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蒂塞洛园：革命性的美式花园

马利洪

大家都知道托马斯·杰斐逊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三任总统，《独立宣言》的主要撰写者，可能大家都不知道，其实他还是美国园艺的奠基人之一。杰斐逊不但是一位政治家，还是一个农夫、律师、投资人、建筑师、音乐家、植物学家、语言学家、目录学家、美食家、哲学家、科学家和一位绅士，他多才多艺，是启蒙运动的真正产物。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附近的蒙蒂塞洛园是杰斐逊本人一手打造的，经过修复之后，这处杰斐逊的故居依然对美国的园林建造产生着深远的影响。

有几个特点让蒙蒂塞洛园和同时代的其他花园区别开来。首先杰斐逊本人交游广阔，而且热情支持当时的植物学探险活动，这让蒙蒂塞洛园既是花园也是植物园。蒙蒂塞洛园的中心是一栋建筑，这栋房子并不是建在山脚下，而是建在山顶上，所以视野特别开阔，山顶的气候条件决定了园内的植物品种。其次杰斐逊的花园根植于英国园林的传统，他的花园灵感来自于在欧洲游历期间所接触到的花园。在威廉玛丽学院学习期间，杰斐逊受到当时流行的花园风格的影响，当时流行的是法国和荷兰的园林风格，但是蒙蒂塞洛园却根植于英国花园传统，是一种不那么常规的自然主义风格的园林，有着弯曲的小路和曲折的林地。

杰斐逊的父亲是弗吉尼亚州一位成功的种植园主和土地测量员，他去世后，给14岁的杰斐逊留下了5000英亩的土地和大量奴隶。到了21岁，杰斐逊就可以直接支配这些遗产了。1762年从威廉斯堡的大学毕业后不久，杰斐逊娶了一位富有的寡妇玛莎·韦利斯·斯凯尔顿，玛莎给杰斐逊带来了更多的土地和奴隶。玛莎和杰斐逊生了6个孩子，这些孩子大多在幼儿的时候夭折。新婚夫妻在结婚一周后，离开了里士满附近的家，搬到了蒙蒂塞洛园，这片方圆5000英亩的种植园是杰斐逊的父亲遗留给他的财产。在此地杰斐逊自己设计了一所新房子，当他们搬来的时候，这里还是建筑工地。杰斐逊一家只能先住在一栋小屋里。

26岁的时候，杰斐逊成了美国第一个民选的立法议会弗吉尼亚州殖民地议会的代表，就此他的政治生涯开始了。1775年，美国独立战争爆发，杰斐逊是第二届大陆会议的成员，也是继华盛顿之后成为美国总统的约翰·亚当斯的亲密朋友和同盟者。亚当斯请他带领由5人组成的小组起草《独立宣言》，杰斐逊自己写了宣言草稿，经过第二届大陆会议修改之后公布于众。美国独立后，杰斐逊先是当了两年弗吉尼亚州的州长，之后作为美国政府的商务特派员被派往巴黎。后接替本杰明·富兰克林成为驻法国大使。杰斐逊在法国待了五年，在此期间，他吸收欧洲文化，学习欧洲的园林和建筑，并且养成了崇拜法国鄙视英国的习俗。当时美国刚刚从英国独立出来，两国的关系并不融洽，不过，杰斐逊还是在1786年游览了伦敦，和他的好朋友，当时的驻英国大使约翰·亚当斯在伦敦短暂逗留，参观了包括布莱尼姆宫和斯托风景园在内的园林。1789年，杰斐逊离开巴黎回到美国，不久后法国大革命爆发了。

杰斐逊回到美国之后，新当选的美国总统华盛顿任命他为国务卿，杰斐逊一直担任这一职务，直到1793年，他决心“从可憎的政治行当中解脱出来，回到我的家庭、田园和书籍的怀抱中去。”回到蒙蒂塞洛园之后，杰斐逊与熟练的奴隶劳工重新修建了房子。杰斐逊的建筑遵循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家帕拉迪奥在《建筑四书》（1570年）中所尊奉的准则，也就是恢复古罗马的建筑传统。1796年，杰斐逊再次回归政治，做了约翰·亚当斯的副总统。

从1801年到1809年，杰斐逊本人当上了美国总统，住在首都华盛顿，作为总统的杰斐逊的政绩不少，比如说，1803年从拿破仑手中购买了路易斯安那州，这让美国的领土面积翻了一倍。杰斐逊本人最关心的是他派出的探险队，在路易斯和克拉克的带领下，这个探险队完成了美国国内首次横越大陆西抵太平洋沿岸的往返考察活动，对那些还没勘测的疆土宣布了美国主权。这次远征具有地理的，科学的和政治上的重要性。考察的任务囊括了杰斐逊所有感兴趣的领域：他亲自写信指导他们收集植物、种子与动物;探险家们还将土壤情况与印第安人的耕作方式报告给他，并测绘土地与河流。最让杰斐逊高兴的是，很多植物品种被引进了蒙蒂塞洛园。在探险队出发前，杰斐逊让路易斯去向著名的植物学家和物理学家本杰明·史密斯·巴顿请教，巴顿是杰斐逊的好朋友，他曾经把一种小野花命名为“杰斐逊”，以此向总统致敬。

美食家的菜园

1809年，杰斐逊永远离开了政坛，余生的17年都是在蒙蒂塞洛园度过的，他在此地建造房子和花园。同时为弗吉尼亚大学设计建造了主要的建筑，规划了校园布局，其建筑形式和格调与蒙蒂塞洛园高度一致。弗吉尼亚大学的教育宗旨努力不受宗教的影响，杰斐逊也是如此，他本人是基督徒，但是在所有的方面都倡导自由，但是他对奴隶制的态度非常含混，他本人支持解放奴隶，从年轻时就持这样的观点，但是作为一个奴隶主他又不能接受解放奴隶的现实。美国奴隶制在殖民地时期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牢固地与南部种植园经济结合起来，成为南部的经济基础，更是牵涉到种植园主的切身利益。杰斐逊与一位黑奴情人的关系也饱受诟病。这与他在《独立宣言》中所声称的“人人生而平等”且享有生活，和平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背道而驰。在1826年7月4日，《独立宣言》发表50周年，杰斐遜以83岁的高龄去世，杰斐逊的一生都备受债务困扰，死后他家的产业被卖掉，他的植物学收藏分散四处。

蒙蒂塞洛园的基本元素非常简单：围绕着圆顶的帕拉迪奥式山顶建筑的是一片椭圆形的草地，草地边缘是蜿蜒的步行小路，被椭圆形小花坛和杰斐逊收集的珍稀树木所环绕，并有一潭碧波伴随。蒙蒂塞洛园给人以浑然天成之感。蒙蒂塞洛园的主体建筑，后来登上了5美分硬币的背面。

杰斐逊认为自己首先是一个农夫和园丁，而非政治家。他说：“没有什么比翻耕泥土更让我愉快的事了。”作为一个有名的素食主义者，他提出了“半法式半弗吉尼亚式”的菜肴，这在美国食品史上曾是一个先锋概念。薯条、花生、约翰尼蛋糕、浓汤、土豆泥、红薯布丁、芝麻籽油、炒茄子，还有美国标志性的薯片、番茄酱和南瓜派，这些食物就是从蒙蒂塞洛园的厨房和华盛顿总统府的餐桌上流行开去的。杰斐逊的食材来自蒙蒂塞洛园的菜园，菜园位于稍低的斜坡上。这里也是一个实验室，杰斐逊种植令人惊奇的庄稼和蔬菜，并且评估它们在美国这样的气候条件下量产的价值和可行性。尽管只有很少的蔬菜品种能够被证明是被杰斐逊本人引进到美国菜园的，但蒙蒂塞洛园里生长的菜蔬都相当罕见且不寻常，极具特色：豇豆、海甘蓝、西红柿、大头菜、利马豆、秋葵、土豆、南瓜、冬瓜、埃及葱、花生、羽衣甘蓝、蛇形黄瓜、椰菜花、西兰花、孢子甘蓝、榆钱菠菜、菊苣、花生、鹰嘴豆、红尖椒、大黄、牛蒡，芝麻，茄子等。杰斐逊也有自己的果园，种了170多种果树。在周围林地的阴影下，杰斐逊打造了英国园林中常见的景观和公共空间。杰斐逊对植物学与园艺的热爱尽人皆知，驻外大使们甚至纷纷从世界各地为他寄来奇花异草的种子。杰斐逊收藏的鲜花，蔬菜，灌木，果木和林木，经常更新，连欧洲的一些苗圃和园丁也经常会送新的品种给他来培育。

20世纪末，蒙蒂塞洛园得到重建，重建的依据是杰斐逊的自传，他生前的信件和他总是在杂志和园艺本上写下的笔记，在他的园艺本上，杰斐逊一丝不苟地记录下他种植的所有品种，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天气种植，他的成功和失败。如今蒙蒂塞洛园依然是一座引人注目的地方，并在1988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比起世界上其他的遗产建筑，200多年的蒙蒂塞洛园显得太嫩，而历史并不是这个建筑所要承载的东西，自由、平等是这个庄园留给世界的真正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