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而不脱李太白
2019-01-28泮旻昊
泮旻昊
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题记
公元701年,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中国古代历史上一颗最为伟大的诗魂冉冉升起。他的降生虽没有红光满室,也没有天地异象,但他势必要以轰鸣着阵阵雷声的脚步闯入诗坛,为中华文明留下闪耀着金光的物华天宝。
十五观奇书、游神仙的李青莲从碎叶城南下,奔波不停,玩得潇洒。他游遍了大好河山,看惯了大江东去,赏尽了碧林幽泉。无时不刻不拥抱生活的他,所作之诗皆弥漫着一股清凉的水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是对李诗最贴切的评价。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拄着着绿玉杖,发出这样的笑声。因为他是李白,是最潇洒的诗人,所以他不屑于单纯地做一名儒家的信徒,他敢高唱着嘲笑所谓“至圣先师”。那些背烂了的四书五经妄图束缚住他天上地下独来独往的气概,而来自天性中的功名想却给了他冲破这一切束缚的力量。他飘然出世,昂首天外,“五岳寻仙”。世俗之外,他是与朋友酣饮纵酒、即兴赋诗的隐士;是以侠客自居,击剑吟唱的游侠;更是采药炼丹,渴望飞升的道士……多重的身份、丰富的阅历给了他驾驭各种诗风的能力。不仅如此,李白还用他那锋利的佩剑,削去诗本来的皮囊,而后把心中浩然之气一笔洒向那些赤裸的骨架,使其生出泛着青莲之息的血肉。那是一种清新恬淡却又骄傲自信地扩散着的气息。李白以自己吞吐宇宙的豪气,赋予诗篇以崇高的自然价值。
可惜,潇洒的他仍然深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影响,依旧逃脱不出“达则兼济天下”的儒家思想圈。受诏时他栩栩然得意高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即使面对妻子,他也难掩自己的自信与喜悦:“归时倘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但事实是如何残酷,纵使他能令贵妃研墨,力士脱靴,却仍在泼洒了寥寥的《清平调·三首》后,就领了赐金放还的返程票。纵然如此,他大展宏图的心火仍然没有熄灭,他仍然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仍然相信“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心中郁结着一股愤懑不甘的冷气的他,惊天地泣鬼神地吼出时代最强音:“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正是这难以阻挡的信心才能使那因“求不得”而形成的苦闷压抑得以暂时性的疏解。也正是他的这种自信与洒脱,才能高举诗之焰火,照亮整个唐代。
可叹,李白“洒而不脱”。他潇洒豁达却仍渴求建功立业;他不屑与世俗为伍却又无可奈何。是的,他不甘心只为宫乐填词,不甘心被赐金放还。但他也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饮几杯愁绪,吟几篇幽愤。他不甘被世俗束缚,不甘被踩在泥潭里,却也只能在不经意间,微微直一直腰,在内心深处,扶起最后一丝人格尊严;在叹息中聊以自慰,尋求一丝平衡。
据说李白在醉酒后投江自尽,诗人在生命中最后时刻的所感所想注定成了一个谜。洒而不脱的他,一定会乘着酒兴,在“潇洒”的“洒”字后,补上那一个“脱俗”的“脱”字吧?这颗永不降低身份、永不安于现状、永不停止追求的巨星终于陨落了。他把发光的魂魄交付给长江,化为滚滚波涛和皓皓月光。那纵身一跃,造就了最美的弧度。他用诗人的潇洒,完成了人生的最后一次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