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幽人，刹那永恒

李青璐

优雅如一缕诗魂的女子三毛，曾迷恋着江南，一次又一次徜徉在逼仄悠长的小巷，写下那些意味绵长的故事。

于是，春雨如丝之日，我也漫步于姑苏城的小桥流水间，轻嗅黛瓦青墙里那洁白的栀子花香。我情不自禁地举起镜头，记录下这江南的秀丽之姿。

天际苍白，细雨霏霏，清风缕缕，驱走了我心中的浮躁。

当镜头向青苔遍布的杏花巷深处逡巡时，一缕诱人的香气不经意间袭入我怀。循着淡淡的豆香走去，是一家小店，没有华丽的装饰，唯有古朴四方桌、长板凳而已。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家豆浆店。只见女人从木桶中掬起一捧黄豆，那黄豆经过水的滋润完全舒展开了圆滚滚的身子，在粗糙的石磨上肆意地打滚，她耐心地将黄豆拨入磨眼，再舀一瓢清水，掌着木柄转动石磨，寰宇间仿佛只剩下石磨浅吟低唱的吱呀声。

少顷，豆子全都變了样，化作乳白的豆泥在磨槽中跳着欢快的回旋曲，飞身回旋而下拥抱一旁的木桶。女人又提起桶将豆泥倒进悬挂在屋梁下的布筛里。豆泥随着筛柄的一上一下而互相推推搡搡地笑着，闹着。桶里逐渐形成了一层白色的泡沫。她见时候到了，就把豆浆全部倒进一口大铁锅，火龙吐着芯子舔着锅底。

豆浆沫儿先在液面慢慢旋转，然后渐渐变少。锅上的蒸汽越来越多，最后浓得都看不见人影，只听得女人吴侬软语：“来浆了！”伴着豆香，我捧着青花瓷碗，喝下一口热气腾腾的豆浆，一股暖流在胃中升腾，蔓延全身。喝罢，唇齿间徘徊着一股意料之外的清香。我倍感意外。

一经询问，方知豆浆中藏着栀子花酱。攀谈间，我发现女人爱笑，笑起来眼角轻颤，不招不摇，温婉而妥帖，完全没有中年人的疲态。熬豆浆时，她总是打扮得一丝不苟，乌黑光亮的秀发用蓝印花布结成辫子，整齐地梳在脑后，淡雅素净的衣衫外系着一方围裙，细细看来，竟像是诗经中如水般的女子。

一时间，我心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震惊和恍然，震惊于花酱的匠心，恍然于女人身上的不朽之气。一个会在豆浆中加花酱的女子，岂会敌过岁月的蹉跎？当岁月爬上她的鬓角，时光侵蚀她的容颜，她依然热爱生活，享受着岁月的静谧安好。女人那种热爱生活的态度在我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没的印记。

春雨暂休，日光晶荧，清风徐来，我从豆浆店起身离开。然而，那中年女子对我粲然一笑，我便懂得，匠心之巧、生活之美在我的心中已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