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转型的镜像:浅析老舍在《月牙儿》中的妓女形象描写
2019-01-27海南大学570100
(海南大学 570100)
由于职业的特殊性,妓女群体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一个特殊群体,在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中被打上不同的烙印。尤其是在五四这一社会转型的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当五四作家为了现代民主国家的建设奔走呼号时,老舍作为以描写市民生活、关注市民命运著称的现代文学代表作家,在反映时代问题上,往往体现出与其他作家不同的思考。
清末民初时政局长期动荡不安,为娼的妇女人数渐增。据甘布尔所做的统计,1919年北京、上海的公娼人数密度居世界之首。而正是这一年,中国爆发了新文化运动,人们在倡导“科学”“民主”之时,大声呼吁人的解放(尤其是妇女的解放),文学界与社会同时掀起了“废娼运动”。
在20世纪30年代,老舍创作了许多的涉及到娼妓的小说,如《微神》《阳光》《月牙儿》等。由此可以看出,对妇女解放的关注和对其沦为娼妓的命运书写,一直是老舍在创作中所关注的问题。
就文学史上的妓女形象研究而言,大多数学者将重点放在古代文学作品中的妓女形象研究上。如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以及陶慕宁《青楼文化与中国文学研究》、龚斌《情有千千结——青楼文化与中国文学研究》等,都重在分析古代文学中的妓女形象。而现代文学史上的妓女形象研究,代表作有陈思和《文学中的妓女形象》,郑瑜《城市妓女形象之嬗变》等。老舍笔下的妓女形象此前已有许多学者进行研究探讨。如名勿《论老舍小说中的妓女形象》,宋炳辉先生执笔的《月牙儿:一个永远不会圆满的女人》。也有一些学者从比较文学的角度,对比分析“月牙儿”这一人物形象。基于已有研究,本文将以老舍的《月牙儿》为例,从“男性主人公的缺席”、“社会现实的镜像映照”两方面,结合20世纪的废娼运动,分析老舍是如何通过对“月牙儿”这一人物悲剧命运的塑造来表达他对社会现象的思考。
一、男性主人公的缺席
老舍在《月牙儿》中却设计了男性主人公的缺席,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父亲角色的离去
小说以“我”的回忆开场,一开始就设计了“男性主人公的缺席”。先是父亲病亡,妈妈为了养活“我”独自一人做苦力。老舍借由两次“父亲的离去”,表明男性无法以长辈的身份来改变“我”的命运。
2.英雄人物的缺席
老舍在文中并没有为“我”安排一个能够就我脱离苦海的男青年,而是由一个在文中仅出现两个自然段的青年作为“我”命运的转折点。
二、社会现实的镜像映照
废娼运动作为中国号召妇女解放的重要事件,许多学者就此事发表见解,例如陈独秀在《新青年》杂志第五号上发表《一九一六年》号召的:中国妇女“勿自居被征服地位”、“勿为他人之附属品”,就具有宣言性质。李大钊于1919年4月27日在《每周评论》也发表了《废娼问题》来表明自己的观点。
而老舍在《月牙儿》中的表述,显然是受到这些观念的影响。“我”的一生,实际上一直在避免走妈妈的路,“我”的心里,也一直认为妇女并不是只有依靠男性才能生活下去,这正是呼应了陈独秀“勿自居被征服地位”、“勿为他人之附属品”的观点。
但若表述仅局限于此,那老舍与其他作家的思考并无二致,可“我”之所以逐步沦为暗娼,除了家庭因素所导致的悲剧外,更重要的是社会根源。由于社会长期处在不开化的境况,妇女的许多权利未得到满足,甚至包括最基本的生存权利都收到迫害。当最起码的衣饱无法满足时,“我”不得不走上和妈妈一样的暗娼道路。而作为废娼运动的影响,“我”最终被巡警关进了感化院,但“感化院”本身作为一种旧制度的产物,并没能从根本上改变“我”的境遇。
三、老舍的社会思考
老舍通过“我”的几次思想转变和境遇变迁,表明当社会各界都在呼吁妇女解放的时候,却极少有人设身处地地站在妇女的境遇思考。社会变革总是伴随着阵痛,社会进步固然需要对一些现象进行整改,但整改如何实施并不是个“纸上谈兵”的过程,而是需要全面考察。
除此之外,老舍创作的《月牙儿》也表明,在废娼运动所遵循的五四“人文思想”的影响下,现代知识分子对各种看似“守旧”的传统事物、现象的看法也有了转变。在面对妓女这一特殊社会群体时,他们不再沿循古时“观赏”的态度,而是把对方看成是具有独立人格的“人”,使“文学表现重心由‘自我’向他者倾斜”,这点由老舍在《月牙儿》中全篇用第一人称来大量书写“我”的心理活动可看出来。
总而言之,在20世纪现代知识分子高呼“妇女解放”的时候,老舍借《月牙儿》等一系列书写妓女的文本表明,在男权话语始终处于支配的情况下,娼妓这一特殊群体是不能立即推翻的男性制约社会中也坚持一定自立的社会人。但这一特殊群体在现代语境下不应单单只被看作道德坠落或旧社会的牺牲品,她们身上强烈而深刻地反映出,“民主科学”、“人道”等思想并不惠及娼妇。