谚语：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争取民权的重要口头武器

沃尔夫冈·米德[著] 邵凤丽[译]

(1.佛蒙特大学 德语与俄语系，美国 伯灵顿；2.辽宁大学 文学院，辽宁 沈阳 110136)

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1818～1895)是一位虔诚的宗教信徒，他在辩论、演讲和写作中依靠圣经谚语来加强社会和道德的表达。虽然圣经箴言为道格拉斯的思考提供了宗教权威，但他也非常清楚圣经箴言在反对奴隶制和争取民权方面的社会意义。谚语起着权威性和集体性作用，是重要的社会和道德信息。因此，谚语本身是一种传统智慧，非常适合做争取自由、民主和公民权利的口头武器。

道格拉斯还是19世纪被奴役非裔美国人的代言人之一。他承担了被奴役非裔美国人的叙事身份，在说话或写作时，其话语完全以圣经的权威和美国的民主理想为根据。在内战之前和内战期间，他没有用枪，而是用语言勇敢地与奴隶制度作斗争。可以说，他是最积极意义上的社会和政治鼓动者，始终主张运用道德、平等和民主的力量。

道格拉斯高超的修辞技巧极具传奇性，但迄今为止，学者们都忽略了其演讲能力的一个主要因素，那就是他反复使用圣经和民间谚语，为其论点增添权威和历史智慧。

1861年6月16日，在纽约州罗切斯特市，道格拉斯发表了题为“关键一个小时的决定”的演讲，提到了他的社会语言学的工作方式。道格拉斯认为，“简单而熟悉的常识语言”是谚语的特征。正如芬兰谚语学者马提·库西在某种意义上定义谚语一样，它包含人们所收集的见解和经验，而不代表一个合乎逻辑或普遍的哲学思想体系。相反，正如道格拉斯在引文中所描述的那样，谚语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生活的二元对立和矛盾。①For collections of proverbs and proverbial expressions in common use among African Americans in more recent times see Barnes-Harden,Alene Leet.African American Verbal Arts:Their Nature and Communicative Interpretation:A Thematic Anal (Ph.D.Dissertation,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1980).Daniel,Jack L.The Wisdom of Sixth Mount Zion [Baptist Church] from The Members of Sixth Mount Zion and Those Who Begot Them( Pittsburgh:University of Pittsburgh,1979).根据谚语出现的背景，它们承担着不同的功能和含义，既可以是善的，也可以是恶的。②See Mieder,Wolfgang.Proverbs Are Never Out of Season:Popular Wisdom in the Modem Ag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3).Mieder,Wolfgang.The Politics of Proverbs:From Traditional Wisdom to Proverbial Stereotypes( Madison: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7).与人们的普遍看法相反，谚语绝不是简单的公式化的表达，而道格拉斯对谚语的使用，充分证明了谚语作为社会交际语言策略的重要性。①See Burke,Kenneth.Literature [i.e.,Proverbs] as Equipment for Living.The Philosophy of Literary Form:Studies in Symbolic Action(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41).Seitel,Peter.Proverbs:A Social Use of Metaphor.Genre，1969(2).

一、“如果你给一个黑人一英寸，他就会拿走一厄尔”(得寸进尺)

道格拉斯深知谚语的矛盾本质，这一点在其关于奴隶主如何利用谚语来为非人道的奴隶制度辩护的描述中表现得十分明显。而迄今未被记录的谚语也特别能引起人的兴趣，表达了对奴隶生活以及被谋杀的奴隶的无视：“即使在小白人男孩中，这也是一个普遍的说法：杀死一个‘黑人’值半分钱，另外的半分钱用来埋葬。”②道格拉斯在他的第2部自传《我的束缚和我的自由》中进一步解释了这种不人道的态度，并明确地将其称为谚语，从而证明了其广为流传的说法：“有一个我早已耳熟能详的说法，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劳埃德的种植园和马里兰州的其他地区，是这样说的，‘杀死黑鬼的价格只有半分钱，而埋葬他的价格却有半分钱’。我的经验事实远远证明了这个奇怪谚语的实际真理。”②在1863年8月发表于《道格拉斯月刊》的一篇短文里，道格拉斯再次引用了这句名言。

当然，也有许多奴隶在这样的金钱屠杀中幸存下来，但在这种情况下，奴隶主试图扼杀他们“财产”的精神。这种精神控制并不总是奏效，因为天生机智的奴隶比他们的主人聪明，正如道格拉斯通过一个著名谚语的有趣语境来解释的那样:

在人类的财产中，无知是一种高尚的美德；当主人为了使奴隶无知而学习时，奴隶也足够狡猾，使主人认为他成功了。奴隶完全理解这句话:“无知为福，聪明为愚。”②Douglass,Frederick.Autobiographies: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Frederick Douglass, Written by Himself(1845),My Bondage and My Freedom(1855),Life and Times of Frederick Douglass (1893)(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4).

这一表述是道格拉斯讽刺手法中一个很好的例子，它极易颠覆奴隶主的阴谋。

道格拉斯从自己小时候的经历中知道智力发育迟缓意味着什么。1826年，8岁的他被送到巴尔的摩与休和索菲亚·奥德一起生活，并成为他们2岁儿子汤米的伴侣。起初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当索菲亚·奥德试图教年轻的弗雷德里克学习字母表时，她的尝试立即被她的丈夫阻止了。不过，她让小男孩认识到学习读写的重要性。

从那时起，道格拉斯的自学教育再也无法停止。1830年，在12岁时，道格拉斯给自己买了一本二手书《哥伦比亚演说家》。这是凯勒·宾厄姆为修辞学和道学教学而编写的流行演讲和对话集。在道格拉斯成为公众演说家的日子里，《特别的教学用途》是一篇“摘自不同作者演讲指导”的介绍性文章，为他提供了诸多修辞技巧。事实上，对圣经语言的深刻理解，以及对这类语言学精妙选段的阅读，为道格拉斯的作品创造了一种语言能力。而早期的废奴主义者并不经常听到他的雄辩演讲，虽然道格拉斯也受到黑人传教士的布道和口语化风格以及奴隶们丰富的传统歌曲的影响，他几乎完全不使用种植园的方言。在他最近的小册子——《为什么黑人被处以私刑》里，道格拉斯说：“当一个黑人的语言被引用时，为了贬低和诋毁他，他的思想往往被放在最怪诞和难以理解的英语中，而黑人学者和作家的言论则被忽视。”[1](P507)为了解释和证明黑人的智力可以与白人相比，道格拉斯有意识地选择了标准英语，并证明自己是这方面的大师。③See Piper,Henry Dan.The Place of Frederick Douglass’s 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an American Slave in the Development of a Native American Prose Style.Journal of Afro-American Issues,1977(5).

对圣经以及黑人传教士布道风格的浓厚兴趣，是道格拉斯使用谚语的主要原因。宗教修辞长期以谚语为根据，用圣经和民间谚语来接近和教育会众。④See McKenzie,Alyce M.Preaching Proverbs:Wisdom for the Pulpit. Louisville (Ky.:Westminster John Knox Press,1996).Prahlad,Sw.Anand.African-American Proverbs in Context. Jackson(Mississippi:University of Mississippi Press,1996).道格拉斯使用谚语的另一个原因很可能是，他在那本极具影响力的《哥伦比亚演说家》里发现了这些文字。在一篇长达3页的“富兰克林博士的悼词摘录，以巴黎下议院的名义，由阿贝福切特宣读，1790年”中，他找到了对以下谚语的高度评价，例如：掌握在学识渊博者和无知者手中的“谚语‘老亨利’和‘可怜的理查德’，它们包含了最崇高的道德，沦为流行语言和常识理解，并形成了全人类幸福的教义问答”[2](P56)。并且，在“1770年，皮特先生回答曼斯菲尔德勋爵关于威尔克斯先生的事情的演讲节选”中，道格拉斯找到了这段话：

我的主，有一个简单的格言，我在生活中总是坚持;在我的自由或财产所涉及的每一个问题中，我都应该参考并由常识的指示来决定。我承认，我的主，我不相信学习的妙处，因为我见过最能干、最有学问的人，也同样容易欺骗自己，误导别人。[2](P145)

1860年3月26日，在格拉斯哥的一次演讲中，道格拉斯提到“常识、共同的正义和健全的解释规则都把我们带到了法律的意义上”[3](P349)。1866年12月，道格拉斯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重建”的文章，讲述了“用简朴、常识的方式重建工作”[1](P203)。毫无疑问，“道格拉斯用他的诚意、诚实、正直和常识[4](P212)，通过语言与奴隶制斗争，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5](P165)。

二、“压碎的蠕虫可能会在压迫者的脚跟下转动”

道格拉斯对民间谚语的使用，为他的论点增添了一种口语化和隐喻化的味道，正是这种语言的比喻用法，增添了重要信息的普遍吸引力。接下来只是一个按时间顺序选择情境化谚语的例子，其中每一条众所周知的信息都代表了道格拉斯典型的“常识”哲学。有时会在辩论中长篇大论，显然，有一些句子是连词，但谚语有助于集中或总结这样的谩骂。

道格拉斯通过谚语表达了他的担心和希望，从而显示出这场斗争的人性。道格拉斯毫无疑问是卓越的鼓动家，他以自己的眼光看待事物。当他在新的长篇大论中攻击南方的奴隶主时，他甚至能说出“诚实是对付奴隶主的最好政策”，为这一切增添了辛辣的讽刺意味。[6](P400),[7](P247)

尽管他没有宽恕策划一场奴隶武装起义的想法，但1850年12月8日他在家乡罗切斯特举行的反对派演讲中对此发出了严正警告。在道格拉斯的论证中，他整合了16世纪的英国谚语：“一脚踩到蠕虫，蠕虫就会翻身。”当然，这里的“蠕虫”，隐喻的是奴隶的悲惨生活，奴隶被奴隶主们贬低到动物生活中最低的地位。

在马丁·路德·金和其他人的领导下，任何经历过民权游行和为保持和平而进行艰苦斗争的人，都将在这里经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道格拉斯虽然是用隐喻和间接的方式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但足够清晰，让所有人都能理解。道格拉斯指出，他和其他人的警告不一定会得到重视。1857年5月11日，在纽约，他不得不再次利用“蠕虫”这句谚语来描绘一个非常悲观的预言：

即使是被碾碎的虫子也有可能在暴君的脚下翻身。在沮丧和绝望的可怕时刻，南方的奴隶们被残忍所驱使，被强烈的错误所刺痛，可能会为了自由而进行一场疯狂而致命的斗争……

道格拉斯在这次演讲中表示，他的和平主义态度已经达到了极限，非暴力的哲学或许不会长久可行。三年后，内战爆发，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奴隶起义。但也难怪道格拉斯和他的儿子们会成为战争的坚定支持者，去帮助招募北方的黑人士兵，为解放南方的“被碾碎的虫子”而战。

在一生的奋斗历程中，道格拉斯从未放弃过对奴隶们的期望，也没有放弃追求非裔美国人的进步。为了论证这一点，他经常引用圣经箴言来加强他的权威性，即奴隶主们会在适当的时候因他们的恶行受到惩罚。现在，奴隶主们可能不仅仅是被囚禁，他们也可能因为自己的罪行而死(至少是象征性的死)。

道格拉斯并没有承诺提倡真正的行动，他的双重圣经箴言仍然是一个真诚的警告，他还补充了杰弗逊对正义的警告，他认为惩罚必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到来。他说：“有一天，他们会来的。”事实上，这确实发生在内战全面展开之后。现在，奴隶主应得的惩罚有其正当性，而道格拉斯只引用了更为暴力的“剑”的谚语来预测有罪的奴隶主的命运。

现在，众所周知的主题是对行凶者的军事和个人报复，道格拉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克制和仁慈，因为奴隶制正在慢慢地被消灭。这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而是一个经历过奴隶制的人的说法，他知道违法者的恶行。这条谚语已经没有任何比喻意义了，但必须付诸实践，以便废除奴隶制。

三、“恶人没有安宁”

道格拉斯的“道德革命”是通往内战的道路，作为一名伟大的鼓动者和演说家，通过参与革命，道格拉斯成为“自己种族的道德领袖和精神先知”[8](P220)①Originally published as Kelly Miller,“Frederick Douglass,” in K. Miller.Race Adjustment:Essays on the Negro in America(New York:Neale Publish,1907).。在1857年8月3日的演讲中，道格拉斯简明地表达了其道德哲学，并将其作为公民权利冲突的座右铭：

让我给你讲讲改革的哲学。人类自由进步的整个历史表明，对她庄严的主张所作的一切让步，都是发自内心的依偎。这场冲突令人激动，引人入胜，而且暂时平息了所有的骚动。它必须这么做，否则就什么也别做。如果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那些自称崇尚自由却又轻视自由的人，是那些不耕种却想得到庄稼的人，他们想要的是没有雷电的雨水，是没有汹涌波涛的大海。

这种斗争必须是道德上的或者是肉体上的，也可能两者兼有。如果没有要求，就不会得到权力。它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3](P204)

史蒂文·金斯顿说：“他说的话就是他生活最好的见证，‘如果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②See Hale,Frank W. Frederick Douglass:Antislavery Crusader and Lecturer. Journal of Human Relations,1966,(14).Bingham,Caleb.TheColumbianOratorContainingaVarietyofOriginalandSelectedPiecesTogetherwiththeRules,WhichAreCalculatedtoImproveYouthandOthers,intheOrnamentalandUsefulArtofEloquence( New York: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1998).令人高兴的是，在1980年，这句话最终被收录进约翰·巴特利特(John Bartlett)的第15版《熟悉的语录》中，这是道格拉斯最重要的经典陈述之一[9](P556)③See Barnes-Harden,Alene Leet.AfricanAmericanVerbalArts:TheirNatureandCommunicativeInterpretation:AThematicAnal(Ph.D. Dissertation,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1980)，P556. It should be noted that Douglass’s statement that “Power concedes nothing without a demand. It never did and it never will” has also become well known and is frequently quoted. However,it has not yet been included in Bartlett’s collection.。

弗兰克·柯克兰将道格拉斯为实现开明进步而进行的斗争与“道德劝说”思想联系在一起，他认为道德语言是直接影响行为的前提。也就是说，道德劝说要求人们相信，道德劝说可以通过修辞、道德情感唤醒我们，从而激励我们去做有益的事情。此外，道格拉斯对普遍人文主义的启蒙思想的肯定，也为道德劝说提供了支持。这是一种独特的人性，是生命、自由和幸福的圣洁。但是柯克兰没有提到，一般的民间谚语，尤其是圣经谚语，都是通过它们极具智慧的本性来表达道德的。

尽管在他的时代，奴隶和自由的冲突可能并没有被认为是一个宗教话题，但道格拉斯重复使用了2条圣经谚语来论证这些生活方式是绝对不能相容的。1846年2月12日，道格拉斯在苏格兰的阿布罗斯发表演讲，他的论点变得更加有力，他实际上是在攻击有组织的教会，因为他们站在奴隶主的一边。15年之后，他在《道格拉斯月刊》上发表了一篇简短的文章，重复了第一句谚语：“奴隶制能在战争中幸存吗？”

但就在3个月后，道格拉斯在波士顿的一次重要讲话中又引用了第3条圣经谚语，并引用了第4条民间谚语：“麻烦是根本的。”只有双方同意，两人才能走在一起。没有人能侍奉两个主人。分裂的房屋是站不住脚的。骑着两匹马走同样的路，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但如果骑着两匹马走相反的路，是不可能的。④See also Blassingame,John,ed.The Frederick Douglass Papers,5 vols. (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5～1992).尽管谚语典故很可能是对谚语“两个人一马，一个人必须坐在后面”的一种演绎，这在莎士比亚的《无事生非》中有所体现，当时道格拉斯很可能想到了林肯在1858年6月16日发表的著名的“房屋分割”演讲，在奴隶制问题的影响下，他选择引用这条圣经谚语来反对奴隶制和自由共存的可能性。①Mieder,Wolfgang,The Proverbial Abraham Lincoln:An Index to Proverbs in the Works of Abraham Lincoln(New York:Peter Lang,2000),P10～18.

道格拉斯总是走道德劝诫的道路，这可以从另一条圣经谚语中看出，这句话在他的布道预言中出现了几十年，他预言邪恶的行为一定会受到惩罚，因为“上帝说，对邪恶的人来说，不可能有和平”(Isaiah 48:22)。道格拉斯用他所有的预言力量争辩道，一个人的邪恶是无法逃脱世俗或神圣的惩罚的。

1862年3月，道格拉斯在《道格拉斯月刊》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战争形势”的文章。他从圣经中引用了另一条谚语来预言：“‘不要自欺，神是轻慢不得的。人播种的是什么，收获的就是什么。’(Gal. 6:7)这不是对预言的梦想，而是对社会和政治力量清晰的哲学解读，只有通过现实，而不是什么遥远的经验去说明这一点。”[10](P230)1863年4月，内战最激烈的时候，道格拉斯在同一份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不要忘记真理和正义”的文章，他质问：“难道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作为一个国家，我们播种什么，我们一定会收获什么吗？”[10](P340)1883年11月20日，他在华盛顿发表演讲，直接将这句谚语的意象与社会政治的一般伦理思想联系起来，再次解释所有的行动都会有结果，而错误必须付出代价。

在第3部自传《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一生和时代》的结尾处，他再次回到了对圣经谚语的解读，“我认识到，宇宙由不可改变和永恒的规律支配着，人们播种什么，就会收获什么，也没有办法逃避或规避任何行为或行为的后果”②Douglass,Frederick.Autobiographies: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Frederick Douglass, Written by Himself(1845),My Bondage and My Freedom(1855),Life and Times of Frederick Douglass (1893)(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4).。只有伟大的道德价值，才能让所有人过上更美好的生活。正如道格拉斯所指出的，圣经中有一句谚语：

人不仅仅靠面包生存。各国也是如此。他们不是靠艺术得救的，而是靠诚实得救的。不是靠财富镀金的华丽，而是靠男人美德的隐藏宝藏。不是靠肉体的大量满足，而是靠圣灵的天上指导。[3](P193～194),[11](P430)

四、“人人生而平等”

在为人类进步而进行的长期斗争中，道格拉斯把自己定义为“平等权利的谦卑倡导者——人类自由原则的捍卫者”。1890年10月21日，他在华盛顿特区的一次演讲中反思自己的生活，公开表示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并对未来充满希望：

我看到我生命中的黑暗时刻，我看到黑暗逐渐消失，光明逐渐增加。我一个接一个地看到障碍被消除，错误被纠正，偏见被软化，征召被放弃，我的人民在所有构成一般福利的因素中前进。我还记得，上帝在永恒中统治着我们，无论有什么延迟、失望和挫折，真理、正义、自由和人性终将胜利。[12](P456)

自由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原则。他选择了“趁热打铁”这个民间谚语来实施自己的全面自由计划。

道格拉斯从未放弃为奴隶的自由而战，他在1854年3月23日的一封公开信中，选择了帕特里克·亨利在1775年3月23日讲的著名谚语，进而作为他的革命战斗口号。道格拉斯明确指出，如果要实现自由，必须言行一致。如果自由得到了，当然，总有再次失去自由的危险。道格拉斯又引用了另一句著名的格言：“上帝给予人自由的条件是永远的警惕；如果他违反了这个条件，奴役就立刻成为他犯罪的后果和对他罪行的惩罚。”[13](P1388)③See also Blassingame,John,ed.The Frederick Douglass Papers,5 vols. (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5～1992),P544.

无论是在道格拉斯的时代，还是在今天，“自由的代价是永恒的”这一较短的变体依然存在，“警惕”或“永恒的警惕是自由的代价”已经成为表达这种智慧的方式。道格拉斯在1848年3月17日的《北极星日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北方与总统”的文章，用了这句谚语：

那些与专制者联合起来压迫弱者和无助者的人，迟早会发现他们自己的权利和自由要让位，这是严格符合所有哲学和实验知识的。“永恒的警惕是自由的代价。”只有尊重所有人的权利，才能维护它。[14](P296～297)

这是对所有奴隶主的严正警告。1862年12月28日，也就是亚伯拉罕·林肯发表《解放宣言》的前四天，道格拉斯在演讲中把这句谚语引向即将被释放的奴隶。他在纽约罗切斯特锡安教堂发表演讲时，热切地期待着解放的日子，称这一天是“诗与歌的日子”。

道格拉斯在非常有效地使用“给我自由或死亡”和“永恒的警惕是自由的代价”之后，开始转向第三句名言，并使它成为了一句谚语。托马斯·杰斐逊在《独立宣言》中写道，“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某些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自由和对幸福的追求。”道格拉斯为了争取平等和自由，反复引用这些语言，特别是“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谚语。

1860年1月6日，道格拉斯就杰斐逊文献手稿的发展发表了耐人寻味的有趣言论：

起初，[在其中]提到奴隶制的说法是很无力的。在美国《独立宣言》的初稿中，人们对奴隶制进行了谴责，而对乔治三世提出的指控之一是，他以暴力和残忍的手段强迫美国殖民地贩卖男人和妇女。由于当时奴隶制的力量，这段话在原始文件中被删除，之后发表的声明也没有出现这些字眼。宣言宣称这个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人人享有平等的生命权、自由权、财产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现代的奴隶制教唆者想要篡改的“白人”这个词并没有出现，但是这段话说的是“所有的人”，地球上所有的种族、语言和部落。[3](P301～302)①Blassingame claims that Jefferson’s earliest “composition draft” of 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 charged the British crown with having “refused us permission to exclude [importation of Negroes] by law.” His “original Rough draft” includes a much fuller and more bitter indictment of George Ⅲ: He has waged cruel war against human nature itself,violating it’s [sic] most sacred rights of life & liberty in the persons of a distant people who never offended him,captivating & carrying them into slavery in another hemisphere,or to incur miserable death in their transportation thither. This piratical warfare,the opprobrium of infidel powers,is the warfare of the CHRISTIAN king of Great Britain,determined to keep open a market where MEN should be bought & sold,he has prostituted his negative for suppressing every legislative attempt to prohibit or to restrain this execrable commerce. Blassingame,John,ed.The Frederick Douglass Papers,5 vols. (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5～1992),P301～302.

五、“做自己命运的建筑师”

内战结束后的30年里，道格拉斯有机会观察非裔美国人的命运是如何发展的，他看到的情况足以击垮任何追求平等和正义的斗士。1864年1月13日，在纽约举行的“战争使命”演讲中，道格拉斯表达了对自己种族未来的担忧。他首先提到“小橡果长出大橡树”，然后反驳了“革命永不后退”这一“普遍”真理：

我知道橡子和橡树有关，但我也知道，最普通的事故也可能破坏橡子的潜在特性，破坏橡子的自然命运。一波从海水深处带来的宝藏，而另一个海浪经常把它又带回到它的原始深处。革命决不倒退的说法，必须加以限制。1848年的革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革命之一。它推翻了法国的王位，将路易·菲利普放逐，撼动了欧洲的每一个王位，建立了一个辉煌的共和国。从远处看，民主自由的朋友们在惊厥中目睹了王道在欧洲乃至全世界的灭亡，他们大失所望。几乎在瞬息之间，专制主义的潜在力量就集结起来了，共和国消失了。尽管繁荣昌盛的预兆是光明的，但说我们不能失败和衰落，那就太过分了。[15](P4～5),[10](P387)

这段话没有特别提到奴隶制，也没有提到奴隶的未来，但这意味着一旦战争结束，就必须谨慎行事，以确保新获得的权利和特权不会再次丧失。

但是，正是由于种族偏见已经发展到了仇恨和谋杀的地步，这位民权斗士才始终保持着战斗精神。在这段时间里，所谓的肤色线正在变强，而不是变弱，而道格拉斯则在竭尽全力用口头力量来打破它。

1881年6月，道格拉斯在一篇发表于《北美评论》上的关于“肤色线”的文章中，暗指圣经中的谚语“埃塞俄比亚人能改变皮肤吗？豹子能改变斑点吗？”(《耶利米书》13：23)表明白人或黑人不可能改变他们的颜色，需要的只是“相互尊重和体谅”。

1889年4月16日，道格拉斯在华盛顿特区发表的一篇关于“国家的问题”的重要讲话中，再次提到了这句谚语：“豹改变不了自己的斑点。”他想要的是平等，而不是种族间的优越感。道格拉斯并不是说黑人不应该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他们为自己创造了更好的生活。骄傲应该来自于进步，这是道格拉斯的典型观点。

道格拉斯始终希望在隧道的尽头有光明。如果没有机会避免危险，为什么要警告它呢！一篇被称为“自力更生”的演讲，其中包含了许多谚语，道格拉斯强调找到自己生活方式的理想也适用于黑人。1893年3月，道格拉斯在宾夕法尼亚州卡莱尔再次发表讲话，他提出了自己对美好未来的希望。谚语“把自己拉起来”的表达，是为了描述道格拉斯对自力更生的看法。很显然，道格拉斯相信他所说的话的功效，因为，正如他说的那样，“按照这个词最真实的意义，他成了一个‘自力更生的人’”[16](P101)。基于坚实的新教工作伦理，道格拉斯发展出了一种“成功的神话”①See Andrews,William L. Introduction. Critical Essays on Frederick Douglass,ed.W. L.Andrews.(Boston:G.K.Hall，1991)，P4.，但必须记住他的“‘自力更生的人’的标准言论强调了成功的道德性，而不是经济学的道德性”。[17](P230)

基于一种务实的生活方式，道格拉斯在演讲中对谚语的依赖并没有因此结束。他强调非裔美国人应该为自己的成功负起责任。道格拉斯认为这对挣扎的黑人来说是真实的。他主张通过努力工作和自力更生来改善非裔美国人的生活。道格拉斯断言美国的情况会有所改善，在那里，“自力更生的人是可能的”。

本着哀哭传统的真正精神，对于黑人公民来说，他们的过去是可怕的奴隶制，他们的现在充其量是有问题的，但他们的未来看起来很好，因为至少他们有机会。争取“创造自我”的斗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可行的，因此，为了争取公民权利和有道德原则的“美好生活”的“长征”，他们带着自我坚信的希望在继续前进着。道格拉斯赞同美国人以未来为导向的世界观，认为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概念；②See Dundes,Alan. Thinking Ahead:A Folkloristic Reflection of the Future Orientation in American Worldview. Anthropological Quarterly,1969(42).对他而言，“希望永恒”的谚语确实成立。

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道德和宗教对于道格拉斯来说是同一件事情。所谓黄金法则的谚语——“你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或者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50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他的演讲和作品中，被认为是道格拉斯修辞和哲学的主旨。1842年1月28日，在波士顿举行的“以南方人的方式向奴隶布道”的演讲中，道格拉斯第一次采用了这种说法，引起了人们的特别关注。道格拉斯嘲弄了传教士虚伪的行为，他们在布道中歪曲耶稣的话，为奴隶制的罪恶阴谋辩护。道格拉斯的表演充满了讽刺和模仿：“他的声音和身体的动作吸引了每个人。当他向观众伸出手，观众又向他伸出手时，其身体动作——展示出的……传递给周围的观众，又从观众再传回给他，由此完成了这个演讲性的仪式，这一切不但说出来了，而且也被听到了[还被看见了！]”[18](P100)尽管这是一个年轻而热情的废奴主义者令人难忘的表演，道格拉斯对于其攻击滥用生命中最高尚的法则之一的行为还是非常严肃认真的。

出于个人和人道主义的原因，道格拉斯在1847年3月30日的伦敦演讲中彻底地支持废奴运动，他甚至把废奴主义置于黄金法则的基本真理之上。考虑到全球范围内的问题，道格拉斯大声说：“我鄙视那种把圣经带到世界另一边的异教徒手中，却又不让他们在这一边与异教徒接触的宗教。我喜欢它的支持者对其他人所做的事就像他们希望别人对他们所做的一样。”[6](P100)③This is most likely a reference to the refusal by the American Bible Society to distribute Bibles among those slaves who could read.

但是道格拉斯确信奴隶主会在适当的时候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即使法律不能触及他们，道格拉斯也希望他们会被自己的罪责所困扰。要是奴隶主们听到道格拉斯的话就好了；当然，他们没有参加废奴大会。如果他们还有一点点责任心，那他们的罪恶感必定会在夜晚和临终时折磨他们。

道格拉斯当然同意，在内战结束、奴隶制被废除之后，重建时代的问题至少给曾经的奴隶的命运带来了一些改善，甚至在人权领域也取得了进展。但在1883年10月15日，美国最高法院宣布1875年《民权法案》无效，这让所有为争取普遍平等权利而斗争的人们感到震惊和失望。①Blassingame provides the following explanation (note 1):This law [the Civil Rights Act of 1875],generally regarded as one of the most radical to emerge from the Reconstruction era,instructed the nation that all persons,regardless of race or color,were entitled to full and equal access to public accommodations and facilities,particularly places of lodging,amusement,and transportation.Blassingame,John,ed.The Frederick Douglass Papers,5 vols.(New Haven,Conn.:Yale University Press,1985～1992),P111.1883年10月22日，道格拉斯在华盛顿的林肯大厅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讲——“这个决定使国家变得谦卑”。

道格拉斯相信，社会平等必须通过努力工作来获得，其关于“自力更生的人”的想法也多次出现在他的演讲中。但不幸的是，《民权法案》被美国最高法院否决了。事实上，道格拉斯对这一挫折感到极度不安，以至于在他的第3部自传《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一生和时代》中，他为这一失败写上了整整一章。这的确是一个重大挫折，影响并最终导致了20世纪由马丁·路德·金领导的非暴力民权运动。“你希望别人怎样对待你，你就怎样对待别人”这一黄金法则谚语对道格拉斯和他的事业都是极为有益的，这种最人道的智慧应该继续成为这个国家乃至全世界公民权利的指引灯。

最后，我们不妨再来读一遍道格拉斯在1893年3月发表的著名演讲“自力更生的人”。他以亚历山大·波普《论人》的一段引文开头：

诗人说“人就是人类研究的适宜对象”，这是许多讲课、散文和演讲的出发点，与所有其他伟大的话语一样，占据着它的位置，因为它包含了一个伟大的真理，每一个时代和每一代人的真理。它总是新的，永远不会变老。它既不因时间而暗淡，也不因重复而受到损害；因为人，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的物种而言，现在都将是人类不能满足好奇心的中心。[12](P546)

30多年前，道格拉斯在《自力更生的审判和胜利》的首版中，曾引用莎士比亚的一句话，并提出了一个类似的哲学观点：“对于伟大的戏剧诗人来说，全世界都是一个舞台，而人却是球员；但对于全人类来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广阔的学校。从摇篮到坟墓，最老、最聪明的人，不低于最年轻、最简单的人，只不过是学习者；那些学得最多的人，似乎最有学问。”[3](P291)道格拉斯既是人类和世界的好学生，也是好老师。作为19世纪美国舞台的一个参加者，他注意到了圣经的忠告，正如他在《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的一生和时代》的结尾处所指出的那样，他的反思开始于圣经中的另一段引文，正如刚才提到的两句世俗的引文一样，圣经早已成为群众的明智谚语：

没有人为自己活着，也没有人应该为自己活着。我的生活符合圣经的说法，因为我比大多数人更像楔子的边缘，为我的人民开辟了一条道路，通向他们从未涉足过的许多方向和地方。在某种程度上，我的职责是在道义上为他们辩护，反对诋毁、诽谤和迫害，并努力消除和克服那些阻碍他们前进的以错误观念和习俗为目标的障碍。②Douglass,Frederick.Autobiographies:Narrative of the Life of Frederick Douglass, Written by Himself(1845),My Bondage and My Freedom(1855),Life and Times of Frederick Douglass (1893)(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94)

道格拉斯甚至没有额外提到他为黑人种族争取女权和民权的持续性斗争，在所有这类斗争中，他始终是优秀的沟通者。今天，人们听到的是，其他国家的政治家是一个伟大的沟通者，但是，他们甚至没有接触过像道格拉斯这样具有修辞和说服力的天才。这个独特的人孜孜不倦地为他的同胞服务，他从不忘记自己的目标，他甚至有很好的幽默感来应付这一切。1891年9月6日，74岁的道格拉斯在巴尔的摩接受采访时，以极具活力和智慧的谚语说道：

我不愿意做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但我希望在我的生命中发挥我所能发挥的任何影响。……我现在真的老了，被问及何时会死时，我可以像杰克逊博士对哈佛大学的昆西总统所说的那样，“我想，我要死了，当我需要医生的时候，我大约九十岁，而不是在此之前。”但我一定是被磨损死的，而不是生锈死的。[12](P478～479)

所以他以另一条流传了几个世纪的民间谚语作为结尾。在这个特殊的时刻，他正在用自己的智慧来衡量幽默，但圣经谚语和民间谚语也为他提供了非常好的服务，因为道格拉斯通过专注的声音和笔触让所有种族、信仰和性别的人都了解了他。他相信常识的修辞，而谚语则是其努力的最佳语言工具。他从未使用过“进步永不停滞”这句谚语，但他的“如果没有斗争，就没有进步”的提法，值得载入美国谚语史册。也许，民权斗争还在继续，并以道格拉斯的道德、正义、自由、人道主义原则为基础，还有最为重要的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