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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绅形象建构及其伦理纠结
——何存中《最后的乡绅》论略

2019-02-18沈思涵

社会科学动态 2019年11期
关键词:乡绅伦理历史

沈思涵

一、“乡绅”及其形象塑造

中国具有悠久的农耕历史,不可否认,“乡绅”的出现,对乡村社会的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刘毓庆教授在评价张华侨的《贵族的理想》一书时指出:“(正是中国乡绅)承担了保护地方平安与建设的责任”,这些乡绅“以道义支撑了乡土中国的运转”。但如今,“乡绅群体的消失让乡村失去了文化领袖和灵魂”。①我们知道,“乡绅”并不只是依据经济条件而自然生成。学者徐祖澜一针见血地指出:“知识、财富和身份是构成乡绅概念的三大核心要素。”“首先,乡绅是乡村知识分子,其知识要素从明清时期的功名发展为清末民国时期的学识,此为一种表层的显性要素。其次,财富作为乡绅概念的更深层次要素,是乡村知识分子成为乡绅的物质基础,且伴随着清末民初的绅商对流,财富要素的比重有所上升。再次,身份是乡绅概念的根本性要素,惟有为乡村公益发挥其知识和财富的作用,乡绅才能获得公共身份并得到乡民的确定性认同。”②不难见出,作为乡绅,其必须具备较为雄厚的物质财富,更需要相当的学养与见识。不过,“乡绅”身份要想真正得到乡民与地方政府的“认同”,最重要的,是为“乡村公益”发挥作用。何为乡村公益?在笔者看来,其实就是以儒学“有所为”之责任伦理为旨归,以知识和财富为基础,通过兴办教育、敦化民风、修路筑桥、建立乡勇武装保护一方平安等,在乡村文化建设和基层政治建设中发挥作用,从而获得乡民的合法性认证和社会顶层的“补充性”认同。换言之,仅仅具备知识与财富,如果只是守财奴和书呆子,并不能够成为乡绅。只有以自身的知识与财富,在所在的“乡土”(乡治)之所,通过推行相应“方略”与“政策”,获得了治下乡民和地方政府的广泛认同,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乡绅”。

以此为标杆,我们发现,关于“乡绅”的理解存在不少误区。譬如,有人认为乡绅“主要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有官职而退居在乡者,此即所谓的‘绅’或‘大夫’;一部分是未曾出仕的读书人,此即所谓的‘士’”。作者举例称,“像《水浒传》中的卢俊义、史进,便是典型的保一方平安、仗义疏财的乡绅”。③显然,这样的理解值得商榷。卢俊义世居北京大名府,不在“乡村”,何以称“乡绅”?史进之父就称史进“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怄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可见史进全然没有“知识学养”,也不符合作为乡绅的知识条件。显然,作者将“乡绅”等同于乡间豪强、草莽英雄。

正是因为“乡绅”是知识、财富和身份的三者合一,才具有了乡村治理的可能性,并成为中国社会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学者指出:从国家治理上说,中国社会是“以上层政权为主导,基层社会组织(主要是宗族和乡族组织)自我管理为基础,上下连接、相互依赖”,属于“双层治理”。④此言可谓切中肯綮!本质上看,上层统治与乡村治理都是国家治理,但以乡绅作为重要组成部分的乡村治理是国家治理的基础。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在中国现代启蒙文学和革命文学中,乡绅主要是作为负面形象出现的了。

譬如鲁迅的作品。有人曾经专门研究过鲁迅笔下所谓“乡绅”形象,称:“阅读《呐喊》与《彷徨》,我们会惊奇地发现,鲁迅笔下的那些乡绅,却与儒者的形象大相径庭——他们身上既没有儒者的知识水准,更没有儒者那种高雅的人格气质;除了占有大量的财富之外,简直就是虚张声势、俗不可耐。”⑤何以如此?其实道理很简单。鲁迅笔下的“乡绅”先天性地作为封建统治的帮凶,是革命的必然对象,怎么可能成为正面形象呢?进一步讲,鲁迅实际上是将他们“设置”成“伪儒”(伪乡绅),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乡绅”。从文学史意义上说,正是在对“伪儒”的猛烈批判之中,以“真儒”为内核的乡绅获得了潜在的确认——“五四新文学的思想启蒙,与其说是东西方文化之间的激烈碰撞,还不如说是真儒与‘伪儒’之间的生死对决,传统不仅没有在启蒙中消亡,反倒是在启蒙中获得了重生。”⑥说到底,鲁迅笔下的所谓“乡绅”,其实承担的是启蒙文学和革命文学的“被批判对象”职责,他们不可能是真正的乡绅。

循着这一思路,我们可以将中国现代文学谱系中的乡绅文学想象划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鲁迅为代表的启蒙、革命文学想象,典型特征便是应和着时代的需要,有意识地将“乡绅”定位在“伪儒”坐标系中,更多地凸显其作为官方统治者的帮凶和时代进步的绊脚石上,譬如鲁四老爷(《祝福》)、赵老太爷(《阿Q正传》)、李如珍(《李家庄的变迁》)、黄世仁(《白毛女》)、彭霸天(《洪湖赤卫队》)、冯兰池(《红旗谱》) 等;另一类则是新时期文学中出现的新的乡绅形象,典型的有白嘉轩(《白鹿原》)、雪大爹(《圣天门口》) 等。先说刘醒龙的《圣天门口》中的雪大爹。在天门口镇,雪杭两大家族生死对立,从表面上看事事都是有着四个儿子依仗武力的杭大爹胜出,然而真正获得民心、在精神上张扬的却是宽容、平和的雪大爹!雪大爹作为真正的乡绅,何以能够如此?一是学识,雪大爹博古通今,远胜于凭借经验横行乡镇的杭大爹;二是财富和由财富创设的公共关系形象;三就是雪大爹及其一门身上作为乡民精神典范(宽容、自律、至爱、教化等)的人性光辉。再看《白鹿原》中的白嘉轩。白嘉轩最让人佩服的是什么?是“腰杆子”!黑娃最忌恨也是最害怕的是什么?还是白嘉轩的“腰杆子”。所以,当了土匪的黑娃要报复白家,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打断白嘉轩的腰杆子。这里所言的“腰杆子”既是指白嘉轩的身体部位,更是指代以乡规民约为支撑而建构起来的宗族精神领袖这一经过乡民和地方政府认证了的“身份”。进一步讲,在《白鹿原》中,白嘉轩可以划入“真儒”之列,鹿子霖只能算作是“伪儒”。白嘉轩所表征的是,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以儒家文化为内核的正统文化,其具有绵绵不绝的教化人心、醇正风俗、延续乡治的生生不息力量。无论是在国民党统治时期,还是在日本人入侵中华之际,白鹿原上最具有稳定性的力量不是别的,而是儒家文化。而这种儒家文化的贯彻与传承者,正是白嘉轩这样的“真儒”——乡绅!

二、历史图景与《最后的乡绅》中的乡绅形象建构

湖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何存中,曾经凭长篇小说《太阳最红》入围第八届茅盾文学奖一百强,并最终荣获第五届湖北文学奖。为了写好《太阳最红》这部长篇,作者曾深入黄麻起义所在地之一的麻城,挂职宣传部副部长,走访了诸多革命后代,遍查革命历史档案,获得了深刻感悟。正如他自己所言:“五年来的无数个夜晚我夜不能寐,用心智思索;无数个黎明我仰望着苍穹,寻找历史长河中的人性之真……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不容我贬低乡绅;作为一种历史精神,更不容我贬低烈士。我用热血歌唱,用良知哭泣。为了流逝的岁月,也为了将来的日子。”⑦为什么不能“贬低乡绅”?究竟该如何从“大历史、大文化和中华传统伦理的角度去思索”那一段历史以及那一段历史中的傅立松(著名乡绅)与王幼勇(革命者)这种生死对决的舅甥关系?

作为其思索之集大成者——长篇近作《最后的乡绅》 (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2月版),不再是采用革命者视角,而将乡绅古敬之完全推到了前台,并占据男一号位置。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不同于其他小说,《最后的乡绅》有着浓厚的大别山历史印痕。古敬之,就是以河南乡绅顾敬之为模特而创造出来的人物形象,两者之间有着难以分割的关系。譬如,顾敬之毕业于武昌法政学堂,在家乡设立过“亲区”,做过河南商城县县长,屠杀过革命党人;又建过“古荆乐堂”,兴办教育等;他与张国焘有过交集,全国解放后逃往台湾,死于1972年(84岁)等等。这一切,在小说中都得到了真实体现。

文学不是历史,我们没有必要追究古敬之是否一定即为历史上的顾敬之。笔者只是想说,作为存在的那一段历史,复活在了作者何存中的文学世界里。我们感兴趣的是,作者是如何“复活”这一段历史?又是如何叙写那样一个真实存在的乡绅?

首先,作者并没有简单地沿袭传统套路,将古敬之定位为“伪儒”来进行丑化;也没有像《太阳最红》那样,将古敬之作为革命的对立物予以“比照”。最大的突破在于,作者是将“乡绅”提升到“士绅”高度来进行描绘的,这样便赋予其全新的内涵。“有人说我是乡绅,我究竟不是单纯的乡绅。我是以乡绅入仕途的,准确地说应该叫做士绅……我一生游走于官场与民众之间,使我罪恶深重,坠入泥淖,不能自拔。我生逢乱世,作为士绅在那块土地上,终其一生,想把梦想变成现实,但到头来还是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⑧古敬之在与麻城会长傅立松的“论道”中也明确提到:“傅会长,你那是教人之道,我这是驭教之道。前者讲的是学问和人品,后者凭的是气度和胸怀。”“这就是乡绅与士绅之区别。”⑨简单地说,乡绅主要靠感染和教化民众,士绅则不惜采用一切手段,更像是乱世枭雄。“乡绅以仁为先,士绅以治当先。”⑩正因为如此,小说中的古敬之不惜将潘鹤鸣县长、老丈人南先生,还有共产党人田先生等玩弄于鼓掌之中,且自鸣得意。小说甚至写到,古敬之假借学生闹学潮之机,枪决了小舅子南柱石,并留下鳄鱼的眼泪。显然,古敬之的“作”和“为”超过了一般乡绅的“道”和“义”。

其次,《最后的乡绅》关注的并不是历史细节,也不关注宏大历史本身,作者倾心的是历史进程中作为“士绅”这一特殊个体的古敬之的“灵魂”(精神)纠结。在小说“引子”中,作者写道:“你不知道我多么纠结,自从我动了念头想写古敬之,他的灵魂就像磁铁一样,吸附着我”,“他把我当作了大别山区通天接地的招魂人”。为什么呢?因为古敬之认为作家“做的是与灵魂相关的事,担此重任,难逃其责”。实际上,小说中无论是叙写古敬之三起三落上上下下,在监狱之中精读《离骚》 (“养我胸中浩然之气”),还是叙写他当了一县之长极力推行所谓“新政”,作者所要表现的都是古敬之“何以如此”,而不是古敬之已然做了什么。小说中,作者多次让古敬之的灵魂复活,与其进行“对话”。这不仅是小说叙事视角的简单变换,更重要的是作者让人物的“灵魂”说话——直接与读者对话。还有,小说中让古敬之与孔子对言,由孔老夫子对古敬之的一生盖棺论定:“你犯糊涂了!乡绅变成士绅就违背了儒家本质。免不了自以为是,以暴制暴;免不了坐地称大,权力膨胀,公私不分;免不了上下其手,欺世盗名。这些都是我不愿意看到的。”⑪所有这些,凸显的不是What,而是 Why。

再次,作者通过对混沌历史的复活,力图铺展开古敬之的多维人生,创造出独特的“那一个”形象。考诸史籍,我们发现,国民党商城县县长顾敬之早就被定位为“顾屠夫”。他巧立名目收敛钱财,独享四房太太骄奢淫逸,是与共产党不共戴天的土豪劣绅……即便是兴办学堂、禁烟禁毒、提倡妇女放足等,也被认定为虚情假意为自己张目。然而,在作家何存中看来,历史中的人总是一切历史关系的总和,乡绅作为“一种历史文化现象”,古敬之作为由乡绅而转变出来的“士绅”,必然有其值得慎重考量的地方。

正如小说“引子·漂泊的灵魂”所言——在古敬之“缠着我的肉体,折磨我的灵魂,使我不得安生”,迫使作者“思索了十年”之后,何存中“背着行囊,翻越小界岭,深入到大别山腹地他的家乡”进行深入调研与深度感受——力图全面而真实地解读这样一个历史人物。何以如此?第一,源于作者的历史观,诚如写作《太阳最红》时所悟,不能简单地“贬低乡绅”。乡绅作为客观存在,是鲜活的有生命的历史。第二,就顾敬之本身来说,就是个多面体,而不是一介单向度的土豪。第三,文学应该超越现实,作为文学想象的古敬之将会比现实更复杂、更混沌。基于此,作者在《最后的乡绅》一书中,通过古伍两个家族矛盾的设立、古敬之与前县长潘鹤鸣(后成为共产党人)的分分合合、古敬之与岳父南先生的“相爱相杀”等,来凸显历史现实的多元与可能。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作者没有沿袭惯性简单“设定”人物,而是力图在历史的必然性中叙写人物的特殊性,在特殊的历史境遇中发现人物性格的“那一个”。基于此,作者并不忌讳让古敬之在抗日战场奋勇杀敌,对于汪伪政权派下来的汉奸县长亦是义正辞严杀之而后快……如此,小说中的古敬之既是历史上的河南商城县县长顾敬之,又是一个基于作者自身理念观照的难以一言以蔽之的文学复面形象。

三、湖北作家乡绅形象再建构及其伦理纠结

周新民教授曾经以《湖北作家:期待超越》为题对湖北作家的历史观等进行过评说。他在充分肯定湖北作家的文学创作之后,针对刘醒龙、陈应松等人的中长篇作品提出了“历史理性”与“乡村伦理”、“审美现代性”等问题。譬如,针对陈应松等偏重于乡村伦理而排斥现代属性,周新民指出:“对乡村伦理的审视,不能回避历史理性的逻辑,也不能以乡村伦理取代历史理性尺度。”再如,针对刘醒龙的《圣天门口》将伦理属性架构于历史理性之上,周新民认为:“《圣天门口》对历史理性价值尺度和伦理尺度的关系也缺乏清醒的认识。它从不同的角度反思了中国激进主义文化,无疑具有重要的文学史意义。但是,它仍然在偏离历史理性价值的轨道上,单向度地肯定伦理价值,从而影响了作品的美学和思想意义。”⑫显然,作者针对的是刘醒龙自觉不自觉地将历史伦理化、社会道德化的创作倾向,对《圣天门口》中所表现出的梅外婆的“神性”(譬如梅外婆对性侵自身的日本鬼子的包容)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十年过去了。湖北作家的历史再建构冲动依然强劲。方方的《软埋》在更广阔的视域中试图对20世纪50年代土改运动进行反思——用方方的话来说就是:“现今,很多人在谈中国乡村成为空村的问题,谈乡村道德、文化缺失的问题等等,这些问题的呈现,都离不开当年的土改运动。而这个后果的严重性,是当年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开始认真反思这段历史。”⑬反思什么?通过什么来进行反思?在笔者看来,《软埋》就是通过土改运动中的历史人物,更准确地说,是通过对被土改的对象(也就是“乡绅”)的历史命运的叙写来凸显那一段历史的本真状态。“《软埋》真正引人注目之处,就在于小说作者用直面血腥历史的勇气,以乡绅家族中胡黛云(丁子桃)等人的终生命运,来揭示土改历史进程对家庭、人类所产生的难以逆转的深刻影响;《软埋》叙写出了陆子樵等历史上被定位了的‘乡绅’新形象,发人深思。”⑭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乡绅呢?陆子樵作为“进步”乡绅,曾经为革命倾注了大量物资钱财;他并非贪婪成性巧取豪夺之徒,更不是顽固不化企图开历史倒车的螳螂之辈。相反,在解放后的土改运动中,面临灭顶之灾之时,全家服毒自杀,他却坚决要求儿媳胡黛云从地道中独自逃生……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位具有人性的“开明绅士”,在历史的大洪流面前,依然无可遁逃。显然,方方更多地是从作为个体的人性的角度来审视那段历史,企图揭示大历史洪流中的个体命运的悲欢沉浮。这是方方个人的历史思考,也是有为作家的有益探索。

众所周知,大别山区曾经是红色革命的摇篮。仅湖北红安就曾经创建了中国革命的三支重要武装——红四方面军、红二十五军和红二十八军,从这里走出了223位共和国将军,有14万英雄儿女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确然,大别山革命历史给作家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文学资源。

何存中的《最后的乡绅》就是基于这段历史的一个值得关注的文本。一方面,作者是在“写历史”——大别山下的顾敬之实有其人,实有其事,许多案例可以“对号入座”;另一方面,作为文学创造,小说中的古敬之不再是历史上的顾敬之,在对古敬之的生死疲劳恩怨情仇叙写中,我们见到了作者“历史地写”的那一面,也就是说展示了作者的历史观。阅读这部长篇小说,我们在为作者不断突破、勇于探索而倍感欣慰之时,也明显感觉到,由于作者发力太狠,更由于作者观念在握,从而导致古敬之形象存在着较为浓重的“个人伦理溢出”印痕。作家过于强调历史理性中的个人伦理,而有意无意地遮蔽了历史理性中的社会伦理。因之,古敬之变成了一个“可疑的”乡绅(士绅)形象。

何存中始终对古敬之抱有“理解之同情”,对之进行历史批判则显得轻描淡写。譬如,被称作是“屠夫”的古敬之何以杀人如麻?作家为之进行了“开脱”:于个体来讲,是因为女儿小云被伍家残忍杀害,因之古敬之以暴易暴;于集体而言,古敬之是“士绅”,怀抱救国之志,非常时期当采用非常手段,所以他排挤共产党,召开乡绅大会强力推行“新政”一家独大。作者何存中为了显示人物的“复面”与多元,着力叙写古敬之打日本鬼子,在国共两党之间巧妙周旋,从而保得“亲区”一方平安。小说甚至写道:“灌河虽然经过两次日本侵扰,但都打出去了。灌河由于严惩土匪,通过禁烟、禁嫖、禁赌,社会治安得到了根本好转,做到了夜不闭户,道不拾遗。那时候境内人们安居乐业,农副业、手工业、城镇集市商业,出现空前未有的繁荣景象。”“那时候灌河县城被誉为‘大汉口’,余集被誉为‘小汉口’。”⑮好一派盛景!

作者的用力过度还体现在主体意识的直接介入上。譬如,作者让作为“士绅”的古敬之时时通过与他人的辩论、对古人诗词话语的引用、与孔老夫子的“隔空对话”、现代人物的“历史评价”等,阐释古敬之施政主张的“合理性”。其结果便是,小说中的一些人物某种程度上变成了理念化的表达对象,作品气脉不够流畅,时不时有梗塞之感。某些时候,古人直接变成了今人——譬如古敬之欲平息学潮,但是台下学生不买账。这时的古敬之说:“从今天起古某保证你们吃饱喝好,与此同时处理贪污分子。此处应该有掌声。”⑯注意,“此处应该有掌声”的现代用语在古敬之时代就已经出现了。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历史是什么?作家应该采用什么样的历史伦理来建构那一段历史?尤其是涉及到具体的历史人物,涉及到血雨腥风的革命历史之时,我们有必要慎之又慎。既要在文学作品中创造出新的历史人物形象,又要在不违背历史必然性的前提之下,正确地运用历史伦理,才能经得住历史的真正检验。从这个角度说,湖北作家的历史建构依然重任在肩,道阻且长。

注释:

① 刘毓庆:《为何乡绅维护了乡村的稳定》,《中华读书报》2016年10月12日。

② 徐祖澜:《历史变迁语境下的乡绅概念之界定》,《湖北社会科学》2016年第6期。

③ 雷鸣:《新世纪长篇小说“乡绅”书写的文化征候》,《江西社会科学》2018第4期。

④ 张研、牛贯杰:《19世纪中期中国双重统治格局的演变》,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85页。

⑤ 晏洁、宋剑华:《儒变:鲁迅小说中的乡绅叙事》,《鲁迅研究月刊》2017第1期。

⑥ 晏洁、宋剑华:《儒变:鲁迅小说中的乡绅叙事》,《鲁迅研究月刊》2017第1期。

⑦ 丁小平:《历史的沙漏:太阳为什么最红?——何存中长篇战争小说〈太阳最红〉编辑手记》,《军营文化天地》2009年第11期。

⑧⑨⑩⑪⑮⑯ 何存中:《最后的乡绅》,长江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2、186、81、260、179、229页。

⑫ 周新民:《湖北作家:期待超越》,《扬子江评论》2008年第6期。

⑬ 解慧:《方方:对于《软埋》,我只是个记录者》,中国出版社传媒网“重磅作家”专栏,2017年1月6日。

⑭ 沈嘉达、沈思涵:《〈软埋〉的历史镜像与叙事伦理》,《小说评论》2017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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