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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梦贡嘎

2019-01-30李宗利

户外探险 2019年1期
关键词:贡嘎山脊小海

李宗利

提名NOMINATION

李宗利、童海军

完成四川大雪山山脉贡嘎主峰新路线

时间:2018年10月15~21日

线路:无畏

难度:VI/M4+/5.10/WI3/70度线路高差2500米

提名理由

四年确定目标、三年准备、大半年系统训练,李宗利与童海军,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与磨砺,终于在2018年10月21日完成贡嘎主峰北壁转东北山脊新线路,61年后,国人再次站在了贡嘎峰顶。此次线路高差2500米,平均每天900米的攀登效率很好地诠释了快速轻装的攀登理念,也成为新老攀登搭档阿式攀登的典范。

四年打磨

2014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产生了想要去攀登贡嘎的想法(在2016年的贡嘎登山报告中笔者曾进行了阐述),四年里,我无时不以这个作为目标来鞭策自己,需要不断克制自己、控制自己的疏懒。在2016年尝试失败以后,我花了一些时间来调整自己,主要是心理上的,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情绪,并做好出发准备。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来调整并总结失败的教训、寻找解决办法。为了找到失败的原因和解决办法,2017年,我们又专门去了贡嘎旁边的中山峰,这两个山的海拔和位置都相当接近。

成功往往能让人忽略很多潜在的问题,而失败则会放大错误,所以2016年的失败对我们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我们从中学习到很多,更了解贡嘎山的伟大,更清楚自己的不足,这样才能有机会和时间去弥补不足和错误。经过2017年的调整和准备,我们制定了2018年详细的贡嘎山攀登攻略。

首先,制定适合贡嘎山攀登的专门策略,因为这里的天气周期和独特的地理位置,有别于其他山峰,气候的多变性是它的特点。根据对贡嘎山的了解,我们严格制定了攀登策略,并始终严格执行。另外,我们制定了针对贡嘎山的训练计划,周期半年,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力量练习,第二阶段是耐力练习,第三则是高海拔能力,每个阶段为期两个月。并且每个阶段结束我们都有一个身体指标作为是否完成训练任务和要求作为考核标准,再进入下一阶段。

我们还针对2016年的失败,寻找解决贡嘎山大风给我们带来的困难及处理方法。根据制定的训练计划和实际攀登的自我认知,我们清晰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严格监控身体指标。当开始攀登时,我们可以通过体重的控制和掌握,来了解不同时间周期里的攀登能力。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后我发现身体已经回到了当运动员时的状态,充满活力,而我们的经验和思想都是最好的时机。

在训练进行到最后一个阶段的最后一次高海拔训练时,我们决定在雀儿山顶峰下的平台适应高海拔。本来计划住两个晚上,但由于第一个晚上的适应中发现我们的高海拔适应性很差,所以决定增加适应时间。当住到第二天时身体完全适应了6000米的高度,除了高原缺氧带来的相对行动放慢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不适和反应。于是我们决定第三天下山回家,休整三天后向贡嘎出发。

充分准备

出发前我们检查了所有装备,并对携带的装备进行了选择,主要关注重量,几乎做到了所有装备都进行了最优的选择和比较,哪怕每一个锁。当然我们也查阅天气预报,得知如果12日出发,严格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攀登策略及时间进程,在C3和登顶相对平时风都会小一点。但我们都知道天气预报只能作为一个参考,不太可能完全依赖。在查阅周边天气时我们没有发现很好的天气周期,但所有事情已经准备就绪,我们不知道山上和周边地区天气的差异。所以我们决定10月12日从成都出发到燕子沟口,并在新兴乡办理相关手续。但由于桥被冲毁,一天到不了大本营,需要两天,对此我们只能尽量往上赶。

10月13日从新兴乡2700米到达3600米过桥的河边,留宿一天。当天当地朋友准备好了搭桥的木材和相关物件,但由于大家都很疲惫所以并没有完全建好。由于我们追求极致的轻量化,所以只带了一顶高海拔帐篷,但我们发现这个帐篷在低海拔地区是鸡肋,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整晚的降雨让睡袋非常湿。第二天9点起来出发,来到河边时桥已经建好,大约11点我们到达了海拔3700米的大本营。由于雪厚影响当地朋友的安全,我们决定由自己运输把营地前移,但大本营也需要留守两个接应队员。整理装备后所有人员进行营地前移,在冰川和大本营交汇约海拔4050米处建立了营地。

15日从营地出发希望跨越冰川到达我们的线路根部,也就是C1的位置(5050米)。由于线路长海拔提升大,所以两位队友帮助我们运输。早上8点半出发于下午7点才到达C1,天色已经黑了还有大雾,我们也很疲惫,只能凭感觉和认知选择营地。后来的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并没有问题,和之前的营地基本在同一位置。我一直比较担心我的睡袋和一些基本保暖服装,因为之前打湿后没时间晒干,而潮湿的羽绒产品不具备保暖性,如果我背了一个1.7公斤的产品上山而没有任何作用,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16日早上4点半起床,我们对线路非常了解,也知道这一天的攀登是所有攀登中最轻松的一天,希望在今天以后进入状态,让后面的攀登更流畅,所以我们时间足够。如果第一天的攀登都处于疲劳或困难的情况下,那后面的攀登可能就不用考虑了。我们计算好时间,6点才離开营地,起床和出门的效率都有些低,今天有点慵懒,并没有完全进入攀登模式。我们全程采用移动保护的方式进行攀登,中午11点半到达C2,感觉我们和山的状态都很好,脚踢三次就能完全踢进雪里,雪的状况也很好。我们整条800米的线路只在比较陡峭的两端设置了两个保护点,其余线路都是共同移动攀登。我们有把握完全不会滑落。

中午到达C2的好处就在于有足够时间可以晾晒我那湿的睡袋和服装,5800米的阳光很好,没有遮挡,装备很快就干了。由于之前的准备和适应,我们没有任何高原的感觉。

艰难攀登

17日早上4点起床,5点40出发,于下午5点到达6700米的C3,用时11个半小时。就目前的信息来看,这是最累的一天,海拔上升900米,之前的攀登在这里也是累得够呛,但大雪坡的攀登很是漫长,通过之前的观察,我们认为后面的路都比较轻松了。在我记忆里,并没有觉得这一天特别累,所以我只是记得有一个位置,大概150米的长度有可能有积雪造成雪崩。由于60到75度之间的雪坡,这都在小海的能力范围内,而线路的单一性也就相对比较容易,所以一天都是他领攀。经过一整天的攀登我们还是有些疲劳,但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累,由于冰川的变化我们印象中的C3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没有平坦的平台可以像2016年那样轻松的搭帐篷,有的只是50度不断起伏的雪坡,有很多积雪鼓包。我印象中的平台后面的大石头也没有了,所以我们面对困难的营地选择,我知道往上100米的地方可能有很好的平台,但已经没有体能再继续攀登100米了。我们只能在这里停下,既然找不到平整的地方,我们就只能在靠近山脊大石头的地方挖,这样可以有遮挡。大概挖了一米多,能够让我们两个睡觉,就用冰镐和冰锥固定了帐篷,之前的大风让我们心有余悸,这次没有移动的空间,帐篷一旦被吹动,我们就会直接滚落1000米的悬崖,所以为了确保万全,我们用了四个镐和身上的冰锥进行固定。计划明天3点半起床5点前出发,因为不知道后面的路怎么样,只知道6700到7550米还有850米,而一半以上要在7000米以上海拔攀登的。通过观察我们觉得后面的路相对比较缓,我们有把握。

18日早上起来准备出发,好的方面是我们的包现在很轻,没什么多余的东西,不好的是我们发现呼吸开始相对急促,行动能力已经降低,穿鞋可能用了20分钟,食欲也在降低。虽然吃了些东西,但并不能完全弥补体能消耗带来的损失。我们于早上5点离开帐篷,为了防止帐篷被吹走,我们用雪把它压住。离开营地往上攀登,已经明显感觉走一段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缓过来,我们切到东北山脊顺山脊往上攀登。上午的时光比较令人愉快,大概8点左右风和雪都会停止一段时间,然后12点左右又停止了一段时间,虽然不长。我们甚至在早上阳光照射的时候,看到了贡嘎山巨大的金字塔背影和主体山尖之间形成了双塔的呼应。努力上攀,下午1点后我们处于疲劳状态,大风夹杂着雪粒往任何有缝隙的地方钻。时间推移到下午2点,我们意志开始动摇,不知道还有多远,能看见的地方不足50米,已经很疲惫了,我俩开始喝水和商量:不管怎么样我们需要登顶,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和这几年以来的准备都是为这个。可以明显感受到山体开始慢慢变窄、重合,就像是三角。这说明我们已经快接近顶峰。我们的行动能力明显在降低,体能在消耗,有时要停下来调整呼吸。当下午4点多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左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雪檐,我们感觉离顶峰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还是不能清晰看到顶峰的位置和情况,4点45分左右我发现面前的坡没有了,地面开始平坦,前面不足10米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雪檐,并且没有更高点了,我精疲力尽地走过去坐下来,完全没力气回答小海和我说的话了。我看到除了我坐的地方以外还有其他两个数十米高的尖,这样就形成了三个尖鼎力的局面。之前左侧的雪檐变成了一个平缓的平台,但能见度实在太低,实在看不清楚。我只是告诉小海,你需要把我们四周的情况录下来,否则没有人能看清我们登顶没有,也不能证明我们站的位置是7556米的海拔。我比较担忧这个,因为能见度实在太低了,实在很难看到远处。迅速拍照后,我试图拿出手机定位海拔,但失败了,气温太冷手机很快关机了,我只能录像环拍,但也同样10米外的景色看不到。照完相我们开始下撤,7点会天黑,我们知道天黑前不太可能回到营地。

我们尽可能快地下撤,但已经很累,走几步需要停下来休息调整呼吸,天色慢慢黑了,我们清晰地知道是顺着山脊旁的一个面上来的,在不知道下降了多远的位置小海在前面翻越了一个山脊,我不理解,我试图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意识里那是一个错误。我打开手机试图从GPS上找到我们的位置,幸运的是手机能开机,我们又下了很多段,大多都倒攀,当下到一个比较宽大的面时我努力去找到左侧的山脊,但我发现很远,那个雪坡也不是我印象中的坡度,所以我们决定切回到右侧翻过山脊,沿山脊下撤。当我看到山脊上的石头时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而小海开始产生怀疑,我告诉他后面会遇到什么,他比较急切地在前面倒攀着,希望尽量快回到营地。但我们很累了。我每走三五步就需要停下来休息10分钟,因为我的呼吸已经跟不上,腿也开始发软。这时我们拿出东西吃喝,希望能补回一些消耗。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晚上1点左右,我们见到营地上方的平台,以为下面就是营地,但我跨下一个雪坡并没有看到帐篷,这时小海让我跟他走,他绕过前面的山脊到了下方的一个地方,我感觉自己没有能力找到帐篷了。风带着雪粒刮在我身上、脸上,我眼睛已经失明了,什么都看不到,我告诉小海我知道上方的石头有两个可以容下我们的位置,那里避风,我们需要在那里度过这个黑夜,明天早上天亮了再起来找帐篷。我已经完全丧失了能力,眼睛看不见,每走三步要休息10分钟,体能极度消耗,而在6800米的海拔,我们通过休息是能够恢复一定体能的。当坐在石头边的冰檐上时我身体还是颤抖,不知道是寒冷还是极度的体能消耗造成的。我只能坐在那里用头盔靠在石头上休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躺下去。

虽然我清晰记得这个石头的另一边应该有更舒服的地方和位置可以选择,但已经没有力气去找了,小海也已经没有这个体能,还好我们目前的位置总算可以坐下来,而且能挡住大部分的风。我一晚上身体在不停颤抖,腿已经不听使唤,感觉身边不断有人告诉我要控制好自己的身体。我本来拿出来的羽绒手套不知道什么原因滑落了,另一双手套已经湿掉。我把手放到背包里,我们一定要尽快下去,待得时间越久就承担更大的风险。我偶尔想躺下来让自己舒展一下,就会发现我睡到了一个冰爪上。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稍微感受到了天亮的节奏,我就开始叫小海,让他尝试找到我们的营地,应该就在右侧不远的地方,这时他离开了,去了多久我不知道。我的眼睛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大的地形特征,我知道不是雪盲,但不知道是什么引起的,感覺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很孤独。没多久小海回来了,他这么快找到营地有点超出我的预期。我看不到,只能让他带着走。离开休息点不远就发现了我的手套,这让我很开心。大约20分钟,我们就回到帐篷。烧水吃了点东西我们就开始睡觉,阳光照在帐篷里很温暖。我们通过对讲机告诉下面我们的情况,准备第二天从C3直接回到C1,但实际我们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下撤

通过一整天加晚上的休整我们20日早上8点开始从C3下撤,花了1个半小时都不能完成一个冰洞的设置,由于不停的有雪流下来堵住了洞口,再加上冰特别坚硬,我们都没有力气把冰锥打进冰里,实在失去耐性,我们准备丢掉冰锥。下完第二段我开始肚子疼,想上厕所,我很少出现这种状况。我努力控制着,因为实在没有地方让我能蹲下来处理。我们尽量找岩石的地方下降,因为真的很难把冰锥打进去,我们带的都是凯乐石的新冰锥,入冰很好,但我们确实没有力气了。不记得下来了多少段,到了下午5点我们才来到C2营地。再两个小时就天黑了,虽然阳光照在身上还比较的温暖,但是我们知道天黑以后的痛苦,也知道C2营地是非常理想的,商量后决定在C2待一晚。

21日早上,同伴会到C1来接应。我们下降的效率比想象中慢了很多,由于积雪厚和体能消耗。當我们下午3点左右回到地面时,两个等待的伙伴从阴影中走出来,让我们像见到了亲人一样的亲切。缓慢地下撤到前进营地时已经天黑,但不管怎样我们已经回到地面,我们完全可以安心了,大本营的兄弟帮我们把多余的物资连夜运回,并联系当地朋友明天接我们回城。22日回到新兴乡,完成整个活动,开始喝酒吃肉。

总结

我们把这条线路取名为“无畏”。三个层面的意思:首先这是登山的一种精神,登山是一项高风险的运动,从登山运动的产生到现在总有人离开,但永远也有人追随,我们正是因为一种无畏的精神才能够走到今天。2016年的大风,差点让我们掉落千米深渊,但我们重振旗鼓,决不放弃,无畏艰险,正是这种精神才让我们完成了攀登。其次是这次攀登的团队6个人除了我以外,都是自由之巅的新生力量,大部分是90后,可谓年轻无畏的一代,我也希望他们能保持这种年轻无畏的精神,经过洗礼能创造新的辉煌。有了这样一群年轻无畏的伙伴,加上这样的登山精神,我们才不放弃,才能完成攀登。

在贡嘎完攀以后的思考中我对这次攀登感到满意的是我们策略的运用,很早就制定快速攀登的策略。在所有贡嘎攀登史上都是大周期的攀登为主,只有极少部分会以小团队的快速攀登。多年以来我努力去把这种快速轻便的理念发挥到极致,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能力做到更好,但就以往的经历来看,这次一定是我现阶段的一个极致。

当然就2016年的尝试我所说的平衡也在一直寻找。这一次攀登到了7000米以上的摄入和消耗的平衡就处于失衡状态,而食品的选择和给我们带来相应的热量和需求上也是失衡的。当然我相信我们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是成功往往会让我们忽略掉很多的漏洞,所以这一次的成功也让我们忽略掉了一些。

从2008年CMDI毕业到现在整整10年时间,我从没停止过攀登。我每次进行完一次艰苦的攀登都会想很多。但是这一次很平静,什么都没想,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我认为很重要的攀登完成以后,我反而归于平静,好像这一切和平时上班一样没什么特别,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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