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粥

王振东

合顺粮号是赊店数一数二的大粮号，掌柜姓薛，名广善，是合顺的第四代掌门人，富行其德，乐善好施，心肠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善良。在买卖中，无论外销还是内销粮油，从不缺斤短两，更不以次充好，有很好的口碑，客户中就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讲诚信，属合顺;想吃好面，去找广善。足见人们对合顺粮号和薛广善是多么的信任和赞许。好名声也为合顺粮号带来了丰厚回报，白花花的银子似潘赵二河的水，滚滚流入薛广善的钱袋。

这年春上，南阳一带发生了数十年来罕见的旱灾，半年时间里没有下过一滴雨。田地龟裂，莊稼枯萎。由于庄稼颗粒无收，家家户户也没有多少存粮，老百姓流离失所，路有饿殍，不得不扶老携幼四处逃荒，大批灾民涌入赊店，见人就要，见店就进，导致店铺无法正常营业，纷纷关门躲避。

薛广善也十分着急，这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粮号也被迫关门歇业，重要的是，眼前这些饥民怎么办？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饿死在赊店。

薛广善亲自来到街上，实地察看灾民情况，见满街都是衣衫褴褛的灾民、蓬头垢面的小孩，心里一时也没有主意。一群小孩见薛广善的衣着打扮，知道是有钱人，不约而同地跟在后面，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哀求给一点吃的。大人们也看见了薛广善，纷纷跪在地上，哀求道：“大慈大悲的善人，救救我们吧！”

薛广善的心一颤，眼一热，泪差一点掉出来。他看到街边有一个高台，一步跨上去，冲着灾民大声说：“大家快起来，我薛广善现在就组织人在这条街上搭设粥棚，虽不能保证大家都能吃饱，但求对大家有一点帮助。只要度过眼前的难关，官府会发救济的。”

街道里响起一阵“咚咚”的叩头声。

薛广善心里一酸，跳下高台，拔脚离去。

很快，十几口大锅在街上一字排开。当天晚上，粥棚就开火了，大批饥民排队领粥。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薛广善的粥棚也开了半个月，饥民们好歹有碗热粥喝，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这天，一直对父亲开设粥棚有意见的儿子薛飞再也忍不住了：“爹，这饥荒不知何时是个头，这样一直施舍下去，再多的存粮也不够啊！”

夫人也有些急：“老爷，儿子说得对，不能再这样吃下去了，一天几十担粮，再吃下去，就是一座山，也有被吃空的时候。”

“不必担心。”薛广善挥了一下手，问道，“仓库里不是还有几万担存粮吗？”

儿子说：“是有几万担，但那可是咱的大半个家业啊！”

“孩子！”薛广善语重心长地说，“这家业从何而来，不都是从老百姓袋子里‘掏的吗？浮财是身外之物，本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啊！”

儿子不赞成父亲的观点：“爹，我们拼死拼活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吗？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却又这样轻易地扔掉，这又是图的什么？”

薛广善见儿子还是不解，又解释道：“《易经》中说，‘泰卦是上卦‘地，下卦‘天，天气往上，地气入下，才能均衡交流，是为泰。‘泰卦下卦中的‘阳爻再上一层则成为‘雷天大壮卦，大壮时会造成骄奢和浪费，是‘泰卦往负面方向的发展。所以，我们做生意，要永远保持在‘泰卦位置，不要使自己进入‘大壮卦，以免造成负面发展的影响。”

儿子仍满脸迷惑：“我不懂易经，也没明白爹的意思。”

薛广善随手拉过一只木桶，提起另一只装满水的木桶，给那只空桶注水，水注满后，便溢出桶外。这时他方开口说：“盈则满，满则溢，溢则损。只有不过的盈满，才可以保持努力和发展的空间。不但物质上不可以盈满，精神上更不可盈满。满则骄，精神上的骄傲，比物质上的盈满更危险。”

“我明白了，爹是想让我们永远保持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但是我们无休止的施粥，这不是把家业打了水漂吗？”

“钱舍去了可以再赚，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薛广善耐心地说，“我们存这么多粮食，总不能看着灾民饿死街头吧？别说是大半个家业，就是整个家业，该舍时也得舍！”

“街上比我们强的有，比我们弱的也有，他们为什么不施粥呢？我们也没有这个义务呀！”

“孩子啊！别人施粥不施粥我不管，但你要记住，生意人富了，要富行其德，乐善好施，眼睛不能总是盯着钱。做生意要有智慧，靠智慧赚钱，化智为利，但生意人也要讲仁德，懂得爱人，特别是做大生意，更要懂得‘化智为利，化智为义。”

儿子心悦诚服，不但帮父亲继续熬粥施粥，还把父亲“富行其德，乐善好施”的理念贯穿到以后的经营活动中，使合顺粮号得到了更大发展，这自然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