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现状和前景
2019-02-14邵部
2018年10月25日,由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沈阳师范大学、北大培文联合举办的“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现状和前景——《孟繁华文集》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举行。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等高校和出版机构的专家学者谢冕、洪子诚、贾玉明、曹文轩、陈晓明、贺桂梅、高秀芹、白烨、程光炜、贺绍俊、张清华、陈福民、付如初、陈东捷、肖鹰、王光明、张志忠、邵燕君、杨早、朱竞、李云雷、石一枫、舒晋瑜、行超等出席了本次会议。与会学者就孟繁华的为人为文发表了温暖而有情义、深刻又不乏见地的精彩言论,就《孟繁华文集》的出版与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反思和期望等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执行院长):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我们欢聚一堂,召开孟繁华先生的文集研讨会。我们的初衷是透过孟繁华批评的历史轨迹,对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现状和历史,在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这样的时刻,做一个全面的梳理。这套文集是鸿篇巨制,汇聚了一个卓越批评家的代表成果,也浓缩了四十年来中国文学批评的历程。老孟素有学术界长青树的称号,愈战愈勇,斗志依然旺盛、雄劲。所以我们今天对孟老师成果的研讨,并不只是对他的历史和过去做一个总结和梳理,也是对他今后批评和学术研究提出一个创造性的期许,更是对当代文学批评要面对的难题和要开辟的新路做一个当下性的思考。
谢冕(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孟繁华是在北大获得博士学位的,他有很深的北大情结。他学术成就巨大,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研究、教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业界对此都有共识。
我和孟繁华认识多年。在我自己的工作当中,即使是在他当学生、当访问学者时,他也帮助我做了很多事情。我是南方人,他是东北汉子,那种豪爽、豪放的性格让我学习了很多。还有他的浪漫情怀。无论多大的困难、多么危险的境地,他都很安详地面对。他从不悲观,始终怀有对文学、对社会的理想。所以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浪漫主义者。
老孟喝酒是很有名的。有了老孟的酒,我们就有很多的愉快。喝酒不是小事。长安街上那些小酒馆,那些诗人们喝着酒,看着月亮,觉得月亮又像铜盘、又像镜子、又像这个、又像那个的。一不小心,就喝出了一个唐朝。
贾玉明(沈阳师范大学党委书记、教授):孟繁华先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是学术圈子里的著名学者。2004年,经过我们学校的盛情邀请和积极争取,孟老师从中国社会科学院调到我们沈阳师范大学工作,筹建了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十四年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孟繁华老师、贺绍俊老师以及季红真老师加入沈阳师范大学这个团队,他们支撑了沈阳师范大学中文学科和相关专业使我们在全国处于比较高的水平。孟繁华老师、贺绍俊老师这十几年的努力,把我们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逐渐打造成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和研究的一个学术重镇。
应该说,这套文集凝结着孟繁华老师多年来开展学术研究的心血和成果,我们也感受到了他在专业领域内这种坚韧和执着的精神。借此机会,我从个人角度,也代表我们全校师生,由衷地祝福孟繁华老师身体健康、活力永存、文思泉涌、文章绵延,为我们沈阳师范大学、为中国当代文学这个学科、为我们学界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白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我们很多人互相之间好像是可以部分地遮蔽和替代,但是老孟不能。他为人个性鲜明,辨识度极高,是一个不能被替代的人。孟繁华为文有两个特点。一是他勤奋不怠,多点开花。有时候你刚拿到作品,他的文章已经写出来了。你刚想到做文章的点,他的文章已经发出来了。而且,他还在指导学生。时间对于每个人是公平的,但是在同样的时间内,他做的事为什么会比我们更多?另外,我们看到的文集只是他工作成果的一个方面,他还有大量的编著如70后作品选、中篇小说选,现在在编一个七十年文学作品的大选。这背后都有着巨大的工作量。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让人佩服。勤奋不怠仅是问题的一方面。追究下去,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可能与在北大、社科院受到的几个方面文化传统的影响有关。这些使得他对于当代文学研究有一种责任心、使命感和驱动力。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他在理论批评中表现出的问题意识。像文化领导权、新世纪文学概念的解释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关键词以及重要时期、重要年份的研究,他每每能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他的一些观点听起来似乎比较极端,如对乡土文学叙事和50后作家的总结,但是细细想来都很有道理。突出的问题意识背后是理论的支撑。一个优秀的批评家,光凭感觉好不行,还得有理论根底。
现在回过头去看他做的事情,有两点工作已经凸显出来,恐怕是今后绕不过去的。一个是关于70后写作的状况,包括作家的评价、创作的推荐,他做了大量的工作。还有一个是关于中篇小说的研究。老孟对此做了很多资料性的工作,包括作品的系统梳理。
老孟对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帮助很大,做了很多奉献。所以我在这儿也要向他在研究会的工作表示感谢!
陈晓明:谢老师,您那篇两千字的稿子,我们非常期待,大家都想让您念一下。
谢冕:我的题目是《一个新学科的建立和成熟——以孟繁华为例,或因孟繁华引出的话题》。
所谓新学科指的是中国当代文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它曾经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一条“光明的尾巴”。我上大学的时候,现代文学讲到赵树理,几乎就没什么可讲了,于是往往在学期的最后,匆匆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新作品交代一过,就收场了。这也正常,毕竟刚进入新的时代,一切刚开始,新的文学现象(即所谓“光明)还来不及展开。过一段时间,新的作品逐渐多了,随之而来的批判式的评论也多了。那些批判者往往自己并不创作,是专业的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姿态是“居高临下”,文风也粗砺甚至充满暴力。给人的印象并不佳。于是,这个刚出头的新学科,也普遍地不被看好,学科未曾形成,“没有学问”的判词倒是有了。在大学中文系,最有“学问”的是古代文学,再就是现代文学,当代文学是谁都可以做的,既然不被看好,這“光明的尾巴”也就这么拖着。
北大是最早建立当代文学教研室的学校。我和洪子诚先生参加了初建工作,我们知道此中甘苦,我们的工作那时也不被重视,但我们坚持下来了,新建立的教研室开始编写新中国的第一本当代文学史即《当代文学概观》。
为了适应教学需要,也开始选编一些分体裁的作品选。但在阶级斗争的大形势下,这学科依然是风险不断。从批《我们夫妇之间》到批《红豆》,还有山摇地动地批胡适、批俞平伯、批胡风、批《武训传》,几乎是一个新作出来紧跟着就是批判,五十年代就这样在频繁的批判中过去了。接下来的是漫长的“史无前例”的岁月,我们的教学、研究和写作,也就被迫中断。
这里曾经是令人惊恐的“雷区”,干这事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踩雷”,踩上雷就会身败名裂,所以这在当年是一个风险职业。记得那年工农兵大学生进校,一个学生有意“考我”,题目是:当代文学究竟有没有禁区?我只是支吾其词。幸好时风有变,八十年代以后,显得宽容多了,给予我们较多的言说自由。这些年,个人文学史、文体史,个人文集的出版也都得到允许。当代文学不仅有硕士学位,而且一些大学也开始设博士点,从这里走出来一批又一批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这些青年才俊是支撑这个学科的骨干。因为与社会政治的距离太近,这里依然充满险情。由于某些需要,不免时不时地拿它来说事甚至“垫背”,总的说来是风险相随的。
但毕竟有勇者前行,有智者带领我们一路坚持。如今这个学科有无“学问”,它的学术含量和地位,应当是不被怀疑了。我们终于因自信而自重,因自重而自立,我们终于迎到了这个曾经被轻视的“没有学问”的新学科的走向成熟。
至于我个人,除去上述那些外在因素使自己有时不免处境艰难之外,就学科自身而言,因为毕生从事于此,深知其中坎坷曲折,也时感从事之难。这是一门不断增生和增长的学科,它只有起点而不知下限,作为研究对象,它是不断前行的、动态的学科。作品时刻涌现,资料浩如烟海,新人辈出,凡此一切,我们必须奋力跟踪追赶,无休无止。从事当代文学的教学,我们几乎每一次讲课都需要新的讲稿,补充、更新甚至推翻重来,这是常态。
从事这个学科的学人,大抵都深感负荷的沉重,纷至沓来的作品需要了解,阅读量极大。而刊物和会议的繁多,呼唤着批评家的介入,写作量极大。有效的文学批评是建立在文本的阅读基础上的。我常告诫学生,没有阅读和思考,一个字都不要说,这是作为学者的基本和出发点。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文学的基本走向进行概括,一个评论家的概括能力,往往能说明一个评论家所处的位置。
“积学”二字,在此当作别解。面对不断增长的研究对象,说来很是不忍,但我们必须迅疾地淘汰那些平庸的作品,经过筛选,保留下来那些精品,而后予以归纳、总结。通常讲积学,是积累,而在本学科,却是首重淘汰。而千变万化的当代文学实践,其中的诡秘和奇异也是一种常态。作为批评家的学者,让那些奇珍在我们的眼皮下消失,是不可原谅的失职。这里强调的是准确的判断,是学者的眼光,学识决定眼光,眼光决定概括力、判断力。最终体现为学者的胸怀,胸怀宽广,境界就高。一个学者能从异常多变而繁复的现象中有自己的发现,乃是学识所至,而又能从通常视为平常中发现不平常,则取决于胸襟或境界。大学者方有大境界。
“众神狂欢”也好,“青春文学和失去青春的文学”也好,“乡村文明的追怀和崩溃”也好,“先锋文学的终结”也好,都是批评家对于一个时代的文学概括,目光所至,怦然心动。其间燃烧着学者的激情。激情在诗人那里是“常有”,而对于批评家和学者却是“罕有”。我经常强调从事文学研究的激情,甚至强调以美文体现这种激情。而判断力、眼光、境界,那是来自于学科的观察和积累。此非一日之功,乃是长期坚持之功。而作为学者的激情却是由于热爱。
一个新生的学科,就在这样的丛莽中诞生并生长,而作为标志的并不是那些大本小本的著作,而是新一代学人的出现,他们有异于他们的前辈,他们是受到严格训练并熟谙专业知识的全新的一代人。他们是学者型的批评家,又是批评家型的学者。一代新学人的出现和他们成为当今学界和批评界的主力,正是中国文学作为学科成熟的一种标志。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我就从“肝胆皆冰雪,弹剑徒激昂”这两句诗说起吧。
我不懂古代诗词,去翻书查资料,就用集句的方式选了这两句。第一句“肝胆皆冰雪”,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句子。张孝祥是辛弃疾的先驱,风格接近苏东坡的豪放,本人也是一个直率、坦荡、气魄豪迈的人。我觉得老孟很像张孝祥。
“弹剑徒激昂”出自《赠从兄襄阳少府皓》,是李白写给他一个兄弟的诗。这首诗是李白那种豪爽为人、豪爽入世的真实写照。我觉得这也很贴切地表现了老孟的为文为人。他的为文充满激昂之情,对文学是指点江山般的。但是,我感到这对于我们的文学现状可能就是徒激昂。这么多有见识、有担当的批评家指出我们的问题,但是问题照旧在蔓延。这是我选取这两句诗的想法。
老孟在前一段曾经批评中国当代小说“无情无义”,那么反过来说,老孟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情有义。他是有情有义之人,他的文章也是有情有义之文,贯穿到整个治学之中,使他的学术也成为一种有温度的学术。他不是冷冰冰的,读者能够看出他的情感所在,看出他的正义和他的价值判断。所以他的批评也是一种有担当的批评。几年前,他告诉我,他要写乡村文明的崩溃和50后的终结,直言50后这一代作家,甚至包括批评家,已经赶不上时代了。我说你这个太激烈了,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下?结果他还是写了。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的批评也是有担当的批评。
老孟是一个不会舍弃红尘滚滚的世俗生活的人,这就决定了他充满着情趣。所以他懂文学,能够把文学当成活生生的生命来对待,能够始终处在文学的现场。另一方面,他又有坚守、有胸襟,向往众神狂欢的理想境界。这两点结合起来,才有了我们的老孟:他不会被红尘滚滚淹没,也不会在众神狂欢中间变得枯燥。他既有感性,又有理性,始終处在文学现场,却能够用一种有理想的眼光判断一切。
老孟这种兼具感性和理性的品质,的确给当代批评树立了一种典范。在这个时候,给他开这样一个研讨会也具有现实意义。因为当代批评的确处在一个比较关键的节点上。我们怎么样往前走?面对这个问题,可以用老孟作为一个典范做深入的研讨。
付如初(文学博士、文学批评家):对我而言,编辑出版孟老师文集的过程,既是对孟老师学术成就整理和校核的过程,更是学习的过程。孟老师在文集中观察作家作品、思潮动态,观察文学史,同时他又选取外部视角,观察文学所处的社会环境、传媒环境和意识形态环境。而所有这些内容是都是建立在孟老师的批评个性之上的。我在他的当代文学批评中体会到几种辩证的关系:一是个人性情与学术追求的辩证关系;二是有我与无我的辩证关系;三是参与见证与淘洗筛选的辩证关系;更重要的是现实感与历史感的辩证。这让我受益匪浅。
最后我想读一下文集封底的一段文字,我觉得孟老师这段话说出了很多当代文学研究者和出版人的心声:我从事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三十多年,陆续发表了几百万字的文字。文集是从这些文字中编选出来的。我知道,纸质媒体虽然是全媒体的一部分,但它的弱势地位和边缘化趋势已无可避免。纸质媒体加上文学批评这个行当,二者合在一起,其命运不难想象。当然我也知道,学术活动在任何时代都不可能大红大紫,那也不是学者工作的目标。我们不必圣化文学批评的重要性,同时也不必妄自菲薄。世事沉浮万物消长,在一切未果的时代,我们不妨将眼光稍稍放远一点,历史自会显示出事物应有的价值。
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对于这套文集,我自己印象比较深的是早期的《众神狂欢》。这是对于九十年代这样一个我们此前从未见过的时代的一个触摸。那种写作的高度和维度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二个就是他的《中国文艺学学术史》。在人们印象中,孟繁华是一个批评家,但从这里可以看出,理论和文学史他同样可以做,而且做得很好。他曾经在《当代作家评论》搞了一个批评家的专栏,前面的导言用三言两语就把握了一个人,这说明他懂学术,了解文学史,可以说出非常精确的话。
我评价老孟是新世纪以来优秀的批评家,是九十年代以后尤其是对60后、70后作家文学批评中最重要的一位。我对这些作家作品的了解,很多都是从老孟的书里知道的。
从批评的角度来看,你会发现我们这代人中很多人转向了文学史、学术研究,或者干脆做别的事情了,很少再有人对年轻的作家保留这种热情。但老孟不是这样。这可能是我跟繁华不同的地方。他看作品非常细,对文学的热情比我高。我觉得一个批评家的本事不是去解读成功的作品,而是解读那些很可能在后面有气象的人。他在这方面很厉害。
总之,老孟不光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当代文学研究的重要人物。他是新时期文学四十年的参与者和见证人,从这个意义上讲,《孟繁华文集》也是新时期文学四十年一代学人的一个缩影。
陈福民(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研究员):我从个人经历说起,谈四个方面:
第一,孟繁华其人。他是一个诚实的人,诚、敏而有厚度。古代讲究敏于行而讷于言,老孟这两方面都是敏锐的。他的发言极其精彩,他做事情极其勤奋,但他最根本的还是一个诚实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趣的人。老孟有他自己的幽默的性格和诚恳的感召力。他召唤了我们个人的生命感受。他让我们觉得枯燥的、有缺陷的生命获得了圆满、获得了光辉,这是我们大家都喜欢他的地方。
第二,老孟其文。老孟的文,我觉得与我们所有人的不同之处,是勇。在我们每个人都比较麻木或者觉得某个话题比较棘手的时候,他是敢于说出来的。他为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带来了一些非常有建设性、当然也是有争议的话题。比如乡村文明的崩溃与50后的终结的问题。我在相当程度上是同意他的判断的。我们当代文学批评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惯例——批评不点名。特别是在报纸上,点名的批评很难发出来。不知道我这个感受对不对。面对这些有争议的甚至是有禁忌的话题,我们大家都闭嘴不言,然而孟繁华说出来了。我觉得他的勇气弥补了我们的胆怯。
第三,孟繁华其学。谢老师和洪老师对他的学科建设方面的贡献都做了充分的肯定,我就不多说了。
最后,孟繁华其志。这个是我特别要提到的。在今天,很多人都会对文学感到某种程度的失望。文学以文字为主要传播工具,这个基本形式在当下遭遇了严重的挑战。在大家觉得文学无趣的时候,孟繁华站出来了。他用自己的工作热情向我们的文学世界昭告,我来了、我在、我爱文学。我觉得他的存在就是把这种爱意传播给我们,激励我们。
他在道德和学术上一直保持着一种平等的态度,从不会歧视那些没有影响的作品,也不会抱那些成名作家的大腿。这在当下,是一个真正的批评理想主义者旗帜性的举动。因为这样一种广博、诚实、勇敢和平等的工作方式,我们中国当代文学70后、80后那些无名的作者都广泛受惠于他。
张清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国际写作中心主任):孟繁华先生,江湖上称孟哥,也有人称老孟。这不是一个偶然的事。这源于他广阔的胸襟、人格,可以說他是一个极富人格魅力的学者、批评家、兄长。
如果说,当代学界和批评界还有什么职业意义上的吸引力和幸福感的话,我觉得很大意义上是因为有孟哥这样的人在——如果没有他,真是不可想象。孟哥一喝酒,文学就不再是纸上之物了,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现场,来到了现实之中。所以我引用了两句诗:“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虽然我不太配引用李白的诗,但这份心情必须表达。
他是50后代表性的学者。这一代批评家登上文坛的时候,应该是风气渐开、波澜渐起的八十年代初,可谓生逢其时。但是所面对的也是一个百废待兴,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局面。当然,前辈学者像谢老师、洪老师他们也已经披荆斩棘。但是整个学界的知识系统和方法视野都面临着全面更新的尴尬局面。50后这代批评家可以说完成了从庸俗社会学与简单政治学,向新知识、新视野和新方法过渡的任务。方法、视野、观念和思想的变革是至关重要的。文化社会学、人类学、精神分析、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文化理论等方法的运用,都是从这一代批评家开始的。
孟哥在这代批评家当中的特点可以说最为鲜明。一个是他宏观性和整体性的视野。举凡洋洋十卷文集,有思潮、现象、文学精神、文学现场、作家作品、文学史、学术史,涉及各个领域的研究。这样宽广的领域,首先是由内在的精神人格和自我期许决定的。他的胸怀中装着一个总体性的对象,一个总体性的想像,有一种宏伟的抱负。这是他能够在批评界形成重大影响的一个内在原因。他是一个有抱负的批评家。
二是理论的高度。我以为他的理论构成是宽广和博杂的,但是最核心的还是从黑格尔到西方马克思主义再到丹尼尔·贝尔,从本雅明到葛兰西、萨义德,到全球范围内的知识状态。这样一个知识谱系构成了他批评的总体性框架,以及看问题的历史与社会高度。
这同时也决定了他的第三个特点——深刻的现实关怀。对农业经验写作终结的判断,对底层写作的关注,对当代文学写作谱系包括70后作家的持续的关注和呕心沥血的培养,对当代文学应该如何认知和判断论争的介入等等,都是这种现实精神和问题意识的体现。
他在文本批评上可以说是令人可畏的劳动模范。他哪来那么多时间去阅读海量的文学作品?在我这样的读者仍处于懵懵懂懂一头雾水的时候,他就写出了一剑封喉的文章。
十几年前,他出走,也可以说是返回关外,也许是一种象征性的姿态——从中心走出,拥抱现实,热爱生活,又不断返回制造着批评的话题和当代文学的新热点。可以说他走到哪里,批评的热点、焦点就在哪里。没有他那样的大智、大悟和大勇,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和他并肩战斗的贺绍俊先生也是一样。
最后,我还是引用李白赞美孟浩然的诗的结尾,“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贺桂梅(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我和很多老师想法一样,认为《孟繁华文集》的出版,并不只是老孟个人的事情,我把它看做是一代人的某种象征。老孟1978年考上大学,然后在这40年里,表现出持续的创造热情。在不同时期,他有他关注的重点,每个时期都会写出有个性的学术著作。我特别感兴趣的,是透过这样一个有才华、有天赋又很勤奋的研究者的工作,看到那一代人达到什么样的高度,有哪些可能的限度,以及后面更大展开的可能性。
第二点,我觉得老孟是一个特别具有当代文学学科特点的学者和批评家。当代文学学科,不只是在学院里做研究、搞教学,还要跟文学现场互动。这两个方面加起来才构成了这个学科的特点。从老孟的经历来看,可以说他全面参与了当代文学学科在“文革”结束后开始确立,到1980年代展开,然后一直延续到今天的这样一个过程。
大概从新世纪开始,他的重心更多地转向了批评。从文学史研究转向现状批评,对一个当代文学研究者来说是一个更大的挑战。因为文学史研究是一个思想的、知识的、理论的累积,而批评更需要跟现状,跟不断出现的各种文学现象、作家作品以及同代人的批评实践进行对话。在我的理解中,老孟从研究到批评的转变,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所以他可以达到很高的高度。
在我看来,这套文集是他前面工作的总结。老孟有宽广的视野,丰富的文学经验和独到的思考。特别是具有洪老师说的两个东西:一个是别林斯基式的对于文学的热情,一个是堂吉诃德式的理想和不断追随理想的热情。他叠加了这两个方面。
王光明(首都师范大学教授):皇皇十卷雄文已经足够证明孟繁华对当代文学批评的贡献。文集主要收录的是他九十年代以来的著作。在二十年的时间里,能够写出这么多,非常了不起。它唤起了我们对于当代文学、对二十多年文学写作的记忆,提醒我们以新的角度和方法观察当代文学。
讨论老孟的文集,启示着我们去重新认识什么是当代文学批评?怎样才能够做一个当代的文学批评家?老孟确实在这个方面树立了一个典范。当代文学批评常常遇到一些偏见。最大的偏见是认为当代批评没有学问,概括起来大概有两点,一个是没有历史感,大部分是即时的反映,不是深思熟虑的研究的结论。第二个是认为当代文学研究只有现实,没有超越。在这个意义上,老孟的文学实践其实是对当代文学批评价值的昭告。如果没有当代,哪里有历史?如果没有当前,哪里有永恒?他昭告了这样一种辩证的关系。
当代批评跟主张价值中立的学术研究不一样,它不是独善其身的为学问而学问。它兼济天下,能够切实地介入当下文化现场,构成了当代文化和当代精神气候,或者按照布尔迪厄的说法,构成了当代文学场域结构的组成部分。搞当代文学研究的人,需要对当代文学保持足够的敏感和眼光。同时要有一种少年般的情怀,对当代现实、新的现象保持持续的信心和热爱。优秀的当代批评家,对新事物有足够的敏感,能很快就看出问题的症结。当代批评不仅仅有一种激情和热爱,批评家的人格、性格本身同样要有足够的魅力。所以,做一个这样的批评家并不容易。北京大学的当代文学教研室,形成了两种传统:一种是它的批评传统,是真正的当代中国文学批评的高点。它又在此基础上,形成了把当代问题学术化的传统。这两种传统分别以谢老师和洪老师为代表,为我们的当代文学研究提供了榜样与经验。
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在我们当代文学教研室里面,谢冕老师和洪子诚老师是两位泰斗。他们给我们树立了一个传统,就是我们在读作品的时候,其实都是在读人。这也是我阅读孟哥时最大的兴趣所在。
洪老师自己认为當代文学既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客观存在的。但对于孟老师来说,当代文学就是“我的”,是有我在场、有我参与的。这种介入性的批评,给人一种有力的感召。我好奇的是,在常年的当代文学批评工作中,孟繁华是如何做到可以始终把握自己作为批评家的人格?
孟哥和贺绍俊老师是特别具有研讨会伦理的批评家。当代文学确实有一个特殊的生态,即研讨会批评,我们都身在其中。孟哥的研讨会伦理,当然首先是热情和勤奋,我最好奇、想继续研读的是他的尺度。有热度是容易的,但是他的尺度是什么?在研讨会批评中,保持那种孤光自照的人格和尺度伦理是相对容易的。但如何在有情有义、滚滚红尘之中把握这样一个尺度非常难。弹剑容易批评难。批评现象容易,点名特别难。他对50后作家批评的诚恳、激烈,大家都感同身受。那时作为新锐的批评家,我是容易说这样的话的。但是老孟一直是作为研讨会第一个发言或作总结的人,他是怎么能够坚持这样一个尺度的?我觉得这是值得研读的。他是有责任、有担当的性情中人,有别林斯基和堂吉诃德的理念。我相信这也是他后来把热情投向70后以及更年轻作家的根本原因。
老孟是一个亮出了自己的性情、身份,和当代文学发展血肉相连的在场的批评家。由老孟看文学场,看中国当代文学的研究、批评,这套十卷本文集很可能会成为后代人研究这几十年的中国当代文学批评难得的史料。
陈东捷(《十月》杂志主编):老孟是当代中国的一个奇迹,为人为文都可以这么说。我们平常接触那么多人,但老孟是不可复制的。我觉得老孟是几个形象的合体:一个理性的、严谨的、勤奋的批评家的形象,一个是温暖的兄长的形象,还有就是喝酒时狂放的少年形象。而且这三个形象,可以无缝对接自由转换。
思想上,他有严谨的一面,把现实置于历史背景里。他关怀现实,关注历史,思考深入,很多洞见都是源于这一点。他做批评的手段和工具很多,但这个是最基本的东西。对文学现场里最有活力的一面,他不遗余力地加以鼓吹。对丧失活力的方面,他又有勇气站出来批判。老孟的批评文章,读起来一点不枯燥乏味,里面有情感,有温度,甚至有气韵,读的时候会有节奏感,会带着激情去阅读。
张欢(北京科技大学副教授):我从一个学生的角度,简单谈谈作为弟子,这么多年跟从孟老师学习的一点心得。
古代儒家,孔子遵奉君子,孟子推崇大丈夫。孟老師在我心里更近于孟夫子,他身上的那种浩然之气一直笼罩四方。我是孟老师在社科院带的关门硕士,他调走后,从读博到工作,隔着这么多时光和芜杂,我以为自己是不是跟孟老师失散了。在前两天召开的当代文学研究年会上,孟老师无意间跟程光炜老师提及我,历数我的足迹,甚至几时评的职称他都记得。孟老师在我们眼中是豪放派而非婉约派,然而这个细节事后回想起来实在有非常深切的感动、惊奇和温暖——我们的孟老师同时是含蓄细腻的。
作为孟老师的弟子,我们有独特的幸运。因为对于古今大家名家,我们只能或更多通过文章作品来了解。而我们跟着孟老师,就少了一份遗憾,多了这种幸运,除了文字,还可以阅读孟老师这个鲜活的人,体会孟夫子的浩然气。
我再说说对孟老师文字的感受:此中有人,文如其人。孟老师本身就是一个文学现场,最佩服他那种出手如电的敏锐和骁勇;同时他也是一部活动的当代文学史,除了作家作品和理论,还有对以上也包括对自己的反思、回应和深究。我每次在读孟老师文章的时候,事实上是在揣摩他那一代人对历史、对时势、对美学,对理想、对权力、对情感的眼光和介入方式,既是观察揣摩,也被触动感染。像我们这代人或者就我而言,难免会带上一种怀疑、疏离的虚无,会失去力量和确定性。对于此,孟老师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拯救。他总是会不断地激活历史、不断地激活自己,不断地激活身边所有人、事、物,我觉得孟老师就是一个永动机、一个发光体,磐石一般地立在那里,让我们笃定和充满希望。
张志忠(首都师范大学教授):我最近在做两项工作,一是阅读谢冕老师的《中国新诗史略》,还有就是从互联网上下载老孟的文章,而且选了一个方向:老孟的乡土文学研究。老孟强调文学的不确定性,也强调了乡土社会的不确定性。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确定性?是因为我们中国农业文明数千年传统的稳定文化结构遇到了现代性的挑战和冲击。而且这种现代性是多重现代性。在多种博弈当中,产生了不确定性。这种博弈太过剧烈,把传统的乡村打成了碎片,过去整体性结构已经不复存在。碎片化是学界普遍的表达方式,但更进一步,老孟还在讲乡村新的整体性重建。这一点就体现了他作为学者的高度。这批文章写得非常巧妙,既有点又有面。他一方面大量阅读了从50后到80后的文学创作,对于作家作品的覆盖面,令人难以比肩。另一方面也很巧。我注意到他的乡土文学研究有两个重要的支点:一个是连续追踪贾平凹,另一个是连续追踪关仁山。正好这两个人就代表了我们当下乡村文学的两个趋向。他的文章,点面结合,论述雄辩而有说服力。
谢老师和老孟,每逢开会,必有文字稿,他们的治学精神令人感佩。另一方面,老孟的文章也有巧的地方,大智若拙。拿他对刘震云的《一句顶一万句》的评论来说:对这个文本,我自己读得一头雾水。老孟的文章,从亚里士多德到哈贝马斯的对话理论,从话语是人的一种力量进入《一句顶一万句》。现在的时代,亚里士多德可能已经过时了,但老孟还在阅读。读他的文章的时候,我经常会在这些相关的方面有所发现,有所启迪。
杨早(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从我的位置来仰望孟老师,看他在当代文学批评这样一个范畴中的独特性和代表性,我有三点看法:
第一个是视野。不管对文学史、学术史的梳理,文化研究,对占据核心位置作家作品、文学思潮和文学现场的记录和表达观察,这些工作都反映了孟老师作为一个批评家或者文学史家、文艺理论家的视野所在。这是一个难得的跨越。
第二个是勇气。第一个层面,评论作家作品需要勇气,点名也好、终结也好、崩溃也好、失去也好,说出这些词语是非常需要勇气的。第二个层面是做当代文学批评,难免会出现如梁启超说的以今日之我与昨日之我作战的情况。我们的判断、观察有必要随着整个时代的变化加以修正。但这样的改变需要勇气,并非每个人都能够做到。就这一点来说,孟老师做得非常好。还有第三个层面,做当代文学批评,往往会陷入无力的状态。因为批评和作品之间、作品跟时代之间出现了很大的脱节,随之产生了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情况。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坚持追踪、坚持批评,尤其是相信文学、相信批评的力量,我觉得是需要巨大的勇气的。这种信仰,可能是我们当代文学往下发展的关键所在。
第三点是想象力。批评家要一只眼睛看着过往文学史,一只眼睛看着当下的作家作品,还要有一只眼睛盯着外面纷繁复杂的文化环境。如果没有巨大想象力就不能做出总体性的判断和结论。结合刚才谈到的视野来说,学者要在视野广泛的前提下,利用想象力对所有材料做一个严密的编织和缝合,最后才能够给我们展示一幅这个批评家眼中的当代文学、甚至当代文化图形。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值得投入热情、精力和时间的工作。这一方面孟老师同样做了示范。
李云雷(《文艺报》新闻部主任):从我们这代开始,孟老师被称为“孟老”。我觉得他好像一直处于青春的状态,无论是写作的激情,还是为人处事的热情,还是做事情的动力。他一直处在这样一个有激情、有理想、有自己的性情的状态中。我觉得这既是孟老师留给我们的印象,也是我们时代活力的象征。孟老师对于当代文学,甚至对于当代中国可能也会是这样一个象征,他的活力、他的青春、他的激情,既是我们时代的产物,同时又是我们时代的象征。
石一枫(著名作家、《当代》杂志社社长助理):作为文学工作者,我的生活里有三个孟老。一个是书桌前的孟老,我们阅读他的文章;一个是会桌前的孟老,我们要和他一起出席各种文学会议;还有一个就是酒桌前的孟老,他给我感觉是最真实的、也是最激情。我跟孟老经常在一起吃喝玩乐,每当外面夜已经很深的时候,我既怕又盼着孟老的那句经典名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怕的是这一个晚上,我又没法睡觉了。盼的是这美好的夜晚,我的确不想让它结束。
我们私下搞了一个“孟繁华模仿大会”,吴玄说石一枫你跟孟老最大区别是,孟老说“下流话”也有英雄气,你说英雄话也有“下流气”。这就是气象之不同。我们这一代搞写作的人,跟前一代搞写作的人最大的不一样,是我們普遍都受过院校的科班教育,和批评家、学者其实是有一套共同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我们之间的互动和影响可能是更深刻更直接的。正因为这一点,我可以说代表我这一代作家,为能够有孟老这样一位前辈、一位先行者、一位关心和爱护我们的人而感激、感动。
高秀芹(北大培文总裁):老孟是一个超越了文学意义的人。他在文学之外、在生活之中,是一个作为范例的存在。今天他是作为文学研究对象和生活对象的老孟。下面我们请老孟充分地说一下自己。不过在这之前,请允许我读一下我们花篮上的两句诗:“繁文平添重彩,华章不坠缛节——贺孟繁华文集研讨会圆满成功。”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学与文化研究所所长、教授):各位老师、各位朋友,在这样的会议上,我当然首先要感谢。感谢我的母校,感谢我的老师谢冕先生、洪子诚先生。这个感谢是由衷的,可以说是他们再造了我。是他们提议召开了这次研讨会。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是管士光社长和付如初博士的努力,才使我的文集得以出版。感谢臧永清社长支持会议,提供文集。感谢沈阳师范大学党委书记贾玉明教授,他特意从沈阳赶到北京参加会议。感谢我的同学高秀芹博士和她的副手朱竞女士,他们有力地组织了会议。感谢我的朋友陈晓明教授为会议付出的精力,他事无巨细地操持一切。感谢我的学生张维阳、邵部和北大几位同学为会议忙碌。当然更要感谢参加会议的所有老师和朋友,感谢你们的盛情和美意。
就我个人来说,我不想开这样的会。我给别人开了一辈子的会,唯独没有给自己开过会,也曾有相关部门提议过,我都拒绝了。但这次是一个例外。当谢先生、洪先生提出时,我还说不要开,但他们说,这事与你没有关系。是老师的提议,又与我无关,我还能说什么呢?当然与我无关是不可能的,我理解老师的一片心意,感谢老师和朋友们的善意和爱护。大家说了那么多感人和诚恳的话,我非常感动,但是我更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来年轻时狂妄和自以为是多么可笑。当然现在我也不能说自己多么成熟。一个人一生真的做不了多少事情,而我们这代人又有先天缺陷,要想在学术上有所成就,实在是太难了。就我而言,现在能够在批评界有一席之地已经幸运无比。
我从来没有太多奢望。40多年来,我坚持做当代文学批评与研究,陆续发表了一些批评文字,应该说,我有一点成绩,但比起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们,我还是难以望其项背。不要说谢先生和洪先生,在座的同辈学人中,优秀的比比皆是,我羡慕你们。也正是因为有了你们,我才加快了慌张错乱的脚步。如此而已,就得到了朋友们如此的厚爱,可谓三生有幸。
当代文学发展至今,研究和批评确实遇到了问题,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未免夸张,但我们当下的茫然和没有方向感,可能是大家感同身受的。我们身处一个发展变化的环境当中,找到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的新路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代文学环境的不确定性,决定了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的不确定性,我们研究和批评的边界不断遇到新的规划。面对这样的挑战,我们可能需要一些坚韧。我已经不再年轻,当年奔放的热情和感性已经被不期而至的老年心态逐渐取代,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但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再次感谢我的老师、单位领导、家人和所有的朋友,你们对我重要无比,谢谢你们!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发言辑录未经发言者审阅,部分内容有删节)
责任编辑:赵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