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官话否定范畴研究

⊙吴俊仪 ［中国传媒大学，北京 100024］

一、东北官话中的否定词

（一）东北官话中的“不”“

不”在东北官话中有许多意思：①表示不知道。例如：这孩子也不上哪儿玩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②相当于“不是说”，用于问句。例如：不今天回来吗？怎么又改成明天了？③用在答句的句首，用来解释说明原因。例如：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啊？（这）不下雨了路滑嘛。

“不”还可以用在句末表示疑问。例如：你知道不？/看见了不?

“不”在东北官话中的读音和普通话相同，通常情况下都读成去声bù，但是“不”在东北官话中还有一个特殊的读音，可以读成阳平bú，通常和“的”字连用，组成“不的”，用来表示否定。它与去声bù 的用法一样，只是不同地区的发音习惯不一样。①表示不这样。例如：你能不能快点走啊？——我就不的。②表示如果不这样的话。例如：快点儿起床吧，不的一会儿就迟到了。

以“不”开头的否定词有：不白给、不差事、不[tʂʰuA]尖儿、不错眼珠儿、不大点儿、不打[kən]儿、不大会儿、不大是味儿、不挡害、不[tei]劲儿、不对付、不高[ɕia]儿、不管乎、不好使、不见起、不[tɕiɑu]着、不介、不[lei]、不让呛、不上道儿、不识数儿、不是个儿、不是好饼、不是物儿、不是心思、不信邪、不希（的）、不[ɕiɑŋiŋ]、不行事儿、不许乎儿、不远[ɕia]儿、不咋、不咋地dì、不咋的di、不着边儿、不着调儿、不着家、不[iutʂuo]、不整状等。

（二）东北官话中的“没”

在东北官话中，“没”字有两种读音，分别是“méi”和“mèi”。“没”字作动词时，读音一般是阳平méi，例如：没枪，没胃口。作副词时，在去声和轻声前读阳平méi，例如：你心里还没数儿吗？在阴平、阳平、上声前读去声mèi，例如：我啥东西也没吃。在普通话中，没字词语中的“没”字读音相同，容易产生歧义。但是在东北官话中，由于“没”字有两种读音，因此可以区别开来，不会产生歧义。比如：没毒méi dú——没读mèi dú，没血méi xiě——没写mèi xiě。

在东北官话中，“没”可以用在句末表示疑问，例如：你吃饭了没？/听懂了没？带“没”字的词语有时也可用来表达肯定的意思。例如：我没mèi 说嘛（我不是说过了嘛）。动词“没”和副词“没”还可以组合使用，由于二者的读音不同，因此搭配使用的时候不会混淆。例如：没了就是没了，没mèi 没méi 就是没mèi 没méi。到底没méi 没mèi 没méi？

以“没”开头的否定词有：没边儿没样儿、没打[kən]儿、没大没小、没法儿、没好气儿、没[tɕɑu]、没理会儿/没[ly]会儿、没皮没脸、没啥事儿、没啥用、没谁、没事儿人、没挑儿、没戏、没[ɕiɑŋiŋ]、没招儿、没正形儿等。

（三）东北官话中的“别”

“ 别”在东北官话中有多种读法，其中比较常见是bié 和biè。在去声和轻声前，“别”字一般读作阳平bié，例如：别介啊，说好了咱们一起去的。在阴平、阳平、上声前，一般读成去声biè，有时在轻声前也读成biè。例如：你别想这事儿了/别吵chāo 吵chāo了，烦死了。

“别”字还有两个特殊的读法，分别是bài 和béi。读音是bié和biè的词语，大多数情况下也都可以读成bài，比如：别bài 的啊/你可别bài 说了。读音是béi 时，一般放在“逗”字前，如：你可别béi 逗了。

“别”在东北官话中也有很多意思。①表示不行、不要。例如：别那么大声说话！/我不是都告诉你别去了嘛，你非不听。②表示猜测。例如：他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别是出什么事了吧。③表示假设，“如果……就不会……”例如：我当初要是别说这些伤人的话就好了。

以“别”开头的否定词有：别的、别及、别说、别介等。

（四）东北官话中的“啥”

“ 啥”与普通话中的“什么”相同，在东北官话中，“啥”用得更为普遍，听起来也更加地道，土俗。“啥”可以用在名词之前，动词、形容词之后用来否定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例如：你说你办的啥事儿啊！/事情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有啥好说的啊！/你看看那个小姑娘多好看啊！——好看啥啊。

（五）其他否定词

无：通常用在熟语之中。如[utɕiliuʂou]：百无聊赖的意思，指无聊到了极点。

六：对别人或者别人说的话予以否定。例如：你懂个六啊！

[tuotʂan]也不：表示任何时候也不行。例如：一个人不努力，[tuotʂan]也不会有出息。

二、东北官话中的语义否定

东北官话和汉语普通话在语音、词汇、语法形式等方面都很相似，因此现代汉语中的语义否定的特征也同样适用于东北官话。但由于东北官话中有一些特殊否定词、否定形式，这些否定词和否定形式并不存在于普通标准语中，它们的读音偏土俗、地道，有些字甚至无法用汉字写出来，因此在分析东北官话语义否定的时候，应该在借鉴现代汉语的语义否定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研究出带有东北官话的特点的语义否定的成果。

（一）否定副词之后的组合成分

根据否定副词之后的组合成分词类的不同，可以分成否定体词性成分和否定谓词性成分两大类。东北官话由于其否定词的特殊，因此语义特征不能像现代汉语语义否定那样总结的十分规整详尽，具体如下：

1.否定体词性成分

第一，后面接名词，否定名词成分，否定某种具有、领有或存在。例如：

⑴没招儿（没有办法）：这事儿你说怎么解决吧？——我也没招儿啊。

⑵没好气儿（没有好的脾气)：你看他那没好气儿的样儿，快离他远点儿。

⑶没正形儿（没有正经的形态）：都这么大的人了，别一天到晚的还没正形儿。

上述情况都是“没”字加上名词性成分，“没”字作为动词，用来表示“没有，不”，对后面的名词进行否定。

第二，后面接数量词，用来否定某种估量。例如：

⑴不大点儿（不大，很小）：你看那一个个蚂蚁，都不大点儿不大点儿的。

⑵不大会儿（时间不长）：你放心吧，他肯定不大会儿就回来了。

第三，后面接代词。例如：没谁（没有谁，没有别人）：这人也真是没谁了，狂的找不着北了。

2.否定谓词性成分

汉语普通话中的否定谓词性成分可以包括否定动作的发生、否定状态的存在，否定主观意愿和否定某种习惯等。而东北官话中由于否定形式比较特殊，并且有一部分谓词性成分与普通话的用法相同，因此能够总结出的语义特征没有现代汉语中的语义否定多。大致分为以下几种情况：

第一，后面接动词，否定动作的发生。例如：

⑴不错眼珠儿（不把眼珠儿错开）：这孩子长得太好看了，大家都不错眼珠儿地看着她。

⑵没挑儿（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这小伙儿办事办得可利索了，真是没挑儿啊。

⑶别说（不要说话）：现在事情已经都这样了，你就别说了。

上述情况中，否定形式“不”“没”“别”等都是副词，它们后面加上动词，表示“不能，没有，不要”的意思，用来否定动作的发生。

第二，后面接形容词，用来否定状态的存在。例如：

⑴不高[ɕia]儿（不高）：你别看他不高[ɕia]儿，其实他力气很大。

⑵不整状（不规整）：你看看这些楼，一点儿也不整状。

（二）否定句式

有关东北官话陈述句的否定在上文中已经列举了很多的例子，因此在本节中不赘述。而东北官话感叹句的否定少之又少，而且同时基本上也都属于祈使句，因此把它和祈使句的否定划分到一起。具体情况如下：

1.疑问句的否定

⑴不上哪儿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

⑵他怎么还不到啊？（他怎么还没有到啊？）

⑶这事儿你知道不？（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上述情况中，“不”可以放在疑问句的句首、句中和句尾，分别表示“不知道”“没有”等意思，表达疑问、反问、强调等语气，用来对疑问句进行否定。

⑷你听见了没？（你听没听见？）

⑸你写完作业了没？（你写没写完作业？）

上述情况中，“没”字读二声méi，用做助词，放在选择疑问句的句尾，表示对选择疑问句的否定。

2.祈使句的否定

在东北官话中，对祈使句进行否定通常使用“别”字，读音可为biè、bié、bài 和béi。这四种发音在东北官话中都可以使用，前三种读音比较常用，只不过由于方言地区的不同，人们的使用习惯也不同。读音“béi”比较特殊，通常和“逗”字连用。例如：

⑴别（biè、bié、bài）说话了，老师都看你好几眼了。

⑵别（biè、bié、bài）唱了行不行，太闹了。

⑶别（biè、bié、bài）瞎想了，事情总会变好的。

⑷别béi 逗了。

三、东北官话中的语用否定

语用否定是否定语句的适宜性，是用来否定句子表达方式的适合性。例如：你可别再夸我了，我有啥厉害的啊。这里否定的是对方对自己的夸奖，是语用否定。要真正理解一个语句的意义，不仅要对语句进行语义分析，确定句子的真实性，还要从说话人的用意这方面来考虑，对语句进行语用分析，结合具体的语境来探究语句的真正含义，言外之意等。

我们通常使用否定标记语来使句子有明确的表示否定的意义，但是同时有一些如反问语气、上下文语境等隐性的否定方法也可以用来表示否定的意义，因此，在对语句进行语用否定分析的时候要从显性的否定结构和隐性的否定方法两方面研究分析。

（一）有标记语用否定

有标记语用否定是指语句中有明显的标记语来对句子进行语用否定。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

1.否认式否定

我们通常把这种否定句子叫作否认句。否认句中的标记语不是对句子的真值性进行否定，而是看该句子在相应的肯定句中所表达意义是否恰当合理。

现代汉语中的“不是……而是……”结构就是典型的语用否定标记语，对句子的意义表示否认看法。在东北官话中，当“没”字的读音为去声mèi 时，也可以算做一个否定标记语，它不是要对后面的动作进行否定，而是表达肯定的意思，人们在遇到这种情况时要根据具体的语境来具体分析。例如：

⑴我没mèi 说过吗？你怎么还问呢？（我都已经说过了，你怎么还问呢？）

⑵没mèi 听人家说嘛，这事儿得这么办！（人家已经说了，这事儿得这么办！）

2.表示肯定意义的反问式否定

反问式否定，也叫反问句，是用疑问的句式来表达肯定或否定的观点。在反问句中，通常是肯定的反问句表示否定的意思，否定的反问句表示肯定的意思。在否定的反问句中，通常会有否定标记语，但它不是用来否定后面的词语，而是表达一种肯定的意思。例如：

⑴一个人难道可以一点儿良心都没有吗？（一个人不可以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⑶他难道不是你最亲最爱的人吗？（他是你最亲最爱的人。）

（二）无标记语用否定

无标记语用否定是指语句中没有明显的否定标记语，而是通过隐性的具体的语境、反问语气、固定格式等手段和方法来对语句进行否定，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况：

1.表示否定意义的反问式否定

在肯定的反问句中，通常没有否定标记语，但人们可以通过具体的上下文语境和语气来体会说话人所要表达的否定的意思。例如：

⑴你对我的情谊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你对我的情谊我不可能会忘记。）

⑵我们怎么可能会容忍你这样的人呢？（我们不可能会容忍你这样的人。）

2.反语形式

反语是正话反说，运用跟本来意义相反的词语或语句进行表达，通常有否定或讽刺的意思。一般只有在具体的上下文语境中才能体会到说话人运用的反语形式，才能体会到说话人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例如：

⑴一只猫也可以把你吓成这样，你胆子可真大啊。

⑵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不明白，你可真厉害啊。

上述这些例子中，“胆子真大”“真厉害”都是反语，正话反说，用来表达否定的意思。

结语

东北官话作为一个比较重要的方言，近些年来已经受到研究学者的重视，人们对东北官话的研究逐渐增多，研究成果也有不少，但是其研究范围还不够广泛，大多都是集中在语音和词汇方面，对语法方面的研究很少，而且研究得也不够深入系统，大部分只是对东北官话的表面的语言现象进行研究分析，而没有进行更深层次的研究和分析。同时由于大家研究的方面大多都是相同或相似的，因此得到的研究成果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相近的，很少有人选取比较新颖的观点来进行研究。比如，东北官话的“否定范畴研究”这个角度就很少有人进行调查研究，这方面的研究成果更是少之又少，因此对东北官话各个方面各个角度进行更深层次、更加系统的总结研究，仍是一个较为庞大的工作。

①由于一些东北方言词无法用汉字或拼音标写，因此本文采用国际音标的方式将其标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