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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英国宪章派诗歌创作的公共性

2019-02-11肖四新

关键词:宪章公共性谷物

肖四新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中国语言文化学院, 广东 广州 510420)

笔者曾从文学阅读的角度考察过英国宪章运动期间平民文学活动的公共性①。事实上,宪章运动期间平民文学活动的公共性不仅体现在阅读活动中,更体现在文学创作中,尤其是宪章派诗歌的创作中。

文学的公共性至少可以从四个方面呈现出来:一是文学生成过程的公共性,即公众广泛参与,借助公共平台进行创作;二是文学成果的公共性,即内容是围绕重大社会文化议题进行的;三是文学影响的公共性,即文学作品进入公共领域后所形成的公共话题,所引发的广泛共鸣和参与意识;四是创作主体的公共性,即作为公共人物的作家对待公共事件的态度、创作方式、政治诉求和美学原则。限于篇幅,本文主要从文学生成过程以及文学成果两个方面,考察宪章派诗歌创作的公共性。

宪章派诗歌在生成过程上具有强烈的在场感与“广场性”,有相当部分诗歌是广场创作、法庭与监狱创作、酒吧创作的产物。英国文学中广场创作、法庭与监狱创作、酒吧创作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期。18世纪90年代,在法国雅各宾党人的影响下,英国也出现过短暂的骚动。这场持续4年的骚动,不完全像法国大革命时期一样采取暴力手段,而更多的是采取散发传单、发表演讲、书写标语、诗歌创作等“文斗”形式。比如被皮特政府镇压的伦敦通讯会成员瑟尔沃夫,在新门监狱中写下了大量以汉普登、西德尼和暴政为主题的诗篇,其中写到:“在牢狱的晦暝阴沉之中,/爱国者依然挺起无畏的胸膛,/面带微笑,心里明白,/神圣的德行会带来欢畅。”[1]143他后来以《在伦敦塔和新门监狱羁押中写下的诗作》为名,将这些诗歌结集出版。在审讯瑟尔沃夫的法庭上,他还亲自向陪审团朗诵与演讲。18世纪末,英国雅各宾分子中的文学青年,出版了一本叫《内阁》的期刊,影响极大,刊载一些用充满诗意的手法写成的文章,比如对欧洲事务和战事的分析,对人权、妇女权利的探讨等。而读者可以马上作出反应,与之进行讨论。这些讨论的文章(主要是诗歌)也被刊登在期刊上。一些自学成才的工人,也将自己的诗歌创作发表在这些刊物上,比如一个纺织工人在读书会上,唱出了自己悲凉的歌:“绅士们,商人们,你们肆意驰骋,/低头看看这些穷人吧,足以让你们羞耻。/低头看看这些穷人吧,当你们上下驰骋。/我想自有那天上的主,将把你们的骄傲全打掉。/……你们无耻地降低我们的工资,/你们到市场去说销路不佳,/当我们问到,这样的不景气何时完,/你们的回答脱口而出:‘等到战争结束吧’。”[1]341在设菲尔德,工人们聚在一起阅读潘恩的《人权论》,一边读一边即兴创作“上帝保佑伟大的潘恩”的诗歌:“当宫廷和国王被触动,/事实也就变成了煽动,/军队于是开始出动。/建起了兵营和巴士底,/无辜的人们进监狱。/鲜血无端外淌,/上帝见了也着慌……”[1]585

在宪章派诗歌的生成中,以《北极星报》《贫民卫报》为代表的报刊杂志,以及广场、咖啡屋、啤酒屋、读书会、平民剧场等公共平台起了推动作用。底层公共平台作为工业化与城市化的产物,既是公共性的物质承载者,也是平民阶层自我认同和主体性确立的空间,更是公共观念生产、流通和消费的平台。它们与读者、作者、作品共同构筑起平民文学公共领域,在平民阶层主体性确认、阶级共同体形成方面体现出现代性价值理念。

多尔蒂在描写宪章运动前夕英国工人阶级的状况时就说:“走进任何一条胡同或酒店,只要在有几个工人聚在一起的地方……你就会发现他们讨论的主题至少7/10是那种骇人听闻的问题:是袭击富人的性命,还是袭击他们的财产?”[1]962而这些话题,都是因为《贫民卫报》等报刊上的文章而引发的。《贫民卫报》上所刊登的都是嘲笑1831年法案及其相关手续程序的文章。尽管因为政府的严密监控,这些文章表达的观点比较隐晦,显得有些书生气,但工人们还是从中看到了作者要表达的观点。

宪章运动在1836年开始发动时,虽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全国规模的群众运动,但各地成立的宪章协会、工人协会、政治同盟等各种组织相互之间没有固定的联系,也没有统一的行动步骤,在很大程度上是分散的。1837年11月,奥康诺尔在里兹创立的《北极星报》,既起到了沟通全国各地宪章运动的作用,同时也形成了一个平民文学公共平台。它把各地发生的情况都及时地刊登出来,对运动作出最完整的报道。国内任何地区举行集会,哪怕是在穷乡僻壤,也在《北极星报》上得到报道。同时,报纸的主编奥康诺尔,以及编辑希尔牧师,本身就是诗人,他们充分地意识到文学的鼓动作用,所以大量刊登以诗歌为主的各种文学作品。据桑得斯统计,在宪章运动期间,《北极星报》发表了1500首左右的工人诗歌,涉及到390多个工人诗人。随后出现的各种以工人为阅读对象的报刊,也纷纷仿效[2]163。前苏联文学史家科瓦列指出:“几乎每一种报刊都设有诗歌专栏,诗歌专栏的篇幅有的甚至超过了其他种类文章的总和。”[3]103

除《北极星报》《贫民卫报》外,《人民之友》《劳工者》《宪章运动通讯》《红色共和主义者》等刊物都是这样。诗歌作品的华丽辞藻,激起了读者的兴趣,同时也激起工人们创作的欲望。工人们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报刊上,往往激动不已。这些报刊,还将各地演说家的演讲词也刊登出来。因为知道自己的演讲词也将被刊登在报纸上,所以演讲者往往会斟酌用词,把演讲词写得如同散文和诗歌一般。这些报刊,不仅让人们了解到运动的动态,宣传宪章主义,而且凝聚人心,传播知识,形成了一个平民文学公共领域,成为了底层工人表达政治诉求的主要渠道,为工人阶级文学的出现搭建了一个重要平台。恩格斯在谈到宪章派报刊时就说:“无产阶级创造了自己的书刊,这多半是一些期刊和小册子,就其内容来说,远胜于资产阶级的一切书刊。”[4]292

我们今天所见到的宪章派诗歌,尤其是早期宪章派诗歌,在生成过程中,基本上都带有公共性特征。比如一首名为《穷人集会歌》的诗歌,就是工人们在聚会时即兴创作的:“看看勇敢的人吧,你这个意志消沉者,/他们坚持着你的正义事业,/谁不在高声反对他们?/他们像耶稣一样,/受着坏人以及邪恶法律的迫害。//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打掉他们的骄傲,/壮大他们的队伍,增加你们的人数,/将宪章传播四方,/真理与你们同在。”[1]466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工人阶级为宪章而斗争的热情与勇气。

1842年,伯明翰举行全国大会。一个叫柯尼的工人,即兴创作了一首诗歌在会上朗诵:“两个贵格会徒曾高兴地参加全国大会,/一个带着高礼帽,一个没有,/这证明了(戴帽子的)完全是一个伪善虚假的朋友。/两个人能走到一起吗?/一个喜欢自己光洁无暇的礼帽,不愿意把这顶象征其信念的帽子摘掉;/他装出不想交换的样子,/另一个不怎么礼貌地走掉了,/以防礼帽宽宽的帽边把宪章顺走。”[5]128文中的贵格会徒,映射的是约瑟夫·斯特奇,他代表的是激进中产阶级。他的主张得不到工人的支持,工人们走上了自己的路。对此恩格斯曾经评价说:“从这时起,宪章运动就成为没有任何资产阶级分子参加的纯粹的工人运动了。”[4]285

甘米奇就记载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在1938年格拉斯哥的群众聚会上,人们打着写有拜伦多首诗歌的横幅,比如《自由》《我们的天赋权利》《辉格党》《革命》《希望》等游行,“此外,还引用了库柏、戈德史密斯等人的名句,但大部分题词都是他们自己创作的。”[6]27比如有一副题词上写到:“老公鸡啼唱,小鸡雏学样。”还有人上台朗诵自己创作的诗歌,或者即兴创作。在1938年伯明翰20万参加的群众聚会上,年暮的老议员阿特伍德被推举为主席。他反对暴力革命,主张通过罢工迫使政府屈服。于是有人即兴作诗,来描述当时的情形:“约克公爵老当益壮,/万名勇士在他麾下,/正向崇山峻岭进军,/却从高山退到坡下。”[6]54奥康诺尔在演讲中,也不断引用诗歌,或者创作诗歌来使自己的演讲具有煽动性,比如他引用穆尔的诗歌,“前进吧,/高高地举起我们的绿旗,/每把利剑都刺向敌人的肉体。/我们这边满是高洁情操和爱尔兰精神,/他们那边只有教区牧师和罪行”[6]55,号召工人们不要退缩。

著名诗人库柏十分崇拜奥康诺尔。1848年8月31日,当奥康诺尔被从监狱中释放时,他当场作了《自由的狮子》献给他。歌中说:“自由的狮子从穴中出来,/我们又一次团结在他周围,/称他为先锋,给他戴桂枝,/奥康诺尔——保卫自由的志士。//全民族的骄傲,暴君的对头,/他高尚而勇敢,是奴隶的朋友;/自由之明星,人中最高贵,/我们又一次团结在他周围。/骄横的暴君把他躯体监禁,/却改变不了他那颗雄心;/欢迎被囚的狮子得自由,/我们又一次团结在他四周。//谁为志士们日夜忙不停,/决不让他们为暴君牺牲?/奥康诺尔最辛勤,到处奔走,/我们又一次团结在他四周。”[7]52并在这一天宪章派召集的群众大会高声歌唱,以示庆祝。这首为奥康诺尔出狱而作的歌曲,后来成为最受欢迎的宪章派歌曲之一。无论在什么群众集会上出现,一开始就毫无例外地先唱这首歌。库柏常常领唱,先哼出曲调,然后其他人精神抖擞地跟着合唱。

著名宪章派诗歌《致投我入狱的官吏们——》,就是宪章派鼓动家和诗人本斯在一次群众集会上即兴而作。本斯出狱之后,在群众集会上用热情充沛、感染力强的语言,表达他对统治者永不屈服的决心,认为斗争是不可避免的,相信胜利的一天即将来临。但遗憾的是,本斯没有能够看到这一天。因从事宪章运动,他一再遭到当局的迫害,不止一次地被捕入狱,1842年还被流放到新西兰,不久就去世了,年仅32岁。

再比如著名诗歌《国会》,也是宪章派诗人尼古尔斯在1851年的一次宪章派集会上即兴创作的。另外一首诗歌《巴斯树》,最初被写在宪章派的传单上到处散发。传单的上半页印着版画,画着一棵巴斯树,主教、国王和官吏倚靠着树干。树枝上分别题着:什一税,教会,赋税,国家收入,国王、王室费用,军队。树的四周,尸体遍野,灾民和流亡者群集。传单下半页印有表格,说明人民为供养贵族和教会所花费的钱财。因为巴斯树是爪哇特产的一种毒树,所以诗人用它来讽刺政府像这棵毒树一样。就彼特·谢克纳编辑的诗歌集来看,绝大多数是在宪章运动的各种集会或者游行请愿时的即兴创作。美国文学史家鲁宾斯坦在谈到英国宪章派诗歌时说:“30-40年代工人阶级的工联主义者、宪章主义者和反谷物法鼓动者写的诗,更准确地说是歌,一般都配有进行曲或公理公会圣歌的曲子。这些诗显然是即兴之作,往往只修改或模仿当时带有宗教或爱国性质的流行歌曲。”[8]39

宪章派诗歌创作的公共性,不仅体现在其生成过程中,更体现在内容与主题上,即紧密围绕工人的权利等重大社会文化议题进行创作。宪章派诗歌的内容之一,就是有关新港起义的。1839年11月4日,威尔斯新港地区的宪章派在援救宪章派领袖文森特无望的情况下诉诸暴力,发动了起义。但由于准备不充分,最终失败,导致22名宪章派成员当场死亡,另外包括宪章派领袖弗洛斯特、威廉斯、琼斯在内的125名宪章派成员被捕。围绕这一重大事件,宪章派诗人们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表达对新港起义的声援,比如约翰·华特金斯的《纪念在新港被杀害的谢尔》。对于宪章派诗人来说,牺牲并不意味着斗争的结束,反而是一个新的起点,殉道者的精神将永垂不朽。起义虽然失败了,但起义中宪章派战士所表现的无畏的英雄气概,震撼了工人的骚动不安的灵魂。从这个为争取宪章胜利而牺牲的战士身上,我们看到的不是眼泪与苦难,而是愤慨和继续战斗的决心。在另一首名为《致宪章运动》的诗歌中,尽管作者不同意采取暴力手段,但充分肯定了战士们为祖国的自由而奋斗的战斗精神,并相信战士们的血不会白流:“我再见到你—可爱的乡间小路,/时隔已久,/这期间,在那座小镇,发生了很多悲惨的事件,/一时成了全国的话题。/说起新港起义,/欢乐的人大笑,/清醒地人发自心底地哀叹。/坟墓前母亲、寡妇、姐妹和兄弟为早逝勇士哭泣,/含着眼泪的双眼是对死者的致意。/倒下的勇士——倒在光荣的事业中,/尽管他们走了错误的道路;/他们努力为祖国的自由而奋斗;/虽然最后被杀害,但他们的斗争不是没有成果的,/他们的斗争值得我们的赞扬。”[5]163

新港起义后,宪章派领袖弗洛斯特、威廉士和琼斯一度被法庭判处死刑。宪章派马上召集群众大会,表达对法官不公正判决的抗议。《法官就要下牢房》就是宪章派诗人在法院旁边召开的群众集会上的即兴之作,矛头直接对准了判处宪章派成员死刑的那些法官。长诗《柴郡监狱》假冒被关进柴郡监狱宪章派成员的口吻,痛斥政府以莫须有的罪行乱抓无辜,并且对宪章派成员进行残酷折磨的罪行,同时号召外面的人民起来反抗。三年后,人们还在写诗悼念这些为了自由而牺牲的人们,比如《爱国志士的坟墓》。

宪章派成员被捕或者牺牲,也是宪章派文学关注的大事。一旦有同志被捕或者牺牲,其他宪章派成员马上以文学的形式予以声援,在彼特·谢克纳编辑的《宪章派诗歌选集》中,这方面的诗歌就有8首。如果加上监狱诗,如琼斯的《沉寂的牢房》《狱中有感》《牢房的铁栏杆》,以及无名氏的《柴郡监狱》,本斯《致投我入狱的官吏们——》等,多达30首。著名宪章派诗人达文波特,是东伦敦民主协会重要领导人,一直主张合法斗争,强调宣传鼓动的作用。在《宪章和英国爱尔兰合并之废除》里,他写到:“当千百万人希望自由,/渺小统治者的末日就要临近;/人民的意志带来胜利,/军队也赛不过舆论的力量。”[5]163但就是这样一位温和的宪章派诗人,也遭到了残酷迫害。他死后,琼斯、库柏等纷纷写诗悼念,比如库柏写下了《十四行诗——艾伦·达文波特之死》,称赞他“死得其所”,因为他是“一个诗人,也是一个思想者,/还是……一直到最后他都是勇敢的,诚实的。/至此,他所想所学都为其所践行——用亲身的经历推行正义……”[5]134琼斯写下了《诗人之死》,称赞他是“诗歌界一位英勇的老兵,/头发灰白还拨弄竖琴;/头脑里藏着火花,心里关着自由神。/暴君休想缚他的神翼,敌人休想灭他的奇想;/铁栏杆后面天使歌不绝,闪电透过那地牢的厚墙。”[5]213

宪章运动中引起公众关注的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反谷物法。围绕反谷物法,该不该支持资产阶级激进派所领导的反谷物法同盟,成为宪章派诗歌讨论的一个公共事件。所谓反谷物法,是中小资产阶级反对1815年政府通过的第一个谷物法。因为这个谷物法规定,只有在英国粮价每夸特高于80先令时,才能从国外自由输入粮食。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揭露他们的动机时说:“谷物法使英国粮价保持在高于其它国家的水平上,因而抬高了工资,使工厂主难以和粮价较低、因而工资也较低的国家的工厂主竞争。”[4]333所以它的核心是维护大贵族和土地资本家利益,而不利于工业资产阶级,也不利于工业居民和农业居民的利益。由于粮食昂贵,工业资产阶级不得不给工人支付较高的工资以维持工厂运作,所以曼彻斯特的几个大工厂主,在1838年底成立了反谷物法同盟。当1842年初的萧条变为真正的商业危机而使全国工人阶级陷于可怕的贫困时,反谷物法同盟就一度成为了真正革命者的同盟。

到底该不该支持资产阶级激进派所领导的反谷物法同盟呢?宪章派队伍中发生了争论。一些温和主义者表示支持,比如艾比尼泽·艾维特、约翰·瓦特金斯等人。艾维特在《谷物法之歌》一诗中,把矛头主要对准了贵族、地主和土地资本家,而主张废除谷物法。在他看来,谷物法案提高粮食价格后,工厂主被迫提高工资供工人购买粮食,这是“从像他这样有进取心的工厂主手里把钱夺过去送给懒惰而无进取心的农民”。艾维特后来与宪章运动者分道扬镳,从这首诗就可以窥见一斑了,因为他并不完全站在工人与农民一边,反谷物法只是出于维护工业资产阶级的利益。约翰·瓦特金斯在《谷物税和移民》一诗中,也把矛头对准了贵族、地主:“老爷们把活命的粮食都上了税,/劳动者和他的妻儿都来做奴才;/一家人奴隶般劳动,却没得吃——/做工引起了食欲,却不给人吃肉!/法定的面包价格竟是那样高,/我们挣的钱真是不够买面包。这是为什么?/面包怎么这样贵?/外国的面包比这里要贱几倍!对!/可是进口的谷物要上税。”[7]49

而林顿、莱德等宪章派成员,则看穿了反谷物法同盟的本质。在《工人和利润》中,林顿主要针对自由贸易的资产阶级在其争取废除谷物法斗争中所取得的胜利。在他看来,这一胜利并没有给无产者带来任何好处,并没有减轻他们的任何痛苦。林顿一针见血地指出,“反谷物法同盟把粮价减少,岂不能再压低工资?”[7]127诗歌以讽刺的口吻,明确指出了主张自由贸易的资产阶级的目的与真正宗旨。对资产阶级来说,降低粮食价格,只不过是向工人工资进攻的信号而已。威廉·莱德在《反谷物法同盟》中,彻底撕下了反谷物法同盟的伪装:“谁是那吓唬人、假惺惺的一群,/谁用贱面包吸引咱眼睛,/向我们榨取更多的利润?……谁打算欺骗那些工人们,阻挠宪章,/如果能得逞,把自我扩张的计划来实行?”[7]59工业资产阶级为了自己的利益,企图把人民拖到用强力废除谷物法的起义队伍中去,可是人民所要求的是1840年水平的工资和实现人民宪章。反谷物法同盟发觉这一点以后,就立即掉转武器来反对自己的同盟者。

反谷物法同盟的口号就是耶利米的格言:“饿死的,不如被刀杀的”。它的巡回鼓动家们走遍了全国各地,到处宣传鼓动,群众大会一个接着一个召开,递交议会的请愿书一份接着一份散发。所以它的蛊惑性宣传对觉悟不高的工人曾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使一部分工人追随反谷物法同盟。但经过理性辩论,特别是通过文学形式的辩论,宪章派内部基本达成共识,那就是,没有人民宪章的实现,为取消谷物法和任何其他苛刻法进行的斗争都不会对工人阶级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只是有利于某一阶级或者政党。而只有人民宪章是人民的事业,是人数最多的勤劳阶级的事业,而不是一个政党或者派别组织的事业。在宪章派看来,取消谷物法并不错,但一旦人民宪章通过,谷物法与其他苛刻法就自然取消了。

当然,宪章派诗歌最为关注的问题,还是人民宪章的实现。这方面的作品,占全部宪章派诗歌的将近一半。这其中有为宪章运动进行鼓动宣传的,比如无名氏的《歌》《永不放弃》,署名ECH的《致宪章》,艾·夫的《万众一心》,署名J.W.C的《小伙子们,再次集合到一起》,署名M.K的《我们可以,我们将要,我们一定,我们必然获得自由》,署名S.J的《自由之歌——为宪章九次欢呼》等。这些诗歌,往往格律谨严,叠句简短有力,具有口号的性质,是宪章派进行曲。如无名氏的《歌》:“咒骂暴虐的国王死亡,/老天保佑那些爱国者;/手携手,心连心,/我们歌唱:宪章万岁!宪章万岁!//暴虐的恶棍遭到毁灭;/难道奴役或是灾害能给勇士们带来乐趣?/宪章万岁!宪章万岁!/高举我们的胜利大旗,/让恐惧袭击那些恶鬼;‘前进!’是我们的战斗口号,/宪章万岁!宪章万岁!”[7]6从诗歌的意境而言,显得比较宽泛与空洞。但其中热烈的慷慨激昂的情调,激发了无数工人参与宪章运动,对于宪章运动的发展,起了很好的宣传鼓动作用。

另外一些作品,是就宪章运动中的某个具体事情而作的,比如无名氏的《宪章运动和解放》,作者用“旭日东升,驱走了黑暗,唤醒了黎明”来预示宪章运动必然取得胜利,展现诗人的信心与决心[7]68。作者通过自然秩序的规律性,起到了一种自我激励的心理暗示作用。既然支配自然现象的是强大的、不可改变的自然规律,那么同样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宪章运动,理应也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在《永不放弃》中,作者鼓励宪章运动者:“历经所有磨难和审判的你一定要知道,生命的真谛是——永不放弃!机遇和改变总是帮助勇于希望的人。”[5]73艾·夫的《致威尔斯宪章派》是就看到的一则报道引发的。1843年6月5日的《北极星报》报道,在威尔斯北部朗吉尼地区发现一具饿死于路旁的5岁女孩的尸体。官方已对尸体进行检验。据说那个女孩的父亲找不到工作,向该地区官员请求救济,有关官员给了他一枚先令,叫他自寻生路,不得再来麻烦。父亲没有东西给子女吃,结果他的女儿活活饿死了。作者看到后,写下了这首诗歌,鼓励威尔斯宪章派为宪章而斗争,呼吁人民从睡梦中苏醒,奋起反抗。S.J的《呈递全国请愿书》所描写的是1842年5月2日第二次高潮中宪章派向政府递交请愿书的情景与心情:“这是大自然欢乐的一天,也是五月里明媚的一天……”[5]107乔治·本斯的《宪章主义者母亲的歌》是献给一位宪章派的妻子与母亲的赞歌。为了宪章的实现,这位女性,将丈夫送到了宪章派大军中,现在又把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送到宪章派大军中。

生成过程以及内容和主题的公共性内涵,使宪章派诗歌呈现出强烈的介入性、干预性、批判性和明显的政治诉求,引起公众的广泛共鸣和参与意识。但同时,它又以柔和委婉、具有美学力量的文学形式,让工人们的政治诉求易于被统治者接受。

注 释:

① 参见肖四新:《平民文学公共领域与英国宪章运动》,载《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1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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