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蔽的天空
2019-01-28甄翔
甄翔
1916年的2月21日至12月19日,血迹、弹壳、战火、硝烟,德、法两国投入100多个师兵力,军队死亡超过25万人。这里是凡尔登,这里是战争的绞肉机。 ——题记
“战争什么时候结束?”战壕中,黄昏中最后一缕光线为M1916镀上金黄的釉彩,年轻的下士擦拭着它,发出连珠的抱怨,“我受够了这些飞来飞去的子弹和炮弹了,那些愚蠢的家伙为什么不用这些钢铁造几口锅呢!这都比把它们浪费在这里有用。”
“少说两句,”一位上士叼着嘴中的香烟,“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最近又有行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活下去吧。”
天空中的黑暗不断发酵,山呼海啸的“为了法兰西”五个字再次如电流一般窜过脑海,下士也点燃一支香烟,噤声不语。
两天后,炮弹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啸鸣。恐惧的根扎在战壕里,下士握着步枪的手正在冒汗。
“滴——”,少校吹响了哨子,“进攻!小伙子们!”成千上万的法国士兵涌出战壕,向着几百米外的德军战壕发动攻击,等待他们的是铁丝网、地雷、炮弹和子弹。
“嗒嗒嗒——”,德军的子弹像昏黑的鸦群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一个个紧绷的躯体在血色的黎明中倒下,但更多的人依然在进攻。
下士正往前快速移动着,突然,他前方的一个人倒了下去,吓得下士赶忙卧倒,那个可怜的家伙肺部中弹:他的嘴中流出的血夹杂着气泡。他挣扎着将一张照片从胸前的口袋里掏了出来,下士颤颤接过它。随后,那个可怜的士兵便再也见不到人生的第21个春天了。
炮声断断续续,弱了下来,进攻结束了。
“我们怎么办?”下士趴在一个弹坑中,旁边是上士和另一名士兵。
“现在出去就是找死,”上士的嘴中依然叼着烟卷,他在弹坑中喷云吐雾,“好好休息,睡一觉,等到晚上摸回去。”说罢,他闭上了眼,偶尔弹弹烟灰。
其余两名士兵不再说话,在战场上,老兵的话就是金科玉律。他们看着紫罗兰色的新月,迟迟无法入睡,也只好叼着烟卷闭目养神。
“你从哪来?”下士突然开口问道。
“波尔多,我家是开裁缝店的,你呢?”
“圣洛,我父亲开了家小商店,”下士回答道。
“你母亲呢?”
“她死了,肺炎。”
“对不起。”
“没什么,反正我们也活不长了,”下士开了个玩笑,“德国人不在巴黎开上一千家啤酒馆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另一个士兵笑了起来。上士换了一支烟卷,无言。
“如果我死了,请把这个寄到波尔多,地址在信封背面。”
下士点了点头,口袋中还有那个20岁的士兵交给他的遗物。
天空在冗长的灰暗中越陷越深。
“出发,”上士一声令下,三人从单坑中爬了出去,上士依然叼着烟卷,但是没有点燃。在黑暗的漩涡中,一行人弓着腰向己方阵地移动。空中时不时地升起一发照明弹,这时,三个人又都趴下装死。
“砰!”波尔多来的士兵踢到了一个空水壶上,在寂静的黑夜里这声音格外的响。下一秒,上士扑倒了波尔多士兵,与此同时,毛瑟步枪的子弹划破空气发出了“噗”的一声——它钻进了某个人的身体。
“上士,”下士嗡嗡地问道,“你还好吗?”
“没事儿!”上士用水壶挡住中弹的腿部,强忍疼痛地回答道。
一行人再次移动起来,他们没时间耽误。
天空被一道道红光撕裂,绽放出黑色的内脏。
“噗!”十米开外,上士的身体像崩溃的巨石一样碎成无数片,和众多法国士兵一起躺在黑色的历史噪音里。
下士和波尔多士兵像餐盘上的肉冻一样凝固在那里,十几秒后,再次向己方阵地移动,终于逃回自己的阵营。
“他们是逃兵!”黑暗在不断繁殖,一項项指控发出寒光。
神父从下士的口袋里掏出了肺部中弹的家伙、波尔多士兵,以及下士自己的遗物,并将点燃的香烟送到了下士口中。
天空遁入空空荡荡的蓝色中。“砰!噗!”两朵血花绽开在两个士兵胸前,下士的烟也从他的嘴里滑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