植入,故事原型取材于东北,通过严谨的立意,让观众深刻感受那一方土、那一方人以及人世间的大爱!
地域舞蹈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其审美追求、内在特质与中国舞蹈有着内在的联系,而这种内在的联系为地域舞蹈的发展提供营养。因此,地域舞蹈创作既要关注地域文化,又要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通过严谨的立意、高尚的境界,创作经典流传、有灵魂的地域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