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旋律命题下的新答卷
2019-02-17王昊阳
王昊阳
【摘要】 经导演王冀邢30年积淀与雕琢的革命历史题材影片《红星照耀中国》终于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问世。在主旋律价值观念的宏大命题下,影片主创人员秉持着创新理念,在影片的叙事手法、艺术表现以及创作理念等方面进行了前卫的尝试,并合格地完成了这份答卷。本文通过对《红星照耀中国》一片的创新之处进行分析,旨在对今后主旋律影片的创作起到启示作用。
【关键词】 《红星照耀中国》;革命历史影片;主旋律创新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主旋律影片曾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作为现实主义影片的代表,为抗战时期的中国人民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新中国成立之后,主旋律影片又作为党中央统一人民思想、端正百姓态度的宣教媒介,在“十七年电影”中占据主导位置;改革开放以来,主旋律电影更是成为了新时期少年儿童思想教育的生动素材;21世纪的今天,主旋律电影在商业理念和技术手段的包裹下,于市场大潮中乘风破浪……站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历史节点上,回望大半个世纪以来主旋律影片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主旋律影片都与彼时的时代背景、社会状况、生活环境以及人民思想有着紧密的联系。反观当下,中西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经济全球化的脚步愈加快速,影视艺术作为全世界共通的语言,达到了空前的交流与融合。而作为中华民族近百年来政治名片的主旋律电影,如何在兼顾艺术性、商业性的同时,契合当下时代的需求,跳脱过往陈旧的创作理念和艺术手法,走出一条创新之路,是摆在影片主创人员面前的一道难题。在这一主旋律价值观念的宏大命题之下,王冀邢导演以《红星照耀中国》一片,呈献上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由汤希编剧、王冀邢执导的影片《红星照耀中国》(2019),改编自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同名报告纪实文学。影片以埃德加·斯诺于20世纪30年代来华走访红色革命区域为故事主线,表现了以毛泽东、周恩来为首的共产党领导人领导下的红军战士和苏区百姓的革命风采,为西方人民了解彼时艰苦抗战背景下中国共产党的真实情况打开了一扇窗口。
下文将从叙事手法、艺术表现与创作理念几个层面,对影片《红星照耀中国》的创新之处进行分析。
一、叙事手法之新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叙事手法的创新之处,首先体现在叙事视角上。与以往用传统的东方视角来表现革命人物的主旋律影片不同,本片在叙事视角的选取上,采用了以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西方视角切入的方式,为影片的叙事赋予了一种客观立场。
《红星照耀中国》的文学原著便是以埃德加·斯诺的视角展开的,改编后的影片也承袭了这一叙事角度,将东方的革命故事置于西方视野下进行观照。苏珊·海沃德在《电影研究關键词》一书中以“叙境的”(DIEGETIC)一词指代“观众”(AUDIENCES)[1],而“叙境内的观众”就可以理解为“电影情节中的观众角色”。导演在影片情节中设置“叙境内的观众”的目的是为了引导银幕外观看影片的“叙境外的观众”对银幕内主要角色的注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叙境内的观众”属于次要角色,起牵引情节发展走向的作用,但其本身并不具备直接的叙事价值。在影片《红星照耀中国》中,埃德加·斯诺就属于“叙境内的观众”,其目的在于吸引银幕外的观众进入银幕内的世界,他不仅是故事发展的线索人物,更是连通幕内角色与幕外观众的一道桥梁。
与中国观众相比,埃德加·斯诺的视角设定对西方观众而言更具引导价值,其在保证西方视角下东方革命内容的客观性与说服力的同时,完成了一次东西方叙境外观众的立场缝合。这种独特叙事视角的设定,不仅对于20世纪30年代的文学原著来说具有现实意义,同时也契合了当下影视产业浪潮中的国际化视野。西方人通过埃德加·斯诺的叙事视角了解了中国革命,而中国的红色政权,也通过这一叙事视角折射向了全世界。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叙事手法的创新之处,其次体现在人物塑造上。本片塑造的人物群像,基本上覆盖了彼时社会的各个阶层,这其中既包括中共领导、革命战士、国军不同派系,又包括国际友人、民主人士以及普通百姓。在这幅时代人物群像的塑造方面,影片主创人员采取了“近距离接触”的采访式表现方式,力求排除主观感情,而以客观纪实的手法将角色们鲜活的形象展现在观众面前。
受意识形态的影响,传统的主旋律影片在表现正面角色时,常用低机位镜头仰拍,使人物形象在景框中显得高大;而在表现反面角色时,便用高机位镜头俯拍,将人物表现得渺小、丑陋。这种传统的手法确实为塑造人物形象、凸显角色性格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过于刻意的镜头语言雕琢必然无法满足当下观众的审美理念。在影片《红星照耀中国》中,影片主创通过记者埃德加·斯诺与观众的“视线匹配”,使得银幕外的观众得以近距离接触、感受片中人物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这种将对人物的评判权力交给观众的处理方式,堪称大胆、前卫。比如,毛泽东在与斯诺的近距离对谈中,讲述起自己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进而引申到他对农民问题的重视,最后落脚于他的思想信念的形成……观众立足于斯诺的视角经过与毛泽东的对谈之后,自然会萌生出对一代伟人的敬仰之情;当毛泽东在采访中提到妻子杨开慧遭国军毒手、儿子流离失所时,他的双眼满含热泪,颤抖着双手点燃了一支烟……从讲述到流泪再到点烟,这一连串的动作细节将主席拉近到了观众的身边,影片在这一情节节点中传递出的情绪于观众而言可知可感,在这一刻,主席隐去了伟人的光环,而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正是这种对人物返璞归真的处理方式,将“叙境外的观众”与银幕上的人物进行了情感重叠,角色的认同感得以自然生发。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叙事手法的创新之处,最后体现在剧情架构上。《红星照耀中国》以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这一线索人物贯穿故事主线,但由于历史事件较多,无法一一展现,所以影片主创对其进行了取舍。而为了使观众观影流畅,主创又用画外音自述的方式对跨度较大的历史事件进行了时空缝合,以此种方式架构而成的剧情既在有限的时长内容纳进了较大的信息量,又保证了叙事的清晰流畅,真正做到了一举两得。
从最初的喋血上海滩、拜会宋庆龄,到后来的周、张会谈,再到斯诺冲破封锁、进入苏区……影片剧情犹如一幅绘卷般徐徐展开,在宏大的剧情架构中勾勒出了时代风貌和人物群像。影片剧情虽有片段层叠但无拼凑之嫌,影片角色虽有明星加盟但无堆砌之感,与以往通过历史解构来消解故事叙事价值的主旋律商业大片相比,《红星照耀中国》的主题明确、主线清晰、层次分明、人物饱满……凡此种种,都是在完整的剧情架构中体现出来的。
二、艺术表现之新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艺术表现的创新之處,首先体现在“对比”手法的运用上。本片并非仅仅立足于单一阵营并对其进行或褒或贬的表现,而是通过国共两方的对比来让观众自行鉴别立场的正误。影片以埃德加·斯诺的视角对国统区与红区进行了鲜明的对比。当斯诺踏足国统区时,他看到的是一片民不聊生、社会凋敝的萧索景象;而当他进入革命根据地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斗志昂扬、全民竞先的奋斗图景。国统区的统治者穷奢极欲、腐化堕落;革命根据地的领导人和蔼安详、平易近人。国统区的一位铁道部官员在埃德加·斯诺所进行的北方铁路考察活动中崇洋媚外、丑态毕露,在大量灾民面前花天酒地、腐败不堪;而革命根据地的共产党领袖和红军战士却在一片金色的麦浪中帮助百姓收割庄稼……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通过上述段落的对比跃然银幕,“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的理念深植于观众心中。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对比”手法还运用于共产党人物的塑造上。埃德加·斯诺进入红区之前,对共产党的了解仅仅局限于国民党的污蔑之词。在影片后续的情节发展中,随着斯诺与毛泽东、周恩来、徐海东等共产党领导人的接触逐步加深,共产党员的精神面貌、内在气质、革命观点和价值理念才得以全面呈现,与斯诺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形成了反差。这种对比手法的运用,使国民党叵测的居心和共产党光辉的形象愈加彰显无遗。
通过场景设定与人物表情的对比来描摹角色内心的手法运用也是影片的一大特色。在埃德加·斯诺与主席对谈的段落中,昏黄的灯光穿过弥漫的烟雾映射在主席的脸上,角色的轮廓逐渐隐去,美感从中散溢而出。氤氲中的主席在暖色调的修饰下显得温和、儒雅,而其严肃、庄重的面部表情又暗示出他内心的重任。暖色的场景设定与冷色的人物表情形成了反差效果,影片主创人员通过冷暖色调的对比建构出了主席立体、丰满的人物性格。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艺术表现的创新之处,其次体现在对现象背后本质的挖掘上。以往的主旋律影片常常以伟人的慷慨陈词或激烈的战斗场面作为表现重心。陈词的慷慨激励人心,战斗的激烈也抓人眼球,但是这种仅仅止步于现象表述的处理方式也成为了一众主旋律影片的流俗之处。影片通过剧中人物的言行来传递主旨,而人物言行背后所蕴含的深刻的心理动机更值得被浓墨重彩地展现。
《红星照耀中国》表现的是中国人民的艰苦抗战,表现人民进行抗战活动的影片屡见不鲜,而本片挖掘出了抗战活动背后的本质。中国人民在举步维艰的困境中仍然勇敢奋斗,这种大无畏的行为背后必然有着一种伟大力量的支撑;共产党员被培养成积极奉献、勇于牺牲的钢铁战士,其背后必然有着一种美好理想的激励。在本片中,这种力量和理想的根源,就是共产党员以人民为本的红色初心。这种初心,通过埃德加·斯诺对鲁迅、周恩来、徐海东以及毛泽东的采访得以呈现。正是因为有了对现象背后的本质的深入挖掘,《红星照耀中国》的主题诠释才更加深刻,红色政权的影响力也更加深入人心。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艺术表现的创新之处,最后体现在“穿越”手法的运用上。影片结尾,埃德加·斯诺与毛主席穿越时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之前脱帽致敬。穿越手法在武侠剧、宫廷剧以及时装剧中屡见不鲜,但在革命历史题材这类主旋律电影中的尝试却是凤毛麟角。中国电影自诞生伊始,便秉承着现实主义创作原则,这一创作原则现今已然成为了中国电影的灵魂,影片创作中的剧情架构、人物塑造、主题表达以及影像逻辑,都应围绕这一核心原则来进行。纵观中国电影发展史,不论任何时期,最优秀最具代表性的影片无疑都共同秉承着这一创作原则。革命历史题材影片相较于其他类型片种而言更具严肃性和庄重感,其创作更应坚守现实主义这条道路。穿越手法颠覆了线性时空的叙事准则,影像符码的重置体现出后现代风格的拼贴性质,消解了影片本身的严肃与庄重。但在《红星照耀中国》中,穿越手法虽然打破了生活真实的逻辑链条,却在艺术真实的层面上保持了影片高度的思想统一。
影片最后的穿越镜头属于“象征型镜头”,该类镜头常用于影片结尾,其作用在于“对叙境进行总结”。[1]在这一镜头中,斯诺与毛主席也成为了象征性的符号,象征着中国的红色政权与革命理念已经叩开了世界的窗口,并自诞生之日起便以旺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发展姿态延续至今,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后继者。穿越手法的大胆尝试,写意镜头的前卫应用,拓宽了革命历史题材影片的创作思路,丰富了主旋律电影的艺术手法,为今后该类影片的创作提供了思路。
三、创作理念之新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创作理念的创新之处,首先体现在影片的受众定位上。将本片与中国电影发展史上的主旋律影片进行对比不难发现,以往的主旋律影片面向的多是国内观众,影片主创人员在意识形态的书写与视听语言的表达之间艰难游走,受众主体限制了影片创作的格局。在国门大开、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大多数国内观众已能接受西方电影中丰富多彩的视听表现形式,而西方观众也逐渐领略到中国电影的独特魅力。在好莱坞大片席卷国内电影市场的当下,中国电影人对中国式大片抢滩世界电影市场也寄予了深切的期望。
《红星照耀中国》便有着中国式大片的典型场面——粗犷的陕北风光、别致的江南风情、激烈的战斗场面以及细腻的内心情感——从中可以看出,导演王冀邢并不掩盖其向世界电影市场靠拢的商业考量。更重要的是,影片通过埃德加·斯诺的记者视角将受众扩大到了世界。东方的红色政权和革命理念经由西方人的视角向全世界传播,《红星照耀中国》做到了意识形态书写与视听语言表达的完美缝合,并藉由国际市场向世界人民成功树立了中国的大国形象。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创作理念的创新之处,其次体现在影片对民族性的坚守上。虽然以世界电影受众为定位、以抢滩西方电影市场为目标,但导演王冀邢并未将影片全盘西化,而是采用了世界性的电影语言、通过西方人的视角、进行着中国民族性的書写。
黄会林教授将“根植于自身传统的、与时俱进的、多元取向的中国影视艺术文化称为‘第三极文化”[2]。而“第三极文化”的核心所在,便是对民族性的坚守。在文化全球化的浪潮下,学习、借鉴西方先进的电影技术与镜头语言是发展本民族电影产业的必然趋势,但是形式上的借鉴必须以突出内容的民族文化本性为前提。影片《红星照耀中国》中虽然有着许多好莱坞战争电影中常见的特摄镜头,但其都是为影片的主旨——红色政权与革命理念而服务的。激烈的炮火展现了共产党员的坚韧与勇敢,正是这份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成为了中华儿女民族本性的最佳注脚。影片最动人之处,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一众共产党员对“为人民服务”这一初心的坚守。这种坚守打动了中国百姓,打动了西方记者,更会打动全世界人民。在《红星照耀中国》中,导演王冀邢通过对民族性的坚守,践行了“第三极文化”的意义和价值。
影片《红星照耀中国》创作理念的创新之处,最后体现在影片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秉承上。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主张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他国利益,在谋求本国发展时促进多国共同发展。这种广义上的天下大同的思想也是共产主义的重要思想,而“以人民为本、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政权和革命理念正是这一思想的集中体现。《红星照耀中国》的影片主旨就是对这一思想理念的影像书写。与大多数主旋律影片不同,本片并没有将红色思想仅仅局限于一家一国,而是上升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高度。导演心中容纳的不但是一个国家,更是整个世界,这也是影片结尾“红星必将照耀中国,更将照耀世界”这句台词的意义所指。
四、结语
《红星照耀中国》中的陕北土地承载了民族复兴的希望,在这希望中孕育的红色政权不仅是83年前中国百姓的指路明灯,更是83年后世界人民的前进方向。导演王冀邢通过独特的叙事视角、新颖的艺术手法、完整的剧情架构以及前卫的创作理念,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为观众呈献出一部精彩的革命历史题材大片,在主旋律的命题下,递交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答卷。中国电影的发展离不开艺术创新与类型突围,更离不开对民族文化特性的坚守以及对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秉承,从这个角度审视,《红星照耀中国》对今后主旋律影片的创作无疑具有深远的借鉴价值和启示意义。
参考文献:
[1]苏珊·海沃德.电影研究关键词[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
[2]黄会林.“第三极文化”与中国影视民族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