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莫泊桑《羊脂球》中的讽刺手法

⊙吕 可 ［安徽农业大学，合肥 230036］

莫泊桑是一位短篇小说大师，与梅里美、契诃夫、欧·亨利齐名；也是一位19 世纪后半期法国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他一生共创作短篇小说三百五十九篇，是法国文学史上短篇小说创作数量最大、成就最高的作家之一。莫泊桑生于法国上诺曼府滨海塞纳省的一个落魄的贵族家庭，幼年时莫泊桑跟随母亲在埃特雷塔谋生。并且参加过普法战，这也成了他日后创作的源源不断的养料。1879 年夏天，以左拉为首的六个信奉自然主义的青年作家商定以1870 年普法战争为背景，每人写一篇短篇小说，集成《梅塘晚会集》出版，莫泊桑的代表作《羊脂球》便出自于此。1880 年《羊脂球》一经出版便获得极大的成功。此后，莫泊桑的写作手法不断成熟，并在批判现实主义文学领域获得了极高的建树。

一、从人物形象描写方法角度分析讽刺手法

莫泊桑对马车中上流社会人物的描写具有很强的讽刺意味。

首先是葡萄酒批发商鸟夫妇。文中写到，鸟先生以前只是一家酒行的帮工，但是老板经营不善破产之后，鸟先生趁机盘了下来，并用小伎俩将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同时在其他人眼里，鸟先生也是以狡猾奸诈著称，是个肚子里全是小算盘的诺曼底佬。似乎在当时的法国社会中，诺曼底人总给人以狡猾、刁钻的印象，这在莫泊桑的另一篇小说《一个诺曼底佬》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文中充分体现了诺曼底佬的油腔滑调和狡黠奸诈。

接着开始介绍既是纺织业工厂主又是省议会议员的乃卡雷和他年轻娇美的夫人，乃卡雷的行事风格是先持反对立场，接着再看准时机附和主流，以此来得到较高的利益。这一小的细节表现出莫泊桑对议会议员们行事风格的讽刺，突出反映了当时议会议员们只是为了实现自身最大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国家最高的利益。还有一对是伯爵夫妇，他们的姓氏是诺曼底最古老高贵的姓氏；伯爵在省议会工作，却拥有一家具有风流情致的沙龙。这三对夫妇构成了马车里“小社会”的上层人物。

对比出身卑微、职业低贱的羊脂球，几位夫人便很快达成了言语上的共识，并迅速变得亲密无间起来了。没有任何资产的民主党人士科尔代尼也遭到了几位先生的排挤，这几位先生大声讨论自己庞大的家资，尽管这些先生身份地位和生活背景等都各不相同，但是都因为有钱而迅速感到亲如兄弟。这一情景揭露并讽刺了当时法国的社会风气，即以财产论英雄；显然，没有任何家底的自由散漫的民主党人士科尔代尼便自然地被孤立了。这些上流社会的代表个个家财万贯，但却害怕财产有一丁点的流失，其中鸟先生还利用机会大发战争财，于是他们打算迅速离开，逃到没有普鲁士人的地方去。由此看来，在个人利益面前，国家的存亡已与他们无关。他们竞相在穷人面前大谈金钱，在道德面前搬弄是非，在敌人面前便像瘪了气的气球，妥协与软弱无能的丑态一览无余，甚至不等普鲁士军官传唤，就暗自预先想好了卑屈的办法。这些情节都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二、从人物形象的意义价值探究莫泊桑的讽刺艺术手法

从这一角度分析，《羊脂球》则更加充满戏剧性与可观赏性。在文坛长久以来，妓女一直以卑微的身份浅显地出现在文学作品中，但是莫泊桑敢于把一个妓女作为正面主人公加以歌颂，并极力突出其真、善、美的价值，这在19 世纪文坛中是难得的。拿一个妓女的高尚去对比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骨子里却粗俗卑鄙，实在是以深渊衬高山，一上一下形成了鲜明的讽刺性对比。这些沆瀣一气的上流社会代表们饥肠辘辘却没有带食物，而此时，被他们所冷嘲热讽的妓女羊脂球却像变魔术似的从座位下面掏出许多美味佳肴，有切好的鸡肉、面包、朗姆酒等，羊脂球没有计较这些人之前对自己的挖苦，反而主动分享食物给车上的人。此时戏剧性的情节出现了，这可以和同是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代表人物契科夫的《变色龙》相照应，在既得利益面前，那些虚伪、自私、贪婪的面目便会显现出来，并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在故作矜持后，这帮人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亲热地接过了食物，并主动与羊脂球亲近；在听说羊脂球反抗普鲁士士兵的经历后，甚至对羊脂球表达了敬佩。

接着，便是作品的高潮部分。马车被德国军队扣留，放他们离开的办法是让羊脂球答应德国军官的无礼要求，这群伪善的家伙在羊脂球面前慷慨激昂地批判了德国军官的这一无礼之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帮人开始设计舆论让羊脂球上套，同时，代表着正义与圣洁的两位修女也加入了引诱羊脂球满足德国军官要求的行列中来，经不住他们的哄骗，羊脂球抱着解救大家的信念被迫答应了德国军官的要求，一行人才得以继续踏上旅途。但是途中，大家却对救命恩人羊脂球冷眼相对。马车上，羊脂球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买食物，而大家陆陆续续拿出来了各种食物饱腹，无视一旁的羊脂球。这一情节讽刺了这些伪善的上流社会人物人性的冷漠。

三、从社会历史背景角度探究莫泊桑的讽刺手法

文章中有不少细节是可以体现出莫泊桑对普法战争社会历史的研究和法国战败原因的分析。揭示了当时法国军队的萎靡和上流社会阶层的迂腐，深化了本文的讽刺意味。

以开头为例，莫泊桑细致地描写了法军战败后的无力感，在莫泊桑的笔下，战败的法国军队是垂头丧气、胡子拉碴和破烂脏乱的，同时，写出了不可一世的法国军队在节节败退后的萎靡，这与每个队伍神武的称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讽刺了法国军队雷声大、雨点小的军队风气。

在描写军队的军官时，更是直言出了这些军官不过是些有钱的商人，甚至于凭借着一脸好看的长胡子便可以成为军队的长官。这些军官们总是在讨论作战方案，且一出言便非同凡响，将法兰西的存亡妄自尊大地与他们自己联系了起来，同时，这些军官却害怕自己手下的士兵们，因为这些手下大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兵痞。这些身着法兰绒军装，佩满勋章的军官与前面一盘散沙的法兰西散兵又构成了强烈对比，这种对比讽刺了法国联军的军纪涣散、军心不齐；这也从另一方面反映出了普法战争法国战败的原因。

又如在德军占领鲁昂之后，鲁昂人民的温良恭顺。在德国普鲁士军队进驻鲁昂城后，初期恐怖的气氛消失了，许多家庭和普鲁士军官同桌吃饭，对这些军官的一些言谈还感激不已，并认为只要不在公共场合和这些士兵接近，在屋内的客气便是不为过的。这和15 世纪鲁昂人民英勇地反抗英王亨利五世的统治形成强烈对比。在展现鲁昂人民屋内屋外两种做派的虚伪之后，作者用反语“鲁莽”形容15 世纪鲁昂人民英勇反抗英王亨利五世的残暴统治，这一反语深深地讽刺了已经丧失了斗志与勇气的鲁昂人，体现了作者对社会历史变迁的分析。同时在城外，无数无名英雄悄无声息地对抗敌人的情景也与鲁昂城内居民屋内屋外的虚伪作了对比。写出了当时城市资本家们的虚伪和懦弱，讽刺了只顾及自己的私人利益却将国家利益弃之不顾的城市资本家们；同时也表现了莫泊桑对国家战败后的原因进行了深刻的思考。

另一处巧妙的讽刺不得不说，一车的资本家们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不落入普鲁士军队的手中才迫不得已坐上马车逃走，而民主专家科尔代尼，则是为了去建筑新的防御工事。但是从前文来看，这位民主专家的防御工事并没有起到作用，这或许是民主专家在认清战局后的一种逃避。而在车中地位最卑微最不起眼的羊脂球却是在正面反抗普鲁士人后迫不得已才坐上马车逃亡，这一小细节却正是对马车上伪善、懦弱的其他人最大的讽刺。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在当时社会中，底层人民更具有强烈的民族情感，虽然身份卑微但其爱国情怀与生俱来。然而，很多自称爱国的人，却无视国家的现状，只重视自己的利益。

通过讽刺手法，莫泊桑深刻鲜明地刻画了当时社会上的两类人物形象：一类是妥协者，另一类反抗者。显而易见，作者更加倾向于对反抗者这一人物形象的歌颂。莫泊桑巧妙地运用了讽刺手法将反抗者的真、善、美发挥到了极致；反抗者们同时也如同一面镜子展现出了自己的英勇顽强，也反射出了妥协者的自私和软弱。

①陈力：《从“替罪羊”看〈羊脂球〉——莫泊桑短篇小说的另一种解读》，《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4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