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旅游发展笔谈
——旅游管理一级学科建设(二)
2019-01-28主持人保继刚中山大学旅游学院教授
主持人:保继刚 中山大学旅游学院教授
本期继续“旅游管理一级学科”这个主题,目标仍然是促进旅游管理一级学科的实现。
第11期选择英国、美国、法国、澳大利亚、韩国、中国台湾6个国家和地区,介绍他们的旅游教育历程、经验,以及对我们旅游教育发展的启发。本期邀请到刘人怀院士、刘德谦先生、庞学铨先生分别从系统论视角、学科分类和学科目录的演变、休闲学角度谈一级学科的认识和建设问题,同时邀请到陈钢华、孙佼佼两位Generation-Tourism,从“旅游一代”的角度来谈旅游管理一级学科问题。
张朝枝教授协助组稿编辑,特此致谢!
系统论视角下旅游学科提升发展的思考
刘人怀1,刘小同1,2,文 彤1,2
(1.暨南大学战略管理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632;2.暨南大学管理学院旅游管理系,广东 广州 510632)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12.001
20世纪80年代,旅游学科在引进国外部分研究成果以及对世界旅游情况介绍的基础上得以创立,中国高等院校出现了最早的旅游管理本科专业,此后,尽管对于旅游学科的科学性存在质疑,但旅游学科建设问题一直受到业内学者的关注与重视。在我国高等院校本科教育以“学科门类”“学科大类(一级学科)”“专业”(二级学科)构成的专业层次设置体系中,旅游管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工商管理学科大类(一级学科)下的一个专业(二级学科)。直至2014年,在教育部发布的《高考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旅游管理”升格为一级学科门类,与“工商管理”类平级,实乃旅游学术共同体在旅游学科建设上多年努力的成效见证。但是,目前在国务院学位办的学科专业目录里,旅游管理仍然是工商管理下的二级学科,这样一种本科专业和学位学科级别不同的安排或称为错位学科设置,会给旅游管理学科的进一步发展带来混乱,不利于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保继刚,2015),因此,提升学科地位有助于实现更加高质量的旅游学科建设与发展。
一、旅游学科提升发展的价值驱动
任何一个学科的发展都是建立在其价值基础之上,20世纪80年代之前,中国高校的管理学科几乎没有什么基础,但是社会经济发展的迫切需要凸显了管理学科的价值,可以说,中国管理学在过去40年里所取得的学科发展成绩是来自社会所赋予该学科的核心价值体现。而当前的旅游学科正面临着同样的社会需求和价值表现。
1.旅游产业广泛实践彰显了旅游学科的社会价值
旅游业是全球第一大产业,根据2017年世界旅游组织的数据,旅游业已成为世界上增长最快、最重要的经济产业之一, 对全球GDP 的贡献约为10%,并为国际社会创造了10%的就业机会,惠及了全球各旅游目的地和所在社区。就中国而言,2018年全国旅游业对GDP 的综合贡献初步测算为9.94万亿元,占GDP 总量的11.04%,旅游就业占全国就业总人口的10.29%(国家文化和旅游部,2019),旅游业已经成为中国的国家战略产业,凸显了其在新时代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全局中日益重要的功能与作用。同时,旅游业不但有经济效用,而且可以净化人们的思想,给公众带来快乐,是公认的幸福产业,也是最能体现大众对美好生活向往的产业。可以说,旅游已经嵌入现代性社会下人们的思维方式和观念转变中,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被赋予了全新的时代意义,不但改变着社会经济产业格局和国家的国际影响力,而且正在改变着千千万万普通群众的日常生活和幸福观念。如同早期的管理学科一样,产业发展赋予了旅游学科越来越重要的社会价值,这一价值迫切要求以旅游活动和旅游产业为研究对象的旅游学科为更加广泛的产业实践提供更多、更好、更全面的支撑保障,而进一步提升旅游管理学科的学科地位即是重要途径之一。
2.旅游研究持续发展奠定了旅游学科的理论价值
旅游学科是一门综合性学科,它是自然科学、技术科学、工程科学、社会科学相结合的学科,管理学、经济学、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历史学、生态学等不同学科都参与旅游研究当中,是非常特殊的学科(刘人怀,2014)。在旅游科学研究发展历程中,中国旅游学术圈历经了几代人的学术传承,从第一代学者以其他学科背景跨界进行旅游研究到现在不断壮大的旅游管理科班青年学者(T-generation),旅游领域的研究正在实现从多学科向跨学科的转变。经过多年的探索和讨论,中国旅游研究不仅明确了自身独立的研究对象,构建了清晰稳健的基础理论体系,发育了卓有成效的方法工具,并呈现出家族化、哲学化和知识溢出的明显走向(马波,2016)。旅游研究从基础理论、跨学科交叉研究、案例实证与方法论等三方面体现出了独特的研究视角与系统化的研究方法(刘苏衡,2018);从旅游研究对象、知识体系及研究方法上看,旅游学科具有极为明显的、区别于工商管理以及其他管理类一级学科的独立体系(左冰和林德荣,2016)。旅游学者坚持不懈的深入研究已经促使旅游学科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区别于相关学科的创新与差异,奠定了自身学科的理论价值,并且开始向其他传统基础学科形成一定的知识输出(保继刚,2015)。因此,中国旅游学科的提升发展有助于形成更加完整的知识体系,促进旅游领域的自主理论创新,进一步扩大夯实学科的理论价值,构建与社会价值遥相呼应的全面格局。
二、旅游学科提升发展的系统论思考
钱伟长先生曾经专门题词指出,要“以系统工程的科学理论指导旅游事业的运行”。从系统论的视角来看,旅游产业实际上是一个整体的外向系统,不同子系统互相合作产生的源动力,外部关联系统融合支撑产生的辅动力,共同组成旅游发展的动力,而内部不同子系统、外部不同关联系统之间往往又存在局部的关系和问题,这就使得旅游的问题既可能是大系统引发小系统产生的,也可能是小系统反馈大系统形成的(刘人怀,2014)。旅游学科的发展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关注加强每一个子系统的独立发展和互动联合,才能在社会价值和理论价值共同驱动下实现进一步的地位提升。
1.打造内核,反哺外联,凝练提升学科理论贡献
在系统工程学中,某一系统与外部关联系统之间主要通过要素的输入与输出发生关系,形成该系统的输入流与输出流,其中,输出流是系统功能的表征,亦是衡量系统的核心指标。虽然旅游学科已经产生一定的知识输出,但过往更多以其他学科对旅游学科的知识导入为主,这也是旅游学科“遭受质疑”的主要原因,未来需要更广泛、更深入的知识溢出来平衡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地位。实际上,每一个学科的建立与发展,每一个学术问题的提出和解决,都是在质疑之中砥砺前行的,正是这种“质疑”给旅游研究提供了宽广的理论空间。全球经济一体化和社会流动性加速正在引发新的消费变化和产业演变,旅游发展中这个特征尤为突出,不同产业与旅游的融合带来的新业态、技术进步衍生出的旅游消费创新等都可成为旅游研究的新热点(刘人怀,2014)。更进一步来讲,系统工程学强调在综合把握系统全局的基础上聚焦重点问题,以关键关系流带动整个系统的发展。新时代的中国旅游研究需要在过去40年形成的多元化格局基础上提炼若干具有引领性的学科研究核心,形成多个权威的旅游研究团队或流派,打造在学术生态圈中能够掷地有声的理论内核,代表并引领整个旅游学术共同体在学术圈中争取更多话语权,强化知识溢出功能,通过凝练和深化理论贡献树立旅游学科的学术威信,才能真正直面“质疑”,提升旅游学科地位。
2.重视教育,培养人才,构建强化学科社会价值
正如系统工程学的一般系统结构理论中强调基层次对系统功能的重要性一样(林福永,1998),所有学科建设的根本目标是提供更好的学科教育、培养人才。回顾20世纪50年代石油勘探开采对地质专业人才的需求以及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对管理专业人才的需求,我们可以看到,为满足国家经济建设和产业发展需要而大力培养专业人才是地质学科、管理学科在当时得以实现全面大发展的根本原因。因此,旅游学科的提升发展不能仅仅关注理论研究,更应该强调学科的教育本质,为国家培养旅游产业人才,尤其是实践型人才。由于旅游专业缘起的学科背景不同,我国高等院校中旅游专业归属确实存在明显的多元化错位,这一现象有其相应的历史渊源与当时情境下的现实合理性,但也会造成一种学科专业设置与管理混乱的印象,可能引起大量生源的流失(保继刚,2016),导致现有旅游专业人才供给不足,直接制约旅游产业的进一步发展。人才是未来旅游学科的“种子”和旅游产业的主力军,人才的数量与质量是任何一级学科的立足根本,旅游学科提升发展必须坚持“两条腿”走路,除了理论体系构建、学术队伍建设之外,还应该加强课程、教材、实践等专业教学体系的建设,通过独立的学科教育培养来增强各层次学生的旅游专业归属感,进而影响其学习生涯与职业选择,促使更多旅游专业人才在旅游行业就业,为旅游产业的强势发展储备高专业粘性的旅游人才资源,强化实现旅游学科的社会价值,才能借助清晰有序的旅游学科教学研究格局促进社会各界对旅游学科的认识与认同,促成旅游学科地位的真正提升。
(第一作者系中国工程院工程管理学部院士、暨南大学战略管理研究中心教授,第二作者系该校管理学院博士研究生,第三作者系该校管理学院教授;收稿日期:2019-11-12)
旅游学科建设断想
刘德谦
(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北京 100101)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12.002
一、时代孕育旅游学科
人们常说,如果你想认识世界,就得先认识你自己。就一门学科而言,也有某些相似,那就是首先你得弄清楚自己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旅游学不仅在中国是一门新学科,即使就全球视野来看,情况也差不多。人类的旅游活动虽然历史久远,但是在世界史中,与悠久的数学、天文学以及医学、法学等比较起来,旅游学的萌芽也同样是很年轻的。从“tourism”一词1811年最早在英国《体育杂志》(Sport Magzine)第38 卷被使用,迄今也才208年;如果从 1841年 7月在英国的 Loughborough举行禁酒大会时,托马斯·库克在米德兰铁路公司为参会者包租了一列从Leicester去会议地的往返列车服务算起,现代旅游业的发展史也才178年。
中国的旅游学科,是伴随着现代旅游业的发展才出现的。20世纪的前50年,我国虽然已经有了现代旅游业的开端,有了研究旅游和旅游服务的文章和论文集(余贵棠《游览事业之理论与实际》,1944),但是还没有系统的整体论述的专著出现。
中国的旅游学科,是随着20世纪70年代我国旅游教育的诞生才成长起来的。1979年上海旅游专科学校成立,1980年教育部批准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院成立北京旅游学院筹备处并开始招收旅游专业本科学生,这才使得中国建立旅游学科成为可能。
二、本科专业目录的变动
至于旅游学科进入“学科目录”,那就更晚一些。
现在我国通行的有关“学科目录”,主要有三种。一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代码:GB/T 13745—2009)。其2009年的最新版本,是经过1992年和2009年的两次修订而成的。但是,其标准编码“GB/T 13745”中的“T”(汉语拼音“推”字的第一个字母)已经标明,它只是一个推荐性的标准,不是必须遵照执行的。所以,它的另外两种,即教育部和国务院学位办实施的“学科目录”,都是两部门另行制定的。
我国高等学校现在执行的本科学科专业目录,是教育部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12年)》。这个最新目录,是我国高等教育在20世纪50年代初学习苏联教育体制,在1952年大规模“院系调整”后,1954年颁布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目录《高等学校专业分类设置》以来,经过了1963年、1980年、1988年、1993年、1998年、2012年等多次修订的成果。值得注意的是,直到“文革”十年内乱之后,这一学科目录的划分理念一直是以现实生产活动为中心的,即使是1988年出台的学科目录,其结构体系也仍然是以工、农、林、医、理、社科、师范、体育为主干的8 大门类(其下共有77 个专业类702种专业)。
我国高校本科学科目录,最有标志性的改变应该是1993年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其一是,因为它对此前我国高校学科目录的框架有了重大调整,即在一定程度上吸取了世界发达国家选用的学科分类的思路,将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列为十大门类;其下再设71个一级学科(文件原称“二级类”)504 个二级学科(文件原称“专业”)。其二是,它与1990年的研究生学科目录保持了一致,这样一来,人才的培养与学士、硕士、博士的学位授予就有了一致的学科依据。
由于1993年的这个目录中有了“经济学”门类(代码:02),其下设有“工商管理”类(代码:0202),因此有关“旅游”的这一学科,便以“旅游管理”的学科名称(代码:020209)归属在“工商管理”之下。
1998年,新颁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又对1993年的目录有了新调整,学科“门类”从10 个增加到了11 个,一级“专业类”学科仍然是71个,二级“专业”学科却从504 个压缩到了249 个。新增的门类是“管理学”(代码:11),把从许多此前学科“门类”分离出来的“××管理”“×××管理”“××××管理”归并到这个新的门类。原“经济学”门类(代码:02)下的“工商管理”(原代码:0202),被移至“管理学”门类,其新的代码是1102。“旅游管理”仍然置于“工商管理”之下,代码改为了110209。
在1997年有关方面酝酿1998年这次目录调整时,由于原拟将全部学科“专业”从504种压缩到250种,因此,拟在新建的“管理学”门类的“工商管理”一级学科类下,把1993年目录中原二级学科“专业”的“旅游管理”下降到三级学科,以实现“增门减专业”的目的。这显然是一个不利于旅游学科发展的极大危机。1997年11月,恰巧《旅游学刊》“第五届旅游科学理论与实践全国学术研讨会”在京召开,于是编辑部便邀请与会的全国18 所旅游院系的28位代表和几位到会的著名媒体记者,就旅游学科建设问题举行了小型座谈(见《旅游学刊》1998年第1期《“第五届旅游科学理论与实践全国学术研讨会”部分主要发言摘要》);会后,与会人员一致签名上书教育部,陈述应该保留“旅游管理”原二级学科的理由,并交与国家旅游局人教司转呈教育部。不多久,教育部有关方面便通知国家旅游局人教司,并让其通知《旅游学刊》座谈会“上书”的第一签名人转告大家,同意保留“旅游管理”的二级学科地位。“旅游管理”在1993年学科目录的原有地位就这样在1998年的学科目录中比较顺利地保留了下来。
但是,这离学界希冀将旅游学科(“旅游管理”)升级为一级学科的愿望仍有距离。由于受到1993年和1998年有关方面对本科专业目录修改时那种与时俱进、实事求是、锐意改革的精神的鼓舞,在1998年本科专业目录公布后,笔者便大胆地写了《当前推动中国旅游研究的三个要点》(《旅游学刊》2007年第3期),指出将“旅游管理”置于“工商管理”之下,是既不合逻辑又不符合分类学的考虑欠周①在当时通用的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的“管理学”门类(代码“12”,因为2009年后,在学科代码“10”的“医学”门类后面又为“军事学”门类预留了一个门类代码“11”,所以“管理学”门类的代码便从“11”改为了“12”)下,“120203 旅游管理”,是与“120201 会计学”“120202 企业管理”(含:财务管理、市场营销、人力资源管理)等一起列在一级学科“1202工商管理”下面的;但显然的是,“会计学”“企业管理”(含:财务管理、市场营销、人力资源管理)等管理技能专业是不能够与“旅游管理”等行业类别管理的学科并列的。同时,在该目录中,与“1202工商管理”并列的还有“1203农林经济管理”“1204公共管理”“1205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等;显然对于“120203旅游管理”,即使只承认“旅游学”仅存在于“旅游管理”,又把它仅视作对某一行业的管理的话,如果不出现逻辑学和分类学的错误,那么代表“旅游学”的“旅游管理”学科,至少也应当与“工商管理”“农林经济管理”“公共管理”“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等一级学科相互并列才合符逻辑。,从而提出了应该将“旅游管理”上升为与“工商管理”同级的学科类的论述。同时,笔者还把这个意见发到了教育部公开的“部长邮箱”。不久后,笔者又在《2009年旅游绿皮书》的“主报告”《反思·讨论·积极地面向未来》中重申了这个内容,并通过“中国网”对《2009年旅游绿皮书》新闻发布会的现场直播和许多媒体的报道,使“旅游学的学科地位必须得到更多的关注”②“旅游学的学科地位必须得到更多的关注”,是当时中国网和许多媒体报道笔者在《2009年旅游绿皮书》新闻发布会的发言要点时所使用的新闻标题。成为了更多人的实际关注。
在《2009年旅游绿皮书》出版后,笔者又放下了对此前学科目录的逻辑学和分类学失误的已有讨论,进而将自己的考虑更集中于“学科学”的理论探求与对旅游学科的实践分析。在“2011《旅游学刊》中国旅游研究年会”作主题发言时,笔者在全国旅游学人及国家旅游局和教育部参会领导面前全文宣读了自己的研究心得“关于旅游学科成熟度的十个标志”,再次引起了主管部门对旅游学科地位的更多注意。随后的“2012《旅游学刊》中国旅游研究年会”上,教育部高教司的相关负责人便向与会学人宣布了在修订的本科专业目录中,“旅游管理”的专业类今后将和“工商管理”平级成为一级学科。
三、努力与期待
虽然教育部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12年)》已经把“旅游管理”提升为一级学科(代码:1209),但在国务院学位办 2011年和 2018年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里,管理学门类下可授予博士学位的代码1201 至1205 的5 个一级学科中仍然没有“旅游管理”;在其所附的《专业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目录》中,虽然“1254 旅游管理”已是一级学科,但是仍然没有授予“博士”的权限。
2015年,保继刚教授的“建设旅游管理一级学科,加快旅游人才培养”等文又就推进旅游学科进一步发展提出了建议,并得到了学界的普遍关注和支持。对此,笔者自然也十分支持,同时也曾提出了自己的补充建议:如果要使有关旅游学科升级建议得到“学位办”的支持,不仅需要设法让“学位办”的领导和成员更加了解旅游学科的内容与价值,还需要与其他学科门类以及其下的一级学科加强沟通与交流(包括积极参加兄弟学科的学术会议,扩大旅游学术会议的邀请范围,以及在论著出版和发表时加强对其他学科的“知识溢出”等),因为也只有这样,旅游学科才能够得到其他学科的更多关注和认可,“旅游管理”(或“旅游学”)在不久后成为“学位办”目录正本有博士授予权的一级学科才有可能。
回忆近70年我国高等学校学科建设的历史,可知它的学科专业目录的变化也是十分巨大的。就其结构体系来回顾,从1954年以生产活动为主干划分的8大门类(工、农、林、医、理、社科、师范、体育),转变为1993年以人类认知及生产生活内容为主干的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的十大门类,以及随后增加到13个门类(2011年后陆续增加了军事学、管理学、艺术学3个门类)。至于其下最基础专业设置,历年的多次调整,也在702种、813种、504种、249种、635种、506种之间作了大波浪式的反复改进。由此可知,教育主管部门和有关专家的确是在不断地总结经验,积极推动着学科专业结构的优化。
其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有一个教育标准的分类,其下的学科分类也是在不断修订的。如考察一下它《2011年国际教育标准分类》①UNESCO.International Standard Classification of Education [R].ISCED,2011:73-75.下的学科目录,则可以发现,除了“0”门类的“非专业教育(general programmes)”和代码“99”的“教育领域不详(fields of education not known or unspecified)”之外,其他8 个专业门类(分别是:1 教育学;2 文学和艺术学;3社会科学、商务和法学;4科学;5工程、制造和建筑学;6农学;7健康和福利健康医学;8服务学)及其下面的细分,既与我国高等教育的学科目录有许多相似之处,也有着一些不同的安排。两相比较,则互有长短,各具千秋。
应该看到,旅游学科未来的发展也像其他专业学科一样,同样也必须具备未来学的视野和方法。很显然的是,人类对于客观世界和自我的认识也在不断地加深之中,因此全球的学科分类的变化也是绝对不会停止的,诸如对元学科和母学科的不断总结及归纳,对交叉学科的发现与重视等,都是人类认识深化的产物。
就我国旅游学科而言,当前恰巧面临一种新态势。2018年文化和旅游部的成立,更为一个新的元学科、母学科门类的建设创造了极佳的机遇。我们面临的态势,现在已经不是“文化”与“旅游”简单的的“1+1”了,我们需要重新考虑的是——需不需要建设一个文化与旅游、与户外运动相互融汇的“休闲与旅游与户外运动”的母学科门类?“休闲与旅游与户外运动”的母学科门类,作为致力关注全体国民每日工作之外1/3时间和一年1/3日子的生活,作为国民创造力增进和体质提升的要素,应不应该进入目前我国的13 个学科门类,成为其第14 个学科门类?我们的学界、业界和管理部门现在有没有可能考虑一下如何去推动这一学科门类的建设?
如果进一步分析这门学科门类存在的依据,则须认识到“休闲与旅游与户外运动”置身于居民每日工作和睡眠之外1/3时间和一年1/3日子的生活的元学科性质;同时,不仅应该看到它作为人类生而有之的潜意识的向往,还应该看到这种非生产活动所具有的推动人类创造力再生的巨大渊薮的价值与功能。有鉴于人类历史上多学科互动带来的交叉学科领域的创新和发展的巨大空间,还必须不断地发现“休闲与旅游与户外运动”学科门类,作为哲学、经济学、教育学(包括其下的体育学类)、历史学、理学(尤其是其下的地理科学类和地质学类)、农学、医学、文学、艺术学、管理学(尤其是其下的工商管理学类)等的交叉学科对于兄姊学科的跨越性和融汇性。而且就像当前世界人文科学研究纷纷借鉴语言学的理论和方法一样,当前的不少学科也正在从人类旅游的发现、体验和交流中,从休闲和户外体育所推动的创造力的自我恢复中,获得越来越多的养分。
(作者系该校教授;收稿日期:2019-11-12)
反思文旅融合视域下休闲学科的发展
庞学铨1,彭 菲2
(1.浙江大学旅游与休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28;2.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广东 广州 510275)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12.003
随着我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崛起和人们对美好生活需求的不断增长,逐渐催生出休闲、旅游、文化、健康等与人们生活质量密切相关的事业和产业发展。而与实践推广和产业应用相比,国内休闲学研究30 载有余,尽管队伍日渐壮大,但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建构尚未引起足够重视,以致于制约了学科自身的进一步发展。如今,文旅融合跃升为国家层面战略思维,如何在新的时代背景下把握好休闲学科走向与归属,不仅关系到学科体系建立与发展,亦与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休戚相关。
依照Burton(1994)对学科概念的阐释,“休闲学科”一方面是指围绕知识建立的分类体系,即理论形态的休闲学研究;另一方面指高校教学科研和人才培养的学科建制,也就是教育教学体制内的休闲学科建设。这里主要围绕前者进行讨论。首先要回答的问题是休闲学能否作为一门学科独立存在?尽管部分学者对此持怀疑态度,我们始终认为休闲时代的到来以及人类对自身美好生活的追求,将会推动休闲理论研究发展和休闲学科的体系构建。而海外高校休闲学科发展建设已有40 多年的历史,充分证明了休闲学科的生命力和我国培育休闲学科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从内涵来看,休闲学以包括人的休闲认知、休闲需求、休闲行为等在内的休闲现象为研究对象,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以休闲现象为基础和出发点的休闲学核心理论体系,诸如休闲存在、休闲价值、休闲认同、休闲动机、休闲体验、休闲制约等;从外延来讲,休闲学研究范畴涉及与人的生存生活和社会价值相关的诸多休闲要素和休闲现象,涉及哲学、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管理学、教育学等众多学科,表现了其综合性交叉性的学科特征。
可以说,学科交叉渗透推动了休闲研究从无到有的发展。学科创建伊始,学者们依照各自原有学科背景和研究范式,对休闲现象进行阐释,以此形成相应的内容、观点和方法。但是,这种综合性交叉的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休闲学自身研究的深入和理论系统的建构,致使出现学科的研究边界模糊、理论自洽性不足等问题。与此同时,很多从事休闲研究的学者们着眼于休闲实践研究与应用推广,轻视乃至忽视对休闲学元理论的探讨,导致了休闲基础理论研究薄弱等问题突出,这些都对休闲学科发展提出了挑战。
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不是抱怨或回避休闲学科的交叉特征,而是要思考如何在这种难以避免的交叉性现实中寻找和发现具有普适性的休闲本质,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休闲学研究的聚焦点,即核心原理与范畴,展开合逻辑的自洽的理论表述。正如Nash(1953)所说,跨学科的综合产物很难形成统一的研究理论或特别的方法,而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提炼出一些一致的观点达成学科共识,使学科之间的学术研究融合起来,形成一批认同这个理论体系并运用该体系范畴和术语的学术共同体,这也是一个学科得以独立存在的合理性基础。此外,还要打破与休闲相关领域之间的藩篱,形成邻近学科之间的整合架构,只有构建起相互支撑的同质学科关系网和学科群,才能够为休闲学科发展提供足够的基础支撑。
在西方,休闲更多与公园、游憩、运动等研究领域密切相关。早在20世纪80年代,一些西方学者开始呼吁建立HLST(Hospitality,Leisure,Sports,Tourism)学科共同体。Bodewes(1981)指出,旅游、休闲和游憩关系密切,而休闲应是这一研究领域的核心。1987年Annals of Tourism期刊辟设休闲、游憩和旅游(Leisure, Recreation, Tourism,LRT)专题讨论,Colton首次把“象征性相互影响学说”(symbolic interactionism)引入LRT研究,Brown在此基础上对休闲、游憩和旅游的一体化研究进行整合。在我国,由于受国家政策导向(如颁布《国民旅游休闲纲要(2013—2020年)》等)和产业发展环境等因素影响,休闲学科与旅游学科在发展上联系更为紧密,而2018年国家文化和旅游部组建,也为文旅融合背景下思考休闲与旅游学科的发展问题带来新的指向和可能。
从休闲与文化关系来看,休闲蕴含并体现了那些对人发生内在的基础性影响的形态、观念和方式,可以称之为休闲文化,它与一般意义上的文化相近,具有民族性、地域性、时代性和发展性等基本特征。以往我们谈到文化时,往往联想到诸如非物质文化遗产等较为“严肃”“正统”的文化,殊不知艺术亦是趣味(罗丹),玩也是一种文化(于光远),文化的创作需要以一定的闲暇时间和休闲审美为基础,而文化产生之后又被个人和地方以生活的方式进行展现和传承。于个人而言,休闲文化影响个体的兴趣爱好、态度和习惯,如南宋市井文化、文人墨客游历,何尝不是一种人们生活自信的文化体现。就社会而论,休闲文化与地域相连,折射出当地休闲观念与生活方式,如广东早茶、四川茶馆,皆是休闲时间、空间与人的活动、体验之间的巧妙融合,也是被内在化了的休闲文化。
从旅游与文化关系来看,古语常用“游学”“游历”等词,体现了人们对到异地增长人生阅历、丰富生活体验的人文追求,古人亦在旅游途中借景抒情,留下了大量宝贵的文化财富;随着近现代旅游产业的兴起,人们受求知、好奇等动机影响,到异地欣赏流传下来的文化印记和生活烙印,形成了以遗产遗迹、建筑艺术、民俗风情等为旅游吸引物的文化旅游。总体上看,文化与旅游在内涵上相伴相生、彼此蕴含,在作用上相互借力、交融互动,在形成上又互相创造、互为因果。文化使旅游更有内涵、更有灵气与魅力,使旅游能够获得更为丰富和自觉的体验;而旅游使文化更易传播交流、更能发挥实际影响。
从学科建设角度来看,我们认为,休闲学科和旅游学科的未来发展大概有两个可考虑的方向:
一是从各自的研究对象和方法角度上看,二者作为独立学科存在。休闲侧重日常生活视角下,个体自主、自由的活动与体验,休闲学作为一种生活哲学,其学科根基是哲学,基本的研究方法应是哲学的,并辅之以心理学、社会学等研究方法;而旅游强调流动性视角下“人”在“空间的流动”和“目的地活动”下的体验,在进行理论阐释的同时更注重综合、科学性的实证研究。从现状看,旅游学科已形成较为完整的知识体系和清晰的学科边界,休闲学也在丰富的休闲研究基础上正在逐步形成相对明确的学科边界,而文旅融合为它们之间的交流对话提供了更多契机,休闲起着联结、沟通文化和旅游的作用,文化也贯穿于休闲与旅游的过程之中。因此,可以在研究内容、课程设置和培养方案中加强两个学科间的对话、交流与交叉,共享一些理论成果和话语方式。
二是在文旅融合背景下,文化、休闲与旅游联系更为紧密。满足休闲生活,涉及一系列相关的要素,需要一系列的配套条件,包括休闲设施、休闲空间、休闲产业、休闲服务等。通过植入休闲元素,文化产业便具有了旅游的内容与功能,旅游产业则增添了文化的内涵与特征。休闲、旅游、文化(这里说的文化,是与休闲、旅游相关联的那些文化类型与内容,而非包罗万象的文化)三者的共同根基与目的是人的美好生活。从这个角度上考虑,旅游是休闲的重要内容和方式(在中国,目前是主要的内容与方式),休闲贯穿于旅游中,旅游体现了休闲的需求和内容,休闲和旅游学科具有结合构成休闲旅游(或旅游休闲)学科的可能,而从其所涉领域和内容的覆盖面看,作为一级学科来建设,既有利于学科自身的建设与发展,也有利于实践应用的研究,推进休闲旅游产业的健康发展。
(第一作者系该院院长、教授,第二作者系该院博士后;收稿日期:2019-11-12)
中国旅游学科发展:学科归属和研究者群体视角的思考
陈钢华1,2
(1.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广东 珠海 519082;2.中山大学旅游发展与规划研究中心,广东 广州 510275)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12.004
引言
近年来,中国大陆旅游管理乃至整个旅游学科的发展、困境与出路这一话题越来越受到关注,有关讨论日渐增多。除一系列专门的学术研讨会之外,《旅游学刊》亦于2016年第10期、2019年第11期和第12 期以笔谈形式专门讨论旅游学科发展的诸多议题。目前,有关旅游学科发展的讨论主要集中于学科内涵、理论和方法基础、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与其他学科的关系、二级学科设置与学科发展前景、境外旅游管理学科设置与发展概况①具体可参见《旅游学刊》2016年第10期、2019年第11期笔谈。以及旅游学科升格的理路②马波.旅游学科升格的理路探析[J].旅游学刊,2016,31(10):25-32.等议题。有关中国旅游学科发展的困境的讨论也大多集中在缺少独特的概念及概念体系、缺乏独特的研究对象与视角以及没有独特的理论和方法等。前两点的确是比较具有挑战的困境,但第三点(缺少独特的理论和方法)不足以构成旅游(或旅游管理)不能成学的理由。原因很简单,社会科学各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是通用的。即便是已经成学的管理学(至少在中国,管理学已经成为十三大学科门类之一),它的主要理论基础和方法也都大多来源于经济学、社会学、心理学等。
目前,有关旅游学科发展,国内学界已经有了诸多讨论,且已经有了不少共识。因此,笔者仅基于求学、从事旅游管理研究和教学的经历,从学科属性和归属、旅游研究者群体两个方面提出对中国旅游学科发展的几点粗浅看法。
一、学科属性和归属
一直以来,不少学者经常“引以为傲”地论及旅游学科的多学科、跨学科属性。但笔者以为,有时候,多学科的介入并非好事。至少在学科的组织和制度建设方面,多学科往往意味着“非学科”。因为,不同学科(例如,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地理学、心理学、人类学、信息科学等)可能有着不同的研究范式、理论、视角和方法。介入旅游研究的诸多学科的学者,难免“鸡同鸭讲”,缺少有效沟通,以至于难有统一的学科归属和认同,从而影响学科建设。因此,近年来有不少学者主张国内旅游学界应该统一认识,以“旅游管理”作为学科建设和组织的突破口。基本的逻辑是:虽然旅游现象以及旅游研究涉及范围广,但在现有的学科制度之下,“旅游管理”作为对旅游现象的管理学研究,最具统合力和进一步升格的可行性。正如,人类社会的工商现象纷繁复杂,因而介入这些现象的学科也甚多;除在现有学科目录中属于“管理学”学科门类的“工商管理”外,还有人类学(“法学”学科门类下“社会学”一级学科之下的二级学科)的分支——工商人类学①有关工商人类学的更多内容,可参见:唐远雄,陈文江.中国工商人类学的兴起和发展[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5):1-7.。但是,在当代经济、社会、文化大背景下,从管理视角介入工商现象研究的工商管理学无疑最具统合力和发展前景。
然而,这种选择“旅游管理”作为一个统摄学科之名称的做法并非没有风险。例如,即便是同样在“旅游管理”这一学科名称之下,不同学校甚至同一学校的不同导师所指导的学生的博士论文、硕士论文,也都是“五花八门”——借“旅游管理”之名,行“各个学科介入旅游研究”之实,至少有旅游地理学、旅游经济学、旅游心理学、旅游社会学、旅游人类学、旅游信息系统研究等,倒是真正的管理学(工商管理)视角下的旅游研究并不占主导。这固然是旅游学科的多学科、跨学科属性导致的难以避免的后果,亦是旅游学科现有地位所带来的种种局限之所迫。久而久之,旅游管理将越来越缺少“管理味”,在工商管理乃至整个管理学科中都将可能被进一步“边缘化”。例如,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的学科管理/学科分类中,管理学部下设4 个学科,其中,在“工商管理”下设学科中,“旅游”或“旅游管理”并不在列。与旅游相关的研究课题,可以(或只能)选择“宏观管理与政策”下设的“文化与休闲产业管理”。又例如,在管理学的顶级中文刊物《管理世界》中,极少看到旅游/旅游管理主题的论文。
目前,在我国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旅游管理”是位列“工商管理”一级学科之下的二级学科;同为“工商管理”二级学科的还有:会计学、企业管理(含财务管理、市场营销、人力资源管理)、技术经济及管理。这4 个二级学科中,只有旅游管理有明显的行业导向(即针对某一个具体行业),而不是管理职能导向或知识导向。例如,虽有不同学说,但学界普遍认为,企业管理是对企业生产经营活动进行计划、组织、指挥、协调和控制等一系列活动的总称。顾名思义,旅游管理涉及对各种旅游现象(例如,经济现象、社会现象、文化现象)的管理(例如,计划、组织、领导和控制)。因此,实际上,不论是在实践中,还是学术研究中,旅游管理均涉及旅游企业管理(旅游财务管理、旅游市场营销、旅游人力资源管理)、旅游技术经济管理、旅游行政管理、旅游土地资源管理等。
因此,总体而言,旅游管理其实至少包含了旅游工商管理和旅游公共管理②在《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2018年4月更新)》及《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中,作为管理学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公共管理包含行政管理、社会医学与卫生事业管理、教育经济与管理、社会保障、土地资源管理等5个二级学科。。从这一方面看,似乎“旅游管理”应该升格为与“工商管理”“公共管理”并列的“管理学”学科门类下的一级学科。但是,旅游管理所涉及的工商管理、公共管理职能和知识创造都似乎可以在现有的两个一级学科中得以覆盖和完成。这似乎又成了旅游管理学科升格的一个悖论。那么,旅游管理所涉及的现象及其知识创造是否真的都可以在现有的学科体系下得以完成?旅游场域是否存在足够多的独特性以至于旅游管理实践以及旅游管理研究可以并且需要跳出现有的工商管理和公共管理的范畴抑或“桎梏”?这既是旅游管理学科面临的困境,抑或也是旅游管理学科升级的“必经之道”?
二、旅游研究者群体
毫无疑问,在过去的10 余年中,中国旅游研究者群体的规模和质量都有了跨越式的发展。但从代际转换与学科转型的角度看,中国旅游研究及学科发展依旧面临着不少挑战。笔者曾在“乡村旅游国际学术研讨会暨第五届旅游高峰论坛”(2017年5月,广州)闭幕式的参会代表发言中,对中国旅游研究者群体做了大致的划分,具体如下:
第一类,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类,即传统学科(例如,地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的学者介入旅游研究,但是“旅游”只不过是他们众多研究领域中的一个,甚至是已经很久不做,或只是偶尔做做的研究领域,例如,王宁教授(社会学)、彭兆荣教授(人类学)、周尚意教授(地理学)、朱竑教授(地理学)。王宁教授主要是社会学背景,可以说,他做的任何研究都是社会学的,例如,消费的社会学研究、制度的社会学研究、旅游的社会学研究。在新一代学者中,据笔者个人观察,苏晓波(地理学)、钱俊希(地理学)、翁时秀(地理学)、蔡晓梅(地理学)、陈增祥(消费者行为)等博士都是这一类的代表。在这一类旅游研究者中,其实并没有一个代际更替,而是在不同世代、不同年龄段均有学者分布。这一类学者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有传统学科的支撑,对某一学科的理论背景和方法掌握得更加坚实,并且有一个很好的风险分散机制,即“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第二类是传统学科背景的学者介入旅游研究,且主要或者唯一地研究旅游现象。地理学中的资深一代的典型代表是保继刚教授、陆林教授、吴必虎教授、张捷教授等;人类学中的典型代表是孙九霞教授、赵红梅教授等;在社会学中好像还没有特别典型的代表。在年轻一代的学者中,张宏磊(地理学)、杨旸(地理学/经济学)、杨勇(经济学)等算是典型代表。这一群体最大的优势依旧是学科/理论与方法的背景,也比第一类学者对旅游现象和旅游研究文献可能有更多、更深的了解,但可能面临一定的风险:单一学科介入单一领域。但需要警惕的是,似乎越来越多的年青学者开始“转离”旅游研究,或仅仅将旅游研究作为诸多研究领域之一。
第三类是典型的“旅游一代”(Generation-Tourism)。他们大部分的学术训练都是以“旅游管理”之名获得的,拿的博士学位是“旅游管理”(管理学博士学位)。这一类学者中,大部分的学术训练其实是有关旅游研究的训练,或者有更加多元的其他学科的训练(这取决于所在学校或导师的学科背景)。这一类学者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很专注于旅游现象和旅游研究本身;他们可能比其他两类学者更加深入地了解旅游现象和旅游学科本身。据笔者的个人观察,在这一类的年轻学者中,已经有一种分化的趋势。虽然大部分学者的最终学位(或主要学位)都是“旅游管理”,但实际上,真正从事管理学意义上(或者工商管理意义上)的旅游研究的学者并不多见。大部分博士论文/硕士论文都是追随导师的学科背景和研究方向(旅游人类学、旅游地理学、旅游经济学、旅游心理学等)。令人欣喜的是,在这一类旅游研究者中,越来越多的旅游管理学科博士生/硕士生们都不再单纯地依赖“旅游”这个学科,而是都会找一个主流学科(母学科)作为支撑。虽然他们有一定的学科支撑和学科背景,但在学术训练方面,终究可能并不是纯粹的、系统的母学科的学术训练。还有,这部分旅游研究者,都是以旅游为唯一的研究对象,是较难“回到”母学科乃至被认可的。所以,从这一角度来看,职业生涯的风险也比较大。此外,如前所述,在上述研究者中,非管理(非工商管理)视角的旅游管理博士们,又面临着学科认同的困境。
在旅游研究者对旅游学科的“忠诚度”方面,对整个旅游学科的生存与发展而言,自然是应该吸纳并留住越来越多的坚定不移地从事旅游研究的学者,尤其是吸纳更多的管理学、经济学背景的年轻学者加入旅游研究,并将旅游研究带入管理学、经济学研究的主流。但需要注意的是,研究者的研究方向选择以及侧重点安排受制于他们的学术背景、宏观与微观的学术制度、职业生涯规划等。有关中国旅游研究者群体的结构变动与代际传承及其对中国旅游学科发展的影响,亟待更多的细致观察与实证调查。
(作者系该院/中心副教授,博士生导师;收稿日期:2019-11-12)
旅游学三论:从经济驱动到育人济世
孙佼佼
(苏州科技大学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Doi:10.19765/j.cnki.1002-5006.2019.12.005
1996年,申葆嘉先生提出了对旅游学的期许:“最好是从经济进去由文化出来”①申葆嘉.国外旅游研究进展(连载之四)[J].旅游学刊,1996,(4):46-50.。30 余年来,我国旅游学由单一的经济维度发展到宏观的社会、文化、管理、地理,微观的心理、行为、审美等多重维度,几乎是突破性、扩展性地完成了申先生的期望。不过,旅游学也在这一进程中迎来了新的挑战。正因为它研究的是人类在非工作时间与非惯常空间进行的流动、消费及其引起的社会、经济、文化与环境现象的总和②张广海,张朝枝.旅游管理学科的二级学科设置与学科发展前景[J].旅游学刊,2016,31(10):23-24.,因此多学科的介入是一种必然,但也产生了表层切入③宋子千.以多学科研究的充分发展促进旅游学科成长[J].旅游学刊,2014,29(3):22-30.、旅游学缺乏独立地位④谢彦君.基础旅游学(第四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3;41-42.等问题。本文试图从三个基本面: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出发对旅游学进行思考,并对其范式转向与议题扩张进行梳理,以期从讨论“是什么”和“什么样”为起点,为未来更多回答旅游学“应该怎样”的研究提供些许参照。
一、旅游学本体论:情境中的适宜性
在本体论上,对旅游是什么的问题存在两种视角。一类是宏观的社会和经济视角,例如20世纪末申葆嘉先生提出的,旅游是市场经济的产物,是综合性的社会现象⑤申葆嘉.旅游学原理[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7.;或是世界旅游组织的技术性定义。另一类则从微观的人与行为出发,典型的有谢彦君的愉悦论,曹诗图的异地身心自由论⑥曹诗图,曹国新,邓苏.对旅游本质的哲学辨析[J].旅游科学,2011,25(1).80-86.,张凌云的非惯常环境论⑦张凌云.非惯常环境:旅游核心概念的再研究——建构旅游学研究框架的一种尝试[J].旅游学刊,2009,24(7):12-17.,以及杨振之提出的诗意地栖居⑧杨振之.论旅游的本质[J].旅游学刊,2014,29(3):13-21.。可见,不同的情境导致不同定义。当研究对象是微观的旅游者时,愉悦、身心、环境等框定有助于直击个体体验的本质;在对宏观旅游进行统计时,规定出行时间、距离就更具操作性。柏拉图曾试图寻找绝对的真理,尼采却认为任何把对真理的探讨建立在理性、精神、思维、逻各斯,建立在某种主体性之上的尝试,都不可能达到真理的本质①高继海.《理想国》中的三个比喻及其对柏拉图真理观的表述[J].鲁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9(6):1-5.。用二者之对比审视旅游,在没有限定或目的不明确时,亦无法获得关于旅游的大一统定义。因此,我们既不必陷入绝对真理的陷阱,也不必滑向虚无主义,只需对每一个关于旅游的判断,明确其来源和目的,明确其在整个知识体系中的地位、作用和适用范围。
二、旅游学认识论:价值中立与负载
认识论昭示研究者与研究对象之间的关系——是价值中立(value-free),还是价值负载(valueladen)。虽然自孔德以来提倡“脱价值化”,但以自然科学为标准塑造社会科学也招致诸多反对,许多思想家都肯定了价值的客观实在性和价值知识的可能性②赖金良.社会科学的“脱价值化”及“价值中立”问题[J].人文杂志,2010,(6):1-6.,旅游学中亦然。无论是从旅游者角度出发的,对动机、体验、情感所进行的研究,还是从东道主居民出发的,对主客关系、文化和价值观进行的研究,都蕴含着人类社会赋予普遍个体的价值判断,也离不开研究者自身经验和知识积累。亚当斯梳理了人类学思想的五大哲学源,即进步论、原始论、自然法则、印第安学和德国理想主义③威廉·亚当斯.人类学的哲学之根[M].黄建波,李文建,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1-12;73.。虽从人类学出发,但其哲学观实际上涉及更广泛的社会科学研究,旅游学尤其在进步论和原始论上较为典型,而此二者都展现出有价值负载的认识论倾向。在进步观上,旅游学研究体现为三类:第一类是在宏观视角下讨论旅游活动的正外部效应。从1980年的“建立适合我国实际的旅游经济学科”④沈杰飞,吴志宏.建立适合我国实际的旅游经济学科[J].社会科学,1980,(6):57-58.一文开始,旅游就被视为一种促进经济增长的动力;促进目的地开发也成为旅游规划、营销和管理的立足点。第二类进化论色彩体现在认为旅游者以旅游为工具,成为更好的“人”的研究中。如Jafari 的跳板理论⑤JAFARI J.Tourism models: the sociocultural aspects[J]. Tourism Management,1987,8(2):151-159.、Graburn的“神圣旅程”论⑥纳尔逊·格雷本.旅游:神圣的旅程[C]//瓦伦·史密斯.东道主与游客——旅游人类学研究[M].张晓萍,何昌邑,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21-33.、Ryan提出的通过旅游获得解放的事例⑦RYAN C.Stages,gazes and constructions of tourism[J].The Tourist Experience,2002,(2):1-26.等。第三类是与进化论相对的,旅游学中的原始论倾向主要体现在以下理论中:(1)现代人因对现代社会的不满而产生对过去与真实的向往,典型体现为MacCanell 和王宁的本真性理论⑧MACCANELL D.Staged authenticity:Arrangements of social space in tourist setting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73,(11):589-603.⑨王宁.旅游、现代性与“好恶交织”——旅游社会学的理论探索[J].社会学研究,1999,(6):93-102.、Cohen 指出的现代性的异化导致人们寻找本真的文化中心⑩COHEN E.Authenticity and commoditization in tourism[J].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1988,15(3):371-386.、怀旧与乡愁的研究等。(2)原始论倾向隐含在对目的地带来的负面影响的研究之中,例如Nash 提出旅游是一种新殖民主义⑪丹尼森·纳什.作为一种帝国主义形式的旅游[M]//瓦伦·L·史密斯.东道主与游客-旅游人类学研究.张晓萍,何昌邑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34-48.;Greenwood 批判的旅游发展中文化商品化等问题⑫戴维·格林伍德.文化能用金钱来衡量吗——从人类学的角度探讨旅游文化商品化问题[M]//瓦伦·史密斯.东道主与游客——旅游人类学研究.张晓萍,何昌邑,译,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149-161.。(3)原始论意味存在于对大众旅游中现代消费主义的批判、对旅游破坏生态和污染环境⑬任宁,廖月兰,叶茜倩.大众旅游与选择性旅游概念辨析及运用[J].经济地理,2012,26(12):18-20.的批判、对旅游目的地“麦当劳化”的担忧⑭李泽才.现代性条件下的大众旅游[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1):105-107.,和对旅游中的异化⑮XUE L, MANUEL-NAVARRETE D, BUZINDE C N.Theorizing the concept of alienation in tourism studies[J].Annals of Tourism Research,2014,44:186-199.等批判之中。
三、旅游研究方法论:范式变革与议题扩张
方法论有三个层次,包括哲学方法论、一般科学方法论以及具体科学方法论,在此三层次上,旅游学都主要扮演方法应用者的角色⑯谢彦君,孙佼佼.中国旅游基础理论研究30年管窥[M]//2014 中国旅游教育年度报告.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14:192-221.。哲学方法论层次上,旅游学既关乎物,亦关乎心;既进行客观分析,也运用主观思辨。在一般科学方法论层面上,国内旅游学紧跟国际趋势(这也对未来建立更具本土适用性的方法体系提出了要求)。2004年,国内旅游学研究仍处于传统的思辨阶段⑰张宏梅,陆林.国内旅游研究方法的初步分析[J].旅游学刊,2004,19(3):77-81.,仅数年之后,到2010年已有学者指出我国旅游学研究中因过度依赖定量方法而产生的问题①惠红.关于我国旅游研究方法的思考[J].旅游学刊,2010,25(12):10-11.。总体来说,旅游学方法经历了从最初的思辨,到对定量方法的崇拜,到质性方法的兴起,再到应用混合方法的过程②王娟,张广海.旅游研究方法的演进与创新[J].旅游研究,2013,5(4):11-18.。在具体的科学方法论上,旅游学研究则广泛应用了来自经济学、社会学、人类学、地理学、美学、心理学等诸多学科的操作方法。
艾尔·芭比在《社会研究方法》一书中总结了8种社会科学的研究范式③艾尔·巴比.社会研究方法[M].邱泽奇, 译.北京: 华夏出版社,2009:33-44.,包括实证主义范式、社会达尔文范式、冲突范式、符号互动主义、常人方法论、结构功能主义、女性主义范式和批判种族理论。除了上述8种范式外,随着旅游学议题的增多,随着从经济学、地理学、管理学等学科出发的范式不断产生新的转向,旅游学的范式也在不断扩张,例如旅游地理的空间转向、旅游社会学的批判范式转向④刘俊,陈品宇.批判性旅游研究范式转型的回顾与展望[J].旅游学刊,2019,34(8):118-128.;后现代主义范式则隐含在那些带有Barthes符号学思想、Baudrillard消费主义批判、Derrida差异思想,或Lacan 语言学思想的旅游研究之中。在最新的旅游学领域中,一些适应当代信念和价值观的旅游形式,例如负责任旅游、扶贫旅游、公益旅游、志愿者旅游、软旅游、绿色旅游、非大众型旅游等实践和旅游学的研究及教学相互反哺,成为后现代主义思潮在旅游学中的具体反映。
经过多年努力,在推动旅游管理成为一级学科的进程中,进一步地,研究者又指出了“管理”的冠名缩窄了旅游学的概念范畴和研究领域⑤张凌云.我国旅游学研究现状与学科体系建构研究[J].旅游科学,2012,26(1):13-25.。随着人类知识融合性的日益增强,实践形式的日益丰富,旅游学与其他学科的知识网也日趋紧密,研究者已提出从“跨学科”到“超学科”⑥孙九霞,王学基,王心蕊.从“多元”到“贯通”:跨学科旅游研究之路[J].旅游论坛,2018,11(2):40-48.的多层设想,旅游学也越来越多地承担起从个体到群体、从社会到自然的多重责任。保继刚教授团队在旅游减贫中为改善我国民生做出的努力,正体现了旅游学人的担当。马波教授指出,“旅游学科为育人而生,因济世而荣⑦马波.旅游学科升格的理路探析[J].旅游学刊,2016,31(10):25-32.,这是旅游学在过去努力的目标,也是未来前进的方向。
(作者系该校讲师,博士;收稿日期:2019-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